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润注意到了张启功的表情,笑着问道:“启功,你想补充两句么?”
听闻此言,介子鸱便停止继续讲述,很大度地朝张启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此,张启功犹豫一下后,说道:“那……在下斗胆插几句嘴。介子大人所言第一条计策,张某以为并不可行,除非是生活所迫,否则有几人愿意背井离乡?纵使朝廷许以「田屋之利」,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宋民愿意离开故土,除非……”
“除非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令宋郡贫穷!”张启功顿了顿,沉声说道:“这很简单。……由朝廷将巨量粮、油、丝麻、漆器、木器等物运入宋郡,以贱价扰乱宋郡的市价,冲垮宋郡的民间作坊……”
“嘶——”
还没等张启功说完,殿内诸臣便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惊骇地看着张启功。
他们心中直说:这个张启功,着实也太狠了!
『这岂非就是「恶意倾销」么?而且还是以朝廷,去作为宋郡民间作坊的对手……』
纵使是赵弘润,眼角亦不禁抽搐了两下。
“张大人,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原户部尚书李粱皱着眉头问道:“若朝廷按你所言,将有几十万甚至更多的人饿死。”
作为原户部尚书,李粱当然知道,倘若朝廷果真这样做,那么,宋郡的贸易经济将会变得一塌糊涂:宋郡出产的货物将大量滞销,宋郡的工坊将大规模倒闭,从而使得宋郡的作坊劳动力将大批失业。
最终结果,宋民将会逐渐失去购买米粮的财力。
听了李粱的话,张启功平静地说道:“只有令宋民贫穷,他们才有可能被朝廷的「田屋之利」诱惑。再者……宋民既然不肯降顺,便不算我大魏国人,彼是生是死,与我大魏何干?”
“你……”李粱手指张启功,被后者这番草菅人命的话气地说不出话来。
但仔细想想,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张启功——既然宋民不肯真心降顺,朝廷为何要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子民呢?
『毒士之名,名副其实。』
赵弘润看了一眼平静的张启功,心下暗自说道。
想了想,他摇头说道:“太狠了。”
赵弘润的话,张启功显然还是听得进去的,闻言又说道:“如此,张某还有一计,既然宋民不肯并入我大魏,那就划作「次等国民」,设重税。首先,抽宋商重税,魏商取一分税、则宋商取三分税;其次,由朝廷出面管制宋郡的作坊……”
殿内诸臣面面相觑,而赵弘润则是听得苦笑不已:虽然这一计稍微有所收敛,但还是太狠、太激进。
居然建议朝廷去控制宋郡以及宋民的命脉,这样做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宋民妥协服软,要么,宋郡就会爆发前所未有的起义。
想到这里,赵弘润转头看向介子鸱,说道:“启功的计策,太过于激进,介子,还是再听听你的意见吧。”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启功,介子鸱暗自摇了摇头,给前者留了几分颜面:“听了张大人的建议,臣亦有所得……臣以为,既然太子殿下决定对河套用兵,无暇顾及宋郡,索性不如应允了宋民「自治」的要求,而作为条件,朝廷不妨以即将「出兵河套」作为借口,向宋郡征收粮食,令宋郡境内的粮食产出,皆售于朝廷,不得私下出售,否则,便以「私通北亳军」的罪名论处……”
“你的意思是?”赵弘润眯了眯眼睛。
只见介子鸱拱了拱手,正色说道:“赦宋民、不赦北亳军!……只要宋郡的米粮一事,掌握在朝廷手中,北亳军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赵弘润闻言摸了摸下巴,皱眉问道:“倘若宋民有人不合作,亦或是北亳军从他国收购粮食呢?”
介子鸱沉声说道:“可在诏令中规定,一户人家,只允许储藏三月之粮,违令者,以叛军党羽论之。对待叛军党羽,我大魏的军卒,自然是无须客气的……另外,只要朝廷出面稳定宋郡的米价,相信不至于会激起民怨。如若还有宋民抨击朝廷,那他多半就是北亳军的细作。”
纵使是赵弘润,在听到这番计策后亦连连点头。
而就在这时,忽听张启功说道:“介子大人之计虽好,但仍有漏洞。倘若北亳军,假借宋民的名义,至朝廷设立的米铺,反复购粮,这该如何是好?”
