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漠忙道:“小臣不敢!”
皇帝摆摆手,笑道:“不用在朕的面前表现的如此谦恭,其实你应该明白,朕的臣子们,并不觉得朕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他虽然带着笑,但是笑的很苦涩。
韩漠心头一颤,他微微皱眉,以常理来说,即使这个皇帝心中有委屈,也不可能在自己的面前表露出来,但是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皇帝,偏偏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无奈的一面,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臣子面前流露出了他的感伤。
韩漠垂首站在皇帝面前,显得很谦恭,却并没有答话。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缓缓道:“西花厅虽然沉寂了几年,但是并非一无是处。一个机构是否强盛,那就要看官员如何去管理引导。朕只希望你能在西花厅多做些事情,为了这个国家,也为了朕!”
“圣上训诫,小臣时刻铭记在心,誓死效忠吾皇万岁!”韩漠恭敬道。
皇帝微笑道:“效忠?韩漠,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韩漠平静回道:“臣子效忠,天经地义,小臣却是如此想。”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道:“你年纪轻轻,倒是会说话。”神情忽地肃然起来,缓缓道:“韩漠,你若真心效忠于朕,朕也必不亏待你。好好挑起西花厅,我说过,那是一块宝贝,怎么用宝贝,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臣遵旨!”
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暖阁窗边,望着窗外,那里正有几株梅花。
韩漠离开皇宫的时候,天已正午,沿途他一直在思索着皇帝话中的意思,今日看似只是寥寥几语,但是韩漠总感觉皇帝的话中似乎蕴藏着其他的意思。
燕国皇帝,秘密召见一个小小的年轻臣子,而且这个臣子即将担任的官位是被朝臣们奚落嘲笑的,韩漠总感觉事情颇有些诡异,隐匿在其中的信号自己一时并没有参透。
但是有一点韩漠却依稀地做出了一些判断,那就是皇帝肯定希望利用自己做些什么,否则堂堂九五之尊也不可能吃饱了撑着秘密召见自己。
自长春。宫出来后,被送到燕安殿,换上了自己的轿子出了东宫门,韩漠便让人向吏部过去。
吏部衙门在东道十三所,出东宫门往左拐,不过半个时辰就可到达东道,这条道上都是办差的衙门机构,与西道八所遥相呼应。
吏部衙门青砖红瓦,坐落东道居中地方,韩漠到达时,早有人上来迎候,恭敬道:“韩侍郎正在等候,请随我来!”
韩漠倒是知道,韩家在吏部是有势力的,吏部左侍郎韩信策也是韩家在朝中的重要人物之一,这派人在衙门口等候,自然是韩信策安排的。
跟着吏部官员到了一处公房前,两名佩刀护卫守护在门前,带路的官员已经大声道:“大人,韩厅长已经到了!”
屋内传来韩信策的声音道:“进来吧!”
护卫打开门,韩漠独自进屋,只见屋内摆满了书架,韩信策正坐在桌边,桌上亦是满满一桌子公文等待处理。
“五少爷!”韩信策见韩漠进来,急忙起身迎山前来,笑容亲切:“本来派人送去也无妨,不过按照吏部的规矩,官印非同小可,除非是殿上赐印又或者重兵护印才能送印出吏部,咱们若是坏了规矩,免不得有人在朝上会有话说,所以为了万全,才请五少爷来这里取印。”
韩漠微笑道:“我理会得了。”
“官印都存放在印库,空缺官职的官印都会收在印库里,那里设有机关,而且有重兵把守,很是小心。”韩信策缓缓道:“不过五少爷的印子我已经记了册子,画押取了出来。”说完,他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的小木盒,走到韩漠身边,打开木盒,道:“五少爷请看,这便是你的印子。不过与其他衙门不同,西花厅没有官印,有的只是玄铁牌,牌上有印,既可作令牌用,亦可作官印用!”
