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宫渊将军,为何下令停止攻击?”
“肃王殿下。”听到赵弘润的声音,宫渊回头瞧了一眼。连忙拱手抱拳施礼,随后将方才的那一幕向赵弘润解释了一番。
“举白旗要求收敛战亡的兵将尸体?”赵弘润狐疑地瞅着营外徐徐而来的楚兵。皱眉说道:“依我看,恐怕是为了回收那些武器与甲胄吧?”
宫渊闻言耸了耸肩。毕竟他也清楚暘城君熊拓麾下还有三万从他们魏营释放出去的原熊琥军士卒,因此也不难推测,楚将宰父亘之所以恳请收敛战死兵将尸体的目的。
“不能进攻么?”赵弘润皱眉问道。
宫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苦笑说道:“倒也不是就一定不能进攻……不过,这样做有失道义,或许会遭人诟病……”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所谓的道义,可以理解为是当世的舆论,无论是对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衡量标准,关系着世人的看法,以及与别的国家的外交,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其实说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沉思了片刻,赵弘润吐了口气,释然道:“罢了,就让他们将尸体连带着武器装备都带回去吧……暘城君熊拓多半打算将这些战死的楚兵的装备分发给那三万熊琥军,哼,未见得会如他意。”
平心而论,赵弘润是不情愿任由楚兵们以收敛战死兵将尸体为借口,顺道将那些武器、铠甲也回收,不过这件事既然上升到了国家的道义层次,他也不敢轻易造次。
不过一想到这些武器、装备暘城君熊拓十有**会分发给那三万熊琥军士卒,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毕竟在他估算中,那三万熊琥军士卒在回到楚营后有多半可能会与熊拓麾下的军士发生矛盾。
若是那两支楚军相安无事地相处着,那赵弘润只有自认倒霉,可若是那三万熊琥军士卒与熊拓军的士卒爆发过矛盾,那么如今那些人得到了兵器、甲胄,万一两支楚军再发生些什么摩擦,相信那场面必定会十分精彩。
事已至此,赵弘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此时,楚将宰父亘所率领的大军仍在向前推进,可待等大军距离那片枪林仅二十余丈远时,所有的步兵们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唯有一营五千名楚兵仍在举着盾牌一步步走向魏营。
很显然,宰父亘也是考虑到魏军的反应。因此没敢让全军都前往搬运尸体,以免让魏营内的士卒产生误会。
只见在魏营营墙上众多浚水军魏兵的密切注视下,那五千名楚兵顶着头皮。双手举着盾缓缓来到那片枪林附近,让他们送了口气的是。魏营内的魏兵们并没有趁机攻击他们,只是举着机弩对准着他们,防备着他们耍诈而已。
见此,那些楚国步兵们也没敢造次,老老实实背起地上的同泽的尸体,转身便返回大军所在。
五千名步兵,尽皆如此。
而待等这五千名楚国步兵来回几趟搬空了长枪林那一带的尸体与武器,企图穿过那片枪林继续搬运魏营营墙脚下那些尸体时。终于有一名浚水军的千人将忍不住了,一把夺过附近一名弩手手中的机弩,扣动了扳机。
只听嗖地一声,那枚从机弩射出的弩矢直接钉入了一名楚兵身前的地面上,整杆弩矢插在地上微微颤抖。
“到此为止了!……若再敢向前,立杀之!”那名千人将怒意浓浓地威胁道。
赵弘润与宫渊转头望向那名千人将,却见那千人将正对着身旁一脸担忧之色的魏兵犹愤愤不平地骂着:“怕什么?我又没射杀他们,犯什么军规?!……这些楚狗杀我大魏军民时,可曾遵从过什么道义?!”
