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泺深深看了一眼卫骄,咧嘴笑道:“有意思……既然同为宗卫,你有资格与我比划,不过,刀剑无眼,万一我不慎伤了你,你可别怪我。”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宗卫长卫骄向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说道。
而就在这时,杨彧再次伸手阻止了二人,皱眉对蒙泺低声喝道:“蒙泺,我以宗卫长的身份,命你收声!”
“……”蒙泺看了一眼杨彧,轻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见此,卫骄亦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赵弘润从始至终冷眼旁观,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其实也能感觉到,这蒙泺应该是一位非常勇悍的武夫,毕竟能在当年顺水军、禹水军那场厮杀中存活下来的,肯定绝非庸手。
但他并没有制止,因为他对伍忌、卫骄有信心。
不过无论如何,他对蒙泺非常不喜,因为这个蒙泺,实在是太张扬、太放肆了。
在他看来,虽然此举的确是他的弟弟赵弘宣做得不妥,但你朝着一位当代皇子指责呵斥,且态度恶劣、言辞不恭,真当你是宗卫就可以肆无忌惮么?
而此时,杨彧在喝止了蒙泺后,正色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杨某不知两位殿下究竟意欲何为,但今日桓王殿下的所为,确实欠缺妥当,我北二军从上次北疆战役时起便致力于攻打此关,牵制韩军近十万兵力,如今两位殿下巧夺了关隘,却强行将我北二军拒之关门以外,同为我大魏军队,恐怕说不过去吧?”
听闻此言,赵弘宣在旁冷哼道:“这时候想起彼此皆为我大魏军队了?我哥……唔,我兄长大人当初兵困上党之时,遭到靳黈、暴鸢、冯颋三支韩军围攻,局势险峻,当时你北二军做了什么?敌将暴鸢率领三万骑兵离开天门关前往泫氏城围攻我兄长大人,你们倒好,在此袖手旁观,亦不对天门关施加压力,好一个同为一国友军!……别告诉本王你们一个个都是瞎子、聋子,竟不知三万骑兵在你等眼皮底下离开了天门关!”
『……』
听了赵弘宣的话,杨彧、蒙泺、庞焕三人顿时会意过来,总算是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虽说蒙泺是个莽撞而暴躁的人,但事实上他方才也感觉奇怪,因为他自认为他北二军不曾得罪面前这两位殿下,为何会遭到今日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
面对这种情况,纵使是脾气不好的蒙泺,此刻亦在旁闭口不言。
在北二军中,蒙泺与庞焕皆是一等一的猛将,可即便如此,依然在天门关守将暴鸢手中遭到惨败,这是为何?
其实上,那次的败北那也不全然是惨败,只不过是庞焕在攻打天门关的时候,被暴鸢领着骑兵从山间小道绕了过来,给抄了后路而已。
在平地上,骑兵攻击步兵有天然优势,也不算什么——暴鸢麾下有诸多的骑兵,而庞焕率领的北二军皆是步兵,所以前者胜而后者败,这并不能直接体现出暴鸢与庞焕二人的能耐,毕竟两军的实力本来就不对等,没有什么可比性。
但不可否认,当时的事态后续,北二军的确是存在一定问题的。
试问当时北二军是否有继续进攻天门关的兵力,当然是有的,毕竟那时在庞焕的指挥下,虽然的确败地有点惨,但充其量也就是被暴鸢军的骑兵突杀了约四千左右的兵力而已,并不影响北二军继续进攻天门关。
再问南梁王赵元佐与庞焕、蒙泺、杨彧等人是否知道暴鸢率领三万骑兵离开了天门关、高都一带?
事实上,这几人都是清楚的。
想想也是,暴鸢率领三万骑兵火急火燎地赶往泫氏城,又没有刻意地隐藏踪迹,藏匿于太行山的北二军细作,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那地动山摇一般的动静?
可为何北二军没有对天门关施压呢,逼迫暴鸢回军呢?
