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肃王军是摆明了会设法阻截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有何打算?”冯颋询问暴鸢道。
听闻此言,暴鸢沉吟了片刻,竖起两根手指,说道:“我想到两条撤退路线。其一,咱们出关奔南,相比较魏公子润的军队,魏国南梁王的北二军,实力相对较弱,咱们倾巢而动,数万兵马直奔山阳。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攻陷山阳,运气不好,则掩护孟门关的公仲朋、田苓二人撤退,退至邯郸战场。”
靳黈听罢沉思了片刻,皱眉说道:“这条路线的可行性……不低,但是这样一来,上党郡可就完全落入魏公子润的手中了。”
听了这话,暴鸢嗤笑一声,似嘲讽、似自嘲般说道:“难道眼下上党郡就在你我手中么?”
“……”靳黈哑口无言。
在旁,冯颋沉声问道:“那么第二条路线呢?”
只见暴鸢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说道:“留下数千士卒断后,抵挡沁阳的北二军,咱们全军出动,前往泫氏城,与该地的援军汇合,与魏公子润再打过……胜,则顺势收回泫氏城、长子城,若是战败……那就只有退往壶关了。”
听了这话,靳黈与冯颋皆聚精会神地思考起来。
在他们看来,事实上暴鸢所提出的这两条撤退路线,皆不是什么好路线。当然,以目前天门关的局势来说,这已经是最佳的选择。
而相比较之下,其实是第一条撤退路线可行性更高。
因为魏公子润的肃王军很清楚目前他们天门关韩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可能会提防着他们向北突围的举动,但沁阳的魏国北二军,未见得清楚天门关的局势,倘若他们天门关韩军倾巢出动,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多半会选择退守,瞧一瞧究竟,并不会第一时间就追击从太行山南侧撤兵的天门关韩军,这就给了后者宝贵的时间。
只是这样一来,好比是将整个上党郡拱手让给魏公子润的军队,日后不好向韩王交代。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冯颋心中很是犹豫,他更倾向于向北突围,与泫氏城的援军汇合,然后攻打泫氏城。
只不过,一想到那支可怕的游马重骑就在泫氏城,纵使是冯颋心中也有些发怵。
华昌、彰武、史缪,三位将领皆葬送在同一支军队手中,而且很有可能是被游马重骑的普通骑卒所杀,这敢相信?
“我同意向南撤离。”许久沉默不语的靳黈在此刻开口说道:“泫氏城驻扎着魏公子润那支商水游马骑军,纵使我军有数万骑兵,也难保能够夺回泫氏城。……派人知会泫氏城一带的援军,叫他们撤回壶关吧,咱们从(太行)山南撤离,就像上将军说的,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偷袭河东郡那边的山阳军、南燕军、魏武军,他们未见得能猜到我军的动向。”
听闻此言,暴鸢转头看向冯颋。
冯颋起初有些踌躇,毕竟他是上党守,如今上党郡丢了,他难辞其咎,不过当他看到暴鸢的目光时,他心中便已有了主意:摆着暴鸢这位诸军总帅在,轮得到他上党守什么事?倘若这场仗失利,暴鸢肯定是第一个要被问罪的。
“那就按上将军所言行事吧。”冯颋点了点头说道。
于是乎,当日这三位韩将已确定了撤兵路线——兵出天门关,沿着太行山的南边,向韩国邯郸郡撤离。
决定此事后,天门关韩军便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将高都粮仓的粮食分发给麾下的士卒,准备让士卒们带足十日的粮草,毕竟一旦兵出天门关,他们撤退的路线,其实是在魏国河东郡境内的,这意味着他们几乎不能得到任何粮草补给。
至于高都城内多下来的粮食,暴鸢准备在撤兵时一把火烧了,虽然可惜,但总不能让这些粮食落在魏军手中。
而在天门关韩军正悄然准备着撤兵事宜时,长子城、泫氏城的肃王军,也陆陆续续地朝着魏丘奔进。
为了谨慎起见,赵弘润还调来了两千游马重骑。
待等到二月中旬,伍忌、南门迟、邹信等将领陆续抵达魏丘,屈塍与晏墨没有来,毕竟这两位将军各自坐镇着长子城与泫氏城。
而与此同时,得到黑鸦众讯息的赵弘宣,亦率领着万余北一军穿过高狼,来到魏丘一带,与兄长赵弘润汇合——正如周昪猜测的那样,韩军果然没敢分兵驻守于高狼,以至于北一军此行的道路畅通无比。
待等到两月十四的时候,魏丘这边陆陆续续已聚集有包括北一军在内的五万兵力,赵弘润寻思着,差不多应该攻打高都了。
不过有件事他感觉很奇怪,他原以为暴鸢、靳黈、冯颋等人会选择突围,没想到,他这边苦等了好几天,也没看到天门关韩军有向北撤离的迹象。
“难道天门关韩军决定死守关隘?”
