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忍?好歹等他退位之后嘛!
只可惜,赵弘润心中这桩他认为好笑的事,无法与殿内的诸人分享。
在随口扯了几句开场白后,随着赵弘润率先举杯贺酒,今日的宴席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时间,殿内乐声响起,一队队身穿罗裙的宫廷乐女盈盈走入殿内,献上歌舞。
欣赏着编舞,品尝着美食与美酒,殿内绝大多数人都兴致很高,唯独齐使田鹄心中不是滋味。
田鹄不傻,魏国既然已拒绝了他们齐国的要求,却又设下此宴,这明摆着就是让他在宴席过后滚蛋回国嘛。
回想起自己前来魏国之前曾向上卿高傒信誓旦旦地保证此次必定不辱使命,田鹄心中就异常的恼火。
想到恨处,他顾不得场合不适合,站起身来对太子赵润说道:“太子殿下,贵国难道当真执意要拒绝我大齐的友谊么?”
被田鹄吓了一条,乐官们停止了奏乐,那些献舞的乐女们,亦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这厮什么毛病?!』
殿内诸人,皆皱着眉头看向田鹄,就连鲍叔,亦是连连小声提醒田鹄。
鲍叔还真没想到,田鹄居然有胆量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进劝魏公子润。
“……”
赵弘润看了一眼田鹄,他本来并不打算按他父皇所说的那样故意刁难这两个齐使,可没想到,这个田鹄居然在这种场合,打断这里所有人的兴致——自大的齐人,难道就不懂得分分场合么?
心中不悦地冷哼一声,赵弘润淡淡说道:“齐魏的友谊?在贵国要求我大魏将宋郡东部交给宋云的伪宋,两国的友谊,怕就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们齐人,对宋云倒是慷慨,不过,却是慷我大魏之慨。”
“然而,宋地本来就是宋国的领土……”
“可笑!”打断了田鹄的话,赵弘润淡淡说道:“贵国的琅琊郡,曾经是「莒(jǔ)国」之地,而贵国的东海郡,曾经亦是「郯国」之地,照尊使的意思,我大魏若是找几个莒国王室后人、或者郯国王室后人,也可以支持他们复辟莒国与郯国咯?”
田鹄闻言气势一滞,毕竟赵弘润所说的确实是事实,齐国早些年在对外扩张的时候,也曾覆灭了周边几个国家,只是后来进入了稳步发展的阶段,才渐渐停止对外扩张。
面对着赵弘润的诘难,田鹄正色说道:“诚如殿下所言,我大齐的琅琊郡与东海郡,早先确实是他国之地,但如今,两郡臣民,皆接受我大齐的统治,无人谋逆造反,这岂不证明,莒国与郯国后人,皆已接受了我大齐,反观宋地,贵国治理宋地十几年,可至今为止,宋人对贵国仍未臣服,鹄以为,宋人思念故国,贵国作为上国,应当成人之美,相信宋人亦会因此感诚于贵国的大度。”
赵弘润闻言淡淡说道:“不好意思,尊使说得太长,本王不高兴听。……尊使只要记得,宋地是我大魏的国土,这就足够了!”
