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卫尉尉游已将那支弩矢上的布条解了下来,双手递到秦王囘面前。
秦王囘接过布条,摊开后扫了一眼,只见布条上写着六个字:你要战!我就战!
看似简简单单六个字,却有一股异常强势的气势扑面而来,纵使是秦王囘都不由地面露凝重之色。
但是半响后,秦王囘却将这布条随意丢到了旁边的火盆中,随即,也不看那布条在火中化为灰烬,转身面向城楼上的诸臣子、诸贵族、诸兵将。
只见他扫视了一眼众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传令全国,准备应战!”
听闻此言,城楼上的秦军兵将们纷纷振臂高呼。
听着士卒的呐喊呼声,秦王囘转头看向正在撤离的魏军,心下暗暗冷笑。
或许就连赵弘润也没有想到,他的示威举动非但没有吓唬住咸阳的秦王囘,反而让秦王囘坚定了与魏军的战争。
与韩国的王公贵族不同,彪悍的秦人,从不畏惧战争!
而这一点,在撤退途中的肃王赵弘润,在听到来自咸阳方向的震天呐喊声后,也逐渐意识到了。
他必须承认,秦国是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国家,整个国家的氛围,与韩国、楚国截然不同,即便兵临城下,秦人亦不畏惧。
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在意,既然秦人毫无畏惧,那就设法让他们体会畏惧!
对于目前已占领了下邽、临潼、丰镐等三座秦国城池,仍拥有着近十万兵力的赵弘润而言,他完全可以将秦国拖下水。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挥军蓝田,释放司马安这头恶虎。
第1201章:司马安破峣关()
时间回溯到十月下旬,在收到秦王囘的调令后,秦将赢镹率军从『阳泉』移驻『蓝田』。
秦国嬴姓,在经过数百年前的延续后,前后出现『高阳氏』、『赵氏』、『王氏』、『公孙氏』、『黄氏』、『缪氏』等十几个氏家分支,不过其中正统的『高阳氏』已没落,现今的秦国王族『嬴姓赵氏』,据说是当年『嬴姓高阳氏』与『姬姓赵氏』联姻后延续下来的后嗣。
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真相如何谁也不清楚。但不可否认,这种论调也不能全然否认,毕竟就算是在如今的秦国,仍然有姬姓赵氏的后人,而且还是根正苗红的秦国公族。
而『阳泉君赢镹』,即是秦国秦姓赵氏的王族旁支子弟,近二十年来,当秦国决定将国家发展重心扩展至『八百里秦岭(广义)』时,八百里秦岭周边尚有些零散的戎族为祸,那时,便是阳泉君赢镹率军讨平了八百里秦岭,剿灭了戎族。
同时,他又将三川羯族逼回三川,将河西羌胡逼回河西,确定在秦国在八百里秦岭一带的霸主地位。
可以说,虽然阳泉君赢镹并没有参与秦国讨灭陇西的战争,但不能否认亦是秦国功勋赫赫的名将。
不过后来,因为在与乌边部落等『河西联合』的征战途中患病,秦王囘遂让少上造王龁接替赢镹,与乌边部落开战,自那时起,阳泉君赢镹便返回阳泉安心养病,直到最近秦王囘得到武信侯公孙起的警示书信,怀疑魏将司马安有可能横穿熊耳山进攻秦国的蓝田,这才请阳泉君赢镹率军移驻蓝田,防备司马安。
阳泉君赢镹麾下的兵卒并不多,只有约四五千人,当然,这指的是正规军,倘若他愿意的话,他随时可以拉起一支数万人民兵——即便是在被魏公子润打败过一次后,秦国民众对于战争仍然是非常渴望的,毕竟对于国内的底层民众而言,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换取功爵,提高社会地位,这可能是他们唯一可以成为贵族的机会。
