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成陵王这话,难道是怀疑本王?”
成陵王赵燊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二人自然相信殿下的为人,但是……谣言势大,都说肃王殿下你急切要借机打压国内大贵族,故而出此下策。为此,济阳王赵倬、中阳王赵喧、洧川侯刘瑁、李原侯王曦、上梁侯赵安定,纷纷拒绝了我与安平侯的拉拢,他们说,除非殿下当众起誓日后绝不削弱大贵族权势,否则,不敢投奔。”
“……”
赵弘润张了张嘴,半响无言。
其实在看到那份血书时,他就已经猜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
没想到,最终还是发生了。
『这就是苑陵侯等人的目的?』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事到如今,这件事已合情合理,但赵弘润直觉认为,苑陵侯酆叔那些人,这回可能是被人当枪使了。
背后主谋,另有其人。
第1081章:事件背后()
待等到十二月初,这则对赵弘润颇为不利的谣言,愈演愈烈,至少在大梁城内,已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城内各处,时而出现如下的对话:
“哎,你们听说了么?苑陵侯的家令死了。”
“听说了,听说那个家令是奉命苑陵侯的命令,监守自盗,勾结外贼摧了主人家的铺子,借此想诬陷肃王殿下……”
“什么啊,你听到的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告诉你们啊,那个苑陵侯家令在临死前,他用血在监牢内的墙壁上写了一份认罪的血书,供认了其主苑陵侯授意他监守自盗诬陷肃王殿下的种种……而稀奇的是,苑陵侯竭力否认是他授意,认为那份血书,是肃王殿下伪造……”
“肃王殿下伪造那份血书做什么?”
“你还不懂?肃王殿下,早就看国内那帮大贵族不顺眼了……你们不知道吧,其实肃王殿下早就已经收集了许多大贵族的罪证,就等着逮到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诶?这……举国权贵?这可牵连甚广啊……”
“可不是说嘛。……不过我是支持肃王殿下这么做的,国内那群贵族老爷……嘿!”
“哎,肃王殿下太心急了……”
谣言传到最后,仿佛已变成了铮铮的事实,甚至于,在这个谣言的基础上又再次延伸出诸多版本的谣言,比如说,『肃王已说服朝廷要严惩土地兼并事例』、或『朝廷即将取缔国内三成以上地方贵族』。
这些谣言的传开,使得朝廷与肃王赵弘润在民间的威望顿时高涨,但在国内贵族间的公信度却急速衰减。
甚至于到后来,地方贵族已出现了明显的抱团行为。
最直接的体现是,各地方贵族开始排斥『肃氏商会』,暗中打击加盟『肃氏商会』的贵族的产业,故意制造混乱,影响『肃氏商会』在地方店铺的正常运作。
而与朝廷有所合作的贵族与贵族商人势力,亦陆续开始阳奉阴违,虽然不至于公然与朝廷作对,已却出现了故意延误运货日期、故意囤积粮食不向市集发放等行为。
这一桩桩事情的发生,使得各地方县令纷纷上奏郡治,再由郡治上表朝廷。
当然,这些地方的变故,此时的赵弘润并未得知,仍然在禁足惩戒期限内的他,正呆在他肃王府的书房里,思忖着『苑陵侯府家令酆贯之死』的幕后主谋。
不得不说,关于这个幕后主谋,近几日来赵弘润怀疑这、怀疑那,陆陆续续找出了好些名疑似幕后主谋的人。
他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庆王弘信,但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在他脑中一转,就被他否决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在庆王府的那场筵席上,赵弘润拉拢成陵王赵燊、安平侯赵郯等人,却将苑陵侯酆叔等人推到准备打压的对立面。
在这种情况下,苑陵侯酆叔等人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坚定地站在庆王弘信那边。
换而言之,庆王弘信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伎俩在取得苑陵侯酆叔等人的支持,这种伎俩对这位庆王而言,只是画蛇添足,甚至于,一旦事迹败露,很有可能使本来就是局势不妙的庆王弘信变成众矢之的。
第二个怀疑的对象,是襄王弘璟。
对于这位三皇兄,说实话赵弘润不是很看得透。
但是仔细想想,赵弘润并不认为这位三皇兄有这么做的动机。
要知道,襄王弘璟与他赵弘润并没有本质上的利害冲突,并且以这位三皇兄的性格,也不可能会为了庆王弘信而这般不顾一切——陷害了他赵弘润,增强了国内贵族对庆王弘信的支持,赵弘璟能从中得到什么?
冒着天大的风险,就是为了给庆王弘信做嫁衣,全心全意将后者送上魏国君王的宝座?
襄王弘璟高尚到这种地步?
根本不切实际!