原因很简单:为何要这么做?
肃王军孤身深入、自陷死路,这与南梁王赵元佐,与庞焕,与北二军何干?
好吧,这是一个玩笑,事实上,庞焕还是对天门关做过一番佯攻的,只不过,天门关当时仍有数万军队驻守,以至于佯攻试探的效果并不佳而已。
再加上冬季将至,庞焕也就干脆收兵返回沁阳了,反正他与肃王赵弘润非但不沾亲带故,而且彼此甚至还有隔代之仇,他为何要在冬季来临前强攻天门关?
只是为了替肃王军解围,就要搭上五万北二军?
天门关建造在太行山上,易守难攻,这一仗北二军打地本来就艰难,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牺牲己方军队?你赵弘润孤军深入被围,那是你自己的事,与北二军何干?
北一军千里驰援,那是因为赵弘宣是赵弘润的弟弟,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使兄长脱困,可南梁王赵元佐,还有庞焕,他们与赵弘润有什么关系?
算上北一军,如今在北疆战场的诸路魏军军主,姜鄙会救、燕王赵弘疆会救、南燕大将军卫穆会救、魏军总帅韶虎会救、桓王赵弘宣会救,唯独南梁王赵元佐,不见得会救。
或许,这也是魏天子亲笔写了一封信,派遣送到赵弘润手中,将这个儿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原因之一——你贪功冒进,孤身深入,最后还指望南梁王的北二军替你解围?
在这件事上,桓王赵弘宣与其参将周昪的猜测并没有错,至少作为南梁王赵元佐的宗卫,兼北二军的副将,庞焕是丝毫没有替某位肃王殿下解围的心思的。
纵使他佯攻了天门关,也只不过是想尝试一下在暴鸢率领三万骑兵离开天门关的情况下,他北二军能否拿下这座关隘。而当庞焕发现暴鸢离开后天门关依旧是稳如泰山时,碍于冬季将至,庞焕很干脆地选择结束该年的战事。
至于某位肃王以及肃王军的死活,与他何干?
没有理由为了救一支友军而赔上己方的军队吧?
反正庞焕的眼中就只有天门关,至于某位肃王的死活,在他看来都是自找的——谁让你孤军深入的?与我北二军打过招呼了么?
或许这也正是魏天子至今都没有问罪于北二军的原因:没有合理立场。
『……』
见方才还态度恶劣,口口声声要讨个说法的蒙泺忽然没了声音,赵弘润心中也就猜到了几分:他兵困上党算他自作自受,但显然,北二军并没有替他解围的心思,弟弟赵弘宣与其参将周昪的判断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他淡淡说道:“看来三位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既然如此,请就此下山吧。”
杨彧、蒙泺、庞焕三人对视一眼,皱皱眉正要说话,忽见有一名百人将急匆匆地走入了关楼内,叩地禀告道:“殿下,南梁王已至关下,要求入关。”
听闻此言,杨彧、蒙泺、庞焕三人一时间仿佛腰板都直了许多。
『南梁王……』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杨彧、蒙泺、庞焕三人的神色,淡淡说道:“有请南梁王入关。”
他倒是想看看,南梁王赵元佐对此有何话说。
第974章:充斥违和之感的枭雄()
魏国王室的宗卫制,是一项非常特别的祖制,甚至于有时候看起来十分违和,因为宗卫们只效忠于他们初始效忠的对象,除此之外,就算是魏国君王的圣谕,他们也不见得会听从。
就好比当初赵弘润的原宗卫长沈彧曾将魏天子阻在文昭阁外,又好比蒙泺方才当着肃王赵弘润的面,直言不讳地指责后者的弟弟桓王赵弘宣。
甚至于,论军职只是副将级别的蒙泺,居然能对大将军级别的伍忌说出『你有何资格与我比划』这样的话,这听上去颇为违和,可事实上,这话其实并没有错。
因为在魏国,宗卫的地位相当超然,不管是历代皇子身边的宗卫,亦或是宗卫羽林郎,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宗卫相当于姬赵氏王室的王族侍卫。
因此,纵使当时赵弘润心中不爽,也拿蒙泺没有丝毫办法——他可以漠视蒙泺,可以故意不给蒙泺三人设座,可以嘲讽蒙泺、羞辱蒙泺,但是,他无权以任何形式惩戒蒙泺。
能够惩戒蒙泺的,只有宗府。
约一盏茶工夫后,南梁王赵元佐领着几名护卫,在两名商水军士卒的引领下,来到了关楼。
在除南梁王赵元佐三名宗卫外的在场其余人中,赵弘润是前者被流放在外十七年后第一个见到过这位三伯的人。
那时,他是跟着六王叔赵元俼去接风的,赵弘润原以为是六叔的亲朋友人,却没想到,六叔当时去接的,竟然是被流放在南梁荒芜之地整整十七年的前代皇三子,原靖王赵元佐。
