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能鼓动太子擅做主张,将众人的所得尽数上缴给朝廷?”
对于王寓的质问,周昪不急不恼,徐徐解释道:“国丈大人,非是在下鼓动太子,您要知道,就当时太子殿下的处境,那是一日也不能耽搁。……朝争凶险不亚于沙场之争,哪耽搁地起三五日?就算是东宫在雍王发难的次日做出正确的应对,如今大梁,依旧是传遍了对太子不利的言论,更何况是耽搁三五日?”
王寓被周昪说得哑口无言,毕竟周昪所用的计谋,几乎都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开的阳谋,根本不怕落下把柄,否则,足智多谋的骆瑸也不至于至今都抓不到周昪的把柄。
“那周先生今日前来安邑,所为何事?”王寓有些狐疑地问道。
对于这个周昪,事实上王寓也是抱持几分警惕与戒备的,毕竟东宫另外一名幕僚骆瑸,曾多次对他提过,说这周昪是雍王的人,是奸细。
但遗憾的是,至今为止骆瑸也没有抓到周昪的把柄,以至于王寓也有些搞不懂:到底这周昪真的如骆瑸所说的那样,是雍王派来的奸细呢,还是说,其实是骆瑸的人品有问题,像周昪说的那样,见不得别人好。
周昪闻言遂解释道:“近日里,大梁传遍了对太子不利的谣言,严重影响到太子的声誉,因此,朝廷介入了此事。……前几日,刑部的一名郎官向朝廷奏请此事,希望查明真相。于是朝廷便派刑部与礼部彻查此事。……国丈大人,你我都清楚,这是雍王开始对太子发难了。因此,太子让在下赶来安邑,提前做好账本,封存那批所得的钱物,务必不可给雍王的人抓到把柄。”
说到这里,周昪压低了声音,低声问道:“国丈大人,在在下清点战利之前,希望您与在下透个底,那些东西,没有人动过吧?”
“这个……”王寓故意露出了犹豫之色,想看看周昪对此的反应。
没想到周昪看到他这幅表情,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之色,惊声说道:“国丈,这些东西动不得啊!……你们、你们这是将东宫往火坑里推啊!”
瞧见周昪这幅惊急的表情,王寓对他的怀疑当即打消了许多,连忙招呼道:“先生莫惊,先生莫惊,老夫岂是不知轻重之人?”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故作浑不在意地说道:“就是一些年轻人,拿了些小物什……不打紧的。”
可听了这话,周昪却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国丈大人,若在以往,此事是不打紧,可今时非同往日,雍王的人就盯着咱们呢。……哪怕咱们私自拿了一两银子,雍王亦会夸大成万两,到时候,您到东宫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周昪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国丈大人,望你出面召集此刻身在安邑的那些贵族、世家的代表与家主,周某亲自与他们谈!……此番在北疆的斩获,就算是一匹布,一块银子,都不能染指!”
见周昪如此凝重的态度,王寓哪里还会怀疑他,当即点点头说道:“好,老夫当即去联系众人。”
待等王寓离开了,周昪的随从瞧了几眼军营的帐外,见四下无人,抓头对周昪说道:“先生,你怎么反过来提醒东宫的人?这样岂不是抓不到东宫的把柄?”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名随从,其实也是雍王的人,可能是密探、隐贼一流。
“噤声!”周昪皱眉打断了随从的话,随即压低声音解释道:“那王寓,方才分明是在试探我。哼,都是骆瑸那个家伙所致……”
“那这边的事?”随从犹豫地问道。
听了这话,周昪脸上露出几许不可捉摸的神色,轻蔑说道:“真当东宫党没有私心?呵……我对他们放宽监管,他们会怀疑我的身份;可我若是逼得紧,他们反过来会来私下求我,求我放宽尺度……他们在北一军投入颇巨,如今一分一毫也无所得,真当他们心中没有怨愤?”
“会吗?”随从吃惊地问道:“他们不会不懂,这件事事关东宫吧?”
“这就是人心。”周昪瞥了一眼随从,似笑非笑地说道:“看着吧,他们会来找我的……”
次日,王寓果然召集了在身在安邑的诸多东宫党派系的贵族、世家的代表、家主们。
周昪出席了这次会议。
他在会议中,首先代东宫太子赵弘礼向在座的诸人致歉,向他们解释『为何东宫要擅做主张、决定将众人的所得交给朝廷』,那一番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话,说得在座的诸贵族子弟哑口无言。
在最后,周昪还做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诸位,在某看来,一棵参天大树,太子好比是根干,而诸位则是枝叶,根干不存,枝叶焉附?”
听了周昪的话,在座的诸人哑口无言,或有一人问道:“周先生,难道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可截取?”
“不可!”心中暗暗冷笑的周昪,脸上大义凛然地摇着头,安抚道:“诸位放心,东宫日后必定会给予诸位相应的补偿,但是这回……不可!”
