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北疆的诸军居然还要反攻韩国邯郸?
这岂不是意味着要与韩国不死不休地死磕?
最终,在三位中书大臣反对、雍王弘誉放弃发表意见的情况下,魏天子仍然允许了韶虎的恳请,允许北疆诸军反攻韩国。
随后,待此事通告于朝廷六部后,在朝廷六部内引发强烈的震荡。
许多朝中官员支持收复上党郡,但是却强烈反对本国的军队反攻韩国的王都邯郸,毕竟这是国与国之间最严重、最恶劣的挑衅——攻打韩国其余城池也就算了,攻打韩国的王都邯郸?这不是逼着韩人与他们魏国拼命么?
在几乎绝大多数朝官不支持甚至反对的情况下,魏天子乾坤独断,力排众议决定了此事。
不得不说,可能是魏天子历年来的温和形象,让朝中的官员产生了误解,认为当代天子是性情温和且趋向于守成的君王。
可事实上,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当代魏国君王赵元偲,那可是进取心极其强烈的君王,否则早年也不会与暘城君熊拓合谋覆灭宋国,倾吞了宋国国土。
只可惜,赵元偲生在一个不怎么好的年代,其父那一辈,魏国承受了上党战役的失败,失去了最精锐的军队初代魏武军,随后,西边的阴戎也趁机割据了三川郡,并且反过来对魏国造成威胁。
而待等到赵元偲继承君王之位,发生在大梁的内战以及南燕大将军萧博远的事又导致魏国军队实力大跌,只能仓促地创建驻军六营,坐镇魏国各个重要地方。
不过那个时候,魏天子赵元偲仍不忘开疆扩土,这从他第四个儿子『弘疆』这个名字都可以看出几分端倪。
真正让赵元偲的想法发生改变的,是魏国与暘城君熊拓合谋覆灭了宋国之后。
那个时候的赵元偲忽然发现,即便他攻灭了宋国,可以魏国的实力,却无力去驻守这块土地。
于是,他才将宋郡丢给了宋国降将南宫垚,并且从此之后,励精图治,致力于发展魏国的基础国力,一直到他的儿子赵弘润逐渐展露头角。
因此,当得知儿子赵弘润希望反攻韩国的时候,魏天子赵元偲心中是很激动的。
他知道,二十年前的他或许能亲自率军出征,推翻韩国这座压在魏国头顶上的巨山,但如今两鬓已斑白的他,哪里还有那份精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唯有将自己的夙愿寄托给儿子,让儿子去代他完成此生的夙愿。
说得难听点,若不能打败韩国,那他十几年来矜矜业业、鞠躬尽瘁有何意义?!
真当天子日子很悠闲自在么?倘若果真如此,为何第八个儿子死活不愿意接班?
因此,反攻韩国是必然的,纵使朝廷中所有人都反对,魏天子都会同意韶虎的恳请,因为只有战胜韩国,才能让魏天子释然他将十几年光阴投入国家大业,是有意义的。
所幸,他如今最器重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此刻活跃于北疆战场的几支魏军,也没有使他失望。
“倾举国之力,助战北疆!”
魏天子短短一句话,使得整个魏国像一台机器般疯狂运转起来。
国内的基础工程几乎全部停工,所有的工匠都被招到大梁冶造局,烧制砖石,打造武罡车,而民役们,则在冶造局与工部的安排下,派往天门关,在太行山开挖石灰岩。
除此之外,户部运输船亦被临时征用,每日往返于大河,将赵弘润所急需的砖石、沙子、水泥、武罡车等物一批一批得运往前线。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朝廷官方势力在支持北疆之战,可随着『魏军反攻韩国』的消息逐渐在国内传开,许多拥有报国之心的男儿亦纷纷出力。
就算是赵弘润以往看不起、看不惯的国内贵族们,此时亦出力协助,将己方的私兵、家丁、奴隶派到祥符港与博浪沙河港,帮助将堆积成山的战略物资搬运上船。
还有一些头脑机灵的商人,则带着奴隶前往天门关,在冶造局官员的安排下开挖石灰岩,既帮助了冶造局,同时也让自己小赚了一笔。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血性男儿踊跃报名投军,希望能作为预备役,参与反攻韩国的战事,哪怕是被派到运输队伍亦无怨无悔。
可以说,魏军之所以能在邯郸郡取得显著的优势,这是建立在举国支持的基础上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率军征战于最前线的赵弘润,底气非常足。
因为他知道他并非孤军作战,他的背后,是整个魏国!
