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他们遇到许多魏兵,可那些魏兵要么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要么是一脸好奇地张望他们,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故意羞辱他们的事情。
甚至于,途中遇到几名千人将、两千人将的将官,那些魏将也只是上下打量几眼他们,询问白遶是否已对后者搜过身,待得到确认后便给予放行,丝毫没有为难韩晁与赵卓的意思。
『这支魏军的军纪……』
韩晁与赵卓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前往帅帐的途中,韩晁、赵卓、张开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魏营内的情况。
此时这座魏营,尚未修建完毕,途中有许多士卒扛着木头往返,但让韩晁三人暗暗皱眉的是,这些士卒丝毫没有因为辛苦的劳作而暴露懈怠,相反地,这些魏兵一个个嘻嘻哈哈,士气极其高昂。
这叫万众一心——魏营内几乎所有的魏兵,都在为攻打韩国王都邯郸而贡献力量。
这个发现,让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心中一沉。
不多时,他们三人在五百人将白遶的指引下,来到了营内的中军帅帐。
此时在帅帐外,宗卫长沈彧正站在那里,待瞧见五百人将白遶领着几名邯郸使节来到,遂对白遶点点头说道:“这里就交给我吧。”
“是!”白遶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见此,宗卫长卫骄上下打量了几眼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问道:“三位便是邯郸的使节?”
听闻此言,张开地走上前一步,正色介绍道:“这位是主使韩晁韩大人,这位是副使赵卓赵大人,鄙人是护将。”
“哦。”卫骄点了点头,随即伸手说道:“请。……殿下在帐内恭候几位多时了。”
在卫骄的引领下,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怀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了帅帐。
也难怪,毕竟他们此番要求见的对象,乃是魏王的八公子,十万魏军的统帅,攻陷上党郡且随后兵临邯郸城下的敌帅。
可待他们入了帐后,他们却不由地愣了一下。
因为在帐内,坐在主位上的赵弘润,看起来俊秀年轻,仿佛富家子弟,满脸笑容全然看不出是一位手握十万兵权、葬送数十万魏国敌对方士卒性命的统帅。
见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愣愣地看着赵弘润,宗卫长卫骄皱了皱眉,咳嗽一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这三位便是邯郸的使节。”
听闻此言,韩晁如梦初醒,连忙拱手施礼,笑着恭维道:“在下乃韩晁,久仰魏公子润的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惊为天人。……在下心中的当世豪杰,竟然如此年轻,当称得上是年少豪杰,百年难得一见。”说到这里,他故作生气地对赵卓说道:“赵大人,韩某方才失态,何以你竟不提醒我?”
听了这话,赵卓很无辜地说道:“韩大人怎能怪我?……韩大人不知,我堂叔有个刚到及笄之龄的小女儿,托在下寻一位合适的婚事,要求年少有为,我这几日正为此烦心呢,方才得见魏公子润,我心想,哎呀,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韩晁闻言失笑道:“你堂叔之女,如何配得上你我眼前的这位魏公子润?休要惹人耻笑了。”说罢,他一脸歉意地朝着赵弘润行礼。
期间,在这两人说话的时候,赵弘润以及帐内的其余宗卫们,都被这两人给逗笑了,使得方才稍许的尴尬顿时荡然无存。
『挺会说话的呀……』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晁与赵卓二人,抚掌笑道:“这位赵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本王已有佳眷,就只能婉拒赵副使的好意了。”
听了赵弘润的玩笑,赵卓适时地露出惋惜遗憾的表情,使得帐内的气氛颇为融洽。
一番玩笑之后,赵弘润命宗卫们给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设座。
此时赵弘润心中已经明了,这韩晁与赵卓,是相当能说会道的说客,对付这种说客,绝不能让其掌握话语主导,否则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因此,他在韩晁等人入座后,便率先问道:“三位今日前来,不知有何指教?……哦,对了,请三位莫要怪本王招待不周,近几日本王颇为忙碌,心思都在那边了。”
非常忙碌,忙碌什么?
当然是忙碌着准备攻打韩国的王都邯郸呗!
果然,听了这话,韩晁与赵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气势亦为之一滞。
在斟酌了半响后,韩晁抱拳拱手说道:“润公子,我等此番前来,是奉我王之命,希望能与贵国言和,罢兵休战。……为此,我邯郸已置备了一份厚礼,只要润公子同意撤兵,解除我邯郸之围,我邯郸必有厚礼送上。”
『收买我?』
赵弘润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失笑道:“两位尊使的好意本王心领,本王岂能因私废公?”
听闻此言,韩晁连忙说道:“不只是润公子,对于贵军与贵国,我邯郸亦分别会有一份厚礼送上,只求两国言和,罢兵休战。”
『……这是赔款认败的意思?』
赵弘润闻言颇有些吃惊地看着韩晁,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在他看来,此番韩军的损失虽然不小,但还不至于让韩国伤筋动骨的地步,韩国仍然有挽回劣势的足够兵力,可为何轻易就承认战败?
