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荡阴侯韩阳闻言一愣,而待等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时,却愕然地发现城外的魏军先锋军,在箭雨停止后居然猛地冲了过来,朝着汲县城墙开始飞奔。
原本的战场节奏,一下子就被提速了。
见此,汲县城墙上的韩军兵将们大为惊慌,只听到有人在喊:“快!快!上箭,快上箭!”
“……”
荡阴侯韩阳愕然地发现,不知不觉间,他麾下的士卒们,居然被城外的魏军搅地有些手忙脚乱。
开什么玩笑?城外的魏军还未真正发动攻势啊!
而就在韩阳错愕之际,暴鸢又在旁提醒道:“魏军的弩兵压上来了,小心箭袭!”
“什么?”荡阴侯韩阳闻言一惊,下意识转头望向战场,果然瞧见原本慢吞吞向前挺进的魏军弩兵,一下子就飞奔到了射击点,朝着城墙这边发动了一波箭雨攻势。
一时间,汲县西城墙上箭如雨下,只见城墙上的韩军士卒们哀嚎惨叫声连连。
“该死的!”
荡阴侯韩阳低声骂了一句。
听闻此言,暴鸢在旁低声说道:“本不该这么早就发动箭袭的……论射程,魏弩比我韩弩要远上一些,但也远不了多少,荡阴侯大人麾下的弩兵有城墙为助力,射程其实并不比城外的魏军弩兵逊色,只要城上的弩兵不射出箭矢,魏军的弩兵是不敢轻易上前的。”
“……”荡阴侯韩阳看了一眼暴鸢,没有说话,但他身边有名将领则不服气地说道:“虽说如此,但这样一来,魏军的弩兵也进入我军弩兵的射击距离了,轮到我军反击了。”
暴鸢看了一眼那名将领,脸上流露出『你太天真了』般的表情,摇摇头说道:“不,魏军的弩兵,其攻势还没有结束。”
话音刚落,城外的肃王军弩兵朝着汲县城墙再次射出一波箭雨,让城墙上那些原本打算回射还击的韩军弩兵们纷纷掩藏躲避。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荡阴侯韩阳与那名方才开口的将领,暴鸢微叹一口气,低声说道:“『二段射击』,这是肃王军惯用的弩兵战法。……他们会在敌军弩兵射完箭矢后迅速插入战场,并且动用一半的弩兵展开射击,而待等敌军的弩兵装填好箭矢准备回射还击时,另外一半魏弩手会估算时间,再一次展开齐射,往往第二次射杀的敌军,会比第一次更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从这一刻起,魏弩手的箭袭将持续不断,不会给我等反击的机会。”
他说完这话没过多久,城外的魏军弩兵又一次对汲县西城墙发动箭袭,正如暴鸢所言,几乎不给城墙上的韩军弩兵回射反击的机会。
而就在荡阴侯韩阳咬牙切齿地下达将令,不惜让城墙上的弩兵冒着魏军的箭袭也要回射还击时,暴鸢又在旁边说道:“荡阴侯大人,我觉得目前威胁最大的,并非是城外远处的弩兵。”说着,他指了指下方,继续说道:“因为在我等死盯着城外魏弩手的时候,魏军的步兵,已经到城下了。”
听闻此言,荡阴侯韩阳脑袋伸出墙垛看了一眼城下,果然看到魏军的步兵正在城下架起长梯,准备登城。
『这支魏军……』
荡阴侯韩阳心中剧惊,因为他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魏军居然已经主导了这场战事,让他韩军不由自主被牵着鼻子走。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被证实了,纵使在训练程度上,肃王军与魏武军比较平分秋色,但论在战场上的经验,肃王军明显强过魏武军。
这支魏军,打地太从容了。
第986章:攻城()
南燕大将军卫穆亦是相当出色的将军,没理由荡阴侯韩阳看得出来的东西他却瞧不出来。
因此,就在荡阴侯韩阳对肃王军越来越忌惮之时,在赵弘润身边的卫穆,亦不吝言辞地称赞着战场上那些商水军将士。
而针对这些商水军将士在战场上的表现,赵弘润亦相当满意。
因为这些商水军兵将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某些东西,其实并不是他所传授的,比如说,商水军的先锋军先慢吞吞地推进,待等骗出汲县韩军的第一拨箭袭之后,骤然改变战斗节奏,摆出猛攻的架势,对汲县韩军施加心理压力;再比如说三千人将徐炯,在韩军第一拨箭袭之后率领弩兵突然插入战场,抓住汲县韩军弩兵装填箭矢的空档,用二段射击对汲县城墙进行齐射压制。
