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新任右侍郎「郑图」。”高括正色说道。
“郑图?”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困惑问道:“这名字没什么印象啊,原本并非大梁的官吧?”
“是的。”高括点点头解释道:“此人是从地方县调入朝中的……我派人打探过,此人出身「新郑」,是「郑城王氏」的亲家,曾出任过荥阳、颍阴、卷县三地的县令,后调任河东郡的郡丞……”
赵弘润徐徐点了点头,大概已明白了这个郑图的底细——东宫党。
由此可见,长皇子赵弘礼已逐渐慢慢收回了一部分对吏部的控制权。
『……问题是,赵弘礼打压赵五做什么?』
微微一想,赵弘润便猜到了原因:赵弘礼多半是为了上党郡。
正如赵弘润当初所预料的那样,姜鄙出任上党守之后,庆王党的势力,难免亦逐步深入上党郡境内,陆续开始插手目前在上党郡极为火热的酒水行当,而这就要了原东宫党的老命。
毕竟如今的原东宫党,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在上党郡主要靠酒水行当存活,然而庆王弘信却因为眼红酒水的利润,强行要分一杯羹,对此,原东宫党心中岂会不恨?
眼下,庆王弘信身陷「金乡屠民」一事的负面舆论,无论是长皇子赵弘礼还是原东宫党,不趁机报复打压才怪。
“殿下,你说庆王这回,会不会一蹶不振?”穆青好奇地问道。
“唔……”赵弘润沉思了片刻,摇摇头说道:“我觉得吧,赵五这回肯定是要栽一个大跟头,但要说会因此一蹶不振,这个……有点难。”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主要还是看雍王如何出招。”
说罢,他见高括笑得有些古怪,遂没好气地催促道:“还有什么消息赶紧说,别卖关子。”
只见高括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殿下,卑职觉得吧,庆王基本上与大位无缘了……因为在今日的早朝中,雍王曾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庆王惹出来的祸事,那就由庆王去善后」,因此,雍王提议由庆王作为朝廷的使者,前往宋郡安抚民怨……”
听闻此言,纵使是赵弘润亦惊得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这招,着实是狠辣而高明!
第1326章:庆王跌倒(二)()
“这必定是那张启功献的毒计。”
在肃王府的书房内,赵弘润感慨地说道。
他原以为,雍王弘誉会像当初扳倒「原东宫太子赵弘礼」时那样,大力打压庆王弘信,没想到,雍王弘誉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记推手,就将庆王弘信推到了几近万劫不复的地步。
前往宋郡安抚民怨?
说得轻巧!
宋郡的民怨是那么容易安抚下来的么?
别看赵弘润远在大梁,但他多少也能猜到,所谓的「金乡屠民」事件,幕后很有可能也有「北亳军」的影子。
原因很简单,因为单凭北亳军,不足以抵挡魏国的攻势——目前仍只是一些魏国国内贵族的私军,北亳军尚能招架;可若干月后,待魏国朝廷征收了今年种植的谷物,以这些征收的谷物作为军粮,派出商水军、鄢陵军、魏武军、镇反军等驻军级别的精锐之师,到时候北亳军如何招架?
