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赵弘润郁闷的是,看破他计谋的不是别人,正是去年十月份在华山那座废弃的岗楼内见过一面的曾经的友人,秦少君。
“……这么说,你们就这么同意了?”
站在营寨的哨塔眺望了一阵西南方向,赵弘润转过头来,看着羯族『羷』部落的大族长鄂尔德默。
“别无他法啊。”鄂尔德默摊了摊双手,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方是狼,秦人是虎,这狼哪里斗得猛虎呢?……能与猛虎相争的,也只有另外一头猛虎而已。既然另一头猛虎不准备站在我们这边,那我们就只好向另外一头猛虎臣服了……”
听着鄂尔德默带有几分嘲讽的话,赵弘润面色丝毫不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想好了?”
鄂尔德默闻言微微变了变面色,随即笑着说道:“若果真想好了,我就不会来了。”
“呵。”赵弘润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似这种墙头草的做派,本王可不不大欢喜啊。”
鄂尔德默面色一滞,随即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肃王殿下,您要知道,若是羷、羯、羚以及炎角军四方合力,豁出一切倒是可以给秦军带去一些威胁,但单凭我羷部落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当时羯、羚以及王庭皆同意了那位秦少君提出的建议,若我羷部落反对,那么我羷部落,就会第一个被秦军杀了祭旗。”
说到这里,鄂尔德默见赵弘润表情难以捉摸,硬着头皮又说道:“事实上,造成这种局面,也是因为肃王殿下见死不救,欲借秦人剪除我羯族人,不是么?……失信的,是肃王殿下!”
听闻此言,赵弘润身旁的禄巴隆冷笑着反驳道:“肃王殿下失信?这话太可笑了!……说到底是你们羯族人无能,打不过秦人,与殿下何干?”
鄂尔德默皱了皱眉,说道:“当初殿下可是与我方相约,同进同退……”
“那是我川雒联盟!”禄巴隆打断了鄂尔德默的话,冷冷说道:“我记得,羷部落可是拒绝加入我川雒联盟的。”
鄂尔德默无言以对,事实上,他在两年前的时候其实对川雒联盟非常向往,毕竟就当时川雒与魏国签署的种种贸易和约,傻子都看得出来川雒联盟会发达。
唯一的问题是,加入川雒联盟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认可魏国的盟主地位,这等于是变相地臣服于魏国。
像禄巴隆的纶氏部落,似这些羝族人的部落是无所谓,因为他们本来在三川的地位就不高,以往也没少看羯族人的脸色。
可羯族人,过去那可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别看乌须王庭是羱族部落,可羯族人才是这片土地最强大的势力。
而作为羯族三大部落之一的羷部落,怎么好低下头,臣服于魏国?
虽说鄂尔德默是羷部落的大族长,可继位未久的他,并没有足够的威信与权利决定这种事。
见鄂尔德默沉默不语,赵弘润向禄巴隆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打个圆场笑道:“禄巴隆族长莫要将话说得那么死嘛,鄂尔德默大族长在这种时候孤身前来见本王,足以证明,大族长是心向咱们这边的……”
听闻此言,禄巴隆收起了脸上的冷意,撇撇嘴说道:“心向咱们这边,也不意味着就是一路人。……等他先加入我川雒联盟再说罢。”
见鄂尔德默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赵弘润笑着说道:“这个不急的,毕竟咱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打败秦军。……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注定得有一头猛虎要退场。”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鄂尔德默,淡淡说道:“大族长,本王并不在意羯族与秦军谈和,只不过,既然高傲的狼这回决定对西边的那头猛虎低下头颅,那么本王也希望待西边的那头猛虎被驱逐后,狼依旧保持着如今这个谦卑的态度,否则,东边的猛虎,可是也会吃狼的……”
听闻此言,鄂尔德默勉强地挤出几分笑容,他知道,在三川这片土地上,以往的格局将会被打破,无论是秦军胜利亦或是魏军胜利,他羯族人都无法再成为这片土地的真正主角。
“祝肃王殿下……旗开得胜!”
鄂尔德默抱了抱拳,恭祝道。
“承蒙大族长吉言。”赵弘润哈哈一笑。
虽说,驱虎吞狼之计被那位秦少君钻了空子,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一个机会,可以让赵弘润对卢氏诸部秋后算账的机会。
当然了,前提是魏军这一场仗要胜地漂亮,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三月初七,赵弘润收到了来自秦军的战帖,相约次日在函谷西南的那片平坦地带交锋。
“这么急?秦军的营寨不是还未建好么?”