听到前半句那强大的理由,殿内众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纵使鲍叔,亦用更加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赵弘润。
鲍叔曾经听说过,他齐国的先王吕僖在世时,就十分欢喜与器重这位魏公子润,若非他最疼爱的女儿嫆姬已经许配了魏公子昭,实在已没有女儿可嫁,说不准先王吕僖还会尝试一下,用另一个女儿,将魏公子润也拐到他们齐国。
不同于魏公子昭的内敛稳重,又善于处理国内事务,魏公子润简直就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鲍叔曾听田讳对此发出感慨:幸亏先王明察,事先将魏公子昭拐到齐国,否则,魏国同时拥有魏公子昭与魏公子润两位年轻的经世之才,魏国搞不好早已成为中原的霸主。
鲍叔知道,如今担任右相的田讳,包括他齐国的名将田耽,对魏公子润颇为敬重,亦颇为忌惮,因此,在听到田鹄那句「成人之美」后,他心中亦忍不住感慨起来。
因此田讳也曾说过「成人之美」这个词,在他建议齐国将霸主递给让渡给魏国的时候——在「四国伐楚」之际,齐王吕僖担任主帅,而由魏公子润担任副将,倘若如今齐国将霸主地位让渡给魏国,就仿佛是齐王吕僖让渡给当时担任副将的魏公子润,似这般成人之美,日后必成一桩美谈。
而齐魏两国的关系,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愈发稳固。
但很可惜,支持将霸主地位让渡给魏国的人,仅仅就只有田讳、赵昭、管重等一小撮人,绝大多数的齐人,就像高傒一样,仍不肯向魏国低头,至于连谌、田鹄等人,则干脆丝毫不能明白如今的魏国是何等的强盛,仍以为齐国能稳压魏国一头。
就比如眼下的田鹄。
“……贵国难道忘却了当年我大齐的恩义么?当年贵国遭受楚国的胁迫,是我大齐出兵相助,化解了贵国的劫难;后来贵国与韩国交锋时,亦是我大齐出兵协助,才使得贵国击退了韩国的军队……”
听到田鹄的这番话,殿内的魏人皆心中大怒,而赵弘润,面色亦是阴沉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不转睛盯着田鹄说道:“田鹄,你真以为齐国对我大魏有多少恩情可言么?当年我大魏与楚国交战时,你齐国确实有几分帮衬,但,这是本王的王兄前往临淄作为质子换来的,且之后吕僖提出征讨楚国时,本王亲自率军、千里迢迢赶到「邳县」相助,这份恩情,早就已经还上了。至于你说什么,皆是因为你齐国出兵相助,我大魏才能击败韩国,这更是可笑!……当时你齐国正处于诸公子夺位的内乱,连巨鹿水军都调回国内平息内乱,居然还敢夸口说什么皆是你方的功劳?本王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大魏与韩国,至今为止的三场胜仗,皆是我大魏军民携手一致抗击外敌赢来的,与你齐国毫无关系。……总而言之,我大魏不欠你齐国什么,倘若齐国定要插手宋地之事,那么,你口中所谓的齐魏两国友谊,就到此为止!”
听闻此言,田鹄面色涨得通红,微怒说道:“殿下的意思是,就此中止齐魏两国的联盟么?”
赵弘润冷冷说道:“任何介入宋地之事的,我大魏皆视为敌人!”
田鹄沉声说道:“我劝殿下莫要树敌过多,听闻贵国如今正在备战韩国,此时若与我大齐交恶,殿下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难道殿下就不担心韩国会派人说动我大齐一同夹击贵国么?我劝殿下还是莫要分心,专心备战韩国。”
“哈哈哈!”赵弘润哈哈大笑,随即冷笑道:“三年前,我大魏以一敌五,击退来犯的敌军且赢得胜利,尊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意味着,我大魏能打五个!”
『这简直……简直狂妄!』
听到赵弘润如此狂妄自负的话,田鹄又惊又怒,怒声说道:“待日后国破之际,殿下莫要追悔莫及!”
听闻此言,不知满殿魏人色变,赵弘润亦是怒得一拍面前的案几:“放肆!……你以为你仗着使臣的身份,本王就不敢杀你?本王当年征战时,不知杀过多少不知死活的使者,多你一个不多!禁卫军何来?将这厮拖下去!”
话音刚落,便有一队禁卫军走入殿内,上前架住田鹄。
纵使是田鹄,也没想到赵弘润居然这般恣意妄为,而鲍叔,亦是满脸惊骇,急忙起身恳求。
然而还没等鲍叔开口,就见赵弘润率先开口道:“鲍大夫,贵国主使辱我大魏过甚,本王誓要杀他泄愤,望你等莫要插手,免得多添几条性命!”