倘若襄王弘璟果真有这种觉悟的话,当初雍王弘誉与他关系也不错,他没必要弃雍王而投庆王。
至于雍王,也不可能。
要知道,在『河东四令』这件事上,雍王弘誉可是坚定地拒绝了国内贵族的要求,这才使得那些贵族改投庆王。
这足以证明,雍王弘誉并不希望与赵弘润闹僵。
既然如此,雍王弘誉就更不会做出陷害赵弘润的事,毕竟酆贯这件事,性质可要比『河东四令』那桩事恶劣地多。
而在排除了庆王弘信、襄王弘璟、雍王弘誉这三位王兄的情况下,赵弘润也曾一度怀疑原东宫太子赵弘礼。
不过仔细想了想,赵弘润再次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原因很简单,因为长皇子赵弘礼目前就只保留了骆瑸一位心腹幕僚,而骆瑸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他的计策一向是王道阳谋,似这种阴谋诡计,不是骆瑸的风格。
『那么,会是谁呢?』
赵弘润皱着眉头想了很久,陆陆续续又排除了许多有嫌疑的人。
『上将军府府正晁立栋?不对,这厮蠢的很,哪能想得出如此高明的死间计。……老东西赵泰汝?不对,这个老东西老奸巨猾,他懂得「规矩」,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
想来想去,赵弘润还是想不出一个结果。
而就在赵弘润心烦意乱之际,宗卫吕牧迈步走入了书房,抱拳禀道:“殿下,拱卫司的人了。”
“拱卫司?”赵弘润愣了一下,着实感觉有些意外。
因为,『拱卫司』全称是『垂拱殿御庭卫司署』,是魏天子近两年秘密组建的卫署,虽挂名在内侍监名下,但整个魏国能调动这支卫士的就只有两个人——除魏天子外,就只有魏天子的心腹大太监童宪。
从某种意义上说,魏天子对拱卫司的信任,还要在内侍监之上。
“请!”赵弘润点头说道。
吕牧抱拳而退,片刻后,领着一位甲胄光鲜的男人走了进来。
赵弘润认得此人,此人是『垂拱殿御庭卫右指挥使童信』,同时也是大太监童宪的堂侄。
若用一句话来形容童信,那就是——此人乃天家鹰犬。
“童统领,童统领拜访本王,这还真是头一遭。”
赵弘润笑着与童信打了声招呼。
“肃王殿下。”童信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来,拱手抱拳,随即在看了一眼屋内,见屋内只有宗卫长卫骄后,遂突然严肃了表情,压低声音说道:“殿下,陛下有请,召殿下即刻前往甘露殿。”
“……”
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对此他早有预料——酆贯的死闹地沸沸扬扬,他不相信他父皇没听说此事。
相反,赵弘润对于他父皇今日才派人来召见他感到纳闷,他原以为会更早的。
带上宗卫卫骄与吕牧二人,赵弘润跟着童信出了府邸,登上了府邸外童信来时的那辆马车。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行驶至皇宫。
此时,就能凸显出拱卫司在皇宫内的地位——当赵弘润与宗卫卫骄吕牧以及童信等几名御卫下了马车后,那些守卫宫门的禁卫丝毫没有搜查童信等人的意思,直接给予放行。
沿着皇宫内的道路,赵弘润一行三人在童信等人的指引下来到了甘露殿。
赵弘润此时才发现,甘露殿外的禁卫、郎卫,一个也瞧不见,到处都是拱卫司的御卫。
而此时值守在甘露殿的也是熟人,正是『垂拱殿御庭卫左指挥使燕顺』。
『怎么回事?』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他感觉甘露殿的气氛有些凝重。
就在赵弘润暗自纳闷之际,燕顺迈步走上前来,拱手抱拳,低声说道:“肃王殿下,陛下正在殿内等候殿下。”
赵弘润点了点头,揣着诸般猜测迈步走入甘露殿,在燕顺的指引下,赵弘润来到了偏殿,看到了正在偏殿内的魏天子。
只见魏天子正坐在椅子上,擦拭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
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魏天子抬起头来,瞧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弘润,你大意了。”
“……”赵弘润愣了愣,在微微皱了皱眉后,说道:“是,儿臣疏忽了。”
“疏忽?”魏天子轻笑一声,端详着手中的利剑,淡淡说道:“朕等了你数日,等你主动来向朕禀告,但你始终未曾前来,可见,你此刻仍然想不到,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搞鬼。”
听闻此言,赵弘润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他听他父皇的语气,似乎魏天子已猜到了『酆贯之死』幕后的主谋。
“儿臣愚钝,请父皇示下。”赵弘润少有地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因为他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因此也没心情与魏天子打诨玩笑。
魏天子深深看了一眼面前那个最器重的儿子,擦拭着手中已一尘不染的利剑,沉声说道:“苑陵侯家令之死,你猜不到背后的主谋,那是因为在你眼里,那些人这么做是为了陷害你。……但事实上并不然,在朕眼里,那些人使酆贯离奇死于牢中,且临死前留下漏洞百出的认罪血书,是为了搅浑局势,让国内的那些贵族联合起来仇视你,怀疑朝廷,挑拨离间欲我大魏内乱……那么现在你告诉朕,这件事背后的主谋,究竟是哪一方人。”
听了魏天子的话,赵弘润浑身一震,他终于醒悟,这些日子来那股强烈的违和感究竟是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猜错了——酆贯之死,不是冲着他来的,其真正目的,是为了搅和魏国内部不稳。
而会这样做、且在魏国国内有实力这样做的人,或者确切点说是『势力』,就只有一股。
“萧氏余孽!”