这些东西,都是那些位商水军将领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虽然说明白了只是一些小伎俩,但不可否认,这是相当实用的小伎俩。
望着这些商水军将士们,赵弘润心中亦不由有些感慨。
无论是商水军也好、鄢陵军也罢,这些由平暘军出身的将士们,在经过整整四年余的战场磨砺后,终于从一支乌合之众磨砺为精锐之师,成为魏国不可缺少的军事力量。
谁能想到,这支至今为止尚未得到一场败仗的军队,当初险些就遭到某位肃王殿下的坑杀呢?
“不不不,商水军仍有诸多欠缺。”
赵弘润故作谦逊地回应着卫穆的称赞,可事实上,他心中对商水军是很满意的。
他感觉,商水军内各部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传令兵送递命令,各部的将领也能明白自己的职责,及时地做出最合理的判断——以方才战场上商水军那骤然改变战斗节奏这一幕来说,若是通过传令兵联系各部,是绝对不会如此迅速的,换而言之,这是特别千人将冉滕,与三千人将徐炯、吕湛自己的判断。
这很好,这意味着商水军中层将领们也开始懂得『思考』,而不是干等着商水军副将翟璜向他们送递命令。
可能当一支军队的中低层将领懂得『思考』,逐渐产生自己判断的情况下,这支军队会出现一些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的改变,使这支军队的实力发挥出现一些不稳定的波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支懂得并且逐渐习惯了思考的军队,只要经过磨合,远比一支只晓得遵循上将命令的军队更难对付。
“若荡阴侯韩阳不派出骑兵,恐怕很难挽回了……”
目视着远方的汲县,赵弘润干脆用旁观者的立场审视着这场战事。
不得不说,随着屈塍、晏墨、孙叔轲、翟璜等人逐渐展现出他们在临场指挥上的才能后,赵弘润就越来越轻松了。
因为曾几何时,似这等攻城战是必定需要他亲自指挥的,因为当时还没有哪位将领能独挑大梁,但是眼下嘛,他已经可以将指挥权丢给屈塍、翟璜等人,这方便他从客观的角度,理智地分析敌我两支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吸取敌军好的方面,根除己方军队不好的表现。
甚至于,时不时还可以调侃对面的敌将几句。
『或许再过一阵子,我甚至不需要随军出征,只要在大梁遥控指挥即可……』
看着战场上表现出色的商水军将士,赵弘润喜滋滋地想道。
平心而论,若不是不放心,其实赵弘润一点儿也不喜欢出征打仗,因为征战在外时的条件实在太艰苦了,十天半月没机会洗一次澡,蹲坑还得跑到军营僻静角落,伙食几乎永远是腌肉、腌菜,哪比得上他在大梁肃王府里时的生活。
在旁,卫穆注意到赵弘润那喜滋滋的表情,会错了意,误以为这位肃王殿下是胜券在握,于是亦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但不可否认,此刻战场上商水军的确在形式上占据优势——简直难以想象,一支攻城的军队居然能占据优势,主导这场战事。
“嗖嗖嗖——”
又一阵箭雨笼罩了汲县的西城墙,当城墙上的韩军士卒们下意识地躲避箭矢时,城墙下,商水军步兵们已在攀登云梯。
这些商水军士卒们攀登云梯的姿势很有意思。
寻常攀登梯子的姿势,无非就是用双手抓牢一层层的横杆,可这样一来,士卒们就没有第三只手抓住盾牌,去抵抗来自上方的威胁了。
因此,这些商水军士卒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即用左手将盾牌举在头顶上,右手,确切地说是右臂,挽住梯子的右侧竖杆,固定身体,同时双腿迅速踩上一层层横杆。
赵弘润不清楚究竟是那位聪明的将士想出来这招,否则,他肯定会给这人颁发特殊的奖励,因为用这个姿势攀登云梯,的确是非常适用,尤其是适合配置有盾牌的魏国刀盾手。
只是这样一来,城墙上的韩军士卒就有些傻眼了:你用一只手抓着盾牌,仅用另外一只手与双腿攀登云梯,凭什么爬梯子比猴子还快?难不成你是长出了第三只手?
