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操蛋的宿命!
明明是相互心存好感的友人,却碍于各自立场,不得不在沙场上成为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回到了秦军的主营。
而此时,秦少君已恢复的平日里的姿态,露出一副不喜不怒的淡然神色。
是他释怀了么?
不!
彭重很清楚,这位少君殿下只是将那份情绪压制到了心底,就像他以往所做的那样。
减缓了战马的速度,秦少君一行人驾驭着战马缓缓进入了营寨,朝着中军帅帐而去。
待等他们一行人来到秦军营寨的帅帐时,帐外已有十几名将军站在帐外恭候。
为首的将军,国字脸、丹凤眼,面如重枣,身材高大、体魄魁梧,站在那里犹如笔直的铁塔一般,不怒而威。
此人,便是这支秦国军队的上将军,『少上造王龁(he)』。
『注:少上造,大上造的副职,相当于魏国的大将军与兵部官员的集合:在秦宫内时是大上造的副职,地位相当于兵部侍郎;出征在外时则是大将军级别。』
此人凶悍不逊姜鄙,人如其名,是一头一旦咬住猎物就绝不会松口的猛兽,也是秦国一等一的猛将。『注:龁,字解为咬噬。』
“少君。”
瞧见驾驭着战马缓缓而来的秦少君,王龁上前两步,抱拳单膝叩地,低头做出恭迎的架势。
“王龁将军请起。”
秦少君翻身下马,双手扶起抱拳跪地的王龁,语气温和地嘉奖道:“王龁将军今日的临阵指挥,余亲眼目睹,可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王龁将军辛苦了。”说着,他抬起头来,看着王龁身后同样跪倒在地的许多将军,亦微笑着夸赞道:“还有诸位将军,都辛苦了。”
“岂敢岂敢。”
王龁等人连声逊谢。
对此,秦少君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将军今日辛苦,且回帐好生歇息吧。……王龁将军请随余入帐,余有些事要与你交代。”
“遵命。”王龁似乎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将军,虽说这样看起来显得更加稳重老成,但也会让一些不了解此人的人心生惧意,可事实上,王龁却是一位重情重义的豪杰。
在进入帅帐后,秦少君见王龁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联想到方才王龁久久侯在帐外的情景,揉了揉额头,苦笑着说道:“王龁将军,余已说过好几回了,余对征战之时所知寥寥,此番只是名义上的主帅,真正统领这支军队的是你,你实在不必这样……”
“礼不可废。”王龁不苟言笑地摇了摇头。
秦少君很清楚王龁对秦国以及对他们嬴姓一族的忠诚,见劝说无果,遂摇摇头不再继续劝说,而是询问起了这场战争的后续,也就是之后的计划。
见秦少君询问,王龁毫无保留地说道:“少君,据我估测,今日之战,很有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大战。接下来我军要做的,是稳步踏进三川,同时做好在这片草地渡过寒冬的准备。”
“哦?”秦少君闻言一愣,诧异地问道:“你是说,川戎那些羯族人,不会再组织军队抵抗我大秦的军队了?有什么根据么?”
王龁闻言正色说道:“某曾仔细研究川戎与别族征战时的战术,发现羯族人有个习惯,他们每次打仗前,都要召集大量的奴隶,在战场上,也必定先会用逼迫的手段,让那些奴隶兵去消耗敌军的体力。……前一次是,这一次也是,只要我军杀光了羯戎的奴隶,羯戎的骑兵顾忌伤亡,根本不敢上前。羯戎似这般自缚双手,岂有不败之理?……今日我军全歼了羯戎的奴隶,纵使羯戎仍有许多骑兵,也不敢轻易再与我军开战,除非他们再一次聚集足够的奴隶。”
“你是说,羯戎很难再次召集到足够的奴隶么?”秦少君皱了皱眉,说道:“据余所知,羯戎正与巴国开战,而且优势不小,难保他们俘虏了大量的巴人作为奴隶呢。”
王龁捋了捋胡须,摇摇头说道:“驯服不久的奴隶,若是羯戎果真敢带上战场,某会再一次让他们领略败北的滋味!”
