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由于全神贯注与一名搏杀技巧颇为丰富的韩兵厮杀,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士卒们的异样。
“是这身甲胄太沉重了。”一名魏兵不服气地说道。
段沛闻言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嘿!我方才在上面瞧得清清楚楚,要不是这身甲胄,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早死了!”说着,他瞥了一眼面色不悦的千人将冉滕,淡淡说道:“说到底还是体力的问题。……是不是觉得跟随着肃王殿下打了几场胜仗,就自认为天下无敌了?……你们以为『函谷大捷』是你们的功劳?嘿!在我看来,『三川函谷一役』,不过就是你们仗着手中精良的武器与甲胄,欺负那些在军备方面远远不如你们的秦人而已。这回碰到韩国的剑兵,要不是我青鸦众出手,你们说不定会被对方反杀。……你们还差得远呢!”
说着,他转身离开,在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淡淡说道:“我会将你们的战况如实禀告于肃王殿下的。……我会告诉肃王殿下,你们这一场战斗打地非常糟糕,连最起码的试探都没有,自认为可以横扫敌军。甚至于战后,不去思考如何克制对手的战术,居然将过错推给甲胄的沉重,难道你们不知,没有这身甲胄,你们方才至少得死一半人么?”
说罢,他冷笑着离开了。
望着一干青鸦众离开的背影,冉滕与众魏兵们相互瞧了几眼,默然不语。
正如段沛所说的那样,由于接连取得了几仗酣畅淋漓的胜利,商水军的兵将们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轻视别国的军队,而今日所面对的韩军剑兵,可谓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可能是见冉滕面沉似水,有一名魏兵讨好地过来说道:“冉老大,您方才杀死了那名韩兵,似乎是百人将啊。”
听了这话,冉滕的面色更难看了,伸出一脚将对方踹了一个跄踉。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千人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千人将。
『克制韩兵的战术……么?』
看了一眼被刮出一道划痕的腕甲,冉滕瞥了一眼那名被他杀死的韩军百人将,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
或许是以往碰上的都是楚兵、川戎、秦兵这种凭借武器装备就能碾压的对手,以至于这回碰到韩军剑兵这种训练有素的敌兵时,冉滕居然忽略了一点:作为特别千人将,相比较亲自上阵杀敌,其实他更主要的职责时寻找并抓住韩兵的弱点,用己方士卒的长处去对付对方的短处。
啊,他是将,而不是卒!
“都过来合计合计,这次遇到的对手不一般,咱得想个战术出来……别让青鸦众看扁了咱们。”
“诶。”众魏兵纷纷围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段沛正在迅速返回唐县的途中。
回到唐县后,段沛第一时间将千人将冉滕方才那场与韩军百人队的遭遇战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肃王赵弘润,并且,也将那些从韩兵手中缴获的武器、甲胄、韩弩取了出来,逐一让赵弘润过目。
“韩国的剑兵……很强悍么?”
“训练有素!”段沛点了点头,正色说道:“那些人,或许没有秦人那种『哪怕死也要在临死前咬下你一块肉来』的凶悍,但是训练程度,对长剑以及盾牌的运用,相当谙熟,若与我军的刀盾兵相比,可能胜算在六四,我方六,而韩兵四。……而这其中,有一分还得归于冶造局打造的新式甲胄。”
“也就是五与四的胜负?”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是!”段沛点点头,正色说道:“撇除个别获得过『斥候』殊荣的悍卒,寻常我方士卒,与韩兵的胜负应该就是如此。”
“……”赵弘润默然不语。
其实他早就听说,韩国的军队相当厉害,但他一开始以为指的是韩国的骑兵,没想到,韩国的步兵亦是这般训练有素。
与韩兵相比,楚国的正规军就不够看了,哪怕是凶悍的秦人,在刨除了那股凶狂的狂热氛围后,恐怕也难以与韩兵相提并论。
『不愧是占据了整个北原的国家……』
赵弘润心中暗暗说道。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韩国在遭到齐国巨鹿水军威胁的情况下,仍有底气对他魏国进兵。
或许,韩国的军队,是目前中原各国中综合水准最强的军队。
“这下麻烦了……”
赵弘润抿了抿嘴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要知道,他原本打算借助他麾下魏兵的单兵实力,在猗山、王屋山这这两座山丘寻找突破口,毕竟皮牢关前那条弯弯曲曲的狭隘羊肠谷道是个天然的陷阱,能不碰还是不碰为好。
可没想到的是,韩兵的单兵能力似乎并不逊色魏兵,更要命的是,韩国步兵,至少部署在猗山与王屋山的韩兵,似乎都是轻步兵,虽然身上的甲胄防御能力极差,但适合在山林地带作战;而魏国这边,肃王军的步兵,由于要加强步兵在大战场上的存活率,以至于普遍打造成了重步兵。