“这……”介子鸱微微一愣,还没等开口请教张启功,就听后者说道:“可让朝廷铸造新币,每三个月,可派人挨家挨户向县内宋民,以旧币换取一定数额的新币,只允许宋民凭新钱购买米粮。”
介子鸱闻言眼睛一亮。
而此时,原户部尚书李粱亦忍不住补充道:“这样还是不妥。……难保不会有宋民取巧,以野物充饥而将新币私下赠予北亳军,我觉得不妨这样……”
渐渐地,殿内的诸臣皆参与到了对此事的讨论中。
听着这些大臣们逐渐将针对宋郡、针对北亳军的计策变得愈发完善,赵弘润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集思广益,这确实比他一个人苦思冥想要高效地多。
这不,相比较他原先的打算,内朝诸臣讨论出来的策略,更高明、更稳妥。
『待一段时日之后,就算没有我,相信内朝也能带动朝廷,处理好朝中事务……』
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赵弘润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第10章:颐王的不安【二合一】()
『PS:感谢“暴力根号”、“MK~瘋”、“昏迷的水浒”、“魔化玉辞心”、“kingofroma1”、“殇丿残魂”、“抛弃掉21前”、“天王星涡芽”、“公安小鮮肉”、“關七”、“书友20170930091106039”十一位书友各一万币打赏,目前加更【0/14】。等我爸妈回去后就开始加更。』
————以下正文————
三月初三,双双被削爵的燕侯赵弘疆与桓侯赵弘宣,在被关足了十日后,终于被宗府释放。
同日一道被释放的,还有并非被削爵的颐王赵弘殷。
当这三名兄弟被堂兄弟赵旻送离宗府时,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看着天空明晃晃的太阳,隐隐有种在世为人的感觉。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十日在那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静虑室)内,他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位贤弟,为兄还有些事,就姑且送到这了。”
堂兄赵旻拱拱手,对赵疆、赵殷、赵宣三人笑着说道,随即便转身走向了府内深处。
而此时,宗府斜对面的小巷中驶出一辆马车,随即,赵弘润的宗卫穆青从车座上跳了下来,迎上前来,抱拳打招呼道:“恭喜三位脱困,颐王殿下,以及……两位侯爷。”
翻了翻白眼,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忍不住笑骂出声。
平心而论,他们也自认为这次已经足够侥幸了——因为是太子赵润上位,因此,他俩协助庆王赵弘信起兵叛乱的举动,影响被压制到了最低,而最终受到的处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仅仅只是王爵被削到了侯爵而已,其余封邑也好、兵权也罢,皆一成不变。
因此,他俩的心情其实很不错,是故在穆青故意逗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故作懊恼地配合着,与穆青打闹着。
片刻后,燕侯赵疆故意问穆青道:“穆宗卫,不知太子殿下将如何发落我等两名罪臣?”
穆青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要亲自发落两位,请吧。”
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相视一笑,正要随同穆青走向不远处的马车,忽然想起身边还站着颐王赵弘殷。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疆的目光,颐王赵弘殷疲惫的脸上露出几许淡然的笑容:“四哥、九弟且自便,相信来接我回王府的马车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街道远处便驶来一辆马车,待马车缓缓停下后,有一名男子从车内跳了下来,正是颐王赵弘殷的宗卫长「应弨(chao)」。
见此,赵弘疆与赵弘宣对视一眼,点点头说道:“那……那我等就先走一步了。”
“好。”
颐王赵弘殷点点头,目送着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两名兄弟随同穆青坐上那辆马车,这才徐徐走向宗卫长应弨。
“殿下。”见自家殿下满脸疲惫地走过来,应弨关切地上前问候道:“您没事吧?”
“没事。”颐王赵弘殷摇了摇头,随即乘上了马车,钻入了车厢内。
待等在车厢内坐定,颐王赵弘殷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恨意与懊恼,双手亦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老八啊老八,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回想起当日,颐王赵弘殷至今仍无法释怀。
明明他当时距离皇位仅只有一步之遥,却被突然率军出现的老八赵弘润给截胡了,后者顺势收拾了残局、坐上了太子的位置,而他这个苦苦经营许久的人,非但什么都没有捞到,反而险些暴露自己。
虽然在事发之时,颐王赵弘殷已嘱咐南梁王赵元佐杀掉庆王赵信、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知情者”,但一想到当时,仍有庞焕、蒙泺以及许多镇反军兵将看到自己当时的举动,颐王赵弘殷就感到莫名的不安。
想到这里,他对坐在对面的宗卫长应弨吩咐道:“回王府歇一日,明日就回「煮枣」!”
“回煮枣?”宗卫长应弨愣了愣,旋即欲言又止。
“怎么?”颐王赵弘殷皱眉问道。
只见宗卫长应弨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在宗府受禁闭的时候,赵润派人送来了诏令,让殿下搬回大梁的王府居住……”
“什么?!”颐王赵弘殷猛然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后脊有阵阵凉意往上涌。
『难道老八他……』
面色难看的赵弘殷,咽了咽唾沫,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问道:“老八他……他撤销了本王的封邑?”
“那倒未曾。”应弨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让殿下回大梁住。”
“……”赵弘殷心口砰砰直跳,惊疑问道:“为何会这样?”
应弨迟疑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殿下,这会不会与庆王侥幸未死有关?”
赵弘殷眼皮跳了跳,面色愈发难看地说道:“什么?你是说,庆王……没死?”