诸贵族、世家子弟带着失望的情绪离开了。
此后几日,周昪便摆出一副锱铢必较的架势,开始着手盘点东宫党内部所呈献上来的账本与战利实物。
不出意料,看了几眼周昪便猜到,这些呈献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全部。
于是他找到王寓,希望王寓能与他配合,找那些人谈谈。
可能起初王寓还在怀疑周昪的身份,但是如今见周昪一副公事公办、锱铢必较的架势,他也有些为难。
要知道,东宫党内部那些贵族世家,那可是因为利益才依附东宫的,可此番因为东宫的关系,让那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王氏一族夹在当中,也难做人。
因此,他隐晦地向周昪提出,能否在账本上做一做手脚,“少”献纳一些战利给朝廷,以便使各贵族世家稍微弥补一些损失。
周昪当然严词拒绝:“国丈大人,那些人糊涂,难道您也糊涂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计较这些?”
王寓满脸尴尬,说道:“可若先生这般较真,人心将散呐……先生,这刑部与礼部的人不是还未到安邑么?这账本究竟怎么写,还不是先生您说了算么?”
周昪依旧严词回绝:“不可!……如此,我不好向太子交代。”
见此,王寓遗憾的回去了,结果当晚,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来拜访周昪,请他在账簿上做些手脚。
足足被这帮人劝说了一两日,周昪终于松口了:“罢罢罢,既然如此,周某便斗胆为诸位做一回假帐。……不过,既然你们拿了东西,就要给我一份收据,我好交给太子。周某事先声明,既然诸位今日拿了东西,日后太子给诸位的补偿,就没有这几位的份了。”
联袂前来劝说周昪的诸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可以接受。
“好!……一言为定。”(未完待续。)
第892章:深谋远虑(二)()
“一群愚才……”
几日后,当周昪看着手中那些收据时,嘴角扬起了莫名的冷笑。
不得不说,整件事的演变,就如他预测的那样,他毫不费力地就拿到了那些东宫党贵族、世家的收据,拿到了关键性的罪证。
他将这些可以视为是关键性罪证的收据,夹在一本账簿里。
这几日,周昪总共写了两本账簿。
一本是真的账簿,是他前几日摆出铁面无私、锱铢必较的架势,逼着东宫党诸贵族世家将各自真正的收获账簿交出来后,对照着那些账簿清点统计,随后书写的真的账簿。
这本账簿,是记载了北一军在这场北疆战役中的真正所得的账簿,不得不说,是一笔相当庞大的钱财。
这也难怪,毕竟『北一军』虽说打仗打得糟糕,但他们当初跟在姜鄙将军的『北三军』背后,没少白捡便宜,曲沃、临汾、新田、胫城、唐县等几个县城,都是『北一军』从姜鄙手中捡回来的。
不得不说北一军当时的运气实在不错,他们碰到的是姜鄙,是一位注重军功、荣誉、胜利,而不怎么在乎战利的纯粹的猛将。
当然了,除了姜鄙是一位纯粹的猛将外,北一军深厚的背影也是一大因素,毕竟姜鄙看似粗犷,其实心思细腻,可不想因为几座城池的利益,就得罪魏国内当时势力最庞大的东宫党贵族。
因此,哪怕北一军连一场拿得出手的胜仗也没有,可事实上他们的收获却不小。
不过这本真账簿,周昪才刚刚清算完毕,就不出意料地遭到了东宫党许多贵族世家的连番言语轰炸,于是乎,故作不情不愿的周昪,在那些东宫党贵族世家的要求下,在这本真账簿中做了手脚,又重新制作了一份假帐。
这份假帐,自然是准备交给朝廷的,而那份真账,当时王寓等众多贵族都希望周昪当场销毁。
想想也知道,周昪好不容易做出这本真正的账簿,怎么可能轻易销毁?
因此,他告诉王寓以及众贵族,说这份真的账簿,他要连同那些收据一起,交给东宫太子赵弘礼——总得让太子殿下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吧?
在周昪一番漂亮的言语下,王寓等诸多贵族都同意了这件事。
毕竟在他们看来,周昪是东宫太子赵弘礼的幕僚,怎么可能让东宫稀里糊涂地被人占便宜?