秦少君想了想,觉得王龁的讲述很有道理。他点点头说道:“那么照王龁将军猜测,羯戎下一步会有何举动?”
王龁正色说道:“羯戎两次聚集数万兵力欲与我军决一生死,可每次都被我军以微小的代价战胜,想来他们也应该明白我军能战胜他们并非一时侥幸。……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话,羯戎会迁移整个部落,向三川的东部迁移,并且,要么请求其余川戎的协助,要么,便是向东边的魏国请援。”
“魏……国……”秦少君听到后微微有些失神。
毕竟他刚刚还在那座废弃的岗楼碰到赵弘润,后者这位魏国的肃王亲自来到三川战场前线关注他们秦军的虚实,不难猜测,魏国的军队会在随后陆续抵达。
“您怎么了,少君?”王龁察觉到了秦少君的异常。
“不,没什么。”秦少君摇了摇头,将某个身影压到心底,随即正色问道:“对于魏国的军队,王龁将军可有把握战胜他们?”
“这个……”王龁闻言露出了迟疑之色,摇摇头说道:“倘若是陇西的魏军,纵使碰到临洮君魏忌,亦或是姜鄙,我亦有自信战胜他们,可是东边那个中原的魏国……王龁并未亲眼目睹中原魏国的军队,无法做出比较。”说到这里,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说了自灭威风的话,有些尴尬且羞愧地说道:“少君您也知道,卫鞅大人便是出自中原的卫国……而中原魏国,那是比卫国更加强大的国家。”
“余明白。”秦少君点了点头,喃喃说道:“赵氏魏国,据说数百年前就已在中原立足,无论是国力还是工冶技术,皆要比我大秦强大……”
说到这里,他不由地想到了今日碰到赵弘润时那件神奇的小玩意——一架可以将远处的景致拉近到眼前的神奇物什。
“吝啬鬼。”秦少君有些愤愤地瘪了瘪嘴,对于赵弘润当时那小气的样子感到非常的不满。
『还说是什么朋友,居然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在心中念念碎的秦少君,显然没有考虑过『资敌』这个问题。
“啊?”王龁可能是没有听清秦少君那句『吝啬鬼』,疑惑地看了一眼后者。
见此,秦少君脸庞微红,岔开话题正色说道:“赵氏魏国的军队,他们肯定会来的。别忘了,这片三川土地上,有一部分川戎已臣服魏国。”
王龁闻言点点头,随即微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不过那也是明年的事了。……眼下已临近十一月,而三川的冬季又尤为酷寒,相信无论是羯戎还是魏国,都不会愿意与我军在这个时候开战。……而这段时期,对我军而言则是非常有利的机会,我军可以抓住这机会,步步为营踏进三川……”
然而,王龁的这番话注定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此刻的秦少君,根本没有听进去。
『要到明年吗……太好了。明年开春的时候,相信我那时肯定可以放下了吧……』
秦少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867章:寒冬将至()
在回去的途中,赵弘润无意间得知,原来在华阳平原战场上被秦国军队击败的羯族人,即是羯族人三大部落之一的『羷部落』。
此时赵弘润才知道,原来居住在三川西部的羯族人,大多便是羷部落的人。
对此,赵弘润暗暗有些感慨。
事实上,他对羷部落的印象还算不错,毕竟在当年赵弘润率军攻打羯角部落时,羷部落是当初羯族人中第一个希望与魏国和谈的部落,并且,羷部落当时派来的头领『鄂尔德默』,也是羯族人中的睿智之人。
只不过,原来羷部落居然是这么的羸弱么?
赵弘润询问了禄巴隆。
没想到禄巴隆诧异地反问道:“肃王殿下不知羷部落的内乱?”