五月初八,肃王军强行越过『洹水』,攻打『伯阳』。
虽然荡阴侯韩阳拼命阻击,但很遗憾,他麾下的军队在肃王军面前已吃过好几场败仗,全无士气可言,如何挡得住攻势愈来愈凶猛的肃王军。
以至于到五月初十日,伯阳城终于被攻陷。
此时,在肃王军面前就只剩下一条『漳水』,一旦『漳水』被魏军突破,魏军就将兵临邯郸城下。
鉴于此事,韩军在漳水一带构筑起最后的防线,企图在这里阻挡魏军。
不可否认,在经过荡阴侯韩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鼓励后,漳水一带的韩军抖擞精神、鼓起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但遗憾的是,此时的魏军已打出了气势,不光光肃王军,就连魏武军、山阳军、北一军、南燕军等几支军队的士气亦是高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二十万魏兵众志成城,心中唯有一个目标:兵临邯郸城下!
在这种情况下,荡阴侯韩阳死守了漳水三日,但最终仍被魏军突破。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期间赵弘润又使出了一种新的战术:他用本国的船只运输肃王军士卒,将其投到『漳水韩军防线』的背后,并在短短几日内,在韩军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邯郸东边的『肥』地,用水泥砖石修葺了一座据点。
在得知此事后,荡阴侯韩阳死的心都有了:在这种危难情况下,居然被魏军悄无声息地在漳水防线背后建了一座小城般的据点?
于是,在受到前后夹击的情况下,漳水防线告破,魏军强渡漳水,终于将战线推到了韩国的王都——邯郸。
这个消息,迅速在邯郸扩散开来。
邯郸的居民,由于一开始韩宫廷封锁的消息,以至于并不清楚前线的战局居然糜烂到这种地步,直到他们在出城时亲眼看到魏军时,这才骇然失色。
在这种情况下,『釐侯韩武』、『康公韩虎』、『庄公韩庚』这三位韩国真正意义上的实权人物,终于暂时放下怨隙,聚在韩宫庭商议对策。
看得出来,这三位韩国的实权人物都有些惊慌,以至于在商议对策时,脑门隐隐有汗迹。
而在这三人的身边不远处,年轻的韩王然却毫无形象地靠坐在卧榻上,神色淡然地逗着手中笼子里的百灵鸟,满脸陶醉地听着那只百灵鸟清脆的鸣叫,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导致延误战机,致使「上谷守马奢」的援军未能及时赶到……呵,看你们如何收拾残局。』
瞥了一眼神情焦虑的韩武、韩虎、韩庚三人,韩王然嘴角稍稍向上一扬。
第1003章:韩国三权臣()
“……归根到底,这都是你的过失!”
