“两位请。”
莫非和丫丫进了内堂,并未再见到叶经权以及太医院众人。
倒是叶学思,似乎守了一夜,看起来面容憔悴。在招呼莫非时,虽然亲切和善,但眉间难掩一丝愁绪。
屋里人虽少,气氛压抑。莫非本想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诊金的事,可见此情形,也知不是时候。
“小兄弟,臣儿怎么样了?”
莫非倒显得气定神闲,一边针灸,一边宽慰道:“脉象缓和,可能这两天就会苏醒。”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叶学思激动的捏拳锤着掌心,一向儒雅的他竟欣喜若狂的连说三个好。
莫非见叶学思人到中年,但喜怒哀乐俱在脸上,想来是父兄得力,家族帮衬,这才能让一个人这般年纪,却有这般率真性情。他歪头看了看丫丫,不免叹了口气。
叶学思真高兴之际,见莫非叹气,立刻惶恐道:“小兄弟,怎么了?”
“咳咳,没事,额虽然现在脉象缓和了,不过他身体虚乏,还要好好调养。今天,我会出府一趟,去买些固本培元的药材回来。”
“那有劳小兄弟了,感激不尽。”叶学思郑重的向莫非做了一个揖,然后转身朝着门外喊:“小六。”
“哎!三老爷。”
“你去账房给这位小兄弟支些银钱过来。”
小六迟疑道:“啊?”
然后带着一丝探究和警惕,飞快的向莫非瞟了一眼,叶学思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哦哦!好的,我这就去办。”
莫非没有在意小六的提防,事实上,他出府去确实是为了采办药材。,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兑现他对丫丫的承诺。
等针灸完后,莫非和丫丫朝外走去,此时也没人引路。偌大的叶府,三转两拐,两人竟不至自己身在何处。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行至一亭台。
亭台中摆着一个方正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在,另有香茗两盏陪伴。莫非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不禁有些纳闷:是谁竟有这般闲情逸致?
好奇之下他和丫丫走向了书案。
却见书案摆着的宣纸上画着一幅画,画上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幅天涯游子图。
初一看,形意皆备,再看,但见天地浩阔,古道路长,缥缈人家烟,涓涓小桥水。莫非看着看着便怔在那里,这样强烈的苍凉孤寂,一如当年穿越而来,无处为家,又如八年流亡西荒,浪迹天涯。
莫非突然感到冷,此刻的冷,独带了股苍凉,直叫人心生落寞。
他忍不住叹气,然后提笔,在一旁空闲的地方,挥笔而下,写的正是天净沙秋思一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丫丫斜眼瞧了瞧莫非挥笔而就的诗词,无感的撇了撇嘴。
就在莫非刚放下笔的时候,小六从院外进来。
“嗨!您二位在这里啊!可叫小的好找。”小六嬉笑着招了招手,小碎步跑了过来。
“莫公子,这是账房批得五十两银子,您看够不?要是不够,小的再去取一些来。”
莫非接过递来的钱袋,掂了掂,从中拿出一小块。
“呶!这个给你。”
小六为难的笑着,摆手道:“莫公子,这你可就为难小的了,银钱是三老爷让小的取给您的,小的实在不敢要。”
莫非见他言辞真挚,拒绝的毫不犹豫,也不勉强。收下了银子让小六带他出去。
三人刚走一会儿,抄手游廊处,叶公书主仆慢悠悠的走过来。
“您呐!就是偏心三老爷。”
叶公书微眯着双眼,嘴角一咧,笑着瞪眼道:“哟!我这就是偏心老三了,你可真能胡说。”
陶古夫失笑的摇了摇头。
叶公书由他搀扶着自己。出了抄手游廊,脸色又变得凝重,喟叹:“四个孩子里,老大沉稳,老二刚毅。只有老三,性子软,又执拗。可我年轻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哎。”
两人说着,到了亭台,叶公书将身上披着的白色斗篷解下,颤悠悠走到书案,却见笔墨似是被人动过。
定睛一看,发现宣纸上的画丝毫未变,但旁边留白处,写着几行字。。。
第十三章 麻烦()
“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叶公书抚着苍白的胡子读罢,再重头读起:“枯藤老树昏鸦,。”
第二遍读完,又重头读起。如此三遍过后,叶公书伫立在案前,如丧考妣,那双筋络交错的枯手,在不断的颤抖。
陶古夫不解何意,瞅了一眼书案,询问道:“主子,怎么了?”