“什么内乱?”赵弘润还真不清楚。
于是,禄巴隆便将近两年来发生在羷部落身上的内乱告诉了赵弘润。
记得当初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曾以其部落大族长『费扬塔珲』年迈虚弱为理由,代替后者出席了当时魏国与三川的谈判。
这件事赵弘润是清楚的,并且,他也允许了此事。
而事实上,鄂尔德默当时说谎了。
倒不是欺骗赵弘润,相反,鄂尔德默隐瞒了羷部落大族长费扬塔珲病入膏肓的事实。
而随后,待等魏国与三川达成协议,川雒联盟也顺势建立,羷部落的大族长费扬塔珲在得知了此事后,终于安心的过世了。
临死前,费扬塔珲推举了相当于左右手的鄂尔德默,出任羷部落的大族长。
而这个举动,引起了费扬塔珲几个儿子的不满,以至于在数月后,费扬塔珲的几个儿子密谋造反,教唆部落内的战士袭击鄂尔德默。
那场内乱打了好几个月,最终以鄂尔德默的胜利而告终。
但是鄂尔德默并没有杀死老族长费扬塔珲的那几个儿子,而是大度地允许后者离开羷部落。
于是,一部分人跟随着老族长费扬塔珲的几个儿子离开了,前往了遥远的北方。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因为鄂尔德默的大度而侥幸留了条命,但那些反叛者也等同于是被鄂尔德默给流放了。
而因为这场内乱,羷部落的实力可谓是大为衰弱。
“……鄂尔德默,已经是羷部落的大族长了?”
当赵弘润听完禄巴隆的讲述后,着实是吃了一惊。
还记得前一阵子当那几名纶氏战士送回羷部落的回覆时,当时赵弘润就感觉有些纳闷,觉得羷部落的态度怎么就那么好呢,他说想旁观羷部落与秦国军队的战事,结果羷部落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让人转告他,几日后就有一场战事。
原来,让那几名纶氏战士传回口讯的,居然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鄂尔德默,一位在当时就察觉到了秦国的威胁,并主张与乌边部落结盟、共同抗击秦国的睿智的首领。
“这就得去见一见了。”
原本不打算在这里停留的赵弘润,在得知鄂尔德默已成为羷部落的大族长后,立马改变了注意。
在他的授意下,禄巴隆派了几名纶氏战士再次前往羷部落的宿营地,将此事传达给鄂尔德默。
次日,鄂尔德默便委托那几名纶氏战士送来了回覆:欢迎肃王殿下前去做客。
在得到了鄂尔德默的邀请后,赵弘润带着临洮君魏忌、禄巴隆以及众宗卫们,前往了羷部落的宿营地。
而得知他要来,鄂尔德默亲自带着十几人在部落营地外等候,在见到赵弘润时,亦尤为热情。
“前几日小王不知鄂尔德默头领已升任大族长,失礼之处,还望大族长莫要在意。”
在见到鄂尔德默的时候,赵弘润拱手抱拳,率先以歉意的口吻道歉。
而对此,鄂尔德默摆摆手,一笑置之。
他当然明白赵弘润前几日为何没有来拜访他羷部落,无非就是担心将其扣下,毕竟羷部落与魏国的关系,可没有川雒联盟那样受魏国信任。
鄂尔德默将赵弘润迎入了部落营地,途中,赵弘润惊讶地看到营地内的羷部落人似乎是在收拾行囊,他立马就明白了什么。
但是碍于对方的脸面,赵弘润没有开口挑明。
没想到,鄂尔德默自己说出了实情。
“我羷部落……准备向东迁移了。”
在说出这句话时,鄂尔德默的面色很是不好看,目光亦有些黯然。
赵弘润闻言沉默了片刻,仔细斟酌用词,询问道:“局势有这么糟糕么?”