赵弘润一边嘀咕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份战帖。
这份战帖的字迹很端正,这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出自那位秦少君的手笔。
虽然这种怀疑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得不说,赵弘润起初并不打算主动出击,毕竟他之所以驻军在函谷,除了想借秦人的手削弱羯族人外,也是考虑到秦军那庞大的军队数量。
但是如今,由于秦少君的关系,使得羯族部落抽身于战场,隔岸观火、坐视两虎厮杀,赵弘润觉得还是有必要展现一下魏国军队的武力,免得那些羯族人倒向秦军那边。
于是,赵弘润派人向秦军送去了回信,同意了这场约战。
次日,也就是三月初八,赵弘润下令商水军与鄢陵军各出一万人,在函谷魏营的西侧摆好阵型。
对此,秦少君与秦军上将军王龁大感错愕。
因为魏军布阵的地点,距离他们的函谷魏营实在太近了,这意味着魏军一旦此战败北,险峻的函谷将立马落入秦军的手中。
按理来说,那位战功赫赫的魏国公子,不至于会犯下这种疏漏吧?
还是说,对方已认定这场仗必胜无疑?
“好狂妄的小子!”
王龁这位秦军猛将被激怒了,在他看来,赵弘润如此部署兵力,简直就是没有将他们秦军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怒之下,王龁点兵十余万,浩浩荡荡地压向函谷,在距离魏军方阵大概五里的位置,排兵布阵。
魏军一方是两万兵,而秦军则有十几万,似这种悬殊的差距,纵使是临洮君魏忌都感到心惊肉跳。
他感觉赵弘润太托大了,以两万魏军应战十几万秦军姑且不说,单说这战场距离函谷魏营仅咫尺之遥,一旦魏军失利,那可连挽回局面的机会都没有啊。
对于临洮君魏忌的劝说,赵弘润浑不在意,笑着解释道:“这是诱饵。……若我不下重饵,相信此战秦军顶多就是试探试探,这有什么意义?暴露了我军的实力,却无法取得预期的战果。……可如今本王这么一摆阵,秦军就不会只想着试探我军的实力了。”
临洮君魏忌闻言恍然大悟,不过难免仍有些担心:“以两万抵御十余万秦军,殿下有把握么?”
“抵御?”赵弘润看了一眼临洮君魏忌,随即摇摇头,淡淡说道:“今日,会是一场屠杀!”
就在赵弘润与魏忌低声交谈的时候,远处的秦军已开始有所行动。
首先出击的,果然是作为秦军中坚力量的戈盾兵,这些强壮的秦国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朝着魏军前进,随即在距离大概两里的位置,逐渐停了下来。
而随着戈盾兵向前压进,秦军整体也徐徐向前。
“差不多了……”
赵弘润估算了一下距离,挥了挥手,说道:“让秦军见识一下我大魏的连弩。”
而与此同时,秦少君正骑着战马在后方本阵,一脸疑惑地看着毫无动静的魏军。
『他……究竟想做什么?』
秦少君正疑虑着,忽见远方魏军的阵型发生了变化,前排的魏军向两旁散开,露出了他们身后一排排奇怪的巨弩。
“放!”
随着魏军那边传来一声洪亮的口号,顿时间,一道道黑影从魏军的防线袭向秦军的戈盾兵。
『那是什么?』
一名前排的戈盾兵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双手一阵麻木,随即砰地一声巨响,手中那坚固的青铜盾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
那名戈盾兵疑惑地看向前方。
『我的巨盾呢?』
他低下头,这才看到面前散落了一堆青铜碎片。
而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胸前的皮甲处,破了一个大洞,正从内部嘶嘶飚出殷红的鲜血。
待一阵剧痛袭来,他失去了知觉。
在那期间,作为秦军中坚力量的戈盾兵,仿佛像是狂风席卷的麦子般,一片片的栽倒,一支支粗如指节的细长弩矢,轻易便击穿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盾牌,随即又洞穿了他们的血肉之躯,再然后是连人带盾穿透后排的戈盾兵。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支戈盾兵几乎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戈盾兵的巨盾居然……居然……』
在后方本阵观战的秦少君只感觉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咬着拇指的指甲,神色复杂地望向对面的魏军。
“骗子……”(未完待续。)
第872章:差距()
『那、那是什么?』
秦军上将军王龁,这位如铁塔般的男人,素来沉着的脸上逐渐泛起几丝惊骇。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即睁大眼睛望向军阵的前方,可瞧见的事物,依旧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明明方才还活生生的五千名戈盾兵,只是眨眼间,便成了一地的尸体。
“床弩?”
