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抵达雒城一带后,禄巴隆便派人向介子鸱这位赵弘润的幕僚送了个消息,提醒后者提防秦将王戬的偷袭,毕竟雒城是一座几乎没有城防力量的自由贸易城市,以往,川雒联盟各部落的战士是这座城池的主要防卫力量,而如今,赵弘润抽调了这些部落许多战士,组成了川雒联军,这使得雒城的防卫力量大大削弱。
因此,禄巴隆觉得有必要派人提醒介子鸱,免得雒城被秦将王戬摧毁地太过于厉害,毕竟雒城非但是川雒联盟的根基,也是川雒联盟的财富来源。
但是,这份预警的消息送到了介子鸱手中时,却引起了介子鸱的怀疑——肃王赵弘润故意在雒城留下破绽,诱使秦军偷袭雒城,在这种情况下,秦军果真会傻乎乎地偷袭雒城?
要知道,在赵弘润率军前来三川之前,身在汾阴的临洮君魏忌,曾写了一份书信给赵弘润,信中对秦国的知名将领作了一番点评,其中就有此番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
虽然当时赵弘润还不清楚武信侯公孙起就是此次秦军的主帅,但这并不妨碍他将临洮君魏忌对此人的评价牢记信中——正因为这样,赵弘润在函谷面对武信侯公孙起的时候,才会如此谨慎。
而介子鸱作为肃王赵弘润的幕僚之一,自然也看过临洮君魏忌亲笔所写的那封书信,他感觉,凭着临洮君魏忌对公孙起、王戬这些秦将的高度评价,后两者不至于会中诱敌之计。
因此,介子鸱当即派人将禄巴隆请回雒城,询问后者魏军最近的战略安排,在仔细反复思忖了一阵后,他终于得出了猜测:秦将王戬准备偷袭的恐怕不是雒城,而是伊川。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介子鸱也不敢掉以轻心,因此,他旁敲侧击地请教了在雒城做客的上宾廉驳,向后者验证。
在听完了介子鸱的讲述后,廉驳瞥了两眼三川地图,当即就认可了介子鸱的猜测:“先生说得没错,那秦将王戬的目标是伊川。”
对于久经战阵的廉驳而言,看穿秦将王戬的意图实在是太容易了,不出别的,光是『秦将王戬在常烝山北使金蝉脱壳,借此摆脱青鸦众的监视』,这就足以让廉驳对『王戬或将偷袭雒城』一事抱持高度怀疑。
“那王戬看似不俗,让廉某助尔等一臂之力吧?”
可能是意识到秦将王戬绝非一般将领,廉驳心中生出了几许战意,尽管他如今乃是白身,乃希望与天下豪杰交手的心思却丝毫不曾消退。
但遗憾的是,介子鸱婉言回绝了廉驳的好意,用一番『我魏军的军应当由我魏军来处理』的漂亮说辞,说得廉驳哑口无言。
固然,廉驳是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想趁此机会帮赵弘润一把,还掉这个人情,可这件事,介子鸱早就被赵弘润叮嘱过,哪会如此轻易让廉驳还掉这个人情?
