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金闻言,不由狠狠瞪了韩玄道一眼。
“今日萧尚书因整修几艘战船却要请奏圣上,微臣更是诧异。”韩玄道缓缓道:“工部往户部催其他工程的银子,从未有过担心,却为何因为修缮几艘战船,却要担心日后户部会因为缺少银子而找工部的麻烦?此……微臣实所不解!”
萧怀金皱起浓眉,拱手道:“回圣上,臣只是奇怪,如今东海镇抚军并无战事,却为何战船总是破损?年年都要往朝里要银子修战船……臣是担心,我工部若是年年以这个理由往户部要银子,恐怕户部的同僚会有厌烦而已!”
“比起修缮战船,臣倒是厌烦萧尚书派人在户部天天催要银子。”韩玄道平静道:“而且萧尚书似乎还不了解东海水师的状况。不瞒萧尚书,东海镇抚军的战船,就算是没有战事,那也是有着极大的消耗。每日里在海中浸泡,受海浪冲击,而且为增强我大燕水师之战斗力,战船还需用来操练水师……更有那海上匪祸,镇抚军每月都要出海巡视,经受海上大风大浪之冲击,这一些,都要让水师战船受到损伤,所以修缮战船,那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户部虽然钱粮紧张,但是工部若是立项修船,户部也不会置若罔闻的,却是萧尚书自己多虑而已。”
便在此时,从队列中间出来一人,向皇帝恭敬道:“圣上,臣有事要奏!”
朝臣们将目光望过去,只见却是户部侍郎萧同光。
萧同光是萧太师的亲弟弟,更是如今刑部尚书萧万长的父亲,兼着户部侍郎的差事,当初与昌德候曹殷一同前往东海郡调查过饷银失踪的案子,在东海之时,那是对碧姨娘有过垂涎之心。
萧同光的能力比起其兄,自然是远远不如,就是连自己的儿子萧万长,那也是及不上,实际上这位萧侍郎最大的爱好,便是借着萧家之势,在京中玩弄一些妇人而已,他生性。爱好熟。妇人,暗中也不知道玩弄了多少美艳熟。妇。
他虽然能力不强,但终究是萧家很有辈分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因他身后有强大的萧族,所以在京中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却是没有多少人敢过问。
更有些想依附萧家门下的达官富户,想走萧家的门路,便去逢迎这位萧侍郎,送银子自然不在话下,有些知道萧侍郎爱好的,更是千方百计寻摸一些美艳熟。妇,专门送与这位侍郎大人玩弄。
户部的大权,毫无疑问,自然是掌握在韩玄道的手中,但是萧同光这颗钉子在户部之内,却也是让韩玄道很不舒服。
萧同光的存在,自然让户部有一批人因为萧家的原因而跟着他,所以户部一直以来,那也是分为两党。
只不过韩玄道的手段远高于萧同光,所以除了掣肘韩玄道独领户部之外,让韩玄道在户部账目方面更加小心之外,萧侍郎一党却也不能给韩玄道在户部的地位造成太大的威胁。
往日朝会,这位户部侍郎都是极少说话,便是朝堂上争得再凶,他也是躲在人群中不说话。
毕竟他的口才不好,搞不好越说越乱,而萧族一党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人物又不缺乏,争论起来,也用不上他出马。
他今日陡然出来,却是让朝臣们都有些纳闷,但更多的人却都清楚,萧同光出马,估计是要坏韩玄道的事儿了。
毕竟萧同光身处户部,说的自然只能是户部的事儿,户部韩玄道既然出来说话,自然用不上别人,户部侍郎出来,那十有八九是要与户部尚书唱反调了。
果然,只听这位嗜好美妇人的户部侍郎大声道:“启奏圣上,今年宜春水患,不但无法收缴足额赋税,只怕还要倒贴不少银子进去处理水患之后的事宜,这一阵子,户部已经把瘾几十万两用于宜春的灾后重建,比起往年,户部今年收取的赋税必将大大减低。”他脸上微显得意之色,毕竟在朝堂上,很少有他露脸的时候,“但是今年边关却骤然吃惊,要守护边关,自然不能慢待了边关将士,钱粮装备更是不能缺少,如此一来,户部实际上已经十分吃紧。臣心思国事,试想削减无益用度,便翻阅了户部支出账目,想看看能在何处节略一些用度,能让我大燕熬过此关……!”
