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陈庶作为主力军的一员,还对他露出敬佩之色,这让司马安感觉一阵胃疼。
“……你是说,肃王殿下率领你们,在十日内奔袭七百里,攻陷了秦国三座城池?”纠结了半天,司马安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对待这件事。
“是四座!”陈庶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据消息称,翟璜将军也攻陷了高陵。”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在旁的羯角军大统领博西勒,还有砀山军的骁将白方鸣、庞猛等等,无不瞠目结舌,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要知道,当初司马安的先锋军奉命横穿熊耳山进攻秦国境内时,肃王赵弘润的主力军还被秦国的武信侯公孙起阻在函谷外,按理来说,无论是从路程还是时间计算,理应先锋军率先抵达秦国境内,可谁能想到,他们先锋军只不过是攻陷了一座峣关,连蓝田县都还未攻克,然而肃王赵弘润的主力军呢,竟然提前一步攻到秦国本土,还攻陷了秦国四座城池——这差距也太悬殊了吧?
可能是发觉包括司马安在内的诸将领一言不发,陈庶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连忙补救道:“这都多亏了肃王殿下的妙计……”
一听这话,司马安等人心里顿时释然了许多,毕竟肃王赵弘润这些年来南征北战、至今没有败绩,纵使是司马安,都不敢自认为比那位殿下更擅长用兵。
总之就是一句话:输给肃王殿下,这不丢人。
这不,这样一想,司马安与其麾下诸将心中就顿时释然了。
“不知肃王殿下现下在何处?”
“在丰镐。”见司马安询问,陈庶抱了抱拳,正色说道:“话说,末将此番前来,除了协助大将军突破秦岭封锁外,亦是奉命请大将军到丰镐,殿下有要事与大将军商议。”说着,他见司马安露出不解之色,遂解释道:“据殿下判断,秦人即将与我军展开全面战争,殿下希望您……协助他震慑秦人。”
司马安愣了愣,随即顿时明白过来。
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某即刻就前往丰镐!”
听闻此言,附近诸将都愣了一下,不过一转念,他们也明白了——既然己方军队与秦国即将爆发全面战争,那么,理当先下手为强,岂可被蓝田一座小小的城县拖住?
而此时,司马安已下令道:“白方,这里的战事交给你。你不用着急攻陷蓝田,既然肃王殿下已攻陷丰镐,蓝田不过是一座孤城,终将陷落,我命你在此建起防线,逐步将雒南盆谷的兵马调过来。”
“末将遵命!”白方鸣抱拳领命道。
在砀山军原两位副将之一的闻封移调『河东蒲坂』之后,白方鸣便成为司马安唯一的副手,肩负的重任,让这位本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将领变得稳重了许多——毕竟以往给他擦屁股的闻封被调走了嘛。
“博西勒,你随某前往丰镐!”司马安又转头对羯角军大统领博西勒道。
“是!”博西勒抱了抱拳。
留下商水军三千人将陈庶协助白方鸣继续围困蓝田,司马安与博西勒二人,带领着数千羯角军,立刻前往丰镐。
按照陈庶所指的方向,司马安与博西勒二人在率领骑军在雪地里跋涉了足足一天一宿后,终于在次日的晌午抵达了丰镐。
果然,丰镐这座不亚于魏国郑城、安陵的大城,此刻城上插满了魏军旗帜。
虽然早已听陈庶说过,但亲眼看到,司马安与博西勒二人还是感觉颇为震撼。
要知道,从蓝田到丰镐约六十里路,但因为冰雪的关系,他们率领的骑军,足足赶了一天一宿的路,而肃王赵弘润麾下,在拥有五六万步卒的情况下,却能在十日内奔袭七百里,这简直就是非人力所能及的神速。
临近丰镐时,司马安与博西勒这支骑兵被守城的商水军士卒拦了下来。
不过商水军士卒普遍都认得司马安,待等瞧见这位砀山军大将军后,便当即打开了城门,将羯角骑兵放入了城中。
而把守城门的千人将张鸣,更连忙下城迎接。
在进城的途中,司马安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环视街道,发现街道上的积雪,有些黑中泛红,明显是混入了人血所致,于是他问道:“攻这座城时,秦人的反抗激烈么?”
张鸣点了点头,将攻陷丰镐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司马安。
事实上,魏军攻陷丰镐并不是太费力,毕竟是偷袭嘛,相比之下,在城破之后与秦军发生的巷战,那才叫激烈。
只不过魏国步兵本来就强悍,而商水军更是强悍中的强悍,以至于秦军与一些城内秦民尽管勇悍地展开了反击,但最终仍被商水军镇压下来。
巷战,商水军仍无敌手。
片刻后,司马安与博西勒在丰镐的城守府前,见到了准备出来迎接他俩的肃王赵弘润。
待一番寒暄后,赵弘润将司马安二人领到了城守府内的高楼,眺望全城。
期间,司马安就提出了『屠尽下邽、临潼、丰镐、高陵四县秦民』的建议。
他的想法很干脆:既然要使秦人畏惧,那么,杀人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赵弘润却摇了摇头说道:“本王希望使秦人畏惧,而不是要秦人同仇敌忾,秦人民风彪悍,很多人并不怕死,因此,杀,不是一个好办法。”
“殿下的意思是?”司马安问道。
只见赵弘润指了指城内的居户,淡淡说道:“倘若,我将下邽、临潼、丰镐、高陵四县的秦民驱逐,任其逃奔咸阳……你猜会怎么样?”