还没等这些韩军士卒们想出原因,商水军刀盾兵已攻上了汲县城墙。
“杀!”
随着一声暴喝,又是特别千人将冉滕身先士卒,率先杀到城墙上。
“砰!砰”
两声闷响,冉滕手中那沉重的盾牌,在震开了韩军士卒砍来的长剑后,先是猛地一顶,顶在那名韩兵的胸口,让后者跌跌撞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随即,冉滕顺势将手中的盾牌反手横扫,重重拍在另一名韩兵脸颊上,生生砸下了对方嘴里的牙齿。
而在做出了以上动作的同时,冉滕迅速抽出腰间的战刀,顺势劈出一刀,狠狠砍在第三名进攻他攻击范围的韩军士卒的胸口。
锋利的战刀,轻易便砍破了那名韩兵士卒薄弱的轻甲,以至于鲜血迸射而出,溅了冉滕一脸。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韩兵一死两伤,这就是商水军千人将的武力。
随即,只听“啊哈”一声怪叫,商水军悍卒央武亦攀上城墙,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主动冲向城墙上韩兵之中,连连杀死几名韩兵。
『这小子……』
冉滕有些头疼地看向不远处的央武。
对于麾下这名论武力绝不亚于五百人将、甚至可以比拟千人将的悍卒央武,冉滕一直以来都感觉挺头疼,毕竟这厮完全就是个刺头,在战场上根本不遵命令,每次都是杀向敌人最多的地方。
要不是看在这厮的武力上,冉滕恨不得将这厮吊死,严明军纪。
“冉滕千人将,那边就交给我等吧。”
就在冉滕咬牙暗恼之际,一名商水军士卒来到冉滕身边,指了指央武所在的位置。
很奇怪地,在看到这名士卒后,特别千人将冉滕罕见地露出了尊敬之色,语气平缓地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堪比寻常三千人将级别的堂堂特别千人将冉滕,居然会在一名士卒如此尊敬?
原来,这名士卒正是甘茂,原齐国东莱军的主将。
“一什、二什、三什、随我杀过去!”