在韩王宫的雅阁内,『康公韩虎』指着『釐侯韩武』,满脸愠怒地斥责道。
釐侯韩武,乃是上上任韩王『简』的独子,『韩王简』体弱多病,继位没几年便因病过世。
当时韩武年纪尚幼,因此,韩王简在临故前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弟弟,即『韩王起』。
韩王起,亦是韩国一位明君,在他的英明治理下,韩国发展地空前强大,外击胡戎、内争中原,隐隐呈现霸主强国的气势。
在那时,纵使是齐国,亦无法与韩国争锋。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就当韩国企图挥军进攻齐国时,齐国历代君王中最不正经的明君雄主——齐王吕僖继位王位,联合『齐、鲁、宋』三国,北拒韩国、南抗楚国,坐稳了中原霸主的位置。
当时,齐韩两国在巨鹿郡多次发生国战,最终,齐国在鲁国的帮助下,打造『火弩战船』,创建『巨鹿水军』,几次瓦解了韩国企图挥军南下进攻齐国(泰山)山东的野心。
期间,韩王起处心积虑也打造了一支水军,但遗憾的是,这支成立未久的水军根本不是齐国巨鹿水军的对手,被后者全军歼灭。
从那时候起,韩国便放弃了进攻山东,转而将目标定为了『魏卫联盟』,毕竟相比较『齐鲁宋三国联盟』,『魏卫联盟』的实力明显要弱地多。
在韩王起的决策下,韩国陆续展开针对魏、卫两国的作战策略,在这持续多年的对外战争期间,韩国逐步夺取了魏国的『上党南郡』,亦攻占了卫国原先在大河以北的国土。
多年之后,被韩王起抚养长大的、韩王简的独子韩武逐渐长大成人,韩王起原本想过将王位还给兄长,毕竟韩王起在初继位的时候,曾在宫廷中当众提过此事:待韩武长大成人,便将王位还给这位兄长之子。
但后来出于某些原因与隐情,韩王起缄口不言此事。
可能是这种自私的举动让韩王起感觉愧对兄长,因此,韩王起决定从另外方面补偿韩武,他韩武大力栽培,又册封其为『釐侯』,希望义子韩武日后能够尽心辅佐他的亲儿子,即『韩王然』。
然而,韩宫廷中有『韩王简』的旧部,不满『韩王起』的行为,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了釐侯韩武,并指明一件事:釐侯韩武,才是韩王室的嫡子正统。
在这些旧部的挑唆下,釐侯韩武逐渐对韩王起产生了不满,于是暗中联络效忠其父韩王简的旧部。
但有一点让釐侯韩武非常纠结,那就是韩王起刨除昧了本该属于他的王位外,对他格外恩宠,而义弟韩然,兄弟俩更是从小一起长大,以至于在韩王起过世之后,釐侯韩武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局面——到底要不要从义弟韩然手中,将本该属于他的王位抢回来。
所幸,韩宫廷中还有两股对王位虎视眈眈的实力,即康公韩虎与庄公韩庚。
相比较釐侯韩武与韩王然,康公韩虎与庄公韩庚与韩王简、韩王起兄弟二人的血缘关系,就要相对远得多。
打个比方说,康公韩虎年轻时就好比是如今的荡阴侯韩阳,此人戎马一生,功勋赫赫,为保护韩国北境安全,曾多次率军出征北方高原,与国境外的胡人交战,曾让韩国度过了遭到外戎进犯时的最艰难的时期,是韩人心目中的英雄人物。
但是这位英雄人物,在年老时却对王位产生了非分之想——在他看来,在韩王简初继位的时候,正是他出生入死,引领韩国熬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彼此都是韩王室的血统,凭什么韩王简、韩王起就能成为韩国君王,而他的子嗣就只能屈居人下呢?