当时的南梁王赵元佐,曾给赵弘润一种非常违和的感觉,他感觉这位三伯从头到脚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说不清、道不明。
最直接的体现,应该是当时南梁王赵元佐的穿着打扮,明明打扮地跟刚从田地里劳作回来农民似的,且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遗留着下地耕种的痕迹,但不知为何,赵弘润却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儒雅之气。
同样是儒雅之气,现齐国左相、原魏国六皇子赵弘昭表现地很大气,是那种浩然坦荡,让人不自觉对其产生好感,但南梁王赵元佐,却让人有种仿佛置身于迷雾的感觉,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不过今日的南梁王赵元佐,已并非当时的打扮,此刻的他,身着四爪蟒纹的铠甲,脚踩战靴、腰系锦带、头戴士冠,看起来英姿勃发,一副儒将做派。
赵弘润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心底有个声音似这般评价:这就是大贵族应具的气质。
不知为何,赵弘润忽然想到了曾经迄今为止唯一没有战胜过的一位楚国大贵族,寿陵君景舍,但他本能地猜测,南梁王赵元佐与寿陵君景舍,应该是处于相同高度的。
包括暘城君熊拓憧憬的叔父,芈姜、芈芮的生父汝南君熊灏——尽管赵弘润从未亲眼见过景舍与熊灏这两位楚国名仕。
“王爷。”
待南梁王赵元佐迈步走入关楼阁中,杨彧、蒙泺、庞焕立即面朝前者拱手抱拳,此时蒙泺的态度,比较方才他对待桓王赵弘宣时,简直判若两人。
“唔。”南梁王赵元佐点了点头,用目光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淡淡笑了一下。
赵弘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拱拱手打了一声招呼:“三伯,别来无恙。”
鉴于赵弘润亲自起身相迎,屋内的众将,包括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俩的宗卫们,皆抱拳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见过南梁王。”
众人当中,唯独桓王赵弘宣别过脑袋,神色冷淡,只当浑然没看到南梁王赵元佐。
赵元佐环视了一眼屋内,逐个点了点头,目光在赵弘宣身上微微一停留,随即便投到了赵弘润身上,微笑着说道:“相比较四年前初见时,弘润如今气势凛然,让我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听南梁王赵元佐用略带惆怅与遗憾的口吻说出这话,赵弘润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前者提及的对象,五王叔,禹王赵元佲。
毕竟,五王叔禹王赵元佲,曾在当年发生在大梁的内乱中率领禹水军击败了南梁王赵元佐所率领的顺水军,鼎力协助赵弘润的父皇魏天子登位,导致南梁王赵元佐兵败遭到流放。
因此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禹王赵元佲对于南梁王赵元佐来说可谓是刻骨铭心。
“是五叔吧?”赵弘润试探道。
南梁王赵元佐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晒笑道:“是啊,去年在大梁见到韶虎,还以为元佲也已返回大梁,没想到……只是韶虎一人回到了大梁而已。”
赵弘润斟酌着用词接话道:“据我所知,父皇原本倾向于让五叔统领魏武军,不过听说五叔抱恙在身,推荐了韶虎大将军。”
听到赵弘润这么说,南梁王赵元佐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毕竟在场众人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禹王赵元佲的状况——那根本不是如赵弘润所说的抱恙在身,而是当年禹王赵元佲在那场内战中身负重伤,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也因此伤到了气门,从此之后动不动就咳血,如何还能统领兵马?
