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后者对王皇后与雍王弘誉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看了一眼面色讪讪的赵弘润,魏天子继续说道:“……当时朕颇为惊疑,萧鸾既要又扳倒庆王,又想扳倒雍王,他到底想做什么?鉴于这种情况,朕遂按兵不动,静观事变……”
在说这话的时候,魏天子瞥了一眼赵弘润,眸光微微闪动。
事实上,当时他按兵不动,并非是因为局势不明,而是因为萧鸾的行为,与他深藏心底的某个想法不谋而合。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透露给眼前这个儿子的。
“……朕了解萧鸾,那也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萧鸾改变了耍弄阴谋的手段,肯定事出有因。当时朕就在猜测,你这些兄弟当中,肯定有人暗通萧鸾……”顿了顿,魏天子长吐一口气,沉声说道:“起初朕以为是弘璟,后来仔细想想,弘璟不足以让萧鸾改变报复朕的方式,那么,或有可能就是弘殷……”
“……”赵弘润眼神有些飘忽,因为他没想到,他父皇居然看得如此透彻。
“……弘殷,此子城府并不逊色弘璟几分,在你这一点上,你是远远不如他的。”看了一眼赵弘润,魏天子正色说道:“想当初,朕对你们三人有所亏欠,相信你们三人心中必定有怨气,你是无所畏惧,无论是在人前人后,对朕颇多微词……”说到这里,他又瞥了一眼赵弘润,调侃道:“你总觉得朕当年与你不亲,却没想过你自己的言行吧?”
“……”赵弘润眨了眨眼睛,在想了想后,讪讪说道:“父皇别打岔,先说老七的事。”
听闻此言,魏天子收起了脸上的调侃之色,微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但弘殷与你不同,无论人前人后,从来不说朕的不是,一度让朕很是怀疑,是否是许妃将真相告诉了他。……后来朕私下问过许妃,许妃发誓从未提过,如此想来,多半就是弘殷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这并不奇怪,比如长皇子赵弘礼,哪怕王皇后尽到了为人母的职责,但前者自懂事起,还是从王皇后对待他时一些细微的表情、动作,察觉到了王皇后与他之间那一丝丝的疏离,更何况是魏天子这个在老七赵弘殷面前根本没有尽到父亲应有责任的父皇呢。
突然间,魏天子非常突兀地说道:“好了,朕倦了,想歇息片刻,弘润你回去吧。”
“……”赵弘润愣了愣,随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确实,这个话题说到这里就应该点到为止了,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对颐王赵弘殷的处置。
更要紧的是,会暴露魏天子作为这次内乱的「设局者」之一,对颐王赵弘殷的态度——明摆着就是主动等赵弘殷自己跳出来,然后借「谋反」叛乱的罪名杀了他,难道还会当真将国家社稷,交给这个与萧鸾关系不清不楚的儿子?
想到这里,赵弘润点点头,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儿臣先且告退。”
魏天子颔首示意,随即,他忽然开口说道:“弘润,你性子太躁,日后当适当磨砺心性……你喜欢垂钓么?”
“钓鱼?”赵弘润摇了摇头:“不喜欢。”
“呵呵呵。”魏天子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传授你垂钓的精要吧……想要钓到大鱼,首先你得有饵,其次你得确保这枚饵,始终串在你的钓线上……”
『……原来如此。』
赵弘润顿时会意,意有所指地说道:“儿臣会去尝试的,不过嘛,相比较垂钓,儿臣更喜欢……围猎!”
魏天子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许了然的笑容:“围猎……呵,倒是符合你的性子。你去吧。”
“儿臣告退。”
两日后,朝廷就「三王叛乱」这件事,对外公布了垂拱殿最终的判决结果。
在这份诏令中,萧鸾首次以「原南燕侯世子」的真实身份,作为这次内乱的最大主谋与幕后黑手,垂拱殿以前所未有的悬赏,举国通缉萧鸾,生死不论。
期间,朝廷还放出了太子赵润的态度:凡藏匿萧鸾者,本宫皆视其为仇寇!