“你可查出来了?”皇帝在金銮殿上,高高地俯视着萧同光。
萧同光立刻道:“回圣上,户部的开支用度,那几乎都是恰到好处,并无太多滥用之处,韩尚书尽心竭力,账目分明,所用必须,并无不妥!”
朝臣们便有不少皱起眉头来。
萧族一党自然是诧异为韩玄道说好话,而韩族一派却是从话里行间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氛。
精明之人却已经想到,这萧同光言辞流畅,条理清晰,与平日里酒色过度说话没有分寸大不相同,十有八九是事先便排练好的。
现在说韩玄道两句好话,接下来只怕便要发难了。
果然,却听萧同光话锋一转,做出肃然之色道:“但是微臣却是从中窥出,有一项开支极其庞大,每年户部都要拔出大笔的银子,仅这一项,便给我大燕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若是将此项压缩,于户部于大燕那都是大有益处!”
皇帝明白,正题儿已经出来了,右手轻轻抚摸着龙座把手上的金色龙头,淡淡问道:“你说的是哪一项?”
“东海镇抚军!”萧同光高声道:“圣上,东海镇抚军每年的军饷,巡海用度,修缮战船以及兵器甲胄装备补给,那都是耗资巨大。东海镇抚军的军饷,那比之各郡城守军都要高出不少。如今东海镇抚军兵士每月都是三两银子的饷银,自吴郡水师划归东海镇抚军之后,将士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每年仅仅军饷所需,便要五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用度,每年仅东海镇抚军的花销,便达到近百万两之巨……!”
说到这里,朝中所有人都明白,萧家这是要拿韩家的东海镇抚军开刀了。
不少人都是面露吃惊之色,萧家这一刀,那可是直戳韩家的心脏啊。
需知韩家能够在东海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着一支强大的水师,那是自韩家祖上东海王韩天涯在世的时候便保留下来的军队。
几乎没有几个人想到,萧家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对韩家的根基刺出一刀。
而且,在如今这种情势下,这一刀……似乎刺出的也很是时候。
不少人都将目光瞧向韩玄道韩玄昌两兄弟,心中暗想:“老萧家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你们可接得住?”
第五七九章 发难
自南北朝时期的西魏宇文泰始,开始施行府兵制,全国设有负责选拔训练府兵的折冲府,兵农合一,平时府兵是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参战所需兵器与马匹都是自备,而兵户则可以免除赋税。
这一类府兵,并无军饷,有的花销甚至自己掏钱,除非立下功劳,才有可能得到赏赐。
此种兵制,一直延续到统一南北朝的大齐国时期。
大齐立朝两百余年,一直施行府兵制度,但是到得大齐后期,土地兼并日重,府兵所依靠的土地农民也失去了经济基础,如此情况下,府兵逃散日多,到得大齐灭亡之前,大齐国兵员匮乏,边关无守军,兵不满员,证征防难以调发。
大齐国灭亡之后,外戚霸国建下的庆国便开始实施募兵制,兵农分离,农以养兵,而魏国与燕国,也先后开始实施了募兵制。
燕国六郡所处,都有兵部所属的役兵府,专门用来选拔各郡军士,不论出身,都可以从军。
若是能够入选,便可以每月从国家领取饷银,而且武器装备都是由国家提供。
入选的兵士,一部分会编制入城守军,一部分则会送至边关编入西北军,其中条件极佳者,则有可能进京编入御林军。
编入御林军的士兵,自然是身体素质极好的精装青年,而且役兵府会派人调查其背景身世,一旦过关,那么也就成了令人羡慕的对象。
谁都知道,御林军是燕国的贵族兵种,负责的是维护燕京,保护皇族,一旦编入御林军,那么家人便可以减低一半的赋税,而且御林军的饷银在燕国各军中,那是最高的。