说到贵族,事实上,秦国国内对于贵族的定义很模糊,不像『大贵族』那样简单明了。
所谓的『大贵族』,即是赢姓、姬姓等延续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旧贵族,比如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阳泉君赢镹等等,就属于是秦国的大贵族,又称『公族』;而贵族,在随着『军功爵制』的兴旺发展,已逐渐变得普通起来,只要你有军功,哪怕你是黥面出身,也能成为贵族。
在这一点上,秦国的政策比魏国等中原国家要开明地多,毕竟在魏国,纵使是伍忌、屈塍、晏墨、翟璜这等功勋赫赫的将领,哪怕获得了勋贵的赏封,也不一定就能融入魏国的贵族圈子,这一点在其余中原国家亦是如此——越是在文明的国家,下位者想要晋升上位者,就愈发困难。
十月末的时候,阳泉君赢镹率军抵达了蓝田,见过了『蓝田君赢谪』。
蓝田君赢谪乃是秦王囘同父异母的小兄弟,才能平平,但因为是嬴姓宗族出身,因此来被上代秦王册封为蓝田君,得以守着蓝田这块宝地。
别看蓝田地处秦岭北麓,但它靠近丰镐这座富饶的城池,再加上蓝田境内盛产美玉,以至于秦国内不知有多少贵族眼红着这块并不算富饶的土地,而蓝田君赢谪,亦是凭借着玉石的收成,才能过上舒适奢华的生活。
至少他的生活比秦国绝大多数贵族世家要舒服地多。
而当听说魏将司马安很有可能率领魏军翻阅熊耳山进攻蓝田时,蓝田君赢谪着实被吓坏了,别以为秦人个个不怕死,至少从未参战的蓝田君赢谪,就是一个胆小的家伙,因此当阳泉君赢镹要求暂时接管蓝田时,蓝田君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位旁支堂兄弟的要求。
只是,魏将司马安果真会翻阅熊耳山进攻蓝田么?
平心而论,纵使是阳泉君赢镹心中也没底,毕竟此刻临近十一月,大雪封路、气温骤降,阳泉君赢镹无法想象魏军会在这种严寒的冬季继续征战。
不过他不敢轻敌,毕竟他也明白,魏军目前正处于背水一战的处境——如若不能打败他秦国,使他秦国的军队退出这场战争,魏军就无法回援其本土。
因此不难想象,此刻的魏军,应该是最可怕的。
在十月末的最后两天,阳泉君嬴镹在蓝田君赢谪的采玉矿山中,征募了约千余名矿工,同时又在蓝田征募了一些黥面与普通平民,凑了约两千余人,让这些人带着干粮登上熊耳山,修缮熊耳山上的岗亭与烽火台。
熊耳山上,本来就有一些岗亭与烽火台,这是秦国当初与三川羯族人开战时所设的,只不过后来当秦国讨灭陇西之后,可用的兵力大增,三川的羯族人就不敢再骚扰秦国边境,于是这些设在熊耳山上的岗亭与烽火台就废弃了七七八八,只留下十之一二还在时不时地使用。
而同时,阳泉君赢镹率领着其麾下五千士卒、以及蓝田君赢谪的约千余私兵,进驻峣关,扼守这座可通八百里秦岭腹地与三川西部的山中关隘。
在驻军峣关时,阳泉君赢镹也征募了一些从雒南盆谷逃向秦岭的羯部落族人,得知了羯部落已几乎被魏将司马安覆灭的消息。
十月初,魏将司马安率领着万余士卒,艰难地来到了峣关一带。此时,阳泉君赢镹已在熊耳山上布下了层层防守,岗哨、烽火台一应俱全,以至于司马安派出的先锋步兵,被守山的秦兵察觉,无法前进。
此时,摆在司马安面前的只有两条选择:要么进攻峣关,只要攻陷这座山中关隘,那么,他魏军接下来的路就会很好走;要么,就是继续翻越熊耳山。
但很显然,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秦将、阳泉君赢镹都不会让他轻松越境。
十月初二,司马安尝试强攻峣关。