见此,宫渊张了张嘴。仿佛想呵斥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而赵弘润则是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他并不认为那名千人将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可问题在于。楚国可以不在意他们在国与国之间的舆论或口碑,但是大魏却不能不在意。
就拿赵弘润来说,不可否认,他心中一直抱持着报复楚国的心思,但那顶多只是让楚国蒙受巨大的损失罢了,难道说,待等他有朝一日反攻到楚国境内时,他也学楚人的战争方式一样,纵容麾下的士卒去烧杀抢掠?
那与楚国的那些熊氏王公贵族又有何区别。
『算了……还是回帐想想下一步吧。经过这一仗,暘城君熊拓应该不会再强攻我军营寨了。』
与宫渊打了声招呼。略有些疲惫的赵弘润自顾自回帅帐去了,毕竟以所谓的道义说服自己不趁机射杀那些楚兵。反而让他们将尸体连带着装备都搬走,这种事他其实也无法接受,索性眼不见为净。
楚军,终于徐徐撤退了。
因为那名千人将的威胁,营墙脚下的那些楚兵的尸体,那些楚兵们最终也没敢来搬运。
而楚将宰父亘倒也不在乎那么寥寥数百人的武器装备,见大部分战死的兵将尸体与武器皆已回收,便当即下令了全军撤退。
这一仗,楚军损失了将近一万七千名士卒,而其中有至少一万五千人是步兵,可想而知在这场仗中楚军步兵的消耗都多么的巨大。
然而,当暘城君熊拓听到了这个伤亡数字后,他却并不满意。
并非是因为伤亡人数过多,而是这个伤亡数字,还未达到他给予宰父亘的三万人的标准。
这不,当宰父亘等将领一回到营寨,熊拓便将这些个将领叫到了帅帐,沉着脸质问缘由。
宰父亘与子车鱼是相处多年的同僚,因此并没有推卸责任,只是默然不语。
见此,子车鱼抱拳向熊拓说道:“公子,此事不关宰父,是末将逼迫他下令撤兵的,因为末将针对当时的战况判断,再行强攻也难以攻克那座魏营,只是增添无谓的伤亡……与其白白消耗兵将的性命,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暘城君熊拓闻言气乐了,心说要是有别的法子可以尝试,本公子还会叫那些兵将去白白送死么?
可就在他拿眼睛瞪着子车鱼时,却见子车鱼抱了抱拳,低声说道:“若公子不计兵将的伤亡,末将这里倒是有一策,可以尝试一番。……若顺利的话,则那座魏营形同虚设;可若是不顺利的话,数万兵将顷刻间丧生……”
“……”熊拓张了张嘴,望着子车鱼满脸的严肃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奇袭之策()
“你有什么计策?”
阳城君熊拓惊疑不定地问麾下大将子车鱼道。
只见子车鱼抱了抱拳,用低沉地声音说道:“公子,我等都晓得,魏国有六个常驻的军镇大营,分别设在『南燕』、『成皋』、『砀山』、『睢阳』、『汾陉塞』、『大梁』这六个战略紧要要地,而此刻在那座魏营内的『浚水营』士卒,便恰恰正是原本驻扎在魏国都城『大梁』的军队……换而言之,魏国大梁眼下京防空虚,或有可趁之机?”
“……”阳城君熊拓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乐地问道:“你是说兵袭大梁?”
“正是。”子车鱼沉声回道。
阳城君熊拓失望地望了一眼子车鱼,摇摇头说道:“某若是那姬润,待你驱兵深入魏国腹地后,只需断你归路,使军中粮草运输不继,到时候,你有兵无粮,能奈何地了大梁?……别忘了,大梁终归是魏国的都城,城内资源丰富,哪怕没有一兵一卒,只要紧急征募城内百姓,亦可坚守一阵,而你,在粮道被断的情况下又能攻几日?”