“这倒有些稀罕。”韩漠笑道,伸手欲从木盒中取出玄铁牌,伸到半中间,看了韩信策一眼,笑问道:“我能看看吗?”
韩信策莞尔一笑,道:“这本就是五少爷的,当然可以看!”
韩漠呵呵一笑,从里面取出玄铁牌,平放在手中,这玄铁牌并不是很大,色泽乌黑,放在手掌中,竟是冰凉的很,也沉重的很。
玄铁牌正面刻着“西花厅厅长令印”五个字,反面却是雕刻着流云海浪,流云在上,海浪在下,颇有印象画派的风格,但是让韩漠最为疑惑的是,玄铁牌反面正上方,竟然刻着“公颜德光”四个字。
“公颜德光?”韩漠轻轻念道,他眉目间满是疑惑,抬头看着韩信策,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信策听到“公颜德光”四字,眼眸子中竟然闪现敬畏之色,轻声道:“这是为了表彰薛公颜的功绩,先帝特意命人刻上去的,就是要让西花厅的人都记住薛公颜!”
“薛公颜?”韩漠眨了眨眼睛:“薛公颜又是谁?”
“薛公颜就是公颜老,西花厅是他一手创建的!”韩信策轻声道:“当年在公颜老手中的西花厅,可不是如今这个烂摊子!”
韩漠沉吟着,忽地看着韩信策,笑道:“韩大人,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西花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你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韩信策想了想,才苦笑道:“五少爷,不瞒你说,你担任西花厅厅长一职,实在……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哦!”韩漠笑笑,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五少爷既然想知道,我便将我所知告诉五少爷。”韩信策请韩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更是亲自为韩漠倒上茶水,这才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韩漠,问道:“五少爷可听过东花厅?”
“听过!”韩漠点头道:“不过这东花厅究竟是做什么的,我倒也不大清楚。”
韩信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轻声道:“东花厅,说白了,就是探子们的巢穴,那里汇集了我燕国最精锐的探子。”
“探子?”
“不错。”韩信策虽是吏部侍郎,但说到这里,脸上还是显出一丝畏惧:“探子的职责,就是暗中打探情报,监视他人行踪,暗中破坏,幽灵般刺杀的一群人!”
第一八四章 【幽灵机构】
韩漠听到韩信策的这个解释,立刻将东花厅和明朝的锦衣卫机构联系起来,两者的职责似乎颇有些相似,明朝的锦衣卫是天下皆知的特务机构,人人谈而色变,但是这个东花厅却似乎隐秘的许多,至少自己作为世家子弟,却也不能洞悉其貌,那么普通人更是不可能对东花厅有太多的了解。
“东花厅和西花厅又有何区别?”韩漠很是疑惑道:“它们是相同的部门吗?”
韩信策摇摇头,道:“如今的西花厅与东花厅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西花厅的人手只怕连东花厅的零头都不到。”
韩漠一愣,只听这话,韩漠就感觉西花厅的凄凉场景。
“不过六年前的西花厅,那可是东花厅无法望其项背的。”韩信策轻叹道:“公颜老在世的时候,西花厅风光一时,魏国的黑旗,庆国的紫衣卫,那都是无法与西花厅匹敌的。”
韩漠越听越迷惑,问道:“那么如今东花厅怎地盖过了西花厅?”
韩信策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五少爷知不知道东花厅是何时设立的?”
韩漠摇了摇头。
“东花厅是当今圣上登基那一年所创立,不过短短八个年头而已。”韩信策轻声道:“而西花厅是先帝在时就设立,已经三十九年!”
