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次,襄王弘璟与雍王弘誉各自派人前往北疆,却已隐隐能看出二人的对立。
支持雍王弘誉,还是襄王弘璟,这是如今摆在朝中官员面前的一道难题。
诚然,在雍王弘誉得到监国的殊荣后,襄王弘璟的势力明显不足,可问题是,襄王弘璟并非是真正要与雍王弘誉争夺大位的人啊,朝中官员们谁不知道,近段时间皇五子庆王弘信正竭力拉拢他的三兄、襄王弘璟?
相信,庆王弘信才是真正想要与雍王弘誉争夺大位的人。
而这位殿下的势力,相比较雍王弘誉可只强不弱。
首先,庆王弘信当初是选择入主兵部的皇子,虽然在『上将军府』创建之后,兵部的权柄大跌,可眼下,兵部已隐隐呈现出想要架空『上将军府』的举动,朝臣们可不相信,此举背后会没有庆王弘信的支持——没有庆王弘信的鼎力支持,兵部尚书李鬻有胆子冒犯『上将军府』?
甚至有人猜测,兵部没有立即架空上将军府,只是因为忌惮『大将军韶虎』,毕竟大将军韶虎是目前唯一一位供奉在『上将军府』的大将军,是这座军方府衙目前的门面招牌——大将军府府正晁文栋就算了,被肃王赵弘润一脚踹下水渠的家伙,如今在朝野已成笑柄,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而除了兵部之下,庆王弘信还得到了有南梁王赵元佐与天水魏氏家主魏罃明确表明立场的支持。
或许有些人不清楚『天水魏氏家主魏罃』是什么人,但是清楚的人,绝不会小看『魏罃』,因为天水魏氏的魏罃,正是将军姜鄙所执掌的北二军背后的金主。
为何姜鄙在初次北疆战役时可以容忍北一军抢夺他北二军的战利?原因就在于,北二军背后有天水魏氏的财富支持,因此,姜鄙宁可让出战利,也不希望得罪当时统领北一军的原太子赵弘礼与桓王赵弘宣。
别看陇西魏氏的君父是『魏釐』,但事实上,魏釐早已失势,首先魏国的宗府,就不会允许这位君父维持与魏天子相一致的崇高地位,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嘛。
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初肃王赵弘润才会威逼利诱,让魏釐自退君父的地位。
而如今,魏釐早已自罢的陇西魏氏君父的身份,老老实实做他的富足翁,无论是他或者他的子嗣,几乎没有可能进入魏国朝廷。
在这种情况下,天水魏氏的家主魏罃,已隐隐成为陇西魏氏的领袖,倘若不是魏国朝廷已经取缔了君父这个身份地位,否则,这个位置就应该属于魏罃。
而在魏罃的整合下,当初陇西魏氏十二支,为了在赵氏的打压下存活下来,已逐渐整合为一股势力,毕竟赵氏在接纳了繇诸君赵胜等三支陇西赵氏后,在宗族中变得更为强势,倘若陇西魏氏仍像以往那样松散甚至对立,难保不会被赵氏逐个击破吞并。
正因为这个改变,使得在如今的魏国,继姬赵氏王族之后,姬魏氏亦成为一股庞大的势力,只不过这股势力目前尚未被魏国本土的姬赵氏王族接纳,甚至于,很多一部分姬赵氏人仍将姬魏氏视为企图『鹊巢鸠占』的外人,比如赵弘润的三叔公赵来峪。
但不管怎样,陇西魏氏目前在魏国的势力依旧很庞大,他们唯一的缺陷,就在于无法打入姬赵氏的内部,无法得到姬赵氏的支持。
可能是基于这个原因,天水魏氏的家主魏罃决定支持皇五子庆王弘信,倘若他们最终能将庆王弘信推上大位,相信陇西魏氏就能在魏国彻底站稳脚跟,到时候哪怕姬赵氏再看不惯他们,也无力驱逐他们。
而在得到了陇西魏氏的支持后,曾经不显山不露水的庆王弘信,一下子就形成了一股不亚于肃王赵弘润的庞大势力——赵弘润麾下有十万肃王军,赵弘信同样有北二军、北三军十万军队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是得到了监国殊荣的雍王弘誉,势力亦未见得能比庆王弘信更强,更何况,襄王弘璟已隐隐表明立场,准备站在庆王弘信这边。