他这番话,算是回绝了子车鱼的建议。
然而子车鱼却并非放弃,低声轻笑道:“公子所指的,乃是『陆路』,而末将所指的,却是『水路』。”
“水路?”阳城君闻言一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而此时,就听子车鱼沉声解释道:“魏国都城大梁,水路四通八达,东西有黄河横贯,南连蔡河,而这条蔡河,直通颍水……换而言之。我军可以从颍水逆流直上,船经蔡河,直达魏国都城大梁。魏国的舟船坚利。不比我大楚,若在水上。何人能断我军粮道?”
“……”阳城君熊拓闻言为之动容,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在帐内来回踱步,口中不绝地念叨着“舟船”二字。
诚然,步战其实并非是他们楚国最强的,甚至于楚国几乎没有骑兵,但反过来说,若论舟船水战。他们楚国堪称领先于当世各国,就连齐、鲁两国的联军也不敢在靠近水域的地方与楚军作战。
而此番阳城君熊拓攻打魏国时,因为魏国并没有什么可用于江湖作战的水军,兼之熊拓为了稳扎稳打,也不敢过于深入魏国腹地,使得他麾下的水军,准确是说应该是那一批舟船,都停靠在蔡河、离水、颍水这三支水脉汇合于一处的地方,即『三川之地』陈县。
“陈县……”阳城君熊拓喃喃自语着。
曾经,陈县因为位靠项城。原是属于项城君熊仼的领地。
当时熊仼在陈县打造了一支船队,将大量颍水郡内的物资,经过颍水输运至他所支持的『溧阳君』熊盛的领地内。这个举动让熊拓十分不快。
毕竟在熊拓看来,他与项城君熊仼以及平舆君熊琥,三人的领地挨地颇近,因此按理来说,项城君熊仼应该支持他,而不是支持『溧阳君』熊盛。
记得那当时,熊拓致力于拉拢项城君熊仼这位熊氏一族的兄弟,但遗憾的是,后者并没有因此改换门庭。投入他熊拓的麾下。
见此,正如屈塍向赵弘润所透露的那样。熊拓一不做二不休,用重金买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借平舆君熊琥的手送给了熊仼,非但设计害死了熊仼,还想方设法主使平舆君熊琥谋夺了熊仼的领地。
而如今,包括陈县在内的原项城君熊仼的领地,已被平舆君熊琥所吞并,事后,熊拓在陈县建造了一座巨大的船坞,在这里打造战船,训练水军。
但也因为这件事,阳城君熊拓与『溧阳君』熊盛几乎反目成仇,只不过后者在楚王心目中的地位明显不如熊拓,这才使得熊拓这种害死同族兄弟、并指使平舆君熊琥倾吞同族兄弟领地的做法,饱受其余熊氏王族贵族子弟的指责。
这一得一失,也真说不好究竟是赚是亏:得了地盘,失了人心。
“调陈县的兵船么?”
阳城君熊拓来回在帐内踱着步,思索着子车鱼这条计策的可行性。
不可否认,若是浚水营的魏兵仍驻扎在大梁,那么,哪怕楚军的战船兵临大梁,也不足以撼动大梁。
可如今,浚水营的魏兵已兵出大梁,驻防在鄢水,使得大梁京防空虚,此时命一支战船逆流而上,从蔡河直袭大梁,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
好似想到了什么,阳城君熊拓转头对子车鱼问道:“单靠一支战船队伍,你有把握使大梁屈服?”
子车鱼闻言摇头说道:“公子,末将并非是真的打算袭击大梁,末将只是想让魏王与魏国朝廷感受到威胁……”
“佯攻疑兵?”
“正是!”子车鱼点点头,补充道:“大梁是魏国的都城,魏王所在、魏朝廷所设之地,就如当年我大楚遭齐、鲁、宋三国联合攻伐时一样,但凡魏人们还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让我军攻克大梁……当然,末将也并未奢想能攻克这座城池,末将只是希望能迫使大梁去请援。”
阳城君熊拓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浚水营?你是想迫使浚水营的魏兵回防大梁?”