倘若设身处地,赵弘润是绝对不甘心就这样承认战败的。
『有问题……』
他暗暗说道。
第1006章:交涉(二)()
韩国如此轻易就承认战败,这是赵弘润所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韩国是一个将最起码半数军队布防在国境边界,用于抵抗异族,且仍然有足够的兵力进攻魏国的北原强国,岂会表现地似眼下这般外强中干?
因此,当韩晁提出求和的恳请时,赵弘润便感觉有点不对劲。
倘若说前一阵子,赵弘润尚有可能相信韩晁,但是,当得知本国将军姜鄙率领的北三军在韩国太原郡遭到战败、就连姜鄙本人也身受重伤后,赵弘润便明白了一点:韩国的边军,可能要比上党、河东、邯郸这些地方的韩军更为勇悍,否则无法解释在以上三处战场横行无阻的将军姜鄙,为何会在太原郡遭逢战败。
倘若这个推断正确无误,那么,韩国的精锐之师,绝对不止『太原军』,毕竟韩国与异族接壤的边疆,可不止『太原郡』,还有『雁门郡』、『代郡』、『上谷郡』、『北燕郡』这四个地方。
这是否意味着,韩国还有五支实力强悍的边军?
在这种情况下,邯郸派出使节低声下气地向魏军乞和,这在赵弘润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倘若换做是他,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承认战败,必定会咬牙支撑,坚持到边军来援。
『边军……原来如此。』
在转念一想后,赵弘润便猜到了邯郸的意图:对方很有可能并非真心乞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想到这里,赵弘润故意说道:“些许金银珍宝,就想劝罢本王的军队,两位尊使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韩晁闻言与赵卓对视一眼,随即拱手正色说道:“润公子要怎样的条件才愿退兵,尽管提来。”
『挺大方啊……呵,姑且让我试探试探你们。』
赵弘润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首先,上党郡归我大魏。……据本王所知,上党南部本来就是我大魏的国土,只不过当年被贵国强行夺取,如今,这在外多年的游子回归我大魏怀抱,这一点,两位没有异议吧?”
听闻此言,韩晁思忖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此事合情合理。”
『……』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韩晁,双眸微微一眯——韩晁的反应让他感觉很不真实。
要知道,上党郡历来是魏韩两国争夺的郡地,为了这块土地,魏韩两国陆陆续续打了上百年的仗,由此不难看出韩国对于这块土地的渴望。
而眼下,赵弘润提出要让上党郡重归他魏国,韩晁的反应却过于平静。
当然,仅此并不足以做出判断,毕竟上党郡目前已被魏军占领,可能韩晁也只是觉得再次夺回上党郡希望渺茫,因此故作慷慨。
『看来得下一剂猛药……』
赵弘润思忖着,随即忽然开口道:“其次,本王希望贵国臣服于我大魏,魏王之子,需派人送至大梁为质。”
“……”听闻此言,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皆猛地抬起头来,面有异色地看着赵弘润。
那种眼神,并非是感觉到了羞辱的愤怒,而是吃惊、诧异,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
见此,赵弘润心中顿时明白,韩国尚有余力,这帮人完全不是为了求和而来。
否则,这三人方才必定会感觉到羞辱,继而恼羞成怒,不像现在似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愤怒的表情——这意味着,对方完全没有将他那番话放在心上,只认为是无知的妄言。
在看清楚这一点后,赵弘润其实已经失去了与这三人继续闲聊的兴趣。
没想到,韩晁的一句话让赵弘润重新有了些兴趣。
“臣服之事,兹事体大,容我方仔细商议过后,再给润公子回覆。润公子若是不放心的话,我方愿意将大王的世子送至润公子这边作为人质。”
『韩王的世子?也就是说嫡子储君咯?』
赵弘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韩晁,要知道,他方才只是为了诈一诈韩晁三人,故而随便提了一件韩国完全不可能会答应的要求,没想到,韩晁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却同意将韩王然的公子送到魏军中作为人质。
这让赵弘润不由地浮想联翩。
“哪位公子?”赵弘润故意问道。
韩晁闻言恭敬地说道:“回润公子的话,我王仅有一位公子,叫做『安』,年仅三岁,倘若润公子不嫌世子年幼吵闹,可送到贵方手中作为质子。”
『……』
听了这话,赵弘润心中颇感诧异。
此时他已经肯定,邯郸必定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边军前来救援。
而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舍得让韩王然的独子作为人质?
