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水军士卒的认识中,盾牌不仅仅只是防御用的护具,它可以用来进攻。
就如同眼下那些商水军士卒所做的那样,看到数名黥面卒朝自己挥动兵刃时,他们握紧盾牌的挽手,狠狠拍去,利用坚固而沉重的盾牌打击敌人,整得那些黥面卒一个个虎口崩裂,握不住手中的兵刃。
甚至于有的黥面卒被商水军士卒的铁盾直接拍中身体,当场口吐鲜血。
『……机会!』
一名黥面卒瞧准一名商水军士卒挥舞出盾牌的空隙,用手中的剑斩向后者带着头盔的头颅。
然而,那名商水军士卒所做的,只是侧开了脑袋,似乎想用肩膀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击。
“当啷”一声,黥面卒的利剑斩在那名商水军士卒的肩甲上,擦出几丝火星。
而从始至终,那名商水军士卒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噗——”
只听一声兵刃透体的怪声响起,那名商水军士卒手中的战刀便轻易刺穿了那名根本没有任何护具的黥面卒。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逐渐地,越来越多的黥面卒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商水军士卒,哪怕是利刃加身,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
『是身穿着坚韧防具的底气么?』
一名秦将注意到这一点,心下暗暗惊疑。
要知道,眨眼是人的自我保护意识,普通人就算穿着坚不可摧的铠甲,但是当兵刃朝着他们砍去去,他们还是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哪怕他们其实也清楚,身上的甲胄足以抵挡住那把利刃。
但是商水军的士卒就没有。
简单地说,这支军队的士卒已经控制了自我保护本能,这是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卒才能磨练出来的。
『这支军队……这支军队……』
那名秦将动容地看着那支作战方式比黥面卒更加凶猛的军队,正要开口喊什么,下一个瞬间,几个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弩矢,已命中了他的身躯。
商水军的作战方式,比秦国的黥面军更加凶悍,这是必然的。
因为黥面卒的武器,根本无法突破商水军士卒那盾牌加甲胄的两重防护,可后者手中的长刀,却可以轻易撕裂、轻易贯穿黥面卒的身躯。
“商水——!”
千人将项离在挥刀的同时高声呼喊。
“喝!”
仅仅只是一声简短而有力的呼应,附近众商水军士卒的攻势变得更为勇猛。
他们仿佛不知疲倦,时而用左手的盾牌拍飞敌人,时而用右手的长刀朝着敌军挥斩,一步一步地向前踏进。
他们的逼迫,激起了黥面卒的凶性。
商水军的大将伍忌当即就捕捉到了黥面卒准备反扑的迹象,厉声喝道:“商水军!朝左右散开!”
在大概十几个呼吸的工夫,商水军士卒们迅速向左右两侧散开,可就当对面的黥面卒准备趁机机会从中央突破时,迎来的,却是魏军连弩那压倒性的齐射。
仅仅一波齐射,方才聚集起来准备反扑的黥面卒,已变成了一地的尸体,好不容易激起的凶性,亦被魏军的连弩摧毁殆尽。
而此时,方才向两翼散开的商水军士卒,再次连成一线,继续压缩战场上的空间。
『商水军大将军伍忌……』
临洮君魏忌惊叹地望着远处的伍忌,心下连连赞叹。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方才,伍忌利用连弩,巧妙地打断了黥面卒的反扑,在打折了秦军的气势。
“伍忌将军,似乎很擅长如何借助连弩来打断敌军的气势。”临洮君魏忌对赵弘润说道。
赵弘润闻言淡淡一笑,说道:“连弩是商水军的配备战争兵器,与商水军已有过多次的磨合,若是连充分利用都做不到,他怎配作为商水军的大将军?”
临洮君魏忌点了点头,随即好似瞧见了什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是片刻之后,他皱紧的眉头又舒展展开。
原来,他是注意到远处的伍忌被几名黥面卒盯上,但不可思议的是,转眼之间伍忌便杀死了那几名黥面卒。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商水军的大将军,伍忌将军的武艺亦十分了不得啊。……这作战方式有些像是姜鄙。”临洮君魏忌表情古怪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苦笑了一声,事实上这就是他对伍忌很不满意的一点:作为商水军的大将军,伍忌总是喜欢亲自上阵。
用伍忌的话来说,置身于战场,与站在本阵观战,这两者的感觉是不同的。身临战场,能让他更好的指挥士卒,及时抓住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机会。
相比之下,鄢陵军的大将军屈塍就没有伍忌这般血性了,他总是将自己保护地很好。
不过这样也好,前阵有伍忌,后阵有屈塍,这两位大将军各自负责不同区域的指挥,使得整个局面牢牢被魏军所把握。
再加上副将晏墨、翟璜等人的协助,不可否认,魏军的战争节奏至今为止都把握地极好。
而相反地,这会儿的秦军就比较难受了。
他们好几次发动突击,可几乎每次,攻势都被魏军所打算,要么是不可匹敌的连弩齐射,要么就是魏军弩兵的漫天箭雨。待等消停下来,喘了口气的商水军与鄢陵军士卒,就继续开始有条不紊的逼迫。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好比就是秦军被魏军牵着鼻子走。
不过话虽如此,事实上战场上的商水军与鄢陵军,他们的处境其实也很危险。
因为双方的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了。
“商水——!”