这句话,很快就由在博浪沙河港经商的各国商人,传遍整个中原。
而原本作为「主谋」的庆王赵弘信,则成为萧鸾之下的首犯,被削爵贬为平民,勒令宗府圈禁二十载,以儆效尤。
除此以外,燕王赵疆贬为「燕侯」,勒令其带领山阳军立刻返回山阳,为国镇守河东十载将功补过;而桓王赵宣,亦贬为「桓侯」,同样勒令其带领北一军返回安邑,待日后将功补过。
最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太子赵润对南梁王赵元佐的处置。
很多人都以为,太子赵润绝不会放过南梁王赵元佐这个曾经与他积怨已久的人,必定会趁机将其诛杀以及流放。
没想到,太子赵润也仅仅只是将南梁王赵元佐贬为「南梁侯」,虽然也削去了南梁王赵元佐的兵权,但是,却提拔了「庞焕」作为镇反军的主将。
『……这跟南梁王赵元佐亲自执掌镇反军有什么区别?』
朝野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
而其余似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几名贵族,朝廷表示,鉴于这几名地方侯死于内乱之中,不再追究。之后,便让这几名地方侯的长子继承侯位。
至于颐王赵弘殷,朝廷并没有提及,只是由宗府这边,对其做出了禁足三个月的惩罚。
待等这份诏令公布之后,朝野议论纷纷。
不是说太子赵润罚地太重,而是觉得,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轻了——哪怕是对于庆王赵弘信,亦是如此。
一时间,朝廷官员纷纷觉得,虽然素传太子赵润脾气不好,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位相当宽宏大量的储君。
而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这几位地方侯的儿子们,亦对此感恩戴德——毕竟他们是清楚的,他们的父亲是确实参与到了叛乱当中,遵照宗法与国法,哪怕太子赵润削去了他们家的爵位,甚至诛杀了他们,这都不为过,但是,太子赵润却赦免了他们。
不得不说,此举让赵弘润在魏国国内贵族中的声誉大为提高,感觉这位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王族」的身份,而不是像曾经那样,与平民贱户站在一起,与他们(贵族)为敌。
事后,赵弘润派了宗卫高括前去向庆王赵弘信下达诏令。
出乎高括的意料,庆王赵弘信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歇斯底里,也没有抗拒,非常平静地就接下了诏令——只是这封平静,高括更感觉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老八,他这是在可怜我么?”
在接过诏令后,庆王赵弘信,不,应该说是如今已然是平民的赵弘信,如此询问高括道。
然而还没等高括说些什么,赵弘信便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此刻的他,总算能够切身体会,当初长皇子赵弘礼,为何能那般洒脱地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老九赵弘宣,从此离开大梁、淡出朝野。
不过相比较长皇子,赵弘信心中仍有一股还未消除的恶气。
“是。”高括点点头。
此时,就见赵弘宣仔细看了一遍诏令,皱着眉头问道:“等等,这份诏令上,我怎么不曾看到对老七的处置?”
“这正是高某亲自前来的原因。”说着,高括附耳在赵弘信耳边说了几句,这才使得赵弘信脸上的怒容稍稍退去了几分。
他狐疑问道:“老八有把握么?”
说罢,他还没等高括开口,便改变了态度:“等等,这样也好,无论萧逆上不上钩,那个混账,这一辈子都得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我只有一个要求,叫他留在大梁!”
“太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高括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信这才带着报复般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
见此,高括正色说道:“圈禁之地,经垂拱殿与宗府的商议,选定在小黄县,那里有太子殿下的人马,可保信殿下平安,不被萧逆所害……在前去受刑之前,信殿下可还有想见的人么?”
赵弘信脑海中闪过南梁王赵元佐与母亲孙氏的面容,在长长叹了口气后,摇头说道:“不了,此刻我谁都不想见。”说着,他看着高括说道:“你走吧。回去时转告老八,我会记得他这份情谊的……”
高括点点头,抱拳而退。
次日,赵弘信便在宗卫羽林郎的监押下,没有惊动任何人,前往小黄县受刑。
几日后才得知此事的南梁侯赵元佐,罕见地于当日在府上破了酒戒,喝了个大醉。
第7章: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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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在前往甘露殿向魏天子询问有关于颐王赵弘殷身世的当日,在赵弘润回到太子府后,门人便呈了一份来自雍王府的请帖。
这是一份「白事」贴,其中内容,无非就是请赵弘润于次日观礼雍王府的丧殡之事。
回想起雍王赵誉自焚于锦绣宫一事,赵弘润亦忍不住有些唏嘘不已。