看着赵弘润面无表情的模样,鲍叔忽然想到了他齐国的先王吕僖,心中咯噔一下。
片刻之后,便听到殿外传来一声惨叫。
随即,便有一名殿前禁卫,提着田鹄的首级来到了殿内。
看了一眼鲍叔,赵弘润正色说道:“此人的首级,明日就由鲍大夫带回临淄。倘若贵国罔顾两国的盟约,执意要插手宋郡,干涉我大魏的内事,那么,我大魏将会视齐国为敌!……勿谓言之不预!”
说罢,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精神,脸色恢复如常,拍拍手笑道:“继续歌舞筵席!”
殿内诸人面面相觑。
片刻沉寂之后,殿内再次响起乐声,而那些乐女,亦再次翩翩起舞。
整个殿内,魏人们都仿佛对方才的一幕视若无睹,继续欢声笑语喝酒作乐。
唯独鲍叔与陪座的随从们,面色发白地看着摆在案几上的那颗血淋淋的脑袋。
『唉,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
看着那首级,看到田鹄那临死时难以置信的表情,鲍叔暗自摇了摇头。
第53章:齐魏失和【加更8/40】()
次日,魏天子赵元偲派人儿子赵弘润招到甘露殿。
现阶段,赵偲已几乎将全部的权柄移交给儿子赵弘润,手中只剩下一个内侍监与拱卫司,可以说是非常的清闲;然而接了父皇的班,太子赵润却也将朝中的事物放权给了垂拱殿内朝,除了在重大事件时出面决策以外,其实平时也没什么事。
难得父子二人都有空闲,今日兴致不错的赵偲,便提议到甘露殿外的亭子里煮酒观景,美其名曰感受一下盎然的春意。
过了新年,赵弘润又年长了一岁,如今已经是二十又四,但这二十几年来,父子二人还真没有对坐小酌的时候,今日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你鼓捣出来的内朝,确实不错。”
在提到垂拱殿内朝的时候,魏天子赵偲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嫉妒与懊悔。
尤其是当他得知儿子赵弘润将国内的政务交给了内朝,自己则终日无所事事在宫内晃荡时,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他娘的!老子当年怎么就想不到呢?害得老子在垂拱殿蹉跎了二十几年的青春。
当然,这只是玩笑,毕竟当年魏国的国情不比现在,魏天子赵偲夺位为王时,魏国内部有许多不满于他的反对势力,又有萧逆作乱,外有韩国、楚国虎视眈眈,作为魏国的君王,赵元偲就算想偷懒也不敢。
可如今,赵元偲花了二十几年,给魏国打下了坚实的底子,再加上太子赵润这些年南征北战,使得魏国变得越来越强盛,非但在国内姬赵氏王族的地位稳固泰山,在国外,魏国亦几次战胜楚国与韩国,如今的魏国,确实已是今非昔比。
“不过还是要防止大权旁落。”
亲自给儿子斟了一杯酒,赵元偲叮嘱道。
他倒是不担心儿子这一辈,他姬赵氏会王权旁落,毕竟面前这个儿子实在是太强势了,兼之又在壮年,赵偲不相信国内有谁但有不臣之心,但是下一辈就不好说了,至少赵偲瞅着长孙赵卫,性格比较内向,很担心这位下一辈的太子,无法很好地继承祖、父两代留下的基业。
“卫儿才一岁,你还能看出内向不内向?”
瞥了一眼父皇,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父皇,我看你是这段时间太闲了吧?”
“没大没小,亏你如今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赵元偲不痛不痒地笑骂了两句,随即,忽然将话题扯到了昨日紫宸殿的那场筵席上,颇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关于那个田鹄,朕只是叫你寻机教训他一回,你怎么叫禁卫把他给杀了?”
“他辱及我大魏,难道不该杀之以儆效尤么?”赵弘润辩解了几句,可最终,却还是在他父皇笑而不语的注视下败下阵来,耸耸肩说道:“好好好,是我当时听了他的话,过于气愤,有些冲动了。”
见赵弘润亲口承认,赵元偲这才点点头,意有所指地问道:“昨日,在朝中百官面前,首次坐上那个位置,有何感受?”