千人将冉滕高声疾呼,希望用口号激起麾下士卒的斗志。
可相比较前一次,这次呼应的商水军士卒,他们的喊声显得有些疲软。
这也难怪,毕竟商水军的士卒也是人,背负着上百斤的甲胄负重,与凶悍的黥面卒厮杀了整整一刻辰,早已累得气喘如牛。
甚至于就连千人将冉滕,亦隐隐感觉双臂开始变得沉重。
忽然,他抽刀的动作一顿。
抬头一瞧,他惊骇地看到,对面一名被他刺穿了身体的黥面卒,正口吐鲜血,一脸狞笑地抓住了刀刃。而从旁,另外一名黥面卒正挥剑朝着他的手臂砍过来。
『不好!』
冉滕心中一惊,果断对松开那柄战刀的刀柄,随即下意识地握住藏在盾牌后侧挽手附近的短剑,在狠狠挥动盾牌拍飞了迎面扑过来的一名黥面卒后,用手中的短剑一剑捅死了右前方那名黥面卒。
“冉滕千人将!”
本队的商水卒注意到了冉滕这边,当即聚集过来援助。
看着这些本队士卒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冉滕心中大感焦急,因为他知道,他们商水军的体力差不多已濒临极限了。
好在这时候,亲自上阵在战场前线指挥的商水军大将军伍忌,亦注意到了麾下士卒的攻势逐渐变得疲软,二话不说就下达了轮换的命令,使鄢陵军与商水军交换前后位置。
并且,在商水军后撤、黥面卒趁机扑上前来的时候,再次利用连弩打断了秦军的攻势,硬生生让秦军那股势头又憋了回去。
“轮到咱们了!……鄢陵军,进击!”
“喔喔!”
随着鄢陵军副将晏墨的一声高呼,鄢陵军迅速接替了商水军的位置,继续进一步压缩秦军的空间。
面对着无论是勇悍、还是装备都毫不逊色商水军的鄢陵军,秦军的黥面卒再一次体会到了无力。
他们终于明白,胸腔内的那股血性,并不能真正帮助他们战胜对面的敌军,真正的关键,还得是坚固的防具与锋利的兵器。
这一点,他们黥面卒与对面的魏军差距悬殊。
而与此同时在魏军的本阵,赵弘润观望着战场,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随即对身边的宗卫询问道:“那些铁甲车……准备就绪了么?”
宗卫长卫骄点了点头:“已在后方待命。”
“让他们出击!”
“是!”(未完待续。)
第875章:差距(四)()
『PS:我就说这场仗很快的。』
————以下正文————
片刻之后,一辆辆造型奇怪的战车缓缓出现在魏军的阵列,朝着战场缓慢地移动。
这些古怪战车,商水军的士卒们戏称为『龟车』,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大概有一间房屋那么大,而且除了底部外,其余前、后、左、右、上五面皆由厚实的铁甲所覆盖,刀枪不入,堪称是铜墙铁壁。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龟车由于是战车内部的士卒用人力推动,因此机动力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哪怕是三岁小儿都能将其远远甩在后头。
当然了,赵弘润本来也不指望这些龟甲战车能对秦军造成什么样的伤亡,它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构筑防线的。
“当啷……”
“当啷……”
一辆辆龟甲战车,以惨不忍睹的速度缓慢地朝着战场移动。发出声音的,是大概每两三辆战车之间所悬挂着的铁链,大概有六七条,位置交错不定。
可能是注意到了来自后方的龟甲战车,商水军大将军伍忌微微一愣。
因为据他所知,当这些龟甲战车被投入使用,那就意味着某位肃王殿下已决定要展开全面总攻了。
是的,听上去似乎有些可笑,两万魏军对十几万秦军展开全面总攻了,但是事实上的确如此。
这不,在那些由龟甲战车所组成的防线后,魏军的弩兵们,正跟着这些铁乌龟徐徐向前移动,并不时地朝着前方,以小角度射出弩矢。
其实魏弩并不单单只能平射,其实也可以稍微将角度稍微上扬,并不影响弩箭的威力。
至少对于秦军那脆弱的防具甚至是干脆没有任何防具的黥面卒而言,就算魏弩用威力最小的抛射,也能造成可观的伤亡。
“清理尸体!”
伍忌对麾下的商水军士卒下达命令。
这场战争进行到这一地步,其实已经不需要商水军的刀盾兵来杀敌了,魏军的弩兵,将取代刀盾兵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角。
在无数黥面卒惊诧的注视下,商水军与鄢陵军的刀盾兵们不再前进,专注于清理战场上的尸体,留出一条条“通道”。
魏军究竟在干什么?
