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滨轻手轻脚绕到花庆夫人的背面,距离亭子上有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蹲下身子,以兰花丛为掩护,躲在后面,静静地望着亭中的花庆夫人,神色柔和。
琴声悲凉,人心如琴声,韩滨知晓,花庆夫人的心中,或许也有着难言的悲苦吧。
袅袅琴音,终有停歇时。
琴音过后,花庆夫人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坐在琴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韩滨望着那曼妙的背影,不由皱起眉头,眉宇间显出担忧之色。
许久之后,才见花庆夫人站起身来,并没有转过身,但是那美妙的背影,却是呈献在韩滨眼前,只望到那背影,韩滨就觉得很是开心。
他不知道今夜是否能看到自己挂念许久的那张脸,或许花庆夫人会就此离去,只留下倩影,但是即使如此,韩滨也觉得很满足。
花庆夫人缓缓走出亭子,背对韩滨,似乎便要那般离开,只走了几步,花庆夫人却忽然转过身来,韩滨立时便看到了那张娇美的脸庞,身姿丰腴,如同在花园中静静绽放的白色牡丹花。
只是花庆夫人六神无主的样子,似乎还在想着什么,看起来绵软无力,往这边缓步走了几步,又转身往回走,行得几步,又转回来。
她就似乎是在来回踱着步子一般,显得满腹心事。
陡然间,花庆夫人脚下似乎有些虚浮,整个人身体一晃,似乎要摔倒,或许注定今夜二人不会这般无声地过去,韩滨已是情不自禁地喊道:“小心!”已是从花丛中跳出去。
只是他终究晚了一步,花庆夫人心事重重,脚下踩上一颗小石子,整个人已是摔倒在地上,韩滨几步奔上前,急道:“你……你没事吧?”
花庆夫人摔倒倒也罢了,可是花丛中突然跳出的这个人,却是让她吃了一惊,随即听到那关切的声音,抬起头,便见到一个小厮装扮的男人,也顾不得疼痛,冷声喝道:“谁让你来这里的?还不滚出去,明日自去领二十板子。”
她只以为是府中的小厮。
韩滨却是焦急道:“你可伤到哪里?”忽地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道:“我身上带了金疮药,你哪里伤了,涂抹上去,很快就能好!”他上前两步,已经是与花庆夫人近在咫尺,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听着那关切至深的声音,花庆夫人柳眉蹙起,觉得此人很有些怪异,仔细打量此人脸庞,淡淡月光之下,却是看得清楚,花容变色,吃惊道:“是……是你?”
韩滨见花庆夫人认出来,颇有些高兴,道:“王妃还记得我?是我……你伤到哪里了?”
花庆夫人脸若冰霜,冷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韩滨一怔,此时才醒悟过来,自己冒然出来,已经是惹了麻烦。
花庆夫人挣扎起来,却觉得脚踝疼痛,差点又摔倒下去,幸亏韩滨上前,轻轻扶住她手臂,才不至于重新跌倒。
花庆夫人立刻斥道:“放手!”
韩滨放开手,花庆夫人便往亭子走去,只走了两步,实在撑不住,身子一歪,韩滨眼疾手快,再次上前扶住,道:“王妃先不要怪责,等我扶你到亭子里坐下!”
花庆夫人看了韩滨一眼,神色凛然,但终是没有拒绝,等韩滨扶她到亭中坐下,她才冷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你进来,要做什么?”
韩滨平日也是伶牙俐齿,但此时却是口拙的很,“我……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过来看你一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荒谬!”花庆夫人冷笑道:“我过的好与不好,与你何干?”
韩滨神情有些尴尬,但还是道:“你的脚受伤了,要……要赶快医治。我这金疮药内外兼治,很好用,敷在伤处,很快就会好……!”他将手中金疮药递过来,花庆夫人却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并没有接。
韩滨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花庆夫人见韩滨不动弹,转过头来,“你还不快走?难不成真要我喊人过来?你私闯王府,可知是什么罪?”
“我只是想看你一眼。”韩滨神情黯然,“你不喜欢见到我,我这就离开!”他深深看了花庆夫人一眼,苦笑着,转身便要离开,尚未出亭子,又转过身来,想花庆夫人走来。
花庆夫人微显惊恐之色,韩滨却是走过来,将手中金疮药放在瑶琴旁边,道:“这药有用,你……可以生我气,只是莫与自己过不去。我……这就走!”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停下脚步,终是没有回头,加快步子,要离开这里。
“等一等!”花庆夫人望着韩滨加快步子,终于喊道:“你……你……!”
韩滨停下步子,转过身,温和一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今日……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你莫生气!”
花庆夫人看着那一张真挚的脸庞,终是幽幽叹道:“你……你这是何苦!”
第七二五章 花伤
韩滨沉默一阵,才轻声道:“我共有四兄弟,四兄弟中,我是最无能最没有出息的。从小到大,我一直也没有什么抱负,只是想着老老实实渡过这一辈子。”顿了顿,才抬头望着亭子里的花庆夫人,“但是自从见到夫人以后,我便立誓,这一生,总要做一件事情,不让自己死后有憾。”
花庆夫人神色淡漠,平静道:“你想做什么?”