他非但不会让廉驳轻易还掉人情,他还要按照赵弘润的叮嘱,继续好吃好喝供着廉驳,用情谊笼络这位韩国的大豪杰,让廉驳最后抵受不住,心甘情愿投入魏国。
于是,在拒绝了廉驳的提议后,介子鸱一方面派人给身在伊川的鄢陵军主将屈塍送信,提醒后者,一方面则以『肃王幕僚』的名义,命禄巴隆率军支援伊川。
但遗憾的是,介子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待等他的书信送到鄢陵军主帅屈塍手中时,屈塍早已经被秦将王戬与羚部落两面夹击,吃了一场败仗。
但不可否认,介子鸱的书信使屈塍明白了王戬军这支偷袭他们的秦军到底是从何而来,并且,后者的意图又是什么。
于是乎,本来已下达退守二十里扎营,准备静观几日再做打算的屈塍,当即兵分两路,一方面追击秦将王戬与羚部落的主力,一方面则攻入羚部落的领地,准备抢掠后者的财富——在羚部落的主力离开伊川进攻卢氏的情况下,该部落在伊川的防卫已变得极其虚落,这使得鄢陵军可以尽情地抢掠羚部落的财富,比如羊群、奴隶等等。
在晏墨所率领的鄢陵军的进攻下,羚部落的留守力量节节败退,最终只能放弃部落的财富,丢下羊群,让奴隶断后,其余留守的羚部落的族人,则带着部落的妇孺老幼,向南逃奔,企图横穿贫瘠的南梁,逃向魏、川、楚、巴边界——与羯部落一样,羚部落在宛地,也有一块不小的地盘。
然而,在介子鸱的提醒下,鄢陵军的反应虽然说已经足够快,但还是慢了一步,待等鄢陵军主将屈塍抵达卢氏时,守卫卢氏的魏方军队——由羝族孟氏部落族长孟良统领的一部分川雒联军,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已被秦将王戬击破,连卢氏的营寨都被秦羚联军攻破。
此时,秦将王戬与羚部落还不知他们已被武信侯公孙起放弃,在误以为函谷秦军会来支援的情况下,他们一方面挡住屈塍的鄢陵军,一方面则偷袭司马安的『涧北魏营』。
面对着王戬军与羚部落主力的偷袭,守卫涧北魏营的魏将季鄢与乐逡二人,也像之前守卫卢氏魏营的羝族孟氏部落族长孟良一样被打懵了,因为他们根本料想不到,身背后居然会遭到秦军的偷袭。
再加上秦将王戬很狡猾在厮杀中故意放出『魏公子润已败』、『商水军已败』的谣言,导致魏军士气大跌,最终被秦将王戬攻破了涧北魏营。
魏将季鄢与乐逡二人拼死阻挡,最终没能挡住秦将王戬,在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他二人分兵两路,一支进入狭谷,与司马安汇合,另外一支则向卢氏迁移,准备在卢氏重整军队,联合其余几路友军,重新夺回涧北魏营。
在决定之后,魏将季鄢便率军进入狭谷,将『涧北魏营』遭到偷袭而沦陷的消息,告诉大将军司马安。
此时,司马安已在卢氏通往雒南的那条长达两百里的狭谷——姑且称之为『羊肠狭谷』——建造了一座简易的营寨,与守卫狭谷的羯部落战士交战了几日。
当得知后路被抄,博西勒的表情有些难看,毕竟涧北魏营沦陷,意味着他们的军粮出现了问题,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虽说狭谷内的羯角骑兵仍有不少,也不见得能守住几日。
然而,在这种为难的情况下,司马安却依旧从容镇定,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门心思地思忖着击破羯部落的策略。
『……或许,这反而是一个击破羯部落的机会?』
摸着下巴处的胡须,司马安瞅着羊肠狭道的西侧,暗暗想道。
第1180章:谁偷袭了谁?()
『秦军……果真截断了司马安的归路?』
临近黄昏时,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站在莵和山的山脊,眺望着远方那条狭长两百余里的羊肠狭谷,心中暗暗思量着。
数日前,在乌须部落的幸存者巴布赫率领寥寥两百余名乌须部落族人投靠羯部落后不久,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便收到了来自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的信件。
在信中,武信侯公孙起表示会派出一支奇兵截断魏将司马安的归路,邀巴图鲁合击司马安。
