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童宪低声应道。
忽然,魏天子开口问道:“对了,弘润那劣子的商水青鸦,实力如何?”
“相当了不得。”童宪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夸赞道:“当初老奴手底下的人去试探过,五个人对五个人,占不到便宜……说起来,商水青鸦人人都有的袖箭,那可真是一件利器。”
听闻此言,魏天子眼中露出几许自豪之色,挥挥手说道:“既然是利器,叫宫造局也仿造一些装备于你内侍监的人,不过,休要被弘润知晓,你知道,那小子拗起来,朕可是都会感到头疼呐……”
“陛下放心。”童宪欠了欠身子,笑着说道:“商水青鸦的头目,似乎也猜到了老奴手底下的人究竟是什么人,至今为止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唔,那就好。”魏天子点了点头。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走入后殿,在童宪耳边低语了几句。
魏天子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喝了口茶水。
“你先退下吧。”童宪将那名小太监遣退,随即欠身对魏天子说道:“陛下,刚刚得到的消息,肃王殿下带着其宗卫们,去了翰林署。正如陛下所料,肃王殿下在打编史文献的主意……”
“那劣子,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朕吩咐你的,你可办成了?”
魏天子嘴角扬起几分笑容,可能是因为每每走在他那个聪颖过人的儿子面前而感到愉悦。
听闻此言,童宪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说道:“陛下放心,肃王殿下绝对不会在翰林署的编史文献中找到任何有关于洪德二年那桩事的记载……”
“很好。”魏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又皱了皱眉,带着几分担忧说道:“不过,这终归不是一个办法。……童宪啊,叫大理寺结案。”
童宪眼中露出几许惊讶,但是随即,他便低了低头,欠身应道:“是,陛下。”
与此同时,正如内侍监所打探到的消息,赵弘润的确带着宗卫们来到了翰林署。
翰林署,亦或称之为翰林院,这是礼部辖下一个颇为特殊的司署,负责培养人才、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等种种事项,是朝廷中有名的『清贵』之地。
说白了,这是一个门槛极高、声誉也极高,但却没啥油水可捞的朝廷衙门。
这里非但是士子的集中地,也是朝中老臣养老的去处之一,位高权低,不过却堪称是魏国士子心目中的圣地。
一名士子,有没有入职过翰林署,并不怎么影响他在朝中的发展,但是,却直接影响到此名士子在士林的地位、声誉;反过来说,倘若有一名官员不曾入过翰林署,哪怕他当上一部尚书,翰林署内的清贵士子、官员,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容纳他。
用赵弘润的话来说,这里集中了魏国最清高、最倔强、最桀骜不逊的读书人,全是一些顽固不化的硬骨头士子。
因此,翰林署在赵弘润心目中那份『最不想接触的司署』名单中,仅排在『御史监』之下。
可想而知他有多么讨厌这个地方。
不过讨厌归讨厌,来到这里,赵弘润亦难免勾起了一些回忆。
尤其是当他正巧撞见一名熟悉的撰史小吏的时候。
“肃……肃王殿下……”
可能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会再次遇到某位肃王殿下,那名撰史小吏在稍稍一愣后,赶忙向赵弘润行礼,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赵弘润被其六王兄赵弘昭拉到雅风诗会时,所结识的原中书令何相叙的嫡孙,何昕贤。
一看到此人,赵弘润的面色就沉了下来,原有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毕竟当年,正是这小子一开始喜欢上玉珑公主,还请求赵弘润给他牵线搭桥,可没想到最终,这小子却又临阵退缩,害得赵弘润与玉珑公主在城外吹了一宿的冷风不算,还让玉珑公主因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鉴于这种种,赵弘润岂会给他好脸色看?
不得不说,看着何昕贤笑脸相迎,赵弘润真恨不得给这家伙一拳。
不过想想还是作罢了,一来是那件事都过去了,二来嘛,何家当时可能也是受到了魏天子的警告,否则何昕贤不至于当时那么快就成婚,至于其三嘛,赵弘润觉得当时自己也有些幼稚,将事情想地太简单了。
因此,赵弘润吐了口气,与何昕贤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何公子,最近过得好么?”