不得不说,『东雍之争』已成为过去,如今在大梁,『雍庆之争』已逐渐拉开帷幕,曾经在东宫党面前处于弱势的雍王党,仿佛已成为卫冕者,竭力打压企图挑战他们地位的庆王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刑部与兵部这两个本来搭不上边的朝廷部府,最近关系闹得颇僵。
在这个大趋势面前,曾经的东宫党,以及东宫储君赵弘礼,似乎被人遗忘,以至于哪怕赵弘礼自闭府门、自行禁足一年已满了期限,这件事在朝野也未引起太多的关注。
仿佛朝野并不认为原东宫太子赵弘礼再次露面后,能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更多的人,还是关注着雍王与庆王之间的争斗。
在得知这件事后,原东宫太子赵弘礼难免有些失落。
记得他前一阵子履行完自我禁闭一年作为惩罚后,还以为会有人来看望他、拜见他,结果,大梁朝野都在关注雍王弘誉与庆王弘璟,就仿佛朝野全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倘若按照赵弘礼以往的脾气性格,长皇子府里的装饰摆设肯定要遭殃,但是这回,赵弘礼仅仅只是感到失落。
不得不说,在这一年的时间内,赵弘礼在幕僚骆瑸的陪伴下,每日念书习字、修身养性,暂且不说才学方面有多少提升,至少心性已有了巨大的提升。
这一日,见赵弘礼因为或被朝野遗忘而感到失落,幕僚骆瑸笑着劝道:“殿下,这是好事啊。……曾经殿下为东宫太子时,乃是众矢之的,而如今,朝野皆关注于雍王与庆王,我等正好韬晦养光,以待日后。”
听了骆瑸的话,赵弘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心中仍难免有些失落。
曾几何时,他赵弘礼贵为东宫储君,有多少人簇拥投奔,而如今,他跌落为废太子,门庭罗雀,除了一些无法改换门庭的东宫党余者仍在支持他以外,朝野上下几乎已将他遗忘,甚至于在他执掌的吏部,他的话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管用。
而一干兄弟当中,也只有皇九子桓王赵弘宣还在与他通信,将整顿北一军的进展,包括北一军在邯郸战役时的经历告诉这位困足在大梁的长皇兄。
一想到桓王赵弘宣,赵弘礼的心情顿时改善了许多。
记得最初,不,应该是直到现在,赵弘润仍在怀疑赵弘礼将北一军转让给桓王赵弘宣的用意——赵弘润认为这是李代桃僵的戏码,但事实上,赵弘礼还真没有将这件事当做他重新返回朝廷的筹码。
他是真心让桓王赵弘宣执掌北一军。
因为在赵弘礼心中,桓王赵弘宣是唯一一个让他信任的兄弟,并且赵弘礼认为,赵弘宣的才能在他之上,有能力将北一军变得更好。
除此之外,赵弘礼与赵弘宣心中还有一个共同的夙愿:远征韩国!
基于这个心思,当赵弘礼受到桓王赵弘宣的书信,得知北一军在邯郸军的战绩后,赵弘礼异常高兴。
其实在很多人看来,北一军在这次邯郸战役中的表现一般,但在赵弘礼看来,这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改变,毕竟,这次北一军是全然凭借自身的实力与韩军交战,得到的成绩也是实实在在的成绩,不存在谎报战绩或侵夺其他友军功绩的事。
这个一个很大的提升。
尤其是当赵弘宣在心中描写他如何攻打繁阳的时候,赵弘礼感觉仿佛是自己置身于繁阳城前,指挥着千军万马,攻打那座韩国的城池。
只可惜,碍于当时武安韩军欲与邯郸魏军决战的大趋势,赵弘宣最终没有机会攻克繁阳而将军队带往邯郸,这让赵弘礼引以为憾。
同时,他对肃王赵弘润难免也有些埋怨——这么着急做什么?就不能等弘宣打下繁阳么?弘宣还是你亲弟弟咧!