“公子英明。”子车鱼小小夸赞了主公一句,旋即郑重说道:“若是能迫使浚水营的魏兵回防,即便北面那座魏营如何固若金汤,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
“唔。”阳城君熊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因为据败兵所透露的情报,魏军的鄢水大营内充其量也就只有两万浚水营魏兵、一万鄢陵兵,共计三万人罢了。
在熊拓看来,若是子车鱼的妙计能迫使浚水营的魏兵回防大梁,仅凭那一万鄢陵兵,那肃王姬润凭什么死守住营寨?
到时候,熊拓有的是办法收拾这座仅仅只剩下一万人的营寨。
“好!好!好……”
刚要连喊三个好字来表达心中的喜悦,阳城君熊拓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可……万一浚水营的魏兵不回防大梁呢?”
听闻此言,子车鱼笃信地说道:“公子,魏国就只有『南燕』、『成皋』、『砀山』、『睢阳』、『汾陉塞』、『大梁』六个常驻军营,其余地方卫戎都只不过是毫无征战经验的治安卫队罢了,派那些乌合之众,岂能挡我大军?……而这六个军营中,『南燕』、『成皋』两地魏人绝不敢轻动,毕竟他们要提防着北方的韩国;而降于魏国的宋将南宫,他所率的『睢阳军』,目前正与『固陵君』熊吾作战;再算上此战打响前公子曾派一支偏师拖住了『汾陉塞』的魏国,如今的魏国,仅有『砀山军营』可以出动……但是,『砀山军营』也未见得胆敢轻动,眼下『砀山军营』坐山观虎斗,时刻关注着南宫的『睢阳军』与『固陵君』熊吾的战况,时刻准备着发兵援救,若『砀山军营』回援大梁,魏国或将面临宋地全线覆没的结局,相信魏国朝廷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也不能保证魏国朝廷当真下令浚水营回援大梁,而不是『砀山营』。”阳城君熊拓显得有些犹豫。
毕竟万一魏国朝廷当真选择了『砀山营』回营,那么,他阳城君熊拓这边的局势未见得有何改善,反而是给政治场上的对手『固陵君』熊吾做了嫁衣。
一旦『固陵君』熊吾当真击败了南宫的睢阳军,占领了宋地全境,因此得到了他们兄弟的父亲楚王的青睐,那么,他熊拓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怎么好过。
换而言之,子车鱼所提出的建议,对于熊拓而言将是一场赌博,赌大梁遭到袭击后魏国朝廷下令浚水营回援,而不是砀山营。
『算了……就算最终回援大梁的是砀山营,使得我给熊吾那家伙做了嫁衣,我日后亦可如此分说,总能抢回些战功……』
沉思了良久,阳城君熊琥总算是打定了注意:“好!就依你所言!……对了,你方才说这条计策凶险,若是不顺利,或将使数万兵顷刻间丧生,这话怎么讲?”
听闻此言,子车鱼面色一正,严肃地说道:“末将担心魏人在蔡河设坝蓄水,毕竟末将所率的战船将经过蔡河,若是魏人到时候开坝放水,或将使我船队,船毁人亡……”
阳城君熊拓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某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是这个。”
摇摇头,熊拓释然般地说道:“眼下已入冬,各地水域的水势本来就不湍急,要筑坝积蓄足够的水量,这谈何容易?别说魏人不晓得此事,就算魏人此刻洞悉了你的计策,于此时派兵前往蔡河筑坝蓄水,亦积蓄不了多少水势……放心吧!”
“但愿如此。”
子车鱼点点头,长长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在提出这条明明不错的计策时,心中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当夜,阳城君熊拓便命人前往陈县,调来停靠在陈县附近水域的兵船、战船。
待两日后,那无数兵船与战船逆蔡河北上,先抵达了鄢水与蔡河交汇之处。
见此,阳城君熊拓便命子车鱼率麾下士卒三万,登上那些战船,继续逆蔡河往上,直趋魏国的都城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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