叶公书两眼呆呆,嘴唇微颤,半天后,怅然道:“当年我不顾父母反对,离家出走,只求能够考上科举。结果,一事无成且十年未归。后来遇到陇南同乡人,才知家族败落,父母俱亡。那年回乡时,我就在途中画了这幅画。这些年,我一直想为此画题诗,但茫然无绪,想不到。”
说到此处,叶公书又看了一遍天净沙,继续道:“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写出这般契合的诗词。”
“断肠人在天涯。”叶公书浑浊的双目,紧盯着最后一句,满心落寞的叹了一口气。
陶古夫暗暗诧异。虽然他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但他也知道,叶公书身为四大儒贤之一,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的造诣有多高。倘若连自家主子都无法写出的词?又有谁可以?
究竟此词是谁写?
“古夫,一会儿你去问问下人,看今日谁来过这里,务必将题词的人找到。”
“是。”陶古夫说完后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是三老爷?”
叶公书摇头否定:“此词意境凄凉悲苦,题词的字迹笔锋苍凉孤寂。只怕此人得有我们这把岁数了。”
莫非自然不知道自己随性题的词,此时正被人解读。事实上在写完词后,他也想过把马致远的名字写上,但思虑再三,又觉得不妥。倘若被人知晓了,他该从何处去找个马致远出来?所以并未在诗词下方填写名字。
此时,莫非和丫丫行走在繁华的街上。所过之处,眼见各种肤白貌美更兼着装暴露的女子拼成卷卷仕女图,神色不一,形态万千。酒肆妓院中,士子风流,有的哼着小曲儿,有的喝着小酒儿,有的搂着小姑娘,有的端着八哥笼。
莫非很庆幸这是青天大白日,否则华灯初上,小煤油灯一吹,他们岂不是要干美好的事了?
偶尔路过的商队亦或街上摊铺的陈列,丫丫总要好奇的瞅一眼,有漂亮的花布、胭脂,然后有奇巧的玩意儿,但遗憾的是没有莫非以前说的,比如车、闪闪亮亮的灯,叫霓虹灯?丫丫的记忆深处,莫非似乎还讲过一些。不过时间久远,大抵记不清了。
丫丫也没在意,想着也许是没碰到吧!
如此逛了一会儿,莫非正漫不经心的走着,旁边的丫丫突然停下。一字一顿:“有人跟踪!”
莫非皱了皱眉,但没有回头。他眼下身处闹市,贼人就算胆大妄为,天子脚下,也不得不顾忌着点。只要不打草惊蛇,在离开闹市前就能想办法摆脱他们。
可贼人是谁?悬天府的人还是给叶臣下毒的人?
绕过路上的各种摊子,莫非和丫丫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吵闹声,一伙人正围着一个圈子。莫非和丫丫赶紧上前去,挤到人群中。
人群面对的铺子叫朱记肉夹馍,一个剽悍的大娘正义愤填膺的插腰吼道:“呸!你个瓜皮,吃了老娘三个肉夹馍,只给三文钱。你真是亏你先人了!”大娘操着地地道道的三秦方言,言辞犀利,气势骇人,将对面的癞头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来是吃东西不给钱啊?我说呢,牛大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啊!”
“对啊!这人不是找打嘛!”