因此,康公韩虎在晚年时逐渐开始夺权,面对着这位功高震主的王室老将,纵使是韩王起也没有什么办法。
至于庄公韩庚,他的身份经历与康公韩虎大致相似,早些年曾是镇守『北燕』的将军,同样也具有王室血脉,他在看到康公韩虎企图抢夺王位的举动后,心中难免也产生了垂涎之心。
不过,他与康公韩虎有一点是有极大区别的,那就是,他差点就有可能成为嫡系正统。
原来,韩王简与韩王起的生父韩王『宣』,其父并非是王室嫡系出身,只是韩国一介侯爵,那时韩国的君王是『韩仓』,可韩仓虽然有三个女儿,但是膝下并无子嗣,于是在韩王仓过世的时候,韩王室的宗族,便在全国各地的『妫(gui)姓』旁支中挑选合适的人,继承王室正统。
而当时被挑中的人选中,除了韩王简与韩王起的父亲韩王宣以外,就有庄公韩庚的父亲。
只是最终,妫姓王室选择了韩王宣来继承王室正统,他们觉得韩王宣更具才能。
但庄公韩庚的父亲『韩虔(qian)』并不这样认为,因此长年郁郁寡欢,最终抱病而逝,让长子韩庚继承了『北燕守』的位置。
对于这件事,庄公韩庚亦是抱憾多年,毕竟他父亲差一点就能坐上韩王的位置,而他也差一点就能成为世子储君,并继承王位。
目前在韩国,就属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势力最为庞大,庄公韩庚的力量相对较弱。
至于韩王然,其王权早已被釐侯韩武、康公韩虎、庄公韩庚三人联手架空,但是,其父韩王起的旧部中,仍然有几位选择效忠韩王然,比如大将军暴鸢,再比如正率领援军赶来邯郸的『上谷守马奢』。
平心而论,倘若釐侯韩武、康公韩虎与庄公韩庚三人早点做出决定,尽早调遣援兵,『上谷守马奢』的军队完全是赶得及前来支援的。
可坏就坏在,韩武、韩虎与韩庚三人对马奢非常忌惮,他们担心马奢在率军赶到邯郸后,会威胁到他们如今的地位。
毕竟,此番魏军反攻韩国,着实是将韩武、韩虎两人的军队打地比较惨——北原十豪之一的冯颋与靳黈,都是效忠釐侯韩武的,可他们却在肃王军手中连吃几场败仗;而康公韩虎的堂侄荡阴侯韩阳,也未能力挽狂澜,被肃王军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几乎没有反抗还击之力。
因为这个原因,韩武与韩虎二人是元气大伤,因此非常担心上谷守马奢在率军救援时,会趁机扶持韩王然。
因此,这三位韩国的实权人物一直在犹豫,可没想到,魏军的强悍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以至于今时今日被魏军攻打到王都邯郸城下,『上谷守马奢』在仓促接到求援的命令后,无法及时赶来。
这就很尴尬了。
“康公大人可莫要将所有过错推在本侯身上。”
听了康公韩虎的指责,釐侯韩武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当初本侯提议请调边军的时候,康公大人不是也反对的么?至于魏公子润……不错,冯颋、靳黈等人的确是在那位魏公子润手中吃了败仗,可康公大人引以为傲的侄子,荡阴侯韩阳,难道就在魏公子润面前讨到什么便宜了么?因此,过失,你我都有,但康公大人可莫要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本侯身上。”
听闻此言,康公韩虎勃然大怒,下意识地就要举起手中的拐杖抡向韩武。
但是最终,韩虎还是克制住了,毕竟釐侯韩武从小被韩王起抚养长大,既念过书也学过武,如今更是身强力壮,要是真打起来,纵使康公韩虎是戎马一生的老将,也不会是韩武的对手。
“好了好了。”
可能是见在场的气氛过于紧张,庄公韩庚站出来打圆场道:“事到如今,追究过错无济于事……釐侯说话直接,康公大人也莫要动怒,不可否认,当初请调边军这件事,我们三人都是心存犹豫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咂咂嘴说道:“其实我早就提过,只是两位并未应允。……既然忌惮马奢,为何不向北燕请援呢?『北燕守乐(yue)弈(yi)』乐将军,虽然性情冷淡不喜言语,但不可否认是我大韩最值得信任的统帅吧?”
『乐弈是你的人,你自然会为他说话。』
本来还彼此怒目而视的韩武与韩虎,在听到庄公韩庚这话后,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选择性地忽略了韩庚再一次提议。
不可否认,韩虎与韩武的确非常忌惮『上谷守马奢』,但是,他俩更忌惮庄公韩庚口中所说的『北燕守乐弈』。
毕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