韩漠一愣,若从设立年份来看,西花厅的历史比之东花厅要漫长许多,都可以做东花厅的爷爷了。
“三十九年前,先帝初登大位,我燕国内部隐匿无数敌国奸细,肆意破坏我燕国秩序,更是屡屡暗杀我燕国官员。”顿了顿,韩信策低声道:“那个时候,咱们世家比之现在,还是和气许多,世家联名要设立对付敌国奸细的机构,因为刑部和大理寺刑案众多,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对付敌国奸细,也正是如此,当时的兵部侍郎薛公颜主动要求组建新机构,用以对付敌国的奸细。”
“薛公颜不是世家子弟,也能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韩漠奇道。
韩信策点头道:“是,他是我燕国建国以来,唯一一位非世家子弟担任侍郎之职。这薛公颜说来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是临阳郡人,也就是胡氏家族的地盘。他不是世家子弟,当时西北大营又在征兵,所以他便从了军。,据说从军之时,不过十三岁。他在西北大营屡立战功,作战勇猛,军职也一步步地往上升。到他二十四岁的时候,更是深入庆国腹地,虏获了庆国十多名亲王大将,斩敌无数,声名显赫,这才被破格提升为兵部侍郎,也算是少有的封赏吧!当年为此,世家上书反对,但是西北大营将领们却都全力保荐,这才造就了这段非世家子弟担任侍郎之职的奇事!”
“薛公颜筹建西花厅,想必是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韩漠想象着薛公颜的雄姿,心中带着几丝钦佩。
“当时敌国奸细猖獗,世家虽然都有影子卫,但是毕竟各自为战,而且影子卫也不能时刻大批跟随在主人的身边,如此一来,敌国奸细机会甚多,无数官员葬身刀下,当时我燕国可算是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就连我韩氏家族,也有不少官员被奸细所杀,所以大家都希望设立一个对付敌国奸细的机构,薛公颜主动站出来,大家求之不得,所以很快,朝廷便颁旨设立了西花厅。”韩信策缓缓道:“说起这西花厅的名字,倒也是机缘巧合,当日薛公颜请先帝赐名的时候,正是在御花园西花厅中,随侍先帝的一名妃子随口便说可以称呼为西花厅,先帝当即应允,这西花厅的名字也就那般定了下来。”
韩漠莞尔道:“这就是西花厅的来历?”
韩信策点点头,笑道:“这个名字得来算是机缘巧合,那是很随意,当时也许没有谁能够想到,这随意叫出来的名字,在以后的岁月里,让敌国的奸细和本国的官员胆战心惊,如蛆附体。”
“薛公颜自此上任,成了西花厅第一任厅长。这薛公颜战功显赫,在燕国是很有声望的,而且他为人重情重义,西花厅下令招人,各地奇人义士便纷纷投靠到西花厅门下,薛公颜严格删选,从中挑选出了不少精英人才,这些人后来也就成了西花厅的主力,而西花厅也就成了圣上的嫡系力量,是圣上手中的王牌!”韩信策端杯饮了口茶,似乎说得口干了,又连饮了几口,才向韩漠道:“五少爷用茶!”
韩漠正沉浸在西花厅的历史故事中,哪有心思喝茶,问道:“后来如何?”