“……”
第1203章:肃王的策略(二)()
秦国的国情,与楚国截然不同。
还记得当年赵弘润进攻楚国时,楚国的平民堪称是对魏军夹道欢迎,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楚国统治阶级贵族对平民的残酷倾轧与压迫,使得楚人民心相悖,阶级矛盾激化,以至于一般平民几乎都不愿为了贵族与魏军为敌,甚至于后来赵弘润毫不费力地就卷带了近两百万楚民迁居魏国。
但秦国,则是一个正在冉冉向上的国家,相比较迟暮的楚国,秦国更有朝气,也更加团结,这从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那些强烈排斥魏军进犯的秦国军民就不难看出——在这四座城池,魏军所遭遇的最激烈的战斗,并非是攻城战,而是在城破之后,城内秦民自发援护秦军抵抗魏军、甚至企图将魏军赶出城外的战斗。
秦国的民众不欢迎魏军,排斥魏军,对魏军抱持敌意,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
这意味着,倘若咸阳方向的秦军组织反攻时,占领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的魏军,非但要与城外的秦军战斗,亦要警惕来自城内的威胁——谁也无法保证,四县城内那些暂时被魏军镇压下来的秦国民众,会不会在其咸阳王师攻打城池时,在背后捅魏军一刀。
因此,这四县的秦国民众,好比是一颗定时炸弹,赵弘润是怎么也不能留下的。
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提出了『屠尽四县秦人』的建议。
在司马安看来,此举非但可以解决四县的不安定因素,亦可以用来震慑秦人,堪称是一石二鸟的策略。
然而,赵弘润却不想这样做。
原因有两点。
首先,恣意屠戳秦民在道义上是站不稳的,这与前一阵子赵弘润默许司马安屠戳乌须部落不同。
要知道,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这三者在数年前虽然没有加入川雒联盟,但他们与魏国是有协议的,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联合抗拒任何外来势力踏足三川境内。
在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当时都接受了这条协议的基础上,赵弘润当时表态愿意继续承认『乌须之誓』,愿意将三川之地无偿租借给川人,随后又与羯部落、羚部落展开了非正当的奴隶贸易。
说白了当时三川境内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只要没有外来势力介入,魏国也不强求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臣服于魏国,随便他们自己玩自己的。
但后来,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因为自己的私欲,在不敌秦军入侵的情况下倒向了秦国,企图将秦国拉到三川这张餐桌上与魏国角力,方便他们从中渔利,获取利益,这就违背了当年制定的协议。
因此,赵弘润决定将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三者从三川境内抹除,这也可以解释为是惩罚背叛者,至少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秦国不同,秦国与魏国素无瓜葛,在两国开战的情况下,魏军杀死再多的秦军,亦无损于魏军的风评,但屠戳平民,这就说不过去了,这会让魏军的风评变得极其恶劣,继而影响魏国在中原的形象。
这是其一。
至于第二点,就像赵弘润对司马安所说的那样,秦人民风彪悍,这不是一个能通过武力屠杀使其屈服的民族,相信魏军杀得约厉害,秦国上下就愈发团结一致,这会导致魏军逐渐陷入与秦国民众的汪洋战争当中,难以抽身。
不可否认,除了鄢陵军与一部分川雒羝族战士外,赵弘润有将近十五万军队或已踏上秦国领土、或即将踏上秦国领土,这的确是一股庞大的兵力,但问题是,在这八百里秦岭腹地,居住着多少秦人?五百万?六百万?甚至是像魏国那样,接近千万?