赵弘润有些想不通,因为在他看来,他麾下的军队若要强攻高都,高都是必定会被攻陷的。
在这种情况下,对面的韩军不应该会盲目乐观地认为他们可以守得住高都,毕竟彼此都打过那么久交道了,不至于不清楚彼此的实力。
而一旦高都被攻陷,天门关必定也会被攻破,因此,赵弘润实在想不通,暴鸢等韩将何来的底气不选择突围。
就在赵弘润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北一军军师参将周昪在旁提出了一个假设:“会不会……韩军准备向山南撤离?”
“山南?”赵弘润愣了愣,随即龇牙吸了口凉气,抬起右手连连点指说道:“对对对,只有这个解释……不好,北二军或许不知天门关这一带的情况,倘若韩军倾巢而出,摆出一副欲强攻沁阳的架势,北二军很有可能会被韩军骗过。”
想到这里,赵弘润神色一紧,沉声说道:“事不宜迟,全军听令,即刻发兵高都!”
“是!”
包括桓王赵弘宣与其参将周昪,帐内诸人皆抱拳领命。
约半个时辰后,魏丘一带五万魏军,亦倾巢而动,沿着犊牛山东侧的坦谷,直奔高都盆地。
第969章:韩军撤离()
洪德二十一年二月十四日,在河东郡的沁阳县这边,北二军已置妥了进攻天门关所需的攻城器械。
在请示过军主、即南梁王赵元佐后,北二军的副将庞焕领兵两万,出征前往攻打天门关。
作为前代皇子,南梁王赵元佐同样有十位宗卫辅佐。
当然了,这只是曾经,因为二十几年的夺嫡之争,在那场惨烈的大梁内乱事件中,『顺水军』与『顺水军』同室操戈,非但使得魏国后来积弱十几年,以至于五年前当得知楚国起兵征讨时如临大敌,也使得南梁王赵元佐永远地失去了五位堪称肱骨臂膀般的忠心的宗卫。
就连他的宗卫长『蒙硕』,亦被如今出任砀山军大将军的原魏天子宗卫『司马安』所杀,以至于当南梁王赵元佐遭流放时,身边仅剩下蒙硕的胞弟蒙泺,以及庞焕、杨彧、陈疾、赵戚共五位宗卫。
其余四名宗卫姑且不提,先说庞焕。
庞焕并非平民出身,此人出身『榆关庞氏』,祖上据说是梁国驻守『榆关』的将领。
说起榆关,其实这座关隘,是当初梁国用来抵挡魏国进攻的关隘,但是后来梁国战败,魏国吞并了梁国后,榆关就变得可有可无,久而久之,就从一座驻军的关隘,变成了一座县城。
而庞氏的祖先,在被卸去兵权后,也在榆关居住下来,在若干年后,发展成一支望族。
记得在百余年前的时候,榆关庞氏仍很有名,据说当时初代魏武军,就曾陆陆续续吸收了不少榆关庞氏的将门子弟参军,使得榆关庞氏在当地名声大噪。
但『魏韩上党战役』过后,初代魏武军全军覆没,榆关庞氏难免就开始凋零了。
事实上不止『榆关庞氏』,魏国有好些皆是将门军户的氏族,但因为三件事,使得这些魏国国内的将门军户氏族一蹶不振。
其一就是『魏韩上党战役』,当时初代魏武军全军覆没,魏国举国上下的将门军户子弟,可以说是死了一代人。
毕竟当时魏武军的名气实在太响亮了,但凡有报国从军心思的军户子弟,都争相投奔魏武军,谁能想到势不可挡的魏武卒,居然会在韩国骑兵面前折戟沉沙?