在喝令了一声后,甘茂率领着数十名强登上城墙的士卒,杀向关楼方向。
也是有点奇怪,明明甘茂只是士卒身份,但是那些什长、伍长们,却乐意听从此人的调遣,甚至于,有一名百人将亦跟了上去。
而望着甘茂远处的背影,冉滕的表情又一次变得非常古怪。
『这位……似乎已经适应士卒的身份了……』
曾几何时,针对甘茂这个曾出言侮辱他们商水军的齐国将军,冉滕是几乎没有什么好感的,以至于当初听从某位肃王殿下的命令将其丢到麾下底层后,冉滕就对甘茂的死活不管不顾。
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一些改变。
因为在几次共同出生入死之后,商水军兵将们逐渐接受了甘茂这位军中唯一的齐人,彼此产生了袍泽之情,而甘茂呢,亦逐渐适应了一名商水军士卒的身份,每每为商水军而战。
自当初在王屋山受挫之后,冉滕体会到自己在指挥上的不足,在因缘巧合之下,他忽然想起麾下还有甘茂这位『深藏不露』的齐国上将,于是遂向甘茂请教。
而甘茂亦不吝啬,传授给冉滕种种经验,再一次拉近了他与商水军的关系,以至于甘茂如今即便仍然是士卒的身份,但他说出来的话,纵使百人将都会有人听从。
『肃王殿下不会是忘记这位「齐国上将」了吧?』
冉滕暗自揣测着。
鉴于甘茂传授给他种种经验,冉滕逐渐意识到,甘茂这位齐将的才能,绝不会逊色他们商水军的副将翟璜将军,可如此一位大将之才,迄今为止仍然屈居于士卒行列,这让冉滕难免有些替甘茂感到惋惜。
当然,他也不敢贸然提升甘茂的军职,毕竟这位原齐国将军原本是因为得罪了某位肃王殿下,才会被丢到他们商水军中作为一介士卒。
当初冉滕原以为他们从齐楚两国撤军后,那位肃王殿下就会让甘茂返回齐国东莱军。
没想到,那位肃王殿下至今都没有赦免这位齐国上将。
凭着冉滕对那位肃王殿下的了解,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肃王殿下可能早忘记这事了。
『要不……提他个百人将看看?』
冉滕暗自琢磨着。
不得不说,从私心出发,他是非常不舍将甘茂放回齐国的,毕竟甘茂明显是大将之才,而且已经适应了商水军的军营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让这等将才白白回到齐国?
要知道,在指挥将领这方面,他们商水军已经被鄢陵军给比下去了——鄢陵军原本就有屈塍、晏墨两位大将之才,前一阵子又有孙叔轲展露头角,而他商水军呢?只有副将翟璜将军能够独当一面。
因此,冉滕很希望甘茂能够成为商水军第二位能独当一面的将军。
当然,这件事最终还得看某位肃王殿下的态度。
而对于这件事,冉滕猜得还真没错,肃王赵弘润还真忘记了有甘茂这么一个人。
虽说赵弘润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但众所周知,记忆是基于联想的,是具有诱导性的,打个比方说,无论是看到一个苹果、还是听到苹果这个词,这都算是捕捉到了讯息,在这种情况下,你才会想到有关于苹果的讯息,比如是什么模样的,吃起来滋味如何等等。
不可能专心致志做事做到一半,突然想啃一个苹果,除非桌旁就摆着一个。
而甘茂的情况也是如此,虽然赵弘润记得此人,但目前为止,甘茂作为一名底层的士卒,与赵弘润根本没有产生接触,另外赵弘润也没有听说过有关于甘茂之事,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哪里想得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甚至于此时此刻,当看到商水军先锋军的几支千人队在汲县城墙上打得有声有色,进退得法,赵弘润还在纳闷呢:那些千人将当中,有指挥将方面的人才么?
“轰隆轰隆轰隆——”
商水军的井阑车,终于推至汲县城外。
城外的商水军弩兵立即登上井阑车,登高对汲县城墙上的韩军进行压制。
而混迹在其中的,有些商水军弩兵则是举着狙击弩,开始狙击在城墙上指挥战事的韩军将领,用一支支冷冰冰的狙击弩矢,带走那些将领的性命。
而同时,三千人将吕湛,则率领麾下步兵对汲县西城墙展开第二波攻势,援助本军的先锋部队。
不得不说,吕湛麾下军队加入城墙争夺战,使得原本城墙上僵持不下的局面立马倾向商水军这边。
见到这一幕,许多韩军将领暴跳如雷,怒吼着叫骂麾下的韩兵,企图将城墙夺回来。
可这些人刚一冒头,就被混迹在商水军弩手当中的狙击手给当场击毙,以至于汲县西城墙这边的战事,逐渐呈现一面倒的趋势。
面对着这种情况,荡阴侯韩阳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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