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不肯招供?”赵弘润问道。
张启功低了低头,拱手恳请道:“请太子殿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保证,定能撬开此人的嘴。”
赵弘润不置与否地点了点头,迈步走上前,打量着已昏厥过去的宫正。
虽然他并不清楚张启功拷问宫正的具体过程,但看着宫正满身遍布血污、甚至还遗留有烙印痕迹的衣袍,他也猜得到,这个萧逆成员在这两天,必定是饱受酷刑。
“这里,有点冷啊……”
搓了搓手,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刑房内的火炉——即施行火烙刑法的那种,示意一名黑鸦众道:“添些炭火,把炉子烧旺点。”说着,他又吩咐另外一名黑鸦众:“去烫一壶酒。”
“是!”两名黑鸦众抱拳而退。
『这不是蛮顺从的嘛。』
看着那两名黑鸦众离去的背影,赵弘润在心底想到。
事实上他并不清楚,黑鸦众也并非个个都桀骜不驯,再者,就算是像幽鬼那种拥有代号的黑鸦众,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何冒犯。
看着一名黑鸦众在火炉内添了些柴火,赵弘润伸手烤了烤有些冻僵的双手,同时吩咐道:“吕牧,把他叫醒。”
听闻此言,当即便有一名黑鸦众提着一只水桶走向宫正,但是半途却被宗卫长吕牧挥了挥手,走到昏厥的宫正面前,一手捏住后者的下颌,一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后者的脸庞。
逐渐地,宫正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待恢复了几分意识后,他正要像之前几次那样嘲讽张启功,却猛然看到一名身穿纹龙锦袍的男子正站在火炉旁烘手取暖。
瞳孔猛然一缩,宫正顿起收起了轻蔑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
“……太子赵润。”他一字一顿说道。
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宫正,随口问道:“你认得本王?”
宫正摇了摇头,用连他怕是都没有意识到的凝重语气,沉声说道:“姬赵氏的龙驹……宫某还是认得出来的。”
“姬昭氏的龙驹?什么玩意?”赵弘润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
这时,一名黑鸦众提着一只铁壶走了进来,说道:“太子殿下,酒烫好了。”
听闻此言,宗卫长吕牧接过铁壶,倒了一杯热酒给赵弘润。
只见赵弘润抿了一口热酒,长长吐了口气:“活过来了……今日还真是有点冷。”说罢,他见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遂问道:“要喝点酒暖暖身子么?”
可虽然是问的语气,他却不等宫正回答,便一边走向屋内唯一的一张案几,一边随口说道:“给他一杯。”
听闻此言,宫正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嘲讽说道:“太子殿下,这招,张都尉昨日就用过了……”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宗卫长吕牧端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将酒杯递到了他嘴边。
『真的是给我喝?而不是用酒泼在我的伤口?』
宫正愣了愣,随即在宗卫长吕牧那不耐烦的催促下,咕嘟咕嘟将那杯酒喝下了肚中。
酒有点烫,再加上宫正喝得太快,使得胸膛隐隐有种火烧的感觉,但这种灼热的感觉,却逐渐驱散了体内的寒冷,让他感觉软和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
『……这个赵润。』
宫正用更加凝重的目光看向坐在昨日张启功位置上的赵弘润。
从方才的事上,他可以感觉地到,这位魏国的太子殿下,那是一个非常霸道、自负、并且骄傲的人。
“怎么称呼?”端着酒盏抿了一口热酒,赵弘润询问道。
“宫正。”宫正回答道。
“我想,这并非是你的本名吧?”赵弘润笑了笑,说道:“喝了本王一杯酒,好歹把真正的姓名透露出来吧?反正你应该也没什么族人了,也无需担心本王会加害他们,何必遮遮掩掩?……告诉本王,你是南燕哪个家族的。”
“……”
宫正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在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说道:“北宫……玉。”
“北宫……”赵弘润喃喃念叨了一声,笑着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呐。”
听闻此言,宗正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嗤笑道:“太子殿下是想通过这个姓氏去追查在下的族人么?放弃吧,我北宫氏哪怕确实仍有几名幸存者,但他们也绝对不敢再用这个姓氏……”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查了?”赵弘润笑了笑,忽然看着北宫玉说道:“北宫玉,你,其实是有家世的吧?”
“太子殿下是说曾经么?”北宫玉冷笑道。
“并非是曾经。”赵弘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萧逆为了防止被朝廷要挟,是故,不允许婚娶、生子,不过我想嘛……北宫氏,这一听就是一个大家族,作为这个大家族里仅存的几个子嗣,你应该不至于遵守这种规定,而使北宫氏一族断了血脉,对么?”