在山林地带,重步兵不见得就能稳稳战胜轻步兵。
『看来还是得想个策略……』
赵弘润缓缓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浮现猗山、王屋山、皮牢关那一带的地貌。
他本来倒是想偷个懒,可事实证明,韩军绝非软柿子,并非是单凭士卒素质上的差距就能碾压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弘润缓缓睁开眼睛,正色说道:“卫骄,下令军中打造井阑车。”
听闻此言,卫骄精神一震,毕竟打造井阑车,就意味着自家殿下打算正面进攻皮牢关了。
“不知殿下想打造几座?”卫骄问道。
赵弘润倒是想打造个几百座平推过去,可问题是,皮牢关前的羊肠谷道颇为狭隘,别说几百座,就是几十座也没有足够的地方摆。
赵弘润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皮牢关前那条羊肠谷道内的空间间距,沉声说道:“唔……十座,不,九……八,八座,底座横纵十丈,高度要比皮牢关的关墙高。……其中两座,造得更大些、更高些。周朴,你去监造。”
帐内,宗卫周朴听到,当即抱拳退离。
此时,赵弘润转头对段沛说道:“段沛,派人通知在猗山的人手,让他们退回来吧。另外,你们在王屋山的人手也撤回来,那边暂时交给冉滕等人。……从今日起,你们负责警戒,本王不希望让韩军得知我军正在打造井阑车。”
“遵命!”青鸦众头目段沛抱拳应道。
见此,赵弘润转头又对宗卫吕牧说道:“吕牧,你去见伍忌,叫他再派两支千人队到王屋山,加紧对王屋山上韩军的进攻,务必要吸引韩军的注意。”
“是!”吕牧点头应道。
待等两个时辰后,青鸦众的人便将将令传到了猗山附近,这让正在想方设法攻占猗山的鄢陵军一支千人队感到莫名其妙,毕竟他们才刚到猗山不久,还未开始对猗山上的韩军士卒发动攻势呢,那位肃王殿下就要求他们退兵。
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他们心中很是纳闷。
而在得知了那支鄢陵军的千人队已撤离了猗山一带后,赵弘润再次下令,让士卒们在猗山纵火。
鄢陵军虽然有些恍然,但也有些莫名其妙:肃王殿下,这是企图烧死驻扎在猗山上韩兵?
可问题是这有什么用呢?
猗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待等大火烧掉了猗山上的植被,韩军还是能够继续派兵驻扎在山上。
甚至于,到时候韩军的视野更广,对于企图攻占猗山的魏军来说更加不利。
可尽管心中怀疑,但鄢陵军依旧履行了赵弘润的命令,派了一千名弩兵到猗山,朝着猗山上的林木,射了几拨火矢,点燃了整个山头。
从猗山山上韩军士卒的惊呼声可以辨别地出来,韩兵们起初打算扑灭山火,但随着魏军弩兵持续的火矢覆盖,韩兵们最终暂时放弃了据守山顶,选择了撤退。
魏军在猗山纵火的消息,最终传到了皮牢关守将靳黈的耳中,他当即来到关隘城墙,登高眺望西北侧的猗山。
『那位魏公子姬润,打算做什么呢?』
靳黈若有所思。
他当然不会认为赵弘润只是单纯想烧死猗山山上那些韩兵,毕竟后者又不是傻子,见火势愈加凶猛,自然会选择暂时撤退。
倘若那位魏公子姬润企图用这种低劣的伎俩来消耗韩军的兵力,那靳黈只能表示:别白费心机了。
『……他纵火的目的,莫不是想逼退猗山山上我军士卒,他好趁虚而入?』
靳黈皱了皱眉。
要知道,眼下是秋季,西风盛行,因此顾名思义,猗山的山火必定是西边先熄灭、东边后熄灭,这就给了魏军趁机抢占山头的机会。
第914章:火烧猗山(二)()
『果然主要目标是猗山么……』
在皮牢关的关楼上,北原十豪之一的韩国名将靳黈坐在一张矮桌旁,双手十指交叉,双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一副平铺在桌上的地图。
在这份地图中,他刻意标记了『猗山』、『皮牢关』、『王屋山』、『唐县』四个位置,企图以魏军那位主帅、魏公子姬润的角度思考攻破皮牢关的妙策,借此提前做好防备。
平心而论,靳黈绝没有小看对面那位魏公子姬润的意思,尽管对方的确过于年轻,但『魏川三川战役』、『四国伐楚战役』与『魏秦三川战役』这三场战役,已足够证明那位魏公子姬润在指挥作战方面的才能。
因此,靳黈忽略了对方的年纪,直接将那位魏公子姬润的威胁提高到最高的那一列——『最高威胁』!
『最高威胁』的名单中究竟有那些人?
其实并不多,比如一度让韩国甚为忌惮的齐国巨鹿水军的主帅『田骜』,破五十余城的齐将『田耽』,楚国的寿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等等等等,皆是在中原各国已享有盛名的名将。
哦,对了,记得数个月前,还有一个人被靳黈列入了这份『最高威胁』的名单,那就是以往籍籍无名的魏将姜鄙。
这个层次的名将,一般不会在战争期间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因此,靳黈绝不相信魏公子姬润纵火焚烧猗山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烧死猗山上一些韩国的驻军。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对方企图借助这场山火,占据猗山山头。
只不过……这计谋未免太过于粗浅了吧?