秦军的黥面卒与长戈兵不能理解,但是随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一道由数百乘龟甲似的战车以及铁链所组成的钢铁防线。
此时,秦军的弩兵们也已经压上前线,朝着魏军激射箭雨,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因为商水军与鄢陵军的士卒们,依靠着手中的盾牌以及身上坚固的甲胄,几乎毫发无损地承受了秦军弩兵的箭雨洗礼。
而那些龟甲车,箭雨更是对它们无法造成任何阻碍。
相反地,在龟甲车防线后的魏国弩兵,他们凭借着比秦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魏弩,给秦军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川雒骑兵出动了,就护卫在魏军弩兵的两翼;而至今为止没有投入战场的五万川北骑兵,也从函谷魏营缓缓现身,尾衔着魏军,不知有何意图。
此时,秦军上将军王龁已来到了军队的最前线,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反常的魏军,心中隐隐已感觉有些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魏军这是在准备总攻,可问题是,两军的兵力相差如此悬殊,魏军真的敢对秦军做出反攻?
要知道,方才魏军之所以能挡住秦军几拨凶猛的攻势,除了魏军的武器装备远胜秦军外,地理环境也占到了一定因素——魏军处在函谷狭隘地带,这狭隘的空间,限制了秦军的种种包围战术,只能选择突破。
可如今,魏军却从那个狭隘地带走了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王龁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军那些移动缓慢的龟甲车,又瞧了瞧龟甲车防线后那些魏军弩兵。
他知道,只要长戈兵与黥面军能够突破那些龟甲车,那么,其后方那些魏军弩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问题就在于,冲得过去么?
就在王龁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秦军的长戈兵与黥面卒,已经对那些龟甲车发动了攻击。
他们冲到这些龟甲车面前,用手中的兵器使劲劈砍、凿击,然而,却始终无法对那厚实的铁甲造成什么威胁。
改变了主意的他们,想穿过这些龟甲车之间铁索,可就在他们跨过一条锁链,准备再跨第二条时,龟甲车后方的魏兵弩兵便发动了一次齐射,冰冷的弩矢穿透了他们的火热的身躯。
倘若说方才面对商水军与鄢陵军的刀盾兵时,秦国长戈兵与黥面卒们仍有勇气反扑,但如今面对着那些铁疙瘩,他们有些茫然无从。
这些鬼东西,刀枪不入……怎么杀死?或者说,如何阻挡?
“给战车队开路!”
商水军大将军伍忌再次下令,吩咐麾下的士卒清理道路,让战车队得以通过横尸遍地的战场。
方才风光八面的魏军刀盾兵,眼下只能沦落为搬运工,因为此刻战场的主角,是战车队后方的弩兵。
魏军的弩兵,自由漫射,制造一波又一波漫天箭雨,射死战车前方那些茫然无措的秦军士卒。
倘若说方才,魏军与秦军之间仍互有死伤,那么如今,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因为战场前线的秦军步兵们,根本无法跨越那些龟甲车所组成的防线,无法有效地威胁到其后方的魏国弩兵。
“噗噗——”
“噗噗——”
一个又一个的秦军步兵中箭栽倒在地,死的时候,他们满脸茫然。
他们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击。
什么?指挥作战的秦军将领?
那些秦军将领,早就被魏国的狙弩手给狙杀掉了。
确切地说,无论是那些骑着战马的秦将,还是说疑似将领的秦卒,都陆陆续续遭到了魏国狙弩手的狙杀,以至于眼下,当坚不可摧的龟甲车构筑成一道钢铁防线,徐徐朝着秦军逼近时,那些秦军步兵茫然失措,根本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击。
“战车队!战车队……”
“噗——!”
一名秦将扯着嗓子召唤战车队,希望能够借助战车队突破魏军的车队防线,但是他刚刚露头,就被魏军的狙弩手射杀,一箭毙命,摔落马下。
不过,秦军的战车队仍然被召唤了过来,他们朝着魏军的龟甲车冲刺,也不知是想撞垮那些坚固的龟甲车,亦或是砍断两三辆龟甲车之间的铁链。
然而最终,他们那一件都没有办到。
随同龟甲车的商水军士卒们,目光波澜不惊地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些秦军战车一头撞在他们魏军的龟甲车上,然而后者甚至没有摇晃一下。
期间,亦有几辆秦军战车打算砍断龟甲车之间的铁链,可是一刀砍下去,除了火星四溅外,铁索仅仅只是出现了一条白道,而那几辆战车,却“撞死”在那些铁索上,人仰车翻,再没有声息。
“清理尸体!”
商水军的千人将们冷静地下令了将令,将阻碍龟甲车前进的障碍逐一除去。
于是乎,魏军的龟甲车继续向前,继续碾压秦军。
从始至终,这些龟甲车几乎没有对一名秦军造成什么伤亡,它们只是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真正杀死数以万计秦军的,则是这些龟甲车后方的魏国弩兵。
这些魏国弩兵重复着装填弩矢以及发射弩矢的步骤,连安全问题都不需要考虑,因为秦军的步兵,根本触碰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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