应弨摇了摇头,说道:“当日,殿下嘱咐南梁王赵元佐除掉在场的人,但,南梁王只杀了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几人,留下了庆王与魏罃的性命。”
听闻此言,颐王赵弘殷心中咯噔一下。
陇西魏氏的魏罃,此人乃是南梁王赵元佐在庙堂上的盟友,因此南梁王赵元佐手下留情,赵弘殷倒也可以理解,再加上魏罃此人狡智奸猾,留他一条命倒也无妨。
可庆王赵弘信,他怎么能活着?!
此人若是活着,肯定会向新上位的太子赵润告密,报复他赵弘殷当日「黄雀在后」的举动。
想到这里,颐王赵弘殷脑门不由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南梁王赵元佐……他竟然、他竟然……』
赵弘殷不由地攥紧了拳头,心中将南梁王赵元佐恨到了骨子里。
当日,他明明千嘱咐万嘱咐,叫南梁王赵元佐将庆王赵弘信连同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人全部杀掉,没想到,南梁王赵元佐居然没有动手杀庆王赵弘信。
看着自家殿下慌乱的神色,应弨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不必过多忧虑,就算被赵润得知,南梁王赵元佐其实支持的是殿下您,其实也不要紧……”
『……』
颐王赵弘殷瞥了一眼应弨,心中愈发气闷。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就将真相告诉应弨这位宗卫长:真正支持他的,其实并非是南梁王赵元佐,而是另有其人。
正因为这样,颐王赵弘殷才会担心事迹败露。
回到颐王府后,颐王赵弘殷径直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吩咐道:“把「邱束」叫来。”
“是!”应弨抱拳而去,没过多久,便带着一名身高八尺的中年文人带回了书房。
“邱束,见过颐王殿下。”中年文人朝着颐王赵弘殷拱了拱手。
赵弘殷点点头,随即瞥了一眼应弨,吩咐道:“应弨,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应弨看了一眼邱束,点了点头,抱拳告退。
站在书房的门口,目送着应弨走出庭院,那叫做邱束的中年文人这才将书房的人关上,随即转头对颐王赵弘殷说道:“世子今日有些急躁了,似世子这般,相信那应弨,尽管不说,但心中对在下必定有所怀疑。”
“是我急躁了。”颐王赵弘殷点点头承认,随即又说道:“不过,即便如此,应弨也不会无视我的命令。”
“这倒也是。”邱束轻笑着点点头,心中暗自说道:也就是看在应弨这个宗卫绝不会背叛,才留着他的性命,否则,哼哼。
而此时,颐王赵弘殷示意邱束与他一同走入内室,随即,他压低声音说道:“邱束,「舅舅」呢?”
邱束摇摇头说道:“「公子」并不在大梁。”
听闻此言,赵弘殷面色难看,咬牙切齿般说道:“你……他这是什么意思?当日他丢下我,自顾自离去,如今倒好,索性离开了大梁……”说着,他面色难看地问道:“你等是要将我作为弃子么?!”
“世子息怒。”见赵弘殷隐隐发怒,邱束拱了拱手,劝道:“世子,公子就只有您一个外甥,岂能舍得将您抛弃?更何况,我等还指望着您有朝一日成为君王后,能够为我含冤而死的南燕诸族平反……”
听到这话,颐王赵弘殷脸上的怒容这才徐徐退去了几番。
他口中的「舅舅」,以及邱束口中的「公子」,其实指的都是同一个人,即原南燕侯世子萧鸾。
半响后,赵弘殷带着几分不满问道:“舅舅他当日为何不告而别?”
“并非不告而别,只是公子惊觉,这是一个陷阱……”邱束长吐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幽幽说道:“我等皆小看了那位陛下。”
“父皇?”颐王赵弘殷眼中闪过几丝愕然,皱着眉头说道:“当日的搅局者乃是老八,与父皇有何关系?”
邱束看了一眼颐王赵弘殷,压低声音说道:“肃王,他起初亦是棋盘上的棋子,但出人意料,他仿佛是看透了局势,故意以「假死」来引诱我等上钩,但他并非是下棋的人,故而是搅局者……真正下棋的人,乃是那位陛下。”
“怎么可能?”颐王赵弘殷简直难以置信。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魏天子赵元偲这一年多来皆被旧太子赵誉软禁在甘露殿,哪里还有能力部署陷阱?
见此,邱束笑眯眯地说道:“世子且看看今时的格局。……一场内乱之后,雍王死了,庆王被圈禁,如今当上太子的赵润,恰恰正是那位陛下一直以来最瞩意的储君人选,您猜,谁是最大的赢家?”
“……”赵弘殷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按照邱束这么分析,这次最大的赢家,根本不是他赵弘殷认为的赵润,而是他们的父皇。
甘露殿那位魏天子,不动声色地给肃王赵润上位扫平了绝大多数的障碍,无论是雍王赵誉还是庆王赵信,甚至于就连南梁王赵元佐与陇西魏氏,若非新上位的太子赵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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