靳黈正皱眉沉思着,忽见有一名将领走入了关楼内,抱拳说道:“启禀将军,末将已遵照将军的命令办妥。”
靳黈让这名韩将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猗山上清理出一条隔火带而已。
要知道猗山并非只有一个山头,尽管眼下最西面的山头已被熊熊烈焰所吞噬,但火势还没有蔓延到东边,因此,靳黈命令士卒在西边山头与东边山头的之间,砍伐掉了这一带的林木,人为制造出一片空地。
这样一来,猗山上的火势就没办法蔓延到东边了,因此也就不存在『魏军借猗山西、东两侧山头的火势前后熄灭的时间差来夺取这片山丘』的可能。
当然了,倘若魏军强行要占领被火海吞噬了一些的西侧山头,那么,靳黈并不介意对那片光秃秃的山头来几拨强弩齐射,看看在没有任何遮掩物的情况下,魏军还能不能咬牙死撑着不撤。
不得不说,借纵火的手段达到占据山头的目的,这办法的确是不错,只不过,未免有些小瞧他靳黈了。
怎么?以为他靳黈是不入流的无名之辈么?会被这种小计俩难到?
『哼!』
靳黈心中暗暗冷笑。
过了片刻,有一名韩军斥候急匆匆地奔上关楼,叩地禀告道:“将军,魏军在王屋山增兵了,庆尧将军请求援助。”
靳黈微微皱了皱眉。
庆尧,是他的副将,是他决定对王屋山增兵时派过去主持大局的将领,靳黈相信只要有此人坐镇王屋山,魏军在那座山丘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只不过,魏军突然对王屋山增兵,这与他们放过烧了伊山有什么关联么?
『看来九成是打算声东击西了……故意在王屋山增兵,吸引我的主意,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在猗山……啧啧,真想看看,对方发现火势无法蔓延到猗山的东侧山头时,那位魏公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靳黈轻笑了几声,当即吩咐下去,调了三千名弩手秘密前往猗山,准备等魏军企图趁机占据猗山西侧山头时,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虽然可能无法对魏军造成多少兵力伤亡,但相信挫败了对方的诡计,这对于己方士卒的士气,会起到正面的效果。
而在靳黈默默等待的同时,其实在唐县,魏军主帅肃王赵弘润也在等,只不过他等待的,与靳黈所想的却有些出入。
据下令在猗山纵火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宿,猗山的大火仍在持续燃烧着,那渗人的滔天火势,逐渐朝着猗山上西侧的山头蔓延。
那因为火海燃烧而产生的白烟,亦徐徐飘向距离猗山并不远的皮牢关,呛地关隘的守兵咳嗽不止。
然而,与靳黈的猜测有所不符的是,赵弘润从来没有下达过准备强占猗山的命令,他除了下令在猗山纵火之后,就什么也没有做。
仿佛他只是枕着双手躺在帐内的床铺上闭目养神。
“殿下。”宗卫周朴来到了帅帐,抱拳禀告道:“遵照殿下的吩咐,八座井阑车已经造好。”
“哦。”赵弘润仍闭着眼睛,随口应了一声,仿佛早已猜到。
不过想想也是,商水军与鄢陵军这两支肃王军加在一起兵力达到十万,在一日一宿工夫内打造八座井阑车,这的确不算什么。要不是皮牢关的地形限制,魏军可以在短短几日内打造出几十、上百座的井阑车。
但众宗卫不解的是,自家殿下吩咐打造这八座井阑车,究竟是什么用意。
起初宗卫长卫骄猜测是用来正面进攻皮牢关的,可眼瞅着自家殿下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与他猜测的有所出入?
傍晚的时候,青鸦众带回来了关于猗山的最新消息。
“报!……韩军在猗山东、西两侧山头之间,砍伐了一些树木,致使火势无法向东山头蔓延。”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赵弘润依旧是波澜不惊,闭着眼睛淡淡说道:“反应挺快的,不愧是北原十豪之一的靳黈……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话,他此刻应该在怀疑,怀疑我军企图借这场火势,顺势夺取猗山。”
『难道不是?』
因为闲来无事而来到帅帐候命的鄢陵军大将军屈塍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要知道,他一开始也觉得这位肃王殿下纵火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魏军争取时间强占猗山山头,可眼下听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语气,似乎这位肃王殿下另有打算?
帐内,商水军大将军伍忌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就在屈塍与伍忌困惑不解之际,就听赵弘润淡淡说道:“若我军执意要使火势蔓延到猗山的西山,那靳黈自以为挡得住?……伍忌,明日初阳升起的时候,你调军中一些投石车,朝着猗山的西山头抛射油桶,记得莫要浪费,只要点燃了西侧山头的林木即可。”
他口中的『油桶』,即装满了产自黔地的石油的木桶,是曾经使川雒臣服、使羯角覆灭的最大功臣,也是魏军目前威力最大的战争兵器。
“是!”伍忌点头抱拳,接下这条将令,随即,他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何是明日清晨初阳升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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