说实话,对于武信侯公孙起在讲述的策略,巴图鲁亦是将信将疑,毕竟在他看来,当魏军攻陷卢氏、覆灭了乌须部落之后,以『卢氏』为界限的整个三川东部,除伊川外皆已落入了魏军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武信侯公孙起想要联合羚部落的战士截断魏将司马安的退路,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话虽如此,巴图鲁却希望武信侯公孙起能够成功。
无他,只是因为他“看到”了魏军的野心,或者干脆点说,是那位魏公子姬润的野心——后者正准备趁此次机会,彻底铲除三川境内不愿臣服于魏国的部落,吸纳三川郡作为魏国的一部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巴图鲁便明白,他所领导的羯部落,还有同为羯族部落的羚部落,已经成为了某位肃王殿下『势必会铲除』的针对对象,无论如何,后者都不会再留着他们,先行覆灭的乌须部落,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种情况下,巴图鲁自然倾向于像武信侯公孙起所说的那样,先设法斩断魏公子姬润一条臂膀,即诛杀魏将司马安。
武信侯公孙起在信中指出,魏公子姬润正在大力提高魏将司马安的威望,企图将司马安塑造成『魏西战场』这边的『卫国(保卫的卫、非指真正的卫国)英雄』,毕竟眼下魏国正面临着覆亡的国难,战场上的英雄,将大大鼓舞魏人的士气,提高魏人对赢得这场战争的信心。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若能想办法诛杀司马安,既可以打乱魏公子姬润的统筹安排,又可以重挫魏人的士气——当然,更好的办法莫过于诛杀魏公子姬润,但很可惜,这一项非常困难,因此退而求其次。
本来,巴图鲁已经想得很明白了:雒南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撤退到川南的宛地与庸地,反正羯部落在川南也占领一片不小的土地。
但武信侯公孙起的书信,却让巴图鲁得到了更多的选择。
武信侯公孙起在信中告诉巴图鲁,倘若羯部落支持他的策略,联手除掉魏将司马安,那么,他武信侯公孙起将会为其担保,使巴图鲁获得秦王授予的爵位,并且,允许羯部落在危机时刻向西遁入秦国境内。
稳定的秦国境内,以及局势混乱的宛庸之地,巴图鲁自然倾向于前者,毕竟据他了解,秦国的疆域亦十分宽广,并不逊色于魏国多少,倘若能得到秦国的庇护,自然远胜羯部落单凭自己的力量在宛庸之地打拼,与巴人抢夺土地。
因此,在思忖了没多久后,巴图鲁便打定了主意:若当真有一支秦军奇兵截断了魏将司马安的退路,那么,他也不介意让气焰嚣张的魏人尝尝失去一位上将的痛苦;若反之,则继续原本的打断,使族人们向南边的宛庸之地迁移。
而如今,种种迹象表明,司马安所率领的军队,其后方多半是出现了问题,以至于今日下午的时候,原本正在羊肠狭谷内与羯部落的战士征战的司马安部魏军骑兵,突然反常地后撤了三十余里地,并且,在狭谷中做出了采取守势的态度。
羊肠狭谷内究竟有多少魏军骑兵,巴图鲁很清楚,据他估算,峡谷内的魏骑最起码有两万人。
这两万人可不能小瞧,除了一部分是砀山魏骑的魏人外,其余更多的则是博西勒率领的羯角军,同样是他们羯族的同胞,虽然这些羯族同胞也不知什么情况下,非但心甘情愿为魏人打仗,而且一个个极为悍勇,仿佛恨不得立刻攻破他羯部落。
要不是羯部落也是一个强大的部落,而且还有数以十几万的奴隶,搞不好羯部落还真会在这两万名魏军面前落入下风。
但正是这战斗力极强的两万魏军,今日下午突然反常地收缩防线,采取守势,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的后方出现了问题。
换而言之,那位叫做『王戬』的秦将,果真做到了那般不可思议的事,悄然穿过了被魏军控制的领域,截断了司马安的归路。
不得不说,这让巴图鲁看到了几分除掉魏将司马安的希望。
但话说回来,这也只是一线希望而已,毕竟,虽说武信侯公孙起在信中表明,魏公子姬润必定中计,将其麾下军队调到函谷,使卢氏出现魏军守备空虚的破绽,但谁能保证,那魏公子姬润会一直傻乎乎将大军留在函谷前呢?