兵部则是按照兵员籍贯分配城守军驻扎,通常情况下,城守军都是异郡而驻,就好比驻扎在东海郡的城守军,一般情况下,兵源都是出自其他各郡混杂在一起,很少有本郡兵士驻扎其中,这也是防止各郡世家对各郡城守军的影响。
而东海镇抚军却是燕国的一个特例。
东海镇抚军自然都是水师,兵士必须要熟练水性,而燕国内镜,兵士大都是旱鸭子,并不熟水性,如此一来,东海镇抚军便只能在沿海郡县招募。
而东海镇抚军自东海王时期,就保有大批的水师底子,一直以来,水师的招募名额大都是父退子顶,一旦水兵年纪大了,若有子嗣,便会优先录用其子,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东海镇抚军的将士大部分都是世代相传,是从东海王韩天涯时期就效忠韩家的嫡系水军。
也正因如此,东海镇抚军与韩家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可分割。
东海王当初与燕国开国君主燕武王在东海之滨一番长谈,投靠在燕武王麾下,南征北战,为建下大燕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立国之后,燕武王感念东海王之功,令其镇守东海,威慑东海群盗,更是要防范庆国水师的侵犯,而东海镇抚军自然也是名归燕国治下的一支强大水师,由朝廷发放饷银,到如今算来,东海镇抚军已是在东海坐镇了近百年。
在燕国的军饷之中,城守军的饷银最低,一名普通军士一年下来,大概有二十两白银,而卫戍边关的西北军自然要高出一些,每月三两银子,一年下来也有将近四十两,高出城守军一倍。
但是不可否认,相比起城守军,西北将士生活艰苦,而且身处边境处所,危险性要大出许多,银子高出一些,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韩家的东海镇抚军,饷银却是与西北军一样的额度,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确是给燕国国库带了了极大的压力。
须知东海镇抚军编制不少,每年下来,那也是要百万两银子才能打发下去的。
此刻萧家忽然对东海镇抚军发起难来,自然让许多朝臣都很是震惊。
在今日朝会之前,萧家一直是暗中策划,自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萧家会在今日突然犯难,其实若非凌磊偷偷交给韩漠的那一封便条,韩家兄弟只怕也难以想到萧太师竟然打起了东海镇抚军的主意。
不过有些人在心中却也对萧太师这条老狐狸感到一丝钦佩。
原因无他,只因为老狐狸选择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
如今正值乱世危局,魏庆对垒,无论燕国参不参与这场战争,西北军都要做好应对准备,而这个时候,燕国的利益安危,自然也是要寄托在西北军的身上。
萧怀玉便是天纵英才,西北军便是再英勇善战,到最终,还是缺不了银子。
而燕国自立朝开始,便十分重视西北军的后勤补给,几代皇帝下来,对于西北军的供给,从都没有丝毫的马虎。
燕国朝堂虽然世家争斗不断,但是大伙儿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要想保住自己的利益,首先便要保住燕国这个大堡垒,而保住燕国这个大堡垒,就需要强大的边关力量。
所以一直以来,各大世家对于西北军,那也是极其的配合,边军将士的钱粮供给,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怠慢,武器装备,那也是定时供给上去。
如今正处非常之时,那么对于西北军的支持,自然更要不遗余力,任何有碍西北军的因素,都要全力解决。
说起来,宜春水患,导致国库乏力,却是给了萧太师一个极好的机会。
如此情况下,要保障西北军的后勤补给,那自然要压缩其它国库开支,这个时候,无论压缩哪项开支,只要言之有据,那都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