癞头男人见众人对他指指点点,一时语塞,他虽已经年近四十,过了轻狂热血的青春,但身为一个男儿应有的血性告诉他不要冲动。
那大娘见他骂不还口,更是起劲,走了过来,指头戳着癞头男人的脑袋。癞头男人一时火冒三丈,骂骂咧咧道:“你这泼妇,明明说好了是三文钱,吃完你就说是九文钱。俺警告你,你别逼俺动手。”
就在这时,但听一声“贼你娘!”一个光着膀子,胸毛丛生的汉子从门里大跨步走出来,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威吓道:“你个二锤子,你想弄啥嘞!”
癞头男人一见对方凶气凛人的模样,心里一怵,当下双腿只打哆嗦,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讨好道:“嘿嘿!壮士,哎哟,这怎么说呢?哈哈哈,没啥,能有啥。”
癞头男人把手缩到身后,忐忑不安的往后退。莫非见时机到了,大喊一声“要杀人了。”说着他把前边的人推了一把,人群攒动,一个挤一个,将癞头男人撞向前方。
好巧不巧,癞头男人扑倒时双手正放在那大娘的胸上。大娘见此惊叫一声,眉眼一吊,一个厚实的巴掌抡圆了扇过去,“啪!”一个巴掌拍下,癞头男人顿时眼冒金星,粉的,红的,橙的,黑的,白的,一股脑儿的颜色都涌了出来。
他捂着脸吃痛吼道:“啊,你干什么?你敢打人?”
那壮汉见自己婆娘被吃了豆腐,岂能忍受?龇牙咧嘴的吼道:“你敢吃我婆娘的豆腐。打你又怎样?”
话刚说完,一只肉拳砸过去,癞头男人当即踉跄摔倒,门牙甩出,面门发黑。
“你个球势子,还敢不蓝?”
“不敢了,啊哦,不敢了,求壮士手下留情。嗷,壮士手下留情,我认错了,嗷”
癞头男人朝人群钻去,围观的人顿时乱了套,你推我搡,整个街上乱做一团。
莫非见状,低叫一声“走。”赶紧和丫丫趁着人群纷乱,见机溜走。
跑出街尾,两人到了一个小巷,莫非扶着墙壁气喘吁吁道:“三秦大地,果然出义薄云天之人。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甩掉那些麻烦。”
丫丫一声不吭,凝目站立。
突然,有疾风掠过,丫丫的目光冷冷一凝。
“相公小心。”。。
第十四章 绝地逢生()
她倏地退后,将手中的铁棍向前一横,把莫非挡在身后。
就在这时,小巷的四周“簌簌”落下四个黑衣人,将他俩围住。
“大哥,就是他们。”
“上!”
黑衣人一声令下,四人刀剑出鞘,冲刺上来。丫丫将棍反手一转,黑影重叠中,铁棍以刁钻的角度,伶俐的插入。
丫丫出手极重,棍棍直击要害。
黑衣人皆是四脉武者,原本以为可以一击必杀,却不想对方竟然也是武者。虽然只是三脉武者,但出手招招夺命,不留一点余地,一时间,黑衣人竟难以取胜。
数回合之后,其中一黑衣人指着莫非道:“老三、老四去杀他,我们拖住这个女人。速战速决!”
言罢,其中两人陡然跃步上前,丫丫一时分神,另两人见状,出招袭来。丫丫一边招架对方,一边喊道:“相公小心。”
小巷太过宽阔,这样不适合用银针!莫非皱了皱眉,转身朝深处跑去。转了几个弯,已进入深巷,巷子一臂之宽,仅容一人通过。莫非气喘吁吁的停下,看了看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向怀中摸去。
糟了!
人算不如天算!