『难道他们有自信在援军来到之后,能够夺回质子韩安?……还是说,纯粹就是将其视为牺牲?』
赵弘润暗自思忖着。
他想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韩王然年仅三年的独子韩安,多半是被视为牺牲了。
道理很简单,他赵弘润麾下十万精锐军队,纵使邯郸城等到了边军的支援,也不可能从十万肃王军手中将质子韩安重新抢回去。
而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还要将韩安送到他魏军手中,这就证明,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应该是被放弃了。
『韩王……好生心狠手辣啊!唔?不对。他说韩王只有一个独子……这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老来得子,可这样的话,绝不可能将独子牺牲掉。换而言之,韩王很年轻,故而只有一个独子……这样算下来,三岁的独子,也就是说,韩王可能才只有弱冠之龄?……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赵弘润故意说道:“本王听闻,贵国的大王与本王年纪相仿,不曾想已经有了子嗣。”
见赵弘润忽然提到一句不相干的话,韩晁不明就里,遂顺着赵弘润的话笑着说道:“的确,我王比润公子虚长两三岁,不过才能就远远不及润公子了。”
『合适么?在背后说你国韩王的不是?』
赵弘润看了一眼韩晁,他感觉,这个韩晁在提到『我王』这个词时,欠缺应有的尊敬。
结合方才种种,赵弘润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年轻的韩王,可能只是一个才能平平的傀儡。
因为只有这样,邯郸才会同意舍弃韩王的独子,作为安抚他魏军的牺牲。
『呵。』
在想通此事后,赵弘润已对韩晁、赵卓等人失去了兴趣。
但他并没有拆穿韩晁等人假意乞和的举动,而是点点头说道:“好,且先将世子然送到本王手中,本王方才相信你等求和之意。”
听闻此言,韩晁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先行告退,将此事回禀邯郸,专程派人将世子送到润公子这边。”
“何时可以送来?”赵弘润问道。
见此,韩晁思忖了一番,正色说道:“我大韩亦是大国,此番遣世子入魏为质,礼数不可免,望润公子体谅。按照礼数,需让世子安沐浴吃斋,戒荤腥三日,随后于王室祖庙祭祀先祖,禀告此事,随后再沐浴更衣,上禀上苍,在此之后方可送至润公子这边。”
“九日?”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晁。
不知为何,韩晁忽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身上,让他不由地冷汗淋漓。
“是。”他硬着头皮回答道。
赵弘润咂了咂嘴,忽而抚掌笑道:“好!九日之后,本王在此恭迎世子大驾。”
听闻此言,韩晁、赵卓、张开地三人精神一振,在装模作样与赵弘润又假意商量了一下言和之事后,便提出告辞之意,返回邯郸。
回到邯郸后,韩晁、赵卓当即来到韩宫廷,向釐侯韩武、康公韩虎以及庄公韩庚禀明此事。
待听说魏公子润接受了这个提议后,韩武、韩虎、韩庚三人大为欣喜。
毕竟九日的时间,已堪堪足够上谷守马奢率领援军抵达邯郸,哪怕到时候事迹败露,导致魏公子润恼羞成怒强攻邯郸,邯郸也足以自保。
“为防魏公子润察觉,明日你们再去魏营,与其草拟一份协议。”
将韩晁、赵卓二人叫到面前,釐侯韩武沉声说道:“不必顾忌许多,无论他说什么,你等只管点头便是。”
“遵命。”韩晁与赵卓连连点头。
而与此同时,在邯郸城外魏军的中军帅帐,赵弘润已将商水军的伍忌、翟璜、南门迟,鄢陵军的屈塍、晏墨、孙叔轲,以及游马军的马游等诸多将领召到帐内,告诉他们方才会见韩晁、赵卓那两位邯郸使节的经过。
在仔细讲述完毕后,赵弘润询问众将:“你等如何看待此事?”
诸将面面相觑,倒不是说他们对此没有看法,只是因为眼前这位殿下积威已久,只要是这位殿下决定的事,他们岂敢反对?
半响后,才有商水军的老将翟璜捋着胡须,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此事或许有诈。”
话音刚落,就听赵弘润哈哈大笑起来。
在诸将吃惊以及恍然的目光注视下,赵弘润笑着说道:“我岂不知?邯郸分明是欲稳住我军,拖延时间,等待其援军到来。……彼让韩世子安到我军作为人质,是为安我之心。反过来说,本王应允此事,也只是为了安其之心。”
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眼帐内的诸将,舔舔嘴唇说道:“事不宜迟,今夜子时一过,就攻打邯郸!”
“遵命!”
帐内诸将抱拳而立,异口同声道。
第1007章:夜袭()
魏历洪德二十一年五月十九日,子时前后,遵从某位肃王殿下夜取邯郸的计划,黑鸦众作为协从特别队伍,参与此项任务。
相比较当初的段沛,阳佴与丁恒二人皆是仅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因此在接到这项任务后,情绪着实有些不受控制地激动。
尤其是丁恒,他原是阳夏隐贼『丁庄』势力首领丁公的义长子,想当年丁庄势力在阳夏,虽也称得上是一方豪强,但说到底仍是小打小闹,而如今,居然有机会参与『十万肃王军进攻韩国王都邯郸』的盛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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