“保护夫人!”韩滨毫不犹豫道。
“保护我?”花庆夫人冷笑道:“我又何曾需要你来保护?你又凭什么保护我?”
韩滨道:“我无一技之长,但是至少还有着一条性命……我知道以我的能耐,在夫人眼中不值一提,可是如果夫人若是遇到危险,哪怕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会……义无反顾献上这条命!”
他说的很是真挚,脸上更是一副坚定无比之色。
花庆夫人微蹙眉头,终是道:“你过来一些!”
韩滨缓步走过去,却没有入亭子,只是站在亭外,静静地望着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迷恋这样一位妇人,但是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已经深埋于自己的心中,此生那是定然无法散去的。
花庆夫人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的脸型棱角分明,眼睛清澈,并没有一般男子那般的轻浮之色,在他的脸上,反而看到了对自己的敬重。
只是相比起几个月前在金钱坊的偶然一见,这个男人却是消瘦不少。
她能够理解这个男人的心情,不正与自己一般,对一个人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却根本得不到同等的对待。
同是情中落魄人!
“你知道,你无论怎样做,都不会有结果……!”花庆夫人幽幽叹道:“你不必如此!”
“我从未想过结果,也没有那般奢想。”韩滨诚挚道:“我只是能看一眼夫人,就心满意足。我并无恶意,更不会有非分之想……!”
“今夜之事,你我都不要提了。”花庆夫人轻声道:“你乃堂堂世家子弟,此时传扬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而且……以你的条件,定可以找到如花美眷。”
韩滨苦笑道:“多谢夫人吉言。夫人放心,韩滨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损夫人的清誉。今夜冒昧而来,夫人不责怪,韩滨已是感激不尽。”抱拳道:“夫人保重!”再不多言,转身便走,走出两步,也不回头,只是柔声道:“莫忘记涂药!”
花庆夫人望着韩滨离开,神情复杂。
韩滨的身影还没有离开花庆夫人的视线,直走到一片青竹林边,猛地见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一道身影,正快步往这边过来。
韩滨一眼便能瞧出,那人绝非在院外等候的洛总管,顿时吃了一惊,担心被对方看到自己,有损花庆夫人的清名,他是有武功底子的,身形一动,已如幽灵般闪到了旁边的竹林之中。
那边的人影快步过来,显然是没有发现韩滨,却是快步往亭子方向行来。
花庆夫人正盯着韩滨的身影,突见韩滨闪身进入竹林中,顿时蹙眉,正不明白情况,却豁然看到那一道身影正往亭子这边过来,路过竹林之时,显然是没有发现韩滨钻入竹林之中。
花庆夫人那美丽的脸上微微变色,一瞬间,甚至有些苍白。
……
那身影从竹林旁经过,躲在竹林中的韩滨却是看得清楚,那人一身黑色的大氅,几乎将整个身躯包裹起来,头上更是被黑色的帽子罩住,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甚至连侧脸也是看不到一毫,只是步伐轻盈,行步速度甚快。
黑衣人从竹林边匆匆而过,只片刻间,便到了亭中,从帽檐下露出一对犀利的眼睛,看到桌上的药瓶,淡淡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脚扭伤了。”花庆夫人看着黑衣人,心中却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往竹林那边瞥了一眼,好在黑衣人没有发现。
韩滨见到那人到的亭中,也不向花庆夫人行礼,而是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立时皱起眉头来,心中却想这人究竟是谁。
刚才虽然看不清那人容貌,但是从身形步伐来看,是个男人无疑,这半夜三更,一个男人擅自来到花园中,甚至不向花庆夫人行礼,这让韩滨心中充满着巨大的疑惑。
韩滨轻手轻脚地移动到竹林靠近亭子那一侧,身影隐在昏暗的竹林中,一双眼睛却是望向亭子,虽然距离颇远,那边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见,但是那边的情景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
黑衣人坐在亭子里,抬起头来,亭上挂着灯笼,灯火照在他帽檐下的脸孔上,那是一张并不英俊甚至有些冷酷的脸,苍白没有血色,但是棱角分明,自有一种气质。
“你留下了暗号。”黑衣人坐在椅子上,身子挺拔,看着花庆夫人的脸,神色很平静:“是不是那边的消息已经到了?”
花庆夫人眼中划过一丝哀伤之色,道:“我脚上有伤!”
“我已知道,你不是有药吗?”黑衣人淡淡道,对于花庆夫人脚上的伤势,丝毫不关心,只是问道:“那边如何回答?”
花庆夫人眼圈一红,道:“在你看来,我便是死了,你是否也会无动于衷?”
黑衣人眼中光芒骤冷,显得很是不悦,沉吟片刻,终于道:“你也知道,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来着想。大事为重,何需为这些小事动怒?”