赵弘润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1082章:事件背后(二)()
“你大意了,弘润。”
将手中的利剑放回剑鞘,递给了躬身伺候在一旁的大太监童宪,魏天子站起身来,缓缓走向赵弘润,口中沉声说道:“多半你已猜到,在这件事上,苑陵侯酆叔等人是被人当枪使了,然而你并未想到,被当枪使的人还有一人,那就是……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魏天子已走到了赵弘润面前,伸手轻轻一点儿子的胸膛。
“……”
赵弘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毕竟在想通了整件事后,他无法反驳他父皇的话——要不是他一心想在这次重惩国内那些大贵族势力,采取『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的策略,因此将苑陵侯酆叔等人堆到准备打压的对立面,萧氏余孽又岂有机会从中挑拨?
想到这里,赵弘润罕见地认错道:“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失察了。”
见曾经顽劣的儿子如今竟这般诚恳地认错,魏天子稍稍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几许欣慰的笑容。
在他眼里,这个当年少不更事、性格恶劣的儿子,如今已真正成长为一位双肩能够承担重任的男儿汉。
“知道么,弘润,朝廷明年原本准备设法回收国内贵族手中那些兼并得来的土地,以『官田』的方式租给无地的平民耕种,但如今发生了这事,『官田』之策暂时也就只能束之高阁了。”魏天子轻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愣了愣,随即脸上愧疚之色更浓。
而见此,魏天子笑着说道:“朕告诉你这事,并非要使你羞愧,而是要让你明白,你的言行,已足以影响到我大魏的国策,甚至是国家的稳定。因此在每决定一件事时,要考虑地更加全面,更加周全,不可留下破绽。”
“是,父皇。”赵弘润点了点头。
可能是注意到儿子脸上的凝重之色,魏天子笑着说道:“不必如此神态,安抚苑陵侯等人,并不麻烦。……这样,在『汾阴』东南,『蒲坂』东北,有一县叫做『解』,将其并入『河东四令』,设第五令,交给苑陵侯那些人,彼得了实惠,知晓了朝廷的态度,自然会收手,如此可避免这些人被『余孽』利用;而河东四令,依旧在你手中,于你的威望也无损……你意下如何?”
赵弘润看了一眼魏天子,心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则是理所当然。
看似眼前这位父皇三言两语就妥善地解决了这件事,但仔细想想,他父皇当了二十年的君王,似这种政治推手,其早已烂熟于心。
或许,他早不提出来,是想看看他的儿子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当然了,更有可能,是这位魏天子想看看能否在这件事上占到什么便宜,比如说,在使朝廷占到实惠、在使皇权得到愈加稳固的情况下,顺便再借机“教育”一下他口中的『我家虎儿』,这就是最完美的权谋。
只不过,眼下种种迹象表明『萧氏余孽』按耐不住又跳出来了,魏天子就无暇磨砺儿子了——萧氏余孽,是魏天子如鲠在喉般的一根鱼刺。
“儿臣遵命。”赵弘润面色怏怏地说道。
毕竟,既然他父皇已决定将『解县』交给苑陵侯那批人,这也就意味着,他赵弘润短时间内是办法打压国内那帮大贵族了。
再者,他也没办法阻止那些大贵族的势力日后进驻河西。
没办法,这就是政治妥协——魏天子为了平息目前的谣言,让苑陵侯等人闭嘴,就得给予那些人一些好处。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眼中的不甘之色,魏天子谆谆诱导道:“弘润,你还年轻,而朕,身体也还吃得消,有些事,不必操之过急。”说着,他见儿子面色依然有些难看,遂说道:“这样吧,明年,礼部将再次举行考举,你就作为主监考官,替朝廷选拔人才。……这个担子可是重的很啊。”
“……”赵弘润看了一眼魏天子。
他其实心里清楚,他父皇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
但最终,赵弘润还是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毕竟,此番有萧氏余孽在背后煽风点火,赵弘润那意图『削弱国内大贵族势力』的政治抱负,明显是无法施展了,只能日后再找机会。
而与此同时,在怡王府地下密道的一间石砌房间内,怡王赵元俼正满脸阴沉地盯着房间的入口处。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密道内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随即片刻之后,一个消瘦的人影走了进来,倚在石墙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元俼,口中笑道:“怡王殿下这么急着召唤在下,所谓何事呀?”
怡王赵元俼双目眯了眯,冷冷说道:“萧鸾,你终于肯来见本王了?哼!今日无论如何,你要给本王一个解释。”
听闻此言,那被赵元俼叫做『萧鸾』的消瘦男子戏虐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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