说是强攻峣关,其实就是带着兵马到峣关面前转了一圈,一方面看看这座山中关隘是否存在什么防守上的漏洞,一方面则用通过炫耀武力的方式使秦军胆怯。
但很可惜,阳泉君赢镹可不是初次踏足沙场的雏鸟,面对司马安的武力恐吓毫不畏惧,当即下令军中弓弩手展开反击,以至于司马安率领的魏军但凡没有达到震慑秦军的目的,还白白牺牲了几十名士卒。
此后一两日,司马安再次尝试,或攻打峣关、或进攻峣关两侧的山丘,但遗憾的是,由于秦军在峣关两侧山峦上都设置了烽火台,使得阳泉君赢镹的援助每次都能及时赶来支援,使得魏军不得不暂时撤退。
期间兵力上的损失,司马安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在他率军横穿熊耳山的途中,沿途损失的兵卒就不止这个数了,有的是不慎滑落山崖摔死,有的是晚上夜宿时被冻死,还有的,则是被山里饥饿的豺狼虎豹叼走。
相信他麾下的砀山军士卒,也不会畏惧于为了国家而战死战场。
问题在于,阳泉君赢镹将峣关一带守得固若金汤,这让司马安很是头疼。
此时的司马安,可不知道肃王赵弘润已借助马拉雪橇战车,在桃林甩掉了武信侯公孙起的大军,创造了『十日内奔袭七百里、攻陷秦国三座城池』的壮举,他还希望自己能够打破这场战争的僵局呢。
在仔细思忖之后,司马安想出了一个主意。
当晚,他让麾下将领白方鸣率领三千步兵,举着火把翻越峣关北侧的山丘。
三千魏卒,在漆黑的晚上举着火把翻越峣关北侧的山丘,北侧山丘的秦军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
于是乎,北侧山丘的烽火台迅速燃起。
阳泉君赢镹不疑有他,遂立即带兵前往支援。
可待等登上了峣关北侧的山丘后,白方鸣部那三千举着火把的魏军,忽然齐刷刷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下——那三千魏军士卒,将手中的火把按到雪地上熄灭了。
而此时,峣关西南方向的山丘上,却传来了一阵厮杀声。
原来,是司马安麾下的骁将庞猛率领三千魏卒,抹黑攻上了西南的山丘。
见此,阳泉君赢镹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司马安的『声东击西』心下暗叫不妙:糟糕,中计了!
于是,他立即率军支援峣关西南的山丘。
结果他刚走,白方鸣部的三千魏军就对北部山丘展开了突然袭击,一鼓作气将这座山丘给攻克了。
原来,白方鸣部的三千魏卒,只是将手中的火把按到了雪地上熄灭,士卒本身却并没有动,就等着阳泉君赢镹离开后展开突袭——并非是什么声东击西,事实上,北部山丘才是司马安真正想要攻取的目标,魏将庞猛攻打的西南山丘,那才是幌子。
魏将白方鸣攻陷峣关北部山丘后,司马安当机立断派出援军抢占山头,由于失了先机,阳泉君赢镹虽然组织了几次进攻,企图夺回这座山,但最终还是没能得手。
峣关北部山丘得手后,司马安便不再理睬峣关,让士卒们翻越那片山丘,企图进攻蓝田县。
见此,阳泉君赢镹只能退守蓝田县,将峣关拱手让给魏军。
十一月初五,魏将司马安以峣关作为据点,围困蓝田县,但由于缺少攻城器械,魏军尝试攻打这座县城足足两日,但终究没能攻克这座县城。
待等到十一月初七时,司马安改变了主意,决定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偷袭前来支援蓝田的秦军。
然而足足等了两三天,都没有等到秦国派遣支援蓝田县的秦军,反而等到了他一方的援军——肃王赵弘润派来支援他的魏军。
当看到那支举着『魏』字的己方援军时,司马安与他麾下兵将皆是一脸震惊,仿佛白日见鬼。
搞什么啊!不是说好的我军才是先锋军么?