赵弘润沉思了片刻,说道:“确实有种与以往不同的感受。”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赵元偲眯着眼睛说道:“这份感受,待你日后真正继承了朕的位置后,会更有体会一念使其生、一念叫他亡,万万千千的人,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变,点点头笑着说道:“自你成为太子储君之后,朕常听闻你与礼部尚书杜宥‘斗智’,朕很欣慰。朕相信,我儿一定能很好地掌握这份权力。”
赵弘润愣了愣,这才意识到父皇指的是他并没有滥用权力,而是通过狡智‘挫败’了礼部尚书杜宥,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赵弘润懈怠偷懒的行为,朝中百官虽然对此摇头不已,但是,非但没有降低赵弘润这位太子殿下在他们心中的评价,反而觉得他更加‘平易近人’。
纵使是礼部尚书杜宥本身,经历一次又一次失败,也无有半点恨意——才智不及那位太子殿下,这有什么好多说的。
眨了眨眼睛,赵弘润轻笑着说道:“事实上,儿臣稍微还是有点膨胀了的”
对于儿子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般的行径,魏天子赵元偲笑骂了几句,随即,便将话题兜回了此次前来大梁的齐国使臣身上:“那田鹄在紫宸殿的那一番言论,朕也有所耳闻,确实该死!杀了就杀了吧,就像你所说的,此人辱及我大魏,谅齐人也无法指责我们什么朕想,你在杀那田鹄之际,心中肯定有所权衡。”
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当时儿臣也曾想过留那田鹄一命,可后来儿臣又想,此人多番轻视我大魏,想必就是那些自大的齐人一员,此番我重斥了他,他回齐国之后,势必会在齐王面前进谗,将这事添油加醋既然魏齐两国注定要因此宋地之事而交恶,索性处死了那田鹄,以此人的首级,向齐国表述我大魏无论如何都要维持对宋地主权的信念齐人虽自大,但富裕的生活使他们趋向安逸,倘若我大魏表现出强势的一面,很有可能使齐国退缩。”
表现出强势的一面?
魏天子赵元偲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心下暗暗点头:一言不合就处死了他国的使臣,这确实是很强势。
摇了摇头,赵元偲轻笑着说道:“齐国不会因此退缩的你我都清楚,宋地之事,宋云也好、伪宋也罢,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我大魏以及齐国。齐国想借宋地一事,提高其在中原的声势,可如今,你杀了齐使田鹄,无疑也折了齐国的颜面,齐国又岂会善罢甘休?”
话是这么说,但魏天子并没有指责儿子的意思,因为他也明白,在中原霸主这件事上,齐国与他魏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齐国不肯向他魏国低头,那么,齐魏两国的关系,势必会随着魏国的愈发强盛而逐渐疏远,甚至到最后成为敌人。
似赵弘润此番怒杀田鹄,逼齐国摊牌的做法,最坏也不过是将齐魏两国的根本矛盾提前暴露出来了而已。
“迟早的事。”赵弘润闻言轻笑说道:“除非我大魏不争这个霸主之位,否则,齐国始终会成为敌人。”
确实,齐国从一开始就并非是魏国的铁杆盟友,不像齐国与鲁国、魏国与卫国,一个宗主国、一个附属国,两者并无根本上的冲突——至少最近几十年来没有,说到底,魏国与齐国的结盟,当年只不过是联手打压楚国而已。
而眼下,魏国单凭自己就能击败楚国,因此齐国对于魏国而言可有可无。
更何况,哪怕失去了齐国这个盟友,魏国依旧有秦国与卫国,这三国的小团体,毫不逊色齐国所谓的齐鲁越宋四国联盟。
魏天子闻言点点头,随即感慨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兄长弘昭在齐国,处境怕是就为难了”
赵弘润亦微微点头,随即又说道:“但不管怎么样,齐人也不至于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