据巴图鲁对那位魏公子润的了解,后者绝非善于之辈,即便一时被蒙蔽,多半也会迅速反应过来——总而言之,巴图鲁并不认为此计能骗那位魏公子润过久。
万一那位魏公子润率领大军回援卢氏,援护其麾下大将军司马安,那么,整个谋划就彻底泡汤了。
『必须尽快铲除司马安。』
巴图鲁在心中暗暗说道。
待等到太阳落山,巴图鲁回到了本族部落,在族长毡帐召集了羯部落的诸头领,与诸头领商议合击司马安部魏军的事宜。
不可否认,乌须部落的覆亡,让羯部落的诸头领们大感震惊,使得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一部分人认为,此时应当想办法与魏人修好。
其中,一名叫做『雅克哈』头领说道:“……我羯部落,与魏人本无冲突,甚至于,起初三年合作得颇为融洽。然而,乌须王庭却蛊惑我等与魏人决裂……”
随后,就是一连串抨击乌须王大儿子乌达穆齐的指责,指责乌达穆齐好高骛远、狂妄自大等等。
这一番说辞,引起了巴布赫的愤怒,也使得巴图鲁面色有些不好看。
毕竟当初乌达穆齐与他洽谈时,他巴图鲁也觉得,他们川人应当恢复对三川的主导权,不能屈居魏人之下,毕竟在『魏公子润征讨羯角部落』前的近几十年,川人面对魏国还是胜少败多的。
再加上后来秦国的强势介入,使得巴图鲁也接受了乌达穆齐的建议,准备借助秦国的力量,从魏国手中夺回三川——主要是夺回雒城这座财富不可估量的城池。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一仗,魏公子姬润居然如此强势,在『函谷一日战役』竟将二十万秦军杀得溃败而逃,导致乌达穆齐的谋划彻底落空,非但没有达成预期的目标,还被那位魏公子润给记恨,警告了一回。
听着雅克哈的话,巴图鲁亦不禁感到遗憾,毕竟头三年他们羯部落与魏人的合作,的确十分融洽:他们将从巴国那里掳掠的奴隶,或采集的矿石,出售给川雒联盟,再由川雒联盟出售于魏国,而魏国则给予相等价值的粮食、茶叶、金银、珠宝等等,让羯部落或自己享用,或用来拉拢巴地的国主——比如金子,巴人对金子的渴望,超乎寻常。
不过遗憾归遗憾,但巴图鲁并不后悔,因为他“看”地很清楚,他们与魏人的贸易,虽然使他们羯部落变得愈加富裕,但也使得魏国日益壮大,而魏国一旦强盛起来,他们川人必将失去对三川的掌握。
这不,眼下那位魏公子润即已经露出了獠牙,迫不及待地就要将三川郡收入魏国的版图。
因此要说后悔,巴图鲁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在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与魏人开战的时候,他羯部落没能帮后者一把,正是那一场战役,彻底改变了川人与魏人的相互地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羯部落当时正在与巴国开战呢?更何况,当时巴图鲁也没有想到,魏国壮大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短短几年内,就相继击败楚国、战平韩国,隐隐将取代由于齐王吕僖这位明君过世而迅速衰弱的齐国成为中原霸主。
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这次巴图鲁响应了乌达穆齐的号召,毕竟魏国这个邻居崛起的速度太快,对于相邻的势力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
见毡帐内诸人还在争执,巴图鲁打断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乌须王庭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魏军不会接受我族的降服,魏公子润要的是三川,一个亲善于魏的三川!……与其争吵些无意义的话题,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诛杀魏将司马安,狠狠挫一挫魏军的士气!”
听闻此言,毡帐内逐渐安静了下来。
随即,有一名头领问道:“大族长,秦军可与您约好合击司马安的日期?”
“并没有。”巴图鲁摇了摇头。
事实上,这正是他眼下最犯愁的一点,虽然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邀他联手夹攻魏将司马安,但是,却未提前告知合击的确切日期——可能武信侯公孙起将这件事交给了秦将王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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