“原来你问我本名,是为了这个么?”北宫玉闪过几丝愤怒,冷笑道:“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
“找?不需要。”赵弘润摇了摇头,看着北宫玉淡淡说道:“本王只是忽然有点好奇,倘若将你吊在城上,昭告天下,你说,你的妻儿在得知此事后,会不会因你而露面呢?……我猜,你应该不会告诉她们你的某些所作所为,她们也不一定清楚你的事,搞不好真的会上钩哟。”
“……卑鄙。”北宫玉恨恨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摇了摇手指,笑着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担心,事实上,就算本王这么做了,你的妻儿,也不一定能活着来到大梁。……萧鸾会坐视你的妻儿自投罗网,成为朝廷威胁你乖乖就范的把柄?怎么可能!依他的做法,他会派人将你妻儿杀掉,以绝后患!”
“……”北宫玉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眯着眼睛点点头说道:“我懂了,你是要离间我与萧鸾?”
赵弘润不置与否地笑了笑,淡淡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说不定你的妻儿幸运地并未看到告示呢?唔,不对,就算她们没看到,萧鸾若得知,恐怕多半也会狠下毒手……唔,那就赌一赌萧鸾跟你的交情,怎么样?”
“……”北宫玉嘴巴紧闭,神色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他万分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方才要向那个赵润透露北宫氏的姓氏。
而就在这时,就听赵弘润忽然说道:“北宫玉,为本王效力吧。”
『……』
冷不防听到这句,北宫玉脸上不禁露出了错愕之色,他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道:“太子殿下,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招揽在下?”
“是策反。”纠正了北宫玉的话,赵弘润淡淡说道:“当年的事,谁是谁非,你我都清楚,就不必多说了,事实上,萧鸾也是一个被牵连之人,不过,他利用且背叛了他相识二十几年的挚友,也就是本王的六王叔,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他!……并非国恨,而是私仇!”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北宫玉,补充道:“至于你们,事实上本王并未想过要赶尽杀绝……事实上,本王还是很佩服很骨气的人的。”
“呵。”北宫玉晒笑着摇摇头:“太子殿下以为就这么三言两语,在下就会透露萧鸾的行踪?”
“为什么不?”赵弘润摊了摊手,正色说道:“北宫玉,你真觉得,跟着萧鸾能得到什么么?萧鸾用二十年,在我大魏经营了一股反魏势力,可如今,还不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到了国外?……本王乃是大魏的东宫太子,背后是整个大魏,我要他死,他就终究得死!……跟着这样一个注定走向末路的家伙,你能得到什么呢?”
“果如传闻,太子殿下还真是……自负。”北宫玉嗤笑一声,随即,他正色说道:“但是,敝人跟随萧鸾,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向你姬昭氏一族复仇!”
“为何?”赵弘润问道。
“为何?”北宫玉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太子殿下居然还问我为何?”说到这里,他眼眸中浮现浓浓的憎恨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你姬赵氏,无缘无故残害忠臣,覆灭了我北宫氏!”
听闻此言,赵弘润端着酒盏淡淡说道:“那倘若本王恢复了北宫氏呢?”
“什么?”北宫玉脸上的怒色一滞。
指了指北宫玉,赵弘润平静地说道:“北宫氏虽然覆灭了,但是还有你,还有你儿子……唔,是儿子吧?不是也没关系。……总之,若朝廷恢复了北宫氏,你娶个十几房妻妾,努力努力,生个十几个子女,二十年之后,你北宫氏不就又起来了么?……我父皇,可以一诏令你北宫氏覆亡,而本王,也可以一诏令你北宫氏兴旺。族人的仇恨,与光明正大地延续家族、兴旺家族,究竟,哪个比较重要呢?”
“……”北宫玉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
“要么继续为萧鸾效死,让萧鸾率先动手除掉你的妻儿,而你也死得毫无价值;要么,就为本王效力,待擒杀了萧鸾,你就是北宫家的中兴之主,可使你北宫一氏,重新恢复贵族的地位。”
说着,赵弘润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水,啪地一声将酒盏放置在桌案上。
“考虑一下吧。”
第43章:萧逆?伏为军!()
『PS:得书友建议,萧氏余孽自称的「符为军(覆魏军)」,改成「伏为军」。另,指甲刮黑板这种招供方式,我怕文中人犯还没倒我就先倒了,以后不要提这么可怕的事。最后,月末了恳求一波月票~』
————以下正文————
“啪嗒——”
一声脆响,北宫玉手上的锁链被解除了。
由于被张启功拷问了整整两日余,此时他身体极为虚弱,因此在接触手上锁链的那一刻,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幸运的是,为他解除锁链的黑鸦众,及时单手一把搀住了他,使得他不至于出糗。
“我自己来。”感激地朝着那名黑鸦众点点头,北宫玉随即示意对方退后两步,自己扶着刑架稳定了一下身体平衡。
看着这一幕,赵弘润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心中亦泛起几分对北宫玉的欣赏——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张启功这等酷吏的严刑拷打下坚持信念,毫不屈服。
足足过了五六息后,北宫玉缓缓走向刑房内的那张案几,在赵弘润的示意下,坐在后者的对面。
赵弘润欣赏地看着北宫玉,同时,将一杯他亲自斟满的烫酒缓缓推到后者面前。
北宫玉深深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赵弘润,拱手谢道:“多谢……太子殿下。”
同样是一句「太子殿下」的称呼,方才北宫玉用来称呼赵弘润时,还或多或少地掺杂着一些嘲讽,可眼下,嘲讽的部分已经被佩服所取代。
佩服什么?