韩信策官职虽然比之韩漠高上好几个等级,但是在家族中,韩信策的身份可及不上直系子弟的韩漠,所以韩漠催促,韩信策也不以为意,反而微笑着道:“薛公颜出自行伍,身在兵部,所以西花厅的制度严格,条陈甚多,虽然西花厅的部下个个都不是普通之辈,但在严格的管制下,却也不敢胡作非为,当年薛公颜立下的‘西花厅二十一条’,也成了西花厅最重要的守则,一直延续下来。”
“西花厅二十一条?”韩漠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韩信策。
韩信策呵呵一笑,道:“五少爷不用急,你如今是西花厅厅长,等你明儿个上任,去了西花厅衙门,自然就知道什么是西花厅二十一条了。”
韩漠微微点头,这还真是不用急,只怕到了西花厅,第一个要学的就是这所谓的“二十一条”。
“薛公颜虽然重情重义,但是统管属下却是严厉的很,据说第一批入选的西花厅部众本有两百多人,但是半年之后,经过严酷的训练,淘汰了大半,只留下了七十多人。当年如何训练的,外人不知道,但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从西花厅出来的人,不但个个精通跟踪术,而且都善于刺杀,这样一群人一开始还在阳光之下,但是后来西花厅也越来越隐秘,最后西花厅衙门竟是设到了燕京西郊的雾水湖那边,方圆十里之内,那是严令不得任何人进入的,于是谁也不清楚西花厅的底细了。”韩信策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缓缓道:“西华厅成立一开始,还不是敌国奸细的对手,而且损失也很是惨重,头两年,西花厅为国捐躯的壮士每年都不下百人,好在薛公颜一直注意吸纳新鲜血液,西花厅也时刻在补充新人,所以西花厅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在这种失败中,他们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探子,两年过后,形式渐渐好转,西花厅的人亦能与敌国奸细斗个平手,到了第五年,敌国奸细在我燕国的国土上,已经完全不是西花厅的敌手,大批敌国奸细从我燕国国土溃退,西花厅击破无数个敌国奸细的据点,也正是从那时起,西花厅的名气开始响了起来……当然,西花厅那群人干的事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普通人自然是不知道西花厅的存在,更不会知道西花厅的风光。”
这一点韩漠自是能够理解,西花厅只有保持独立性和隐秘性,才能够隐藏他们的行动方式,有利于他们的行动计划,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愈是神秘,给对手的震慑力也就愈多,在心理上也会占据一定的有利地位。
“虽说普通人并不知道西花厅的存在,但是江湖道上的奇人异士们还是得到了风声,那些当年本来都要投靠世家门下混饭吃的江湖人,顿时都往西花厅来,薛公颜从中精挑细选,得到了大量人才,西花厅的势力当时如日中天,若非内阁忌惮西花厅太过强势,联名要求圣上限制西花厅的人数,只怕西花厅会成为咱们燕国最强势的机构。”
“内阁将西花厅的人数限制在三百人之内,所以后来的几十年中,薛公颜一直遵守这条规矩,将西花厅部众严格控制在三百人之内,而且设有四处。”韩信策缓缓道:“因为西花厅也算是官府机构,虽然特殊,但是在吏部也有一些档案,也正因如此,我才对神秘的西花厅有所了解。西花厅当年的四处,具体是如何分工,到今日外面还是不知道,不过五少爷去了西花厅,大概就清楚了。这四处有的在燕国国内进行暗中活动,潜伏在各郡监视各大世家的动静,也有散落在燕京城内,监控百官动向,还有前往其他各国,建立情报网,探取它国情报的部门,总之在薛公颜的手里,西花厅是强大到了极致,几十年不倒……!”凑近韩漠,附耳低声道:“这也是各大世家忌惮皇帝的一个重要原因!”
韩漠听到这里,思路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更加疑惑,如果按照这样下来,西花厅那是了不起的特务机构,西花厅厅长更是人人梦寐以求的职务,怎么自己被封为西花厅厅长,反而要被许多朝臣讥笑呢?
“有先帝保护,薛公颜的西花厅在燕国屹立三十年不倒,而薛公颜受到无数次的刺杀,却依旧安然无恙,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几十年里,西花厅也确实为我燕国做出了许多的贡献,无数敌国的要员被西花厅刺杀,敌国的许多重要情报也源源不断地送入内阁,为我燕国掌握他国动向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在国内,虽然许多官员在西花厅的手里落马,但是公正来说,西花厅为保护燕国官员却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三十年匆匆而过,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薛公颜也已是年逾花甲,但是他的威望不减,西花厅依然是各国中最强势的特务机构。”韩信策端起茶杯,再次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不过圣上登基之后,或许是觉得西花厅的权势太重,而且有些不好管辖,所以立刻设立了又一个新的特务机构……!”看着韩漠,轻声道:“那就是东花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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