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件事中,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乌须部落』,它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普通部落,它是三川所有部落的王庭所在,是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的王族领袖,相当于中原国家的王室。
因此,与乌须王庭为敌,这是三川内许多部落从本心抗拒的一件事,毕竟乌须王庭统治了这些羱族、羯族、羝族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即乌须王庭如今越来越衰弱,但许多部落仍然将乌须部落奉为首领。
否则,实力远远不如羯、羚、羷三大羯族部落的乌须部落,凭什么能得到『卢氏』那片牧草繁盛的天然牧场?
但如今,乌须王庭公然站出来反对魏国,这就让川雒联盟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局面。
九月初,川雒联盟紧急召开了内部的商讨会议。
所谓的内部商讨会议,无非就是指把持着整个川雒联盟的几个大部落族长级别的会议,比如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以及在上次『魏秦三川战役』之后加入川雒联盟的羷部落族长鄂尔德默等寥寥几位。
“这有什么值得商议的?按照「雒水之盟」办即是,当初不是都歃血为盟了么?”
在会议桌上,穿着打扮越来越偏向魏人的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慢悠悠地说道。
不得不说,由于这些年来纶氏部落越来越富裕,禄巴隆这位曾经英勇的羝族战士难免也堕落了,以往精壮的肌肉逐渐被赘肉所取代,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纶氏部落内的威望。
不夸张地说,纶氏部落是「魏人化」最迅速的几个部落之一,除了还保留有羝族人文化外,其余的生活习惯、言行举止,皆朝着魏人靠拢。
正因为这样,或有些针对禄巴隆的人私底下诋毁:纶氏已沦落为魏人的走狗,羝族纶氏部落,早已不复存在。
而对此,禄巴隆只是嗤之以鼻,他认为这是某些眼红他的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曾经的羝族纶氏部落,不过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流部落,每年冬季来临时,战战兢兢,生怕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冻死了部落里的羊群,使得整个部落因此灭亡。
而如今,纶氏部落是川雒联盟中屈指可数的大部落,虽然部落族人仍然只有两万左右,但却拥有着数十万畜牧,更要紧的是,纶氏还是川雒联盟中最大的几个奴隶商人之一。
因此,禄巴隆一点也不后悔投靠那位肃王殿下。
或者干脆点说,若他早知道投靠那位肃王殿下后,会使部落里的族人过上如今这般富裕的生活,他早他娘的投靠了,何必与那位肃王殿下为敌,导致数千英勇的部落战士白白牺牲。
“禄巴隆大族长说得没错,一切按照「雒水之盟」办即可。”羝族孟氏部落的大族长孟良也帮腔道。
相比较堕落程度严重的禄巴隆,孟良还保留有一副健壮的体魄,看得出来这位大族长并没有像前者那样因为酒水与女人而导致体型走样,但不能否认,这位身穿魏服、带着玉冠、头发梳地一丝不苟的大族长,其价值观与当年亦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禄巴隆与孟良二人,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微微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看到,会议场上除了他以及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仍穿着羊皮袄外,其余很多族长,都开始效仿魏人,身穿锦服、头戴玉冠,穿金戴银、假充贵族——偏偏这帮人还学不像。
人家魏人的贵族根本不会穿金戴银好不好?只有暴发户才会那样穿戴!
『川民魏化』,这是近几年来,三川、尤其是雒城中,已形成的一股非常普遍的不良风气。
最直接的体现就在于建筑与穿着。
曾经的川民,一直以来都居住在毡帐内,可如今放眼整个雒城,到处都是魏国文化气息极重的土木建筑。
而在穿着上呢,川民们也逐渐抛弃了传统的羊皮袄,改穿魏人的棉袄。
曾经纯真的草原姑娘们,用草原上的鲜花打扮自己,可如今呢,这些姑娘身上,有魏人的簪子、楚国的珍珠,甚至于还有一些金银熔铸的手链、脚链等饰品。
而这些草原姑娘们的择偶标准,也不再是曾经那样强壮的战士,而是看男方是否有能力替她购买到魏国、楚国的饰品。
最让哈勒戈赫感到忧心的是,羱族的语言在雒城内的使用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川民都懂得了魏言,并且用魏言与来自魏国的商人交易。
这样是不对的!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意识到,他们羱族文化正在迅速消亡,被魏人同化。
可能若干年后,三川境内再也没有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只有一帮留着草原民族血统,可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却与魏人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对于这一点,哈勒戈赫毫无办法,因为魏国根本没有用阴谋诡计算计他们,他们只是通过更优越的生活,诱使川民一步一步向魏人靠拢。
川民会拒绝更优越、更富裕的生活么?
不会!