第1202章:肃王的策略()
『为何蓝田县的后方……会有魏军的援兵?』
站在蓝田县的城墙上,阳泉君赢镹皱着眉头望着城外新出现的魏军,脸上露出几许不可思议之色。
通过城外几支魏军的军旗,他能够轻易区分那几支魏军的不同。
这些日子以来,与在交锋的魏将司马安,其麾下就只有『砀山军』与『羯角军』,可那支新出现的魏军,却举着『商水军』的旗帜,这让阳泉君赢镹感觉情况不对——商水军,这支传闻中由魏公子润统帅的魏军,并非是像魏将司马安那样从雒南盆谷翻阅熊耳山而来的,这支魏军出现的方向,是丰镐!
『魏公子润攻陷了丰镐?』
阳泉君赢镹皱着眉头遥望丰镐方向,只可惜,蓝田距离丰镐约有六十里地,纵使这一带皆是平原,也无法在蓝田县用肉眼看到丰镐的情况。
但武人的直觉使他意识到,他已陷入了最大的危机——倘若魏公子润果真攻陷了『丰镐』,那么就意味着,『下邽』、『临潼』两座城池也已经沦陷,因为这两座城池是通往丰镐的必经之路。
而这就意味着,蓝田县已成为一座孤城,面临着前有魏将司马安、后有魏公子润的最恶劣的情况。
待一阵胡思乱想后,阳泉君赢镹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他不怕在蓝田县与魏将司马安交战,因为司马安除了峣关外,没有可据守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纵使魏将司马安围困蓝田县,短时间内也无法攻破这座县城。
甚至反过来说,一旦咸阳的援军赶来,司马安说不好还要吃一场败仗。
可倘若丰镐、临潼、下邽这连成一线的三座秦国城池已被魏军攻陷,那情况可就彻底两样了,纵使他阳泉君赢镹再死守蓝田,也无法逃脱城池被攻破的命运。
『眼下,就唯有尽人事、忠王命了……』
微微叹了口气,阳泉君赢镹吩咐城上秦兵好生把守城池,提防魏军攻城,随即便走到城楼喝闷酒去了。
因为他隐约已察觉到了自己的宿命:若没有咸阳方面的支援,他绝无可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守住蓝田,这座城池被魏军攻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蓝田县约四五里外的一片树林中,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正在接见带兵前来支援他的商水军三千人将,陈庶。
“陈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见到陈庶的第一时间,司马安就满脸惊疑地问道。
听了这话,陈庶会错了意,遂向司马安解释起来。
商水军如今也有不少骁将,刨除翟璜与南门迟这两位副将不提,三千人将当中亦有吕湛、徐炯等深受肃王赵弘润器重的将领,虽说这些将领不足以坐镇一方,但亦不失是经验丰富的将才。
相比较吕湛、徐炯那两名三千人将,陈庶的名声稍浅,但目前,吕湛正率领五千商水军镇守着天门关,守卫着天门矿场,而徐炯则协助商水军副将翟璜分兵攻打秦国『高陵县』,因此,肃王赵弘润便将进攻蓝田、支援司马安部的任务交给了陈庶。
“……本来理当南门(迟)将军率军前来支援大将军您,但因为前日殿下带着咱们到秦都咸阳城下耀武扬威了一回,以至于目前秦都咸阳已知我军攻陷了丰镐。因此,南门将军授命镇守丰镐,谨防秦军反攻……相信您也听说,伍忌大将军虽勇冠三军,但在指挥上嘛,呵呵呵……终究还是不如南门副将可靠些。是故,殿下派末将率军前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司马安的表情露出几许惊讶,赞道:“没想到大将军已突破了秦军的封锁,还包围了整个蓝田……”
看着陈庶那一脸钦佩的表情,司马安怎么看怎么别扭,要不是他看出陈庶眼中的诚恳,说不定他真会翻脸。
也难怪,毕竟他司马安作为先锋军,至今为止就只攻陷了一座峣关,连蓝田县都还未攻克,可肃王赵弘润麾下的主力军倒好,在十日内奔袭七百里攻陷秦国三座城池,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啊!
偏偏陈庶作为主力军的一员,还对他露出敬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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