当然是佩服眼前这位魏国太子殿下的器量,无论是对方敢招揽他的胆魄,还是对方用三言两语就让他心神大乱的攻心计。
“咕嘟——咕嘟——”
在张启功、阳佴等人的目视下,北宫玉将那杯烫酒饮下,随即,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目,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弘润:“太子殿下,方才所言之事……当真?”
“本王言出必践。”赵弘润正色说道。
说着,他站起身来,轻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该回宫了。北宫,你且先在府内养几日伤势,至于之后的,你与启功商量吧。”
“……是。”北宫玉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有些纠结于是否应该起身恭送这位太子殿下,却见后者摆了摆手,很随意地说道:“不用送了,你坐着歇会吧。”
说罢,他起身走向刑房的门,从旁,张启功连忙起身相送:“恭送太子殿下。”
将赵弘润送到地牢的出入口,张启功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太子殿下方才之举,叫臣叹为观止……臣,受教了。”
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张启功。
事实上,张启功没有想到用功爵来诱降北宫玉么?当然不是,只不过他没有这份权力罢了。
毕竟为北宫一氏平反这件事,那可是与魏天子赵元偲当初的诏令相悖,除了赵弘润这个“任性妄为”的东宫太子外,谁敢许下这种承诺来诱降北宫玉?
所以说,并非张启功没有想到,只是他所处的地位与所拥有的权力,无法支持他诱反北宫玉而已——纵观整个魏国,能做到的这件事,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位太子殿下。
对此,赵弘润亦心知肚明,于是他暗示张启功道:“启功,本王交给你的那百份「空白」的赦免诏令,莫要使其成为摆设。……对于本王而言,一份赦免诏令,也只是盖两个印章的事。若能用几块绢帛换取将萧鸾逼上绝路,何乐而不为?”
张启功知道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是在提醒自己,连忙拱手说道:“臣,受教。”
“外面在下雪,你就送到这吧。”拍了拍张启功的臂膀,赵弘润走出了地牢,从旁早有宗卫长吕牧,将一件羊绒的大氅披在赵弘润的身上。
与阳佴一同,目送着赵弘润消失在视线内,张启功这才转身返回地牢。
此时在地牢内的刑房里,北宫玉正端着一杯酒一口一口地抿着。
待他的目光与张启功接触,不得不说,两人都有些不适。
毕竟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分处敌我,一个是拷问官、一个是要犯,很难想象一个时辰后,两人居然会对坐于一张案几旁喝酒。
也不晓得是为了解除尴尬气氛,还是由衷地敬佩那位太子殿下的器量,北宫玉在沉默了半响后,正色说道:“太子……有王者之风,不过,略显狂傲不羁。”
“狂傲不羁?”张启功愣了愣,继而忍不住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事实上他也没有类似的感觉。
狂傲不羁,所谓的狂,即是指霸道、张扬,无所畏惧;而傲,则是指骄傲,就像方才最初时给北宫玉那杯暖身的酒一样,这位殿下强大的自尊心,使他不屑于用一些下三滥的伎俩,因为他自信,以他的心计与谋略,可以摆平任何事;至于不羁……看看这位殿下当年与陛下的‘战争’,以及如今与礼部尚书杜宥之间的‘斗智’就能深有体会。
唔,有时的太子殿下,还真是挺让人头疼的。
“……不过,王室近三代,唯独太子有令人心服的器量。”北宫玉在最后又补充道。
『喂喂,你说这话,把甘露殿的那位陛下置于何地?』
瞥了一眼北宫玉,张启功从怀中取出那一叠赦免诏令,从中抽出一份递给北宫玉,口中正色说道:“是故,我大魏的强盛,势不可挡!……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宫正,不,北宫玉。”
北宫玉没有说话,伸手接过张启功递来的绢帛,待看清楚这是一份还未填写姓名的赦免诏令时,他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眼张启功手中那一模一样的厚厚一叠,心情复杂地将其收入怀中。
『……萧鸾,你无法战胜那样的对手……』
北宫玉在心中暗暗感慨道。
当日,张启功将北宫玉安排到太子府西苑的厢房内安歇,同时,请来医师为北宫玉包扎、敷药。
待等夜幕降临,北宫玉在自己的房间内饱食了一顿后,原本应该尽早上榻安歇养伤,但因为心情仍无法平复的关系,他始终没有睡意。
他的脑海中,徐徐浮现二十年前那场至今为止仍让他无法淡忘的记忆。
那是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