也正是因为,南梁王赵元佐对禹王赵元佲这位兄弟生不起恨意,他固然是遭罪被流放十七年,可禹王赵元佲,却也因此被毁了一辈子,使得原本致力于强大魏国的皇五子禹王赵元佲,从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体弱多病。
可以说,他二人之间没有胜者,彼此都是输家。
甚至于,禹王赵元佲的遭遇相对更惨——赵元佐顶多就是被流放了十七年,如今还是回到了大梁,可赵元佲呢?他赔上了他的一生。
“元佲他……先不说他。”神情略有些恍惚的南梁王赵元佐摇了摇头,随即目视赵弘润说道:“还是先来说说当下的问题吧。……方才我入关时,听我北二军的士卒言道,北一军拒绝我军士卒入关,不知为何原因?”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南梁王对五叔的态度有点……怪异。』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想道。
通过观察,他发现南梁王赵元佐在提到禹王赵元佲这位兄弟时,表现极为怪异,既有忌惮、又有惋惜。
不过眼下并非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因此,赵弘润将其压到心底,笑着说道:“确有此事,至于原因……唔,三伯不妨先入座,你我再详谈。”
“好!”南梁王赵元佐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又忽然停下脚步。
因为此时关楼屋内,除赵弘润站在主位前,最尊贵的座位就得数桓王赵弘宣坐着的那个东侧的首席。
按理来说,南梁王作为叔伯辈分的长辈,赵弘宣理当给前者让位,但很显然,赵弘宣环抱双臂神色冷淡,全然没有准备让座的意思。
见赵弘宣摆出这种态度,赵弘润自然不好让弟弟让坐扫了弟弟的颜面,因此,他看了一眼坐在右侧首席的商水军大将军伍忌。
当然,直接叫伍忌让坐,虽然伍忌并不会介意,但终究还是不太好,因此,赵弘润在想了想后说道:“伍忌,你们且退下先去歇息吧。”
听闻此言,伍忌、翟璜、南门迟等将领会意,纷纷起身,在抱拳行礼后,退离了屋内。
此时仍留在屋内的,唯有赵弘润、赵弘宣、赵元佐三人的宗卫,以及参将周昪。
目视了一眼右侧的座位,又看了一眼丝毫没有让座意思的赵弘宣,南梁王赵元佐轻笑了一下,径直走到原本伍忌所在的那个位置坐下。
见此,杨彧、蒙泺、庞焕三人正准备跟随自家王爷入座,却不想赵弘润的宗卫卫骄冷冷说道:“你们三个等等!……身为宗卫,应当恪守本分,不可逾越了规矩,坏了我宗卫的名声。”
言下之意,他这是阻止杨彧、蒙泺、庞焕三人入座。
见此,杨彧、蒙泺、庞焕闻言面露愠色,就连南梁王赵元佐亦微微皱了皱眉,瞧了一眼卫骄。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就像赵弘润对蒙泺没有办法一样,赵元佐对卫骄同样没有办法。
不过通过这件事,南梁王赵元佐隐约也看出了点什么,微笑着对赵弘润说道:“弘润,莫不是杨彧、蒙泺、庞焕他们三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么?”
赵弘润闻言看了一眼蒙泺,其实碍于对方是宗卫的身份,倘若蒙泺方才冲撞的是他,他多半会选择无视,毕竟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上报宗府,兴师动众的,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但蒙泺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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