不过赵弘礼也明白,这只是他这个外行人的埋怨——若不是情况紧急,赵弘润作为赵弘宣的亲哥哥,这么可能坑害自己的弟弟呢?
这不,『淇县边市』的利益,赵弘润就毫不保留地让给了弟弟赵弘宣,自己带着人直接前往河东去了。
这份洒脱的气度,纵使是赵弘礼也感到佩服。毕竟哪怕他再也不懂兵事,但对于『两国互市』有多少利润可以捞却非常敏感。
而就在赵弘礼兴致勃勃地与幕僚骆瑸谈论着赵弘宣与北一军时,府上的仆从进来禀告,说是雍王的幕僚张启功前来拜会。
霎时间,赵弘礼与骆瑸对视一眼,表情变得尤为古怪。
『雍王……撑不住了?』
主仆二人暗自想道。
第1051章:骆瑸与张启功()
『PS:先补上作者去参加朋友的孩子的百日宴那日缺的一章。』
————以下正文————
当听到『雍王』这个词时,纵使是自我面壁思过足足一年、心性已大为提升的赵弘礼,此刻心中亦涌起阵阵反感,恨不得立刻下令上仆从,将那名雍王的幕僚张启功乱棍赶走。
毕竟要不是雍王弘誉,他赵弘礼亦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回想当年『北一军营啸』这件事,赵弘礼根本不曾让支持他的东宫党谎匿战利,可雍王弘誉,却死抓着这点来打压下,甚至于到最后,居然敢教唆北一军内的雍王党势力,让他们发动军变——至今为止,赵弘礼仍没有查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雍王弘誉暗地里所为,但他仍然坚信是后者所为。
再加上如今,雍王弘誉已得到监国的殊荣,而他赵弘礼这位曾经的东宫储君,却沦为废太子,这让赵弘礼如何咽地下这口恶气?
但是最终,赵弘礼仍然忍住了心中的怒火,将目光转向幕僚骆瑸,想听听他的意见。
毕竟,他赵弘礼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不可否认雍王弘誉是直接因素之一,但更关键的原因在于,是他赵弘礼当时没有听取骆瑸这位大贤的建议。
比如周昪这件事。
在决定投奔桓王赵弘宣后,周昪因为有感于骆瑸的恩情,遂将雍王弘誉的种种阴谋写在信中,派人送到了赵弘礼手中,让赵弘礼目瞪口呆——他曾经倚重的周昪,居然是雍王弘派来的奸细。
而他这个糊涂蛋,居然将明明是不安好心的周昪奉为上宾,对其言听计从,却对一直以来全力辅佐他的骆瑸不假辞色。
遗憾的是,周昪在信中虽然揭秘了一切,但这封信却不足以当做对付雍王弘誉的证据。
但话说回来,这封信也让赵弘礼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日后无论什么事,都要听取骆瑸的建议。
瞧见赵弘礼将目光投向自己,骆瑸顿时会意,心中隐隐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心感——他所效忠的对象,终于彻底信任他了。
虽然这件事来得有些迟,但骆瑸认为,事情未到最后仍有转机。
这不,雍王弘誉这个曾经最大的劲敌,此番不也特地派了人前来与他们接触,企图化解曾经的干戈么?