所以说,被魏人同化,这是在所难免的。
用魏人的话说,这就叫阳谋。
看着会议场上一圈的大族长们,哈勒戈赫就有些泄气,因为他看到,会议场上很多族长,皆在效仿魏人,身穿锦服、头戴玉冠,穿金戴银、假充贵族——偏偏这帮人还学不像。
人家魏人的贵族根本不会穿金戴银显富好不好?只有暴发户才会那样穿戴!
要不是彼此知根知底,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与一群魏人坐在一起。
倒是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仍穿着传统的羊皮袄。
然而,这并不表示青羊部落与他的态度一致,谁都知道,青羊部落大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乌娜,嫁到了魏国,成为了那位肃王殿下的女人。
有这层关系在,相信青羊部落绝不可能站在乌须王庭那边——哪怕青羊部落是羱族部落。
果不其然,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笑呵呵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没有任何表示。
突然,羷部落的族长鄂尔德默笑着问道:“那么,哈勒戈赫大族长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哈勒戈赫闻言一愣。
见此,鄂尔德默遂指了一圈在座的诸族长,问道:“我是想问,你聚集诸位族长,讨论一个完全没有必要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大族长要支持王庭?哈,我就是随口问问。”
听闻此言,禄巴隆、孟良等大族长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看向哈勒戈赫。
他们羝族人对乌须王庭并没有几分尊敬,毕竟回溯数百年前,羝族还是羱族人统治下受压迫的奴隶,尽管后来羝族人反抗且得到承认后,也接受了乌须王庭的统治,但这并不表示羝族人消除了心中的芥蒂。
只能说,羝族人没有自身的文化,只能被动接受羱族人的文化灌输,这让这个种族缺乏底蕴,因此哪怕自立之后,也只能承认乌须王庭的统治——谁让他们说的是羱族的语言,学的是羱族的文化呢?
面对着种种不信任的眼神,青羊部落的大族长哈勒戈赫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希望,这次我川雒联盟能彼此克制,保持中立……至于王庭,尽可能地说服他们。或许,以往我们的确欠缺对王庭的尊重……我觉得,倘若魏国能给予乌须王庭优厚的待遇,效仿几十年前魏国授予的『乌须王』的爵位,承认王庭对三川的统治,哪怕是名义上的统治,我相信王庭那边立马会放弃与魏国为敌……”
“哈!”还没等哈勒戈赫说完,禄巴隆便冷笑着打断道:“对王庭的尊重?是指像数百年那样,诸部落每年献上贡品,奉养着王庭?”
说着这话,羝族部落的族长们眼中闪过了怒意,毕竟王庭最强盛的时候,正是他们对羝族人压迫最最严重的时候。
“时代不同了,哈勒戈赫,三川不需要两个王。”眯着眼睛,禄巴隆冷冷说道。
毫不夸张地说,同样是川民,但若是有更好的选择,羝族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羱族人的王庭,这也是他们为何不抵触被魏国同化的原因。
“这就是你们羝族人的回答么?”哈勒戈赫有些动怒。
“留着你心中的话,对「那位」说罢!”说着,禄巴隆与孟良等羝族部落族长对视一眼,皆起身离开了。
看着这些离开的大族长们,哈勒戈赫心中一沉。
他当然知道禄巴隆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那是一位左手提着钱袋、右手握着利剑,硬生生使三川诸部落臣服的魏人——魏公子姬润。
在三川,这个名字比『乌须王庭』更响亮。
第1150章:三川新格局【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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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言止于此,希望两位能接受我方的善意。”
在一间装饰摆设还算考究的毡帐中,两名川民打扮的使者,正以三川独有的行礼方式,向毡帐内的两人鞠躬行礼。
除了这两名使者外,毡帐内也只坐着两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穿着羊皮袄且两鬓已花白的老者,而坐在下首首席的,则是一个脸上留有一道淡淡鞭痕的、目光深沉的男人。
这两人,即是『川北联盟』的大族长『古依古』,以及五万『川北骑兵』的督统领,博西勒。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博西勒,古依古沉声对那两名使者说道:“两位尊使且先在部落内歇息几日,容我等商量一番。”
听闻此言,其中一名使者说道:“大族长,此事关系重大,不宜拖延啊……”
古依古微笑着说道:“正因为关系重大,才要愈发冷静地考虑周全,不是么?……来人,送两位尊使到部落内歇息,好生招待。”
话音刚落,毡帐外就走入两名腰粗膀圆的大汉,其中一人瓮声说道:“两位尊使,请吧。”
那两名使者见古依古态度坚决,在对视一眼后,只能依言跟随那两名壮汉离开毡帐。
在他们离开之后,古依古端起面前案几上的羊角杯,喝了一口羊奶酒,问博西勒道:“博西勒,你怎么看?”