而第二桩事,那就是『顺水军』与『禹水军』的同室操戈。
当年还被称为靖王的赵元佐,以及禹王赵元佲,就像如今的肃王赵弘润一样,在魏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以至于当这两位皇子殿下组建军队的时候,各地的将门军户子弟,纷纷前往投奔。
结果因为夺嫡之争,『顺水』、『禹水』两支魏国军队同室操戈,到最后几乎同归于尽,以至于魏国国内那些将门军户子弟,伤亡惨重。
至于最后一桩,那就是『萧氏谋逆』事件,前南燕大将军萧博远暗通韩国、企图叛乱,这件事亦牵扯到众多将门军户。
可以说,顺水、禹水同室操戈再加上萧氏谋逆事件,又让魏国国内的将门军户死了一代人,以至于面对地广人密的强敌楚国时,战战兢兢。
当然,庞焕之所以成为宗卫,与综上所述的三桩事并无关系,他的父兄辈,是战死在河东郡战场上的,那时魏国失去了天门关与孟门关,出兵攻打魏国的河东郡,因此,魏国从各地抽调兵马,派往河东郡阻挡韩国军队。
估算日子,庞焕的父兄辈战死沙场,与司马安的父辈战死天门关其实是同一次战役。
这也是在宗卫时期,庞焕与司马安关系还很不错的原因。
当然,如今两人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毕竟司马安当初杀了蒙硕,而庞焕等南梁王赵元佐身边的宗卫,同样杀了司马安视为兄弟一般的魏天子其余几名宗卫,双方哪怕称作仇敌也不为过。
记得南梁王赵元佐的宗卫长蒙硕被司马安所杀之后,宗卫杨彧接掌了宗卫长,但在统帅兵马方面,杨彧是不如庞焕的,也正是这个原因,庞焕才会出任北二军副将一职。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庞焕籍籍无名,但事实上,此人相当了不得,当年在『顺水军对阵禹水军』的那场内战中,庞焕分别与李钲、韶虎、司马安三人较量过,彼此皆奈何不了对方,看看后三者如今的成就与地位,就能大致估算出庞焕的能耐——妥妥的悍将。
但为何似庞焕这等猛将,会在天门关守将暴鸢手中遭到惨败呢?
其实那也不算惨败,只不过是庞焕在攻打天门关的时候,被暴鸢领着骑兵从山间小道绕了过来,抄了后路而已。
在平地上,骑兵攻击步兵有天然优势,也不算什么——暴鸢麾下有诸多的骑兵,而庞焕率领的北二军皆是步兵,所以前者胜而后者败,这并不能直接体现出暴鸢与庞焕二人的能耐,毕竟两军的实力本来就不对等,没有什么可比性。
至少,庞焕并不认为他去年在韩将暴鸢手中败了一仗是他技不如人。
当然,似丧家犬般的叫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此不管怎样,庞焕都希望开春后对天门关的进攻能得到收获,最好攻克这座关隘,挽回去年的失利。
然而就在他率领着两万北二军,浩浩荡荡地前往天门关时,在前方探查消息的斥骑火急火燎地传回来消息,说前方有不计其数的韩军骑兵正朝着此地而来。
当时,纵使是庞焕这样的将军,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亦被唬得面色顿变,二话不说就命令麾下军士卒原路返回,在刚刚经过的那一片林子驻防,至于像什么投石车、井阑车等,此刻也顾不上了,全部抛弃——这种时候,当然是麾下士卒的性命更重要。
虽然冬季过后的林子光秃秃的,从外面看一目了然,但多少能够起到一些限制韩国骑兵的作用。
这不,待庞焕与麾下两万军队傍林驻防之后,斥骑口中那『不计其数的韩国骑兵』,果然呈现在庞焕面前。
万骑奔进、地动山摇,都不足以形容这支韩国骑兵,因为这支韩国骑兵的数量,远远超过一万名,简直就好比山洪宣泄,放眼望去尽皆时韩国骑兵的踪影,势不可挡。
『这最起码得有三四万骑兵吧?……韩军这是发的什么疯?』
站在一棵树旁,庞焕当即发下命令:“传令下去,准备应战!”