至少,赵弘润从不认为宋云的北亳军,能在正面战场上抵挡他麾下的商水、鄢陵、游马三支军队——两者的战争经验与武器装备,差距实在太大了。
在这种情况下,北亳军唯一的胜算,就是让魏国陷入「不义」的泥潭,一方面煽动宋郡内的民众的恐惧心理,让他们站到北亳军这边共同抗击魏军;而另外一个方面,北亳军多半是想让天下人来干涉这场战争。
毕竟天底下还是有不少吃饱了撑着的好事之徒的,除此之外,相信北方的韩国、南方的楚国,也都会乐意私底下给魏国添添堵,让魏国陷身于「不义」之战,陷身于宋郡泥潭,无法抽身。
因此,相信北亳军绝对不会给魏国挽回的机会,他们会大力传播这件事,换而言之,无论是谁代替朝廷出面前往宋郡,都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可坏就坏在,庆王弘信还没办法拒绝,毕竟正像雍王弘誉所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人惹出来的,当然得由你去理解。
客观来说,雍王弘誉的这个建议,表面上足可称之为大度,因为他并没有借这件事,在庙堂上攻讦庆王弘信。
当然,这所谓的大度只是表面上,其实内在,这招非常狠辣。
在注定无法抚平宋郡民怨的情况下,逼庆王弘信代表朝廷出面前往宋郡安抚民怨,这明摆着就是想趁机将庆王弘信从大梁支走。
对于庆王弘信而言,最坏的情况,可能是他连宋郡都到不了,就会被北亳军等暗中势力除掉,而最乐观的情况,则莫过于在宋郡徒耗三五年光景。
三五年光景,天晓得雍王弘誉会不会在这三五年内登基为魏国的君王?
倘若果真到那种地步,庆王弘信远在宋郡,雍王弘誉在迅速登基后一纸诏书封前者一个「宋郡郡王」,大局已定,庆王弘信能怎么办?
所以宗卫高括才会说:庆王弘信基本上与大位无缘了。
“这招,太狠了。”
纵使是与庆王弘信关系不佳,此时赵弘润亦难免有些怜悯这位五皇兄。
明明拥有着足以雍王弘誉一较高下、甚至能反制前者的势力,却因为被雍王弘誉抓住了把柄,即将被逼得离开大梁前往宋郡。
而与此同时,在庆王府府上,庆王弘信亦派人将南梁王赵元佐请到书房,与他商议对策。
“三伯,雍王用阴谋害我,欲将我支走,三伯可有什么对策?”
面对着庆王弘信的询问,南梁王赵元佐亦显得有些一筹莫展。
不可否认,南梁王赵元佐确实擅长阴谋,可问题是,雍王弘誉身边的幕僚张启功,论耍弄阴谋手段,俨然毫不逊色于他。
就像当下这招,借口「请庆王弘信前往宋郡安抚民怨」,将庆王弘信支离大梁,就连南梁王赵元佐都没有想到。
在沉思了片刻后,南梁王赵元佐沉声说道:“你我都小看了雍王与那张启功,此次交锋,是我方败了。”
听闻此言,庆王弘信心中顿时冰凉,魂不守舍。
良久,他压低声音说道:“三伯,我能否借身体有恙……”
仿佛是猜到了庆王弘信心中的想法,南梁王赵元佐摇摇头说道:“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雍王一方都不会放过能将你支离大梁的机会,与其扭扭捏捏,徒遭人厌烦,不如学当初的赵弘礼,坦然承担。”
“可……”庆王弘信满脸惊慌地说道:“我若离了大梁,雍王岂不是一人独大?”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南梁王赵元佐正色说道。
在离开庆王府的时候,南梁王赵元佐亦难免有些郁郁。
他想到了曲梁侯司马颂。
他越发怀疑,曲梁侯司马颂,即是雍王弘誉安插在他们当中的暗棋,就等着在关键时刻坑他们一把。
其实在宗府庭审当日之后,南梁王赵元佐便暗中唤来匡城侯季雁,询问了当时那个村庄的具体情况。
很可惜,匡城侯季雁的说辞,与曲梁侯司马颂一般无二,并且,匡城侯季雁也拿出了一些证据,证明那个村庄确实是宋地叛军「北亳军」的一个据点,并非是曲梁侯司马颂在其中搞鬼。
因此,碍于曲梁侯司马颂的身份,南梁王赵元佐也不好轻举妄动。
但正像他当日所说的,这件事,起因在于曲梁侯司马颂给平城侯李阳等人送了一个口讯,可在「金乡屠民」事件中,曲梁侯司马颂却恰好置身事外,这怎么想都有问题。
可问题是,曲梁侯司马颂,怎么就晓得那座村落是北亳军的据点呢?