“小事?”花庆夫人声音悲凉:“原来在你心中,我是否受伤,只是小事而已。”
黑衣人皱起眉头,却见花庆夫人已经从袖中取出一支极小的竹管,只有小拇指粗细,丢给了黑衣人,黑衣人探手接过,也不再看花庆夫人,两指用力,捏碎竹管,从里面取出一份密信来。
他打开迷信,就着灯火,细细看了一遍,随即脸上便显出很古怪的神色,闭上眼睛,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问道:“没有其他东西了?”
“没有!”花庆夫人摇头。
黑衣人站起身,走到灯笼旁边,取下灯笼,将密信引燃拿出,烧成了灰烬,这才将灯笼重新挂了上去。
韩滨隐在竹林中,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却看出他们显然是在做着某种极隐秘的事情,瞧见黑衣人烧着一件东西,却也是心中猜想到,那定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黑衣人沉默片刻,才道:“那边已经布局好,现在只等着我行事了!”
花庆夫人摇摇头,淡淡道:“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黑衣人淡然一笑,道:“这两年,也多亏了你,否则定不会有这次的必杀局……你放心,这两年你帮我许多,我定会不亏待你!”
“你与我说话,已经是将我当成一个为你办差的奴才了。”花庆夫人眼角泛出泪花,声音悲凉:“除了与我说这些所谓的大事,你是否已经没有其他话要与我说?”
黑衣人平静道:“说什么?那些甜言蜜语吗?你我都已经不是孩子,那些话……需要说吗?”
花庆夫人咬着嘴唇,凄苦一笑,道:“不错,我们都不是孩子,不再天真,那些梦话,我们都不该放在心上的。梦话,只是当做一场梦来想……!”
黑衣人走到花庆夫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托起花庆夫人雪白的粉颚,轻声道:“你这些话,似乎有怨气?”
韩滨在林中见到黑衣人竟是触碰花庆夫人,两只拳头不禁握起,青筋暴突,那一双眼眸子,顿时被冷峻所笼罩。
在他的心目中,花庆夫人就如同圣洁的仙女一般,岂容他人亵渎,心中充斥着一股怒气,差点忍不住便要冲过去。
花庆夫人抬起头,灯火之下,花容艳丽,美艳无比,可是那眼睑中,却是泛着泪光,盯着黑衣人那一双眼睛,问道:“你是否真的喜欢过我?自始至终,我听到的是否都只是梦话而已?”
黑衣人收回手,背负双手,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从头到尾,你是不是从没有喜欢过我?”花庆夫人悲声道:“当初你对我关护,是否只是为了让我帮你联络北方?我在你的眼中,是否只是那棋盘上一颗棋子而已?如今你已于北方达成了协议,我这颗棋子已经对你无用,所以你也不需对我假以辞色?”
黑衣人冷声道:“我并不喜欢你这种质问的语气。你心中若是这样想,若是这般不信任我,那也由你。”
花庆夫人苦笑道:“若不是如此,那为何我从你的话语中,再也听不到当初的宽慰?为何你现在可以整月不来一次?”
黑衣人平静道:“我的计划正在进行,这个时候,我若来的多了,一旦被人发现,难免会影响我的计划。你该知道,我这一次……绝不可失败。十年了……十年来,我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这一次,怎能失败?”
“原来……我已成为你心中的拖累!”花庆夫人流露出一种难以莫名的绝望之色。
黑衣人淡淡道:“传话北方,我不令她失望,她……也莫令我失望。”看了花庆夫人一眼,不再言语,背负双手,走出亭子,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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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六章 朝上一场架
花庆夫人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眼泪却如同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滚落,她的身体,甚至在瑟瑟发抖,韩滨走到她身边,她甚至都没有发现。
等她感觉身边有人,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出现了一方洁白的丝帕,抬起头,韩滨那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黯然的眼睛正看着她。
花庆夫人怔了一下,终是接过丝帕,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才淡淡道:“你……都看见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韩滨平静道,拿起桌上的药瓶,蹲下身体,轻声道:“对不住了。”微撩起花庆夫人白色的裙角,轻轻褪下了花庆夫人的布袜,便瞧见她的脚踝处已经红肿起来,微皱起眉头,温言道:“已经肿起来了,上药迟了些,不过涂上药,回去歇息一晚,明日应该无大碍了。涂药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痛,夫人忍一忍,很快就好!”
花庆夫人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韩滨悉心地为自己涂上伤药,片刻之后,韩滨涂上药,放下裙角,才起身道:“明日便会好的,夫人,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抱了抱拳,便要离开,花庆夫人轻声道:“你等一下!”
韩滨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为何要要待我这样好?”花庆夫人看着韩滨的面孔,“我……不值得你如此!”
韩滨微微一笑,如春风般:“夫人,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所追求的东西都是不同的。有的为名,有的为利,在各人的心中,所追寻的价值也不相同。”顿了顿,道:“在我心中,能为夫人做任何一件事情,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那都是值得的。”
花庆夫人并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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