下完令之后,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在林外远处驻足而立的韩国骑兵。
他隐隐有种猜测,感觉天门关的韩军,至少是骑兵,这回可能是倾巢出动。
但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要打我沁阳?不对吧,目前河东郡的战况,韩军并不占优啊……』
尽管有些怀疑,但事实上庞焕并不相信自己这个猜测。
因为他北二军虽说只有五万人,可北二军背后还是大将军韶虎的五万魏武军呢——这支继承了『大魏武军』番号的二代魏武军,可是至今为止都没有直接参战,只是负责协防、援护各路魏军。
在这种情况下,天门关韩军主动出击进攻沁阳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引来大将军韶虎的魏武军,增加天门关的负担与压力。
更何况,就算是有意要攻打沁阳,也没必要就出动几万骑兵掠阵吧?
这才是开春后的第一场仗,不至于立马就生死相搏吧?
『……』
庞焕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而更让他感觉奇怪的是,那些韩国骑兵在注意到林子里的他们后,并没有展开攻击,而是致力于摧毁那些投石车、井阑车——这些人企图摧毁这些攻城器械的举动很怪异,居然是直接用手中的武器去砍、去劈,这感觉,不像是以摧毁这些攻城器械为目的,而更像是闲着没事胡乱砍两刀解解闷的行为。
『这帮人到底想干嘛?』
庞焕环抱着双臂注视着远处的韩国骑兵。
尽管对方没有暴露出准备进攻的意图,但庞焕仍不敢大意,更不敢就直接率领麾下军士撤离,他怀疑这是那些韩国骑兵的诡计,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远离这片林子。
但仔细想想,庞焕觉得这也说不通。
无奈之下,他只好跟这拨韩国骑兵在这里干耗着,两军彼此相距大概一两里。
就这样,从早上耗到下午,庞焕军根本不敢远离这片林子,而那拨韩军骑兵,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此,庞焕恨得牙痒痒,他搞不懂对面这些韩国骑兵究竟在干什么,打么不打,退么不退,双方就在这干耗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名士卒惊疑地喊道:“快看天门关方向。”
听闻此言,庞焕转头望向天门关,隐隐看到天门关那一带上空青烟袅袅。
庞焕心中一愣:天门关遭袭了?是谁在攻打天门关?难道是赵润的肃王军?
可转头再一看林子外的那些韩国骑兵,却见他们毫无异动,庞焕又感觉有些不对劲。
倘若是天门关果真遭到袭击,这些韩国骑兵岂有不迅速回援的道理?
于是,他眯起双眼,聚精会神观察太行山上空那些青烟,他这才发现,袅袅青烟升起的方向,似乎不像是在天门关,而仿佛是在高都方向。
『倘若是高都遭遇袭击,这些韩骑同样会火速回援……而眼下这帮人毫无动静,甚至没有丝毫惊慌之色,换而言之,那些疑似火烟的青烟,多半是韩军自己弄出来的……高都?火烟?唔?』
摸了摸下巴,庞焕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怪异的表情。
『……天门关韩军,不会是想烧掉高都的粮仓,然后从山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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