不得不得,周昪的确是天底下少有的奇才,将王寓等诸多东宫党的贵族成员们耍地团团转,轻松地就拿到了决定性的罪证。
再加上周昪另外暗中收集的一些罪证,要搬倒东宫太子,已不是一句空话。
正如骆瑸所言,读书人杀人不用刀,只要周昪将手中这份罪证上缴给朝廷,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牵连。
“呵呵呵、呵呵呵呵……”
周昪得意地笑了一阵,随即召来了自己的随从,将手中那份夹着诸多收据的真账本递给后者,正色吩咐他道:“李灵,待会我带你出营,你日夜兼程,即刻将此物交给雍王。”
随从李灵点了点头,将那本真账簿贴身收好。
见此,周昪便带着李灵与另外几名随从,离开了居住的兵帐。
此时正是深夜,北一军的军营内并无多少守备。
瞧见这一幕,周昪心中暗自冷笑。
事实上,在这几日清点战利所得的时候,周昪也在暗中观察这支北一军。
当然,这只是出于他自己的好奇。
虽说他早就预料,可他仍然有些纳闷,军队数量达到七八万的北一军,在北疆战事中居然打地那样糟糕。
要知道这几日据周昪的观察,他觉得北一军的士卒还是蛮有实力的,军中的士卒,皆是十七八岁到三十来岁的青壮年,而且也经过了一定的训练。再加上诸国内贵族为了捞功勋而投入了大量的金钱,至少在武器装备这一点,北一军与韶虎大将军的魏武军实际上是相差不多的。
然而,韶虎大将军的魏武军,在河东郡逢战必胜、打得韩国的军队只能撤回上党郡,死守天门关与孟门关;可北一军倒是好,明明人数还比魏武军多两万人,却被韩国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要不是先后有川雒骑兵以及姜鄙将军的『北三军』帮衬,恐怕北一军的情况还要糟糕,甚至连安邑都保不住。
不够这也难怪,毕竟北一军的背景实在是太复杂了,非但有东宫党与雍王党、襄王党彼此的掣肘,而且东宫党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谁都想着自己占好处、让别人去牺牲,以至于这支军队在北疆战役期间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准。
『可惜了这军中七八万的儿郎……』
周昪暗自摇了摇头。
他觉得,要是这支军队在某位肃王殿下手中,可能根本不需要姜鄙将军出马,这支北一军早就攻破『平阳』,向东打到上党郡去了。然而,这支北一军的统帅与副帅,却是太子赵弘礼与桓王赵弘宣这两个战场初丁。
别说打赢韩国的军队了,这两人甚至没办法真正掌握这支军队的主导权。
差距太大!
就在周昪一边带着李灵等随从走向营门,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北一军的事时,前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笑吟吟地问道:“周昪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周昪下意识地以为是碰到了巡逻的魏兵,笑笑说道:“我只是……”
刚说三个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这才发现,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居然是骆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瞅着骆瑸那笑吟吟的模样,周昪心中涌起阵阵警觉,脑门上亦不禁渗出几丝冷汗。
“骆某为何不能在这里?”骆瑸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昪。
周昪上下打量了几眼骆瑸,随即轻笑道:“骆瑸,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快回大梁吧,否则,太子殿下会责怪你的。”
在起初受到惊讶后,周昪逐渐冷静下来。
单单一个骆瑸,不值得他如临大敌,毕竟骆瑸在太子赵弘礼心中的地位并不如他周昪。
就算是在安邑,骆瑸在王寓等东宫党贵族的眼中,地位亦远不如他周昪。
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前提是他身后的随从李灵能够顺利离开军营。
当然了,李灵能否带着那本夹带着诸多收据的真账簿离开军营,与他周昪的安危并无直接关系。
哪怕是被当场抓获,只要周昪一口咬死那份真账簿是送给太子赵弘礼的,有王寓等诸多贵族作证,骆瑸照样拿他没有办法。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一来,就缺少了扳倒东宫的有利证据,虽说周昪可以凭着记忆默写出大概,但最为关键的那些收据若是遗失了,那这份真账簿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于是,周昪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随从李灵使了一个眼色:走!
李灵会意,带着几名随从转身就走,反正在他们眼里骆瑸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畏惧什么。
可没想到,李灵等人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一声沉喝:“站住!”
周昪转头看向骆瑸,却见骆瑸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可不是在下喊的。”
『不是……骆瑸?』
周昪眯着眼睛看向骆瑸身后的昏暗处,却见那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桓……桓王?!”周昪猛然睁大了眼睛,纵使是他,也没想到乔装打扮的桓王赵弘宣居然会在安邑。
『走!』
周昪瞥了一眼李灵,给后者使了一个眼色。
李灵会意,拔腿就跑。
见此,桓王赵弘宣抬手一指李灵,喝道:“张骜,拿下他!”
话音刚落,赵弘宣的宗卫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企图逃跑的李灵拿下。
只可惜混战之际,仍有一名随从逃走。
“我去追!”宗卫长张骜当即追了上去。
而此时,众宗卫们对周昪、李灵等人搜了身,从李灵的怀中将那份真账簿搜了出来。
“骆先生。”宗卫李蒙将那份真账簿递给了骆瑸。
在周昪恼恨的目光中,骆瑸接过了那份真账簿,翻了几页,待注意到其中夹带着诸多笔迹不一的收据时,脸上的笑容更浓了:“漂亮、漂亮,不愧是周昪,将安邑这些贵族玩弄于鼓掌之间,叫这些人稀里糊涂地,便将足以扳倒太子殿下的罪证,拱手交到了你手上……”
听闻此言,周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淡淡说道:“周某不知你在说什么,此物,是我准备派人送给太子殿下的……”
骆瑸闻言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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