而且众人更是知道,东海镇抚军的职责,无非是两项。
一项是镇住东海群盗,二来则是应付庆国水师有可能的侵犯。
但是消息稍微灵通的人就都知道,如今的东海群盗,那都是已经放下里了屠刀,成为开通海上贸易的先驱。
也就是说,海上的群盗,贸易已经被韩家招安了。
海上群盗,十成已有八成投靠韩家之下,成为海上贸易的先驱,而剩下的两成,实在掀不起任何风浪。
至于庆国水师方面,谁都知道,那已经连纸老虎也算不上了,庆国水港码头漂浮的那几艘破船,那是绝对不可能威胁到燕国的海防。
若说当初庆国最盛时的庆国水师尚能与燕国水师一较长短的话,那么如今的庆国水师,都不够东海镇抚军打上一拳的。
如此形势下,萧太师突然对东海镇抚军发难,也确实是选对了良机。
因为许多人心中都隐隐觉得,每年耗费巨大国库开支的东海镇抚军,保持着一万五千人的编制,对于燕国整体政略来说,实在已经没有必要。
保留下去,唯一得益的,只能是东海韩家。
……
萧同光代表着萧族在朝堂上骤然发难,许多人便都向韩玄道兄弟望过去,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韩家兄弟竟是出乎一致的平静,没有表现出半丝惊慌。
这样的反应,让端坐在朝臣前列的萧太师眼中划过一丝阴鸷之色。
韩家兄弟的反应,自然也是出乎萧太师的意料之外,在萧太师的预料中,这一次那是直插韩族的心脏,韩家兄弟便是再镇定,便是再能忍,多少也会表现出一丝慌乱。
但是如同泰山一般,韩家两兄弟镇定自若。
这样的反应,除了韩族的官员心中微微镇定一些外,倒是让朝堂上其他所有的官员都有一丝纳闷,难不成韩家对于这事,竟然真的毫不畏惧?
皇帝眼睛扫过韩玄道兄弟二人,虽然看到他兄弟二人并无异色,皇帝却也是淡定自若,向萧同光问道:“萧爱卿所言可是属实?”
萧同光立刻道:“圣上,微臣不敢有丝毫夸大!”
“那萧爱卿的意思是?”皇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萧同光站直身子,高声道:“圣上,众所周知,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治军严谨,乃是我大燕难得之虎将,在他率领下,东海贼寇望风而逃,如今都是被东海镇抚军招安,在东海上做起买卖来……!”说到这里,朝臣中顿时有不少人笑起来。
“庆国水师更是不堪一击,早已不复当年之雄风。”萧同光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言:“如今我东海镇抚军确实是无可匹敌,而且……东海一线的海患已经荡然无存……!”说到这里,萧同光故意咳嗽一声,缓缓道:“但是不可否认,镇抚军每年所耗费的银子,实在让我大燕负担沉重。往日里海患未清,我大燕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支撑镇抚军镇守东海,但是……如今形势不同,微臣以为,东海镇抚军方面,是该压缩国库开支了!”
皇帝平静道:“那萧爱卿可想出妥善的法子?”
萧同光也不犹豫,立刻道:“回圣上,若是能削减军饷,倒是可以减轻国库不少负担。”向韩玄道看了一眼,才道:“如今镇抚军兵士的饷银,那与西北军将士一般无二。西北军将士镇守边关,浴血沙场,军饷丰厚,自然也是我大燕朝廷该尽心的事儿。只是如今镇抚军无敌可剿……这军饷是否可以减低一些?微臣觉得,每位军士一年十五两银子的开支,户部倒也能够勉强支撑得住。另外,镇抚军每月出海巡视,可改为每季甚至是每半年一次,如此一来,出海的耗费也会大大降低……!”
他话声刚落,立刻有人站出来道:“圣上,万万不可。”
众人望去,那是吏部侍郎韩信策,乃是韩族在朝堂上颇为重要的一位官员,除了韩氏兄弟,便是这位韩信策手头上最有权势了。
“圣上,削减军饷,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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