再者,明明被曲梁侯司马颂的私军追击,可那些北亳军反卒,却仍然逃到了那个村落,使得曲梁侯司马颂顺利地发现了北亳军「出则为贼、入则为民」的关键性情报。
明明在此之前,雍王党也好、庆王党也罢,甚至是肃王党,这些皇子派系的贵族私军,一个都不曾发现北亳军的这个秘密,像个无头苍蝇那样四处缉捕北亳军,却完全不知北亳军反卒就藏在他们眼皮底下。
『……曲梁侯司马颂,暗通北亳军?』
南梁王赵元佐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随即,他便摇了摇头,付之一笑。
曲梁侯司马颂,堂堂魏国的君侯,私通宋郡叛军,这种猜测,根本站不住脚。
但是顺着这个思路,南梁王赵元佐却忽然想到了一个老朋友——萧氏余孽首领,萧鸾。
『……仔细想想,这个手段,还真像是萧鸾的手笔。』
坐在返回南梁王府的马车上,南梁王赵元佐闭着眼睛思索着这件事。
不单单怡王赵元俼与萧鸾是老相识,他南梁王赵元佐与萧鸾也是老相识,当然,他不至于像他六弟怡王赵元俼那样天真,以至于被萧鸾利用,最终落得个黯然自尽的下场。
在当时中阳皇狩一事中,他可是反过来利用了萧鸾的叛乱,真正取得了魏天子赵元偲的信任。
总而言之,对于萧鸾,南梁王赵元佐多少还是了解的,比如萧鸾做事的方式。
『……曲梁侯司马颂,难道竟是萧鸾那一方的人?可……这怎么会呢?再者,萧鸾为何要插手此事?难道说,是为将我大魏的军队拖在宋郡?可这样的话,为何偏偏选择弘信?是为了报复我?还是说,他想……等等,萧鸾没理由会义助雍王啊……』
坐在马车上反复思忖着这件事,纵使是狡智如南梁王赵元佐,不禁也有些迷糊了。
庆王跌倒,雍王登基,这对萧鸾有什么好处?
难道不是庆王与雍王僵持不下,使魏国继续维持诸公子的对立,这对萧鸾的利益更大么?
一个王令一统的魏国,这对萧氏余孽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忽然,低着眼睑的南梁王赵元佐,好似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
『……等等,难道是……』
也不晓得南梁王赵元佐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阵阵惊骇之色。
忽然间,他又垂了下头,紧皱双眉,仿佛沉思着什么。
次日,赵弘润继续叫高括关注着朝中的情况。
正如他所料,庆王弘信慌了,相信他也明白在这个时候离开大梁前往宋郡,并且不知几时才能返回大梁,这意味着什么。
不出意料,庆王党的贵族们纷纷联名上书,企图帮庆王弘信说情。
但遗憾的是,在这件事上,雍王弘誉好比是占据了道德的至高点,用一番义正言辞、合情合理的话,堵地庆王弘信与庆王党贵族无言以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难道还指望别人给你善后么?