想了想,骆瑸对赵弘礼说道:“殿下,不妨听一听那张启功的来意。……倘若其此番来意不能使殿下满意,殿下不妨派府上仆从将其乱棍打出。”
“善!”赵弘礼冷笑了两声,命府上仆从将雍王的幕僚张启功请了进来。
片刻之后,张启功便在赵弘礼府上仆从的指引下来到了书房。
在瞧见张启功的时候,骆瑸暗自打量着此人的容貌,正所谓民间俗语『心由相生』,一个人的内心善恶,很大程度上会改变一个人的面相,最直接的改变就是眼神。
而此时看到张启功,骆瑸心中的感觉就不是很好,因为张启功的容貌隐隐有些阴鸷,眼神亦过于凌厉,这种人,十个有九个是心性淡漠之辈。
再加上周昪曾经对张启功的描述,因此,骆瑸初见张启功就颇为不喜,因此坐在一旁并未说话。
“设坐。”
赵弘礼吩咐仆从给张启功搬了一把凳子,随即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是雍王派来的人,我本不欲见你,但我的幕僚劝我还是见一见你,并且他对我说,倘若你的话不能使我满意,我可叫府上仆从将你乱棍打出。因此……望你好自为之。”
『……』
听闻此言,张启功侧目看了一眼骆瑸,心中微有些讶然。
“不错的应对。”他淡淡笑道。
事实上,赵弘礼仍想的比较简单,将骆瑸那句『若不能使殿下满意可以乱棍打出』,理解为是骆瑸支持他将张启功这个雍王的人打一顿泄泄愤,但实际上,骆瑸之所以会这样说,另有深意。
比如说,让襄王、庆王的人知道,他原东宫势力并未与雍王参合到一起。
相信张启功也能想到这一层,因此才会淡淡夸赞了骆瑸一句『不错的应对』。
在坐下之后,张启功思忖了片刻,因为骆瑸的警告,让他放弃了哄骗赵弘礼的心思。
曾经周昪还在时,骆瑸在赵弘礼身边不得志,雍王弘誉还有机会哄骗赵弘礼,可如今,赵弘礼明摆着已对骆瑸言听计从,这个时候若张启功还想耍什么花样,那还真有可能会被这座府上的仆从乱棍打出去。
因此在想了想后,张启功决定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反正在他看来,骆瑸十有八九也已猜到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于是,他拱手拜道:“雍王殿下遣在下前来,是想请长皇子殿下重归庙堂。”
听闻此言,赵弘礼冷笑两声,便将目光投向了骆瑸。
可能赵弘礼的确不善于治军统兵,但对于朝廷中的勾心斗角,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总还是看得出来某些事的。
很显然,在襄王弘璟与庆王弘信的联手围攻下,雍王弘誉是支撑不住了,因此才会想到他赵弘礼这么一个老对手,企图联合他赵弘礼的势力,与襄王、庆王分庭抗衡。
平心而论,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赵弘礼心中是很痛快的,因为他是被雍王弘誉给拖下来的,因此,今日得知雍王弘誉过得也不好,他感到非常痛快。
至于权衡利弊,是否考虑与雍王化解干戈,他将这件事交给了骆瑸,毕竟骆瑸的智睿比他出众地多,考虑事情更加缜密。
并且,骆瑸值得信任。
因此,他在示意骆瑸之后,便站起身来,似浑不在意此事地说道:“骆瑸,我与永律约好,今日要教他念书写字,你代我招待这位。”
他口中的永律,即是他的长子,赵永律,皇长孙,以及曾经的太子世子。
“遵命。”骆瑸含笑拱了拱手,在相送赵弘礼时,瞥了一眼脸上有些诧异的张启功。
对于赵弘礼的这个举动,骆瑸心中暗暗称赞,毕竟此举一下子就拔高了他骆瑸的地位,让骆瑸待会与张启功谈话时处于优势。
当然了,骆瑸心底觉得赵弘礼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担心自己忍不住叫人将张启功痛打一顿泄愤,谁叫张启功是雍王的人呢?
不过话说回来,赵弘礼一走,骆瑸与张启功二人就能聊得更加直白了,因为彼此皆是聪明人。
“呵,虽长皇子失势,可在下怎么觉得长皇子殿下变得愈发值得忌惮了呢?”张启功面容带笑,隐晦地称赞了骆瑸一句。
只可惜骆瑸毫不领情,淡淡讥讽道:“可能是因为少了一位内通的人吧?”
张启功微微皱了皱眉,他当然听得懂骆瑸指的是谁,在轻哼了一声后随口说道:“据说此人在桓王身边混得还不错?”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对于回心转意、弃暗投明之人,上天总是会放他一马的。”骆瑸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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