博西勒,五万川北骑兵的大督统,他的眼眸微微出现了几丝波动。
方才那两名使者,一个来自『乌须部落』,一个来自『羯部落』,论身份皆是尊贵的客人。
乌须部落,即王庭,因此理所当然,而羯部落,若回溯数代或者十几代,它堪称是三川所有羯族人的母族,无论是『羚部落』、『羷部落』,亦或是曾经的『羯角部落』等等,均可视为是羯部落的子部落。
某种意义上说,乌须部落等同于中原国家的君王,而羯部落则相当于摄政的权臣。
当然了,如今时代不同了,『川北联盟』根本不会畏惧乌须王庭或者羯部落,因为,川北联盟亦拥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比如说,博西勒所掌握的五万川北骑兵。
不过谁都知道,『川北联盟』只是表面上的强大,它是受到『川雒联盟』管制的,在后者的监视与管制下,『川北联盟』连拥有羊群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从川雒联盟手中得到粮食。
虽然食物还算充足,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件相当屈辱的事,因为按照草原上的文化习俗来说,只有奴隶才不配拥有羊群(相当于财富)。
回溯原因,无他,只因为『川北联盟』是战败者,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十里之外的雒城的繁华,看着『川雒联盟』日益富裕。
“……”博西勒面无表情,只是自顾自喝着酒。
见此,古依古也不催促,似自言自语般说道:“最近魏国的处境的确不大好,据说,韩国已再次与魏国开战,我寻思着,或有可能魏国的确会面临『五方伐魏』的局面……”
博西勒闻言瞥了一眼古依古,一言不发。
『五方伐魏』,这是方才那两名使者为了说服他们倒戈而透露的绝密消息,虽然博西勒不清楚这些人是怎么办到的,但不可否认,乌须王庭的确得到了秦国的支持,而韩国,也的确已在河西、河东一带与魏国开战。
唯独魏国东边的宋郡,以及南面的楚国,仍不清楚是否会加入到讨伐魏国的行列当中。
不过,看方才那两名使者信誓旦旦、自信满满的样子,相信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出入。
这也就是说,魏国的确面临着五方势力的联合进攻,正处于有史以来最虚弱的时候。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博西勒抬起手,摸了摸脸上那条从左额到右颊、横贯整张脸的鞭痕,尽管很多年过去了,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这道鞭痕的来历。
那是他的义父、羯族部落大族长比塔图在战败之后,一时恼怒在他脸上留下的鞭痕。
据后来为他诊治的部落巫师(巫医)说,就差那么一点,他一只眼睛就废掉了。
但即便如此,博西勒依旧没有丝毫痛恨比塔图那位义父的意思,毕竟后者在身败的当日,将几个哭吵着要投降的儿女全部杀掉,却将羯角部落最后的骑兵交到他博西勒这个义子手中,让他带着这些战士去向那个魏人投降,这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我到此为止了,但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博西勒至今还记得义父比塔图在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带着这句话,博西勒当时离开了那座城,眼睁睁地看着义父在城头上,仍旧挑衅那个魏人,然后,那个魏人下令动用了数百架投石车,向羯角部落居住数代的城池抛投猛火油,将整座城池变成了火海。
至今,在那座残败城池一带,仍寸草不生。
义父(比塔图)是勇士!
只有他,在最后时刻仍拒绝向那名魏人投降,亲手杀死妻儿,从容赴死。
『……那么如今,我该怎么选择呢?』
端着羊角杯,一口一口地饮着羊奶酒,博西勒静静地思索着。
不可否认,那两名使者说得也对,面对着『五方伐魏』,目前魏国正处于最虚弱的阶段,若是他川北联盟倒戈,加上他手中的五万川北骑兵,他们甚至能够凑出六七万的骑兵。
率领这支骑兵,他们与秦国以及乌须王庭、羯部落、羚部落联合,搞不好还真有可能脱离魏国的控制,重新控制三川这片土地。
甚至于,还有可能趁着魏国虚弱而反攻到魏国境内,就像数十年前『乌须王时代』那样。
但是……
深深吸了口气,博西勒将目光投向古依古,认真地问道:“您又怎么看呢?大叔。”
他是很诚恳地在询问古依古,因为古依古是当时唯一一个与他一样愿意与比塔图共赴黄泉的人。
然而,古依古并没有直接说出『站边秦国』或者『站边魏国』那样的话,他只是用嗟叹的口吻说道:“比塔图刚愎莽撞,但是他的眼力没有错。他曾说过,他并不后悔羯角与魏国开战,他只是觉得,那场仗来得太迟了……因为当时魏国已经有能力对外开战,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你要知道,我们族,是当初在魏国与韩国开战之后,趁魏国虚弱时期才得到了三川这片土地,若是有能力收回的话,魏国迟早会收回去的……我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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