而让庆王弘信感到绝望的是,就连在甘露殿歇养的魏天子赵元偲,在得知此事后,也没有插手干涉的意思。
对此,赵弘润倒是不感到惊讶,毕竟他们的这位父皇,从来不会帮助他们,这些年来,他们这些兄弟都是各凭本事才得到了如今的权势与地位——他赵弘润亦是如此。
七月中旬,垂拱殿下诏,对庆王弘信加封「宋郡安抚使」的官职。
期间,庆王弘信想尽办法企图挽回,但很可惜,雍王弘誉占据大义,他毫无办法。
数日后,南梁王赵元佐麾下镇反军的大将杨彧,受朝廷召唤,携带三千镇反军抵达大梁,出任护送庆王弘信前往宋郡的护卫大将。
在庆王弘信启程前往宋郡的当日,赵弘润亦出城相送,看着前者强颜欢笑,心中不知为何也有些不是滋味——可能,他逐渐已经厌倦了兄弟几人为了大位而相互攻讦。
好在,这一场对于皇位的争夺,终于将迎来结局。
“从今日起,是雍王的时运了。”
看着庆王弘信一行人远远离去的背影,赵弘润俨然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仍隐隐有些不安。
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场夺位之争,远没有到终结的时候。
第1327章:雍王的时运()
『赵五,居然就这么……诶。』
在庆王弘信离开大梁前往宋郡的次日,赵弘润在书房内时仍有些感慨。
回想近两年,庆王弘信的势头是何等的凶猛,在朝中有如参天大树,纵使雍王弘誉有着「监国」的殊荣,但仍有一半以上的人认为,庆王弘信终能力压雍王弘誉,成为魏国的储君。
谁曾想到,「金乡屠民」事件一发生,庆王弘信立马就倒了。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能说是倒台,毕竟庆王党只是陷入了舆论危机,实力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损失——当然,那些见势不妙立刻转头雍王弘誉的人则另说。
“殿下,你当真决定不赴雍王府的宴席么?”
在斟酌了许久后,赵弘润的幕僚介子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同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赵弘润摆在案几上的那份请帖。
今日雍王弘誉特地派其宗卫长周悦送来的请帖。
“你认为本王应该前去?”赵弘润眼眉一挑,反问介子鸱道。
介子鸱淡淡一笑,单手负背,在屋内踱着步,口中笑着说道:“殿下是觉得有些张扬,对吧?”
“……”赵弘润没有说话。
介子鸱说得没错,昨日庆王弘信被逼离开大梁前往宋郡,今日雍王弘誉就在府上设宴,邀请大梁名流贵族聚会,其中用意,不言而喻:一为庆贺,二为宣示主权。
就像昨日赵弘润在看到庆王弘信强颜欢笑时所感慨的那样——从这一刻起,即是雍王弘誉的时运了!
赵弘润不喜欢这一套。
说到底只不过是排除异己、将一个企图争位的兄弟逼走他乡,值得兴师动众地大开筵席么?
又不是打了什么胜仗。
难道就不知,朝廷的国库还处于亏空,国内的经济仍处于崩溃,全国上下有许多民众仍在勒紧着裤腰带生活么?
当然,虽然有些许不满,但赵弘润倒也能理解雍王党此时的兴奋,毕竟庆王弘信被逼离开大梁之后,大梁城内就再无能与雍王弘誉竞争皇位的对手——长皇子赵弘礼与襄王赵弘璟,皆不足为惧。
在这种情况下,雍王党好比是提前锁定的胜利,因此,欣喜若狂地设宴庆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顺便,还能借这次宴席,分辨敌我,看看哪些人识时务,哪些人冥顽不灵。
想想也能猜到,在庆王弘信被逼离开大梁的这段时间里,雍王党会抓住机会,采取政治手段,在朝中排挤庆王党的势力,不出意外的话,待一段时间之后,庆王弘信在大梁朝廷的人脉,将会陆续被肃清,要么下放到地方郡县,要么就被闲置,丢到一个位高权轻的清闲府衙养老。
尽管心中明白这是必然的,但赵弘润仍有些不舒服。
因此,当雍王弘誉的宗卫长周悦亲自上门送来请帖时,赵弘润其实内心是有点抵触的。
而在赵弘润皱眉思忖的时候,介子鸱脑海中亦在盘算着。
不得不说,庆王弘信这次跌倒,也着实有些出乎介子鸱的意料,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还未考虑好如何为自家殿下赢取最大的利益。
以往庆王弘信还在大梁的时候,介子鸱私底下弄些小动作,还不至于引起雍王党太大的反应,就比如上次传出「肃王意欲争位」的谣言时,他就耍了一个小伎俩,瞒住了各方的人,连他所效忠的肃王赵润都被他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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