在这以『百万』作为单位的秦人汪洋战争面前,十五万魏军,很有可能就像丢到溪水中的小石子那样,顶多冒一个水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种与秦国鱼死网破、乃至同归于尽般的战争方式,并非是赵弘润想要的。
因此,屠戳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的秦民,这个举措万万不可,它只会使魏军陷入被动,只会使秦国举国上下团结一心。
可留着这四县秦民也不是办法,魏军可没有精力应付这些秦民一次又一次的反抗。
所以说,将这四县秦民驱逐出城,任其逃奔到咸阳,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首先,将这些平民光人赶出四县,魏军就能得到一笔不小的粮食——当然这些秦民基本上也不至于饿死、冻毙在冰天雪地当中,因为下邽、临潼、高陵、丰镐距离咸阳都不远,不至于在半途中饿死人。
当然,待等这些平民逃奔到咸阳,那这些人就成了彻彻底底的饥民了,除非咸阳方面任凭自己的子民饿死在咸阳城外,否则,咸阳就只能放粮,这就变相地削弱了咸阳方面的军粮。
魏军这边得到了大批粮食,而咸阳方面却损失了巨量的粮食,此消彼长,魏军在开局就占据了优势地位。
“……待日后我军再次攻陷秦国城池时,故技重施,几番下来,咸阳那边可能连派兵与我军征战的军粮都凑不起来,谈何与我军作战?”说到这里,赵弘润笑了一下,说道:“除非咸阳那边狠下心肠,任凭其子民饿死。……不过这样一来,秦国也绝无可能万众一心与我军交战了。”
司马安静静地听着赵弘润的讲述,他必须承认,这位肃王殿下的策略比他更好,同样也更狠。
他所提出的『屠戳』建议,其实真正实施的时候,必定会遭到那些秦民的疯狂反扑,这很有可能使他们魏军出现伤亡;而这位肃王殿下呢,看似故意放这些秦民一条生路,实则是将秦国退到了进退两难的火坑。
若救济饥民,就没有足够的军粮,而没有足够的军粮,就没办法出兵击退魏军;若放任饥民饿死,则饥民必定因此憎恨咸阳方面,使秦王失却民心,而失去了民心,秦国还是没办法对十五万魏军造成威胁。
横竖秦国咸阳方面都已经失去了先机,只能被这位肃王殿下牵着鼻子走。
至于放走这四县的秦民,这些秦民会不会加入到咸阳方面的军队,去而复返进攻魏军,对此赵弘润毫不担心——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跋涉几十里,这些秦人哪怕到了咸阳相信也已精疲力尽,有什么威胁可言?
当然,倘若果真有些秦民加入了秦军,那到时候赵弘润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在他看来,倘若平民拿起了武器,那么好比是其主动放弃了『平民』身份,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自然会视他们是一名秦兵,断无手下留情的可能。
在反复自忖了几番后,司马安信服地点了点头:“殿下高瞻远瞩。”
说到这里,他罕见地开了句玩笑:“殿下急着召末将前来,是想让让末将来当这个恶人吧?”
显而易见,四县的秦民是不会愿意离开自己居住的县城的,更何况还不允许携带粮食与家产,因此,魏军想要驱逐这些秦民,就必须有人站出来充当恶人,恐吓这些秦民。
很有可能在恐吓的过程中,也会出现一些血气方刚的秦人跳出来反抗魏军,到时候,魏军就只能通过武力来镇压。
而这种恶名,自然不适合让名动天下的『魏公子润』来背负,而魏军中其他人的名声又不够响亮,想来想去,也只有屠戳了乌须部落、羯部落的司马安了。
不过对此,司马安并不在意,毕竟他当年屠戳南燕萧氏的时候,就因此落下了『鸩虎』、『人屠』的恶名,对于名声,他早就看开了。
更何况,此番要不是肃王赵弘润拦着、并且提出了更好的建议,他司马安的确想过屠尽四县秦民来震慑秦人,因此,当个恶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了。
面对着司马安的玩笑,赵弘润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他也觉得面前这位大将军是当恶人的极好人选,但司马安的玩笑话,仍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就仿佛是他故意让司马安背黑锅似的。
咳嗽一声,赵弘润岔开了话题:“事实上,本王请召大将军,是为另外一桩事。”
听闻此言,司马安顿时收起了玩笑,正色说道:“还请殿下吩咐。”
只见赵弘润看了一眼司马安与博西勒,沉声说道:“是这样的,我希望大将军率领骑兵,奔袭秦国全境,偷袭防备薄弱的城池,待攻陷城池后,仍旧驱逐城内秦民,至于缴获的粮食,能带走就带走,不能带走,就一把火连同空城烧掉。……再者,本王还希望大将军摧毁沿途所经过的农田、水渠,缴获的农具,一律摧毁……”
听着赵弘润的话,司马安眼中泛起阵阵古怪之色。
他原因为自己已经够狠了,但事实证明,他所谓的『狠』,在面前这位肃王殿下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这才叫狠,这明摆着就是一条亡秦之策啊!
不杀人而亡一国的策略!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令秦国屈服。”目视着司马安,赵弘润沉声说道。
司马安点了点头。
他毫不怀疑,倘若秦王当真死活都不愿服软,定要与魏国鱼死网破。
那么,秦国很有可能会先魏国而亡!
第1204章:难民之潮()
次日,也就是十一月十一日,接到命令的商水军率先在丰镐城内驱逐秦民,无论是乡绅豪族的府邸,亦或是庶民的户居,皆有全副武装的商水军士卒逐一叩响门扉,勒令这些秦民离开丰镐。
在此期间,难免会发生秦民与魏军的冲突。
就比如在千人将冉滕面前,就有两三名秦民小伙子强烈抵触,甚至于后来抄起草叉、柴刀之类的工具,就企图砍死推攘他们离城的魏兵,民风彪悍,可见一斑。
当然,结局就是那两三名暴躁的秦人小伙被魏军士卒当场击毙。
这是某位肃王殿下曾经下达的铁律:当敌国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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