“唔。”鄂尔德默点了点头,语气低沉地说道:“两场败仗死了近十万奴隶,秦军的强盛出乎我的预料,单凭我羷部落,没有办法守住华阳这片牧场,只能向东迁移了。”
因为鄂尔德默讲的是魏言,因此,就算是临洮君魏忌亦能大致听懂,是故,临洮君魏忌不可思议地插嘴道:“这位大族长,恕鄙人直言,虽说贵部落遭逢两场败仗,可贵部落的精锐仍在,为何轻言败退?”
鄂尔德默看了一眼临洮君魏忌,没有说话。
正如临洮君魏忌所言,尽管羷部落迄今为止吃了两场败仗,然而,在战场上死的都是一些地位很低的奴隶,羷部落的战士几乎没有受到太多的损失。倘若羷部落愿意豁出一切,不顾部落内战士的伤亡与秦军死磕,未见得不能从秦军那头猛虎口中拔下几颗虎牙。
可问题是,鄂尔德默不能够那么做,哪怕他如今是羷部落的大族长。
其实说到底,三川部落的阶级构成形态,与中原国家其实很相近,大族长好比是君王,手底下的各头领,好比是中原国家君王统治下的各贵族、世族。
倘若后者支持前者,那么大族长固然是至高无上的;可反过来说,倘若部落内的那些头领均不支持大族长的决定,那么这个大族长,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权利。
而如今鄂尔德默的处境就是如此:前两场败仗,让他羷部落内的那些首领们普遍对秦国军队产生了畏惧的心理,都不愿意让本族的战士去与秦军死磕。
在那些人看来,三川又不是只属于他们羷部落的,在这片土地上,还存在着羯部落、羚部落、乌须王庭以及川雒联盟等好些强大的势力,凭什么让他羷部落单独抵挡秦国军队的进攻?
听了鄂尔德默的讲述,赵弘润丝毫也不感觉诧异,毕竟这种破事,他已瞧见过太多太多。
人嘛,自私之心在所难免,纵观整个天下,又能有几人是大义为公、大公无私的?
“大族长有何具体打算?”赵弘润正色问道。
鄂尔德默知道赵弘润想问什么,想了想说道:“眼下,我寄希望于我三川的地利,秦军不见得了解我三川的情况,再加上寒冬将至,其贸贸然率大军踏进我三川,或许不需要我方用兵,三川的天气就能将秦军杀死大半……”
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三川这边的寒冬,的确是堪称灾劫。
据他所知,以往整个三川郡在每年寒冬时被冻死的羊只,并不下于川雒与魏国的交易量;并且,三川郡每年冻死的奴隶,亦几乎逼近因战事而死掉的奴隶数量。
三川这片土地上的寒冬,其威胁远比魏国的寒冬还要大,倘若秦国军队没有事先做足准备,那么,他们在这场寒冬被冻死一半人,绝不会只是鄂尔德默信口开河。
可问题在于,秦国既然对三川郡动用庞大的军队,又怎么可能不事先了解三川这边的情况呢?
思忖了一番,赵弘润觉得还是别拆穿鄂尔德默了,毕竟这位羷部落的大族长也是没有办法。
他开口说道:“此计虽好,不过,恐引起羯、羚、以及乌须王庭的不满……”
鄂尔德默闻言苦笑了一下。
可不是嘛,他羷部落向东迁移,说得难听点向东逃走了,那么羯、羚两个同样是羯族人的大部落,以及乌须王庭,难免就暴露在秦国军队的面前。
如此一来,后三者岂会给羷部落好脸色看?
然而,鄂尔德默别无他法。
在长长叹了口气后,鄂尔德默问赵弘润道:“肃王殿下,不知川雒与贵国,是否会参与此战?”
“当然。”赵弘润点点头说道:“当初约好同进共退,我大魏岂会失信?”
听闻此言,鄂尔德默着实松了口气,毕竟川雒联盟如今在三川的势力绝不会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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