银针只剩一根了!莫非心思翻转间,黑衣人跟了上来。
“上。”
黑衣人执剑刺来,莫非侧身一闪,一个勾拳朝着他的下巴摆去。黑衣人吃惊于他的反应,但只是轻轻一退,便躲了这招。
“有意思。不过也就这样了!”两个黑衣人话不多说,一招“水上莲花”横挑,剑声喑哑。
莫非见剑使来,不敢大意,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他前世虽是军医,但效忠于特种部队,熟谙各种搏斗技巧,倘若不是因为身体孱弱,倒未尝不敢一战。但眼下身体受限,只能依靠手中这根银针。
莫非头疼,黑衣人更是头疼。眼前的少年明明看起来不堪一击,却屡屡失手,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会惊动京兆尹的士兵。两人相视一眼,长剑“叮铃”,运气于剑,双剑却是直封莫非死路。
一直以来,莫非都知道他的身体里有一小撮真气,这点真气凝结在一起,无法用于修炼,却可以在生死关头强行调用。再加上此处地方狭隘,比较隐蔽,若是找好角度,这根银针或许可以杀死两个人。
莫非屏气凝神,找寻剑影真身。
真气凝聚,虽然会造成的反噬,不过也没办法了吧?莫非看着越来越近的剑,暗暗引导真气到指间。
就是这时!
莫非把眼一睁,手腕转动,指间银针“咻”的飞出。
黑衣人见空中一点寒芒出现,却并未在意,轻蔑的看了莫非一眼,使剑朝银针劈去。但是,剑未至,针先到。黑衣人瞳孔一缩,脊背发凉,巷子太窄,避无可避,一个翻身朝后退去两步,剑提速。
“铮!”
银针与剑相撞,但并未停下,竟然以一个扭曲的路线,向黑衣人眉心直直刺入,势不可挡,洞穿脑袋,向身后的另一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眼疾手快,剑上撩,身子翻转,躲过了银针。而前边的黑衣人眼睛睁得老大,身体却坠落下来,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哥。”
身后的黑衣人眼见他进气多出气少,恨声道:“你个卑鄙小人。”
早已算好了他会后退两步,但还是失败了,竟然没有把两个都杀死!
莫非遗憾的蹙眉,过了片刻,他抚着疼痛的胸口,笑了笑,用极轻、极淡、极富有节奏的语调说:“卑鄙小人?是啊,我就是卑鄙小人。”紧接着他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最好保护好你肩膀上的头,否则,你就只能和你这三哥去下面做兄弟了。
黑衣人看着莫非狠厉的样子,以为他手里还有银针,蓦地心里一怵,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莫非没有答话。
此时,他必须表现的镇定自若,才能蛊惑对方。否则,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手里没有银针,就真的再劫难逃了。
莫非强行吞下咽喉处的鲜血,扶着墙壁站起来。在用真气打出银针后,他浑身已经气力全无,现在双腿还在不断的打颤。
即便这样,对面的黑衣人也不敢有半丝轻视。自始至终,他们都太过轻视对方,倘若上来就是必杀之招也许莫非还没有机会!莫非缓缓扶墙站起,然后一步一步朝巷尾挪去。
追还是不追?黑衣人踌躇在他三哥面前,纠结的看着莫非一步步走远。
“老三,老四。”就在这时,黑衣人听到他的大哥的声音,赶忙喊道:“大哥,我们在这里。”
正扶着墙角蹒跚前行的莫非,手一顿,一口浓血“噗”喷出来,身体再也不受控制的倒下去。
此刻他已几近昏厥,用仅有的一点清醒,驱使自己的手指抵在神庭、幽门两个穴位处,不断的揉捏,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去。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快要陷入绝境。
那边另外两个黑衣人赶了过来,三人慢慢的向莫非靠拢。
“大哥,二哥,小心点。这小子有古怪!”另两人听完后,谨慎的提防着,如履薄冰般缓缓靠近莫非。
莫非倚靠着墙,看着黑衣人近在咫尺,依然自顾自的推穴。
丫丫呢?丫丫去哪儿了?莫非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再次使用秘法,那他的经脉就会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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