从利益角度来说,雍王赵誉并没有做错,历代君王储君,有几个不是在抓权呢?只不过若摆在「整个魏国」的立场上,由于雍王赵誉此举会引发内战,因此赵弘润执意反对——比如这次内战,虽然具体的兵力伤亡人数与经济损失数额暂时还未统计出来,但可以预想,这场波及了至少三十万军队的内战,所造成的损失,恐怕已不亚于魏国近一两年来与宋郡北亳军的战争损失。
这是毫无意义的内耗。
端详着手中的请帖半响后,赵弘润来到了府内北苑的芈姜的寝阁。
此时芈姜刚刚将吃饱奶水的儿子赵卫哄睡,瞧见自己丈夫走入屋内,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心有灵犀,她察觉到她夫婿的心情有些沉重。
“怎么了?”她问道。
见此,赵弘润遂将请帖的事与芈姜说了一遍,随后嘱咐道:“明日早朝之后,我会来接你们,到时候,你与雀儿,带着卫儿,随我一同到雍王府观礼。”
芈姜点点头说道:“应该的。”
虽然她对雍王赵誉生前的有些行为也很是不满,但既然如今雍王赵誉已故,这些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了。再者,雍王妃崔氏,此前对她与赵雀也是百般亲近,虽说是为了笼络,但彼此怎么说也有一丝情谊在其中。
一想到那位雍王妃崔氏失去了丈夫,需独自一人抚养雍王赵誉几个未成年的幼子,芈姜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次日,赵弘润早朝前往皇宫主持早朝,随后,在文德殿用过早膳后,他也去垂拱殿坐了片刻。
待等到辰时前后,赵弘润估摸着差不多了,遂与内朝的诸臣打了个招呼,径直离开了皇宫,返回了太子府。
而此时,太子妃芈姜与侍妾赵雀,因为昨晚就被赵弘润叮嘱过此事,早早便起身,也准备上的丧事的礼物,在府内等待着。
接上芈姜与赵雀以及幼子赵卫,赵弘润一行人前往城内的雍王府。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来到雍王府的府门前。
待等下了马车后,赵弘润四下打量着,见雍王府的门前简直是门可罗雀,亦忍不住暗暗摇了摇头。
记得想当初,雍王赵誉得势时,这座王府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前来拜访,尤其是雍王赵誉在府内设宴时,府门前那一块并不算小的空地,停满了马车,堪称是人无立锥之地。
可如今,这座王府外却是如此的冷清。
想到这里,赵弘润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世态炎凉啊……”
听闻此言,宗卫吕牧与周朴对视一眼。
在他们看来,雍王府的门前之所以如此冷清,「世态炎凉」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在于很多人都在等待着“讯号”——即太子赵润看待雍王赵誉这位旧太子的态度。
毕竟不少人都知道,太子赵润这位「原肃王殿下」,前一阵子可是被雍王赵誉派数百名禁卫军软禁在肃王府的,谁敢打赌保证这位太子殿下对雍王就没有恨意呢?
倘若参加了雍王的丧礼,结果却得罪了如今权势滔天的太子赵润,那岂不是不值?——所以说,这是人之常情。
当赵弘润搀扶着抱着幼子赵卫的芈姜走下马车时,在雍王府的府门口,两名穿着白衣、头上绑着白绫的家仆,亦早已注意到府外那辆突然而至的马车,以及马车车厢外侧那明晃晃的「太子府」的字纹。
“肃王殿下?不,太子殿下……”
那两名家仆吃了一惊,其中一人连忙奔入府中。
没过片刻工夫,待定赵弘润领着芈姜、赵雀以及诸宗卫,刚刚迈步走上雍王府门前的台阶时,雍王赵誉的宗卫长周悦便带着几名家仆,急匆匆地从府内迎了出来,对赵弘润抱拳行礼:“周悦,见过太子殿下。”
由于情绪不高,赵弘润只是点了点头,与周悦打了声招呼,随即便迈步走入了府内。
期间,周悦带来的家仆中,有一人高声唱喝道:“太子殿下、领太子妃、世子,入府观礼。”
“太子殿下、领太子妃、世子,入府观礼。”
“太子殿下、领太子妃、世子,入府观礼。”
随着一声声的通报,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内院。
此时在内院的厅堂中,雍王赵誉的灵柩正停在大堂中央。
说是灵柩,但木棺内并无雍王赵誉的尸骨,只是放置着后者平日里最常穿的一身服饰而已,毕竟雍王赵誉是自己点了把火自焚于锦绣宫内,待等锦绣宫崩塌后,哪里还找得到这位皇子殿下的尸骨,别说尸骨,就连骨灰都找寻不到多少。
“太子?”
跪坐在雍王赵誉灵柩前的王妃崔氏,不禁地抬起了头。
相比较此女成为太子妃时的风华,此刻的崔氏,双目泛红、脸庞略显枯燥,短短几日就衰老了许多。
“……”
而此时,屋内还站着一个手拄拐杖的老头,闻言亦下意识瞥了一眼屋外。
这个老头,即是王皇后的父亲、当朝的国丈,也是雍王赵誉真正的外祖父,泫氏县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
不得不说这个老头有点意思,想当初外孙雍王赵誉得势的时候,他非但没有与后者相认,然而带着王氏一族投奔了桓王赵宣——如今得称呼桓侯赵宣,可如今,得知亲外孙雍王弘誉过世,在朝中许多官员都在顾忌太子赵润的态度而迟迟不来观礼的时候,这个老头却是最早一个到了雍王府。
当时,就连雍王妃崔氏、内弟崔咏、宗卫长周悦等人,亦感到颇为意外。
“姐,我去迎一下太子。”
雍王妃崔氏的弟弟崔咏,跟姐姐知会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灵堂。
待等崔咏走出灵堂后没走多远,就瞧见太子赵弘润领着太子妃芈姜与侍妾赵雀,在一干宗卫的随同下朝着这边走来。
崔咏紧走几步,拱手行礼道:“崔咏,拜见太子殿下。”
赵弘润与崔咏的关系很不错,叫着崔咏的绰号与他打招呼道:“崔内弟不必多礼,今日以二王兄为最大。”
崔咏点点头,抬手请道:“太子请,太子妃请。”
在崔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