王龁睁大着眼睛注视着魏军阵前那一排排的连弩,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弩具,比如陇西与他们秦国,就出现过一种称之为『脚弩』的弩具,但是从来没有一件弩具,拥有着像对面的魏弩那样的强劲威力,竟然直接射穿了戈盾兵的巨盾。
甚至于,是连人带盾射穿两到三排的戈盾兵,似这等威力强劲的弩,王龁闻所未闻。
『这可……怎么办?』
纵使是能征善战的秦国猛将王龁,此刻亦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
想要继续派兵推进吧,他着实是被魏军的强弩给震慑到了;可若是就此退兵吧,他又心中不甘。
而就在他低头思忖之时,秦少君正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神色复杂地望向魏军的方向。
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犹浮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竖起大拇指,一脸惊叹。
『……贵国的戈盾兵,对来自身前方的威胁的防御能力,堪称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但是对于来自上空的箭矢的防御能力却很差。……只要用最优质的材料,给戈盾兵配上头盔与肩甲,补上这两个短板,那就万无一失了。』
秦少君的耳畔,仿佛仍回荡着那个身影那信誓旦旦的话。
『骗子!骗子!骗子!……明明有着威力如此可怕的强弩,却装出一副……』
秦少君又气又怒,胸口一阵起伏。
他既气愤于当时赵弘润的欺骗,又恨自己居然听信了那个可恶的骗子的话,专程派人回秦国,请国内的工匠们锻造了一批质地优良的头盔与肩甲……
可这些有什么用?!
魏军的强弩,直接射穿了戈盾兵的巨盾!
击穿了戈盾兵最自信的一面!
“阿嚏!”
与此同时,赵弘润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引起了宗卫长卫骄的担忧。
“殿下,要小心受寒。”卫骄关切地提醒道,毕竟三川郡的医疗条件非常差,若是自家殿下在这里染上风寒,那可不是说笑的。
“没事……”赵弘润揉了揉鼻子,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浩浩荡荡的秦军,表情有些怪异。
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对面仿佛有一双带着怨愤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虽然他至今没有找到那双眼睛的主人。
『会是他……么?』
赵弘润抬着头,眺望着对面秦军那面『秦少上造王』字样的本阵旗帜,心底不由地浮现出秦少君气愤时的模样。
『可别怪我啊……』
他暗暗嘀咕着,心底不禁有些黯然。
因为他知道,他与秦少君不可能再成为朋友了。
就在赵弘润情绪低落之际,在他身旁,临洮君魏忌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狂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阵列前方的那一排排连弩,因为他感觉,这些连弩,比当初他在成皋关上所关注过的连弩更加出色。
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稳定性更加优越。
这并不奇怪,毕竟这些连弩,是冶造局所改良锻造的二代连弩,自然要比成皋关的初代连弩性能更加出色。
『怪不得这位肃王殿下方才曾言,今日会是一场屠杀……』
倘若说方才临洮君魏忌心中尚有几分忐忑,那么眼下,他心中唯有喜悦,以及一股发自内心的自豪。
他没有想到,中原赵氏魏国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强到眨眼之间就能杀死秦军数千名中坚精锐之士的地步。
他终于明白赵弘润为何要拿函谷魏营作为诱饵,因为不下重饵,对面的秦军纵使兵多将广,也未见得敢继续涌上前来。
他死死地盯着秦军的动向,生怕对面的秦将改变主意,就此收兵回营——那样的话,他魏军就太亏了,暴露了连弩这个大杀器,却只换来了对方数千名戈盾兵的伤亡。
而与此同时,秦军上将军王龁已做出了决定。
“叫黥面出击。”
王龁对左右的将领下令道。
黥面,即秦军的协从军,一些由在国内地位低下的贱民所组成的连番号都没有的杂军,但不可否认,这支军队的攻击性非常强悍。
“将军有令,黥面出击!”
“将军有令,黥面出击!”
一道道的将令四面八方地传开,顿时间,秦军一方响起一阵乱糟糟的呐喊欢呼。
这些呐喊欢呼,并非来自于秦军的正规军,而是来自那些全身上下没有多少遮身甲胄的农兵。
“终于轮到咱们了!”
“老子都等不及了!”
“哈哈,对面的魏人等着受死吧!”
无数士气高昂的黥面卒,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只等着出击的命令下达。
“出击!”
“出击!”
“出击!”
待等几名管理黥面卒的将领抬手指向魏军方向,顿时间,黥面卒犹如海涛一般,怒嚎着冲向对面的魏军。
那仿佛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简直不像是一支作为炮灰的杂兵所能拥有。纵使是赵弘润,他在亲身目睹这一幕时,亦不由地在心底称赞一句:秦国民风彪悍,果然如此。
然而,秦国黥面卒彪悍固然彪悍,可在鲁国的机关弩匣面前,这种彪悍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商水军大将军伍忌与鄢陵军大将军屈塍一声令下,两军士卒从军中拖出一只只造型古怪的巨大木匣,将木匣上的喷口,对准了迎面而来的黥面军。
三百丈……
魏军毫无异动。
两百丈……
魏军仍毫无异动。
一百丈……
“放!”商水军大将军伍忌厉声吼道。
听到这一声令下,操作着鲁国机关弩匣的魏军,不约而同地按下弩匣上的机关。
顿时间,那一排排关下弩匣诡异地抖动起来,随即“突突突”地从喷口的小孔中激射出弩矢。
而与此同时,那些已冲到百丈距离内的秦国黥面卒,仿佛像是被狂风压倒的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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