“肃王殿下……”何昕贤颇有些动容,毕竟曾几何时,他一直觉得自己会被这位肃王殿下所记恨。
“还、还好。”何昕贤点点头,随即,他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岔开话题问道:“肃王殿下今日来到我翰林署,不知所为何事?”
赵弘润想了想,遂如实说道:“本王想查一查撰史文献……”
听闻此言,何昕贤连忙说道:“若是肃王殿下不弃,卑职愿为殿下带路。”
赵弘润看了一眼何昕贤,知道对方是想缓和因当年之事而导致的恶劣关系,亦不否决,毕竟何昕贤是翰林署的撰史小吏,比他更了解编史文献。
“那就有劳何公子了。”
“不敢。……肃王殿下这边请。”(未完待续。)
第806章:惊闻()
片刻之后,何昕贤将赵弘润等一行人带到一座大殿,只见这座殿内,满满当当到处都是装满了文献、卷轴的木箱,书籍更是堆放地遍地都是,乱糟糟的,让赵弘润等人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咱们就是要在这书山书海中……找?”
宗卫穆青咽了咽唾沫,其余宗卫们的面色亦有些发僵。
见此,何昕贤遂向赵弘润等人做出解释:原来,翰林署修撰史书,讲究尽可能地实事求是,因此,需要考据各种文献记载。
这些考据的文献记载,包括魏国历年来的天灾人祸,朝廷中的杰出栋梁,甚至于,连魏天子的起居作息记载,都会由内侍监专门记录并且送到此处,作为评价当代魏国君王的依据。
再比如像赵弘润几次率军出征,翰林署在修撰史书时也会记录下来,当然,篇幅不会过多,大概也就是一两句,比方说『某年某月某日,肃王润率军讨伐某地,耗时几何,凯旋而归、举国沸腾。』
……大抵是这样。
满打满算,赵弘润一次征讨三川、两次征讨楚国,也算是在魏史中留下了浓厚的一笔,足以流芳百世。
当然了,在评价这位『肃王润』的时候,翰林署的官员们也会很耿直地补上一句『肃王润少时顽劣』,这就是赵弘润讨厌那些清贵士子的地方:食古不化,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呼……开始找吧。”
瞧着面前那书海书海愣了半响,身为宗卫长的卫骄率先作出表率,第一个走入了这片书海,开始寻找起来。
众宗卫面面相觑,即便不怎么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们不动手找,难道让他们家殿下找?
在他们寻找的时候,何昕贤并不忘提醒他们小心谨慎,毕竟虽说这些东西在寻常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但在翰林署内,这些可都是珍贵的文献,若是不慎遗失或者损毁,要重新去寻找相关文献,十分麻烦。
好在众宗卫都是有分寸的人,一个个找得很仔细,很小心。
而在宗卫们寻找洪德二年有关资料的时候,赵弘润与何昕贤则站在一旁,一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是不敢贸然开口,总之,两个人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半响后,还是赵弘润率先打破了沉默。
“何公子,听说你已经成婚了?”
“啊?啊。”可能是没料到身边这位肃王殿下会与自己闲聊,何昕贤愣了一下,回神之后这才连忙说道:“在下成婚已有两年余,去年岁末将近的时候,内人也已诞下一子……”
“恭喜恭喜。”赵弘润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不知尊夫人是谁家千金?”
“乃是蒲阳佟氏之孙。”何昕贤简单地介绍道:“佟公是在下祖父的多年旧识,外父佟阳(即岳父)曾拜祖父门下为学生,在翰林署任职学士,与家父亦是多年的挚友……”
『怪不得这小子能入翰林署。』
赵弘润略带几分惊讶地瞧了一眼何昕贤。
平心而论,他对何昕贤的家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祖父何相叙曾经是垂拱殿的中书令,再早先曾经担任过十多年的吏部尚书,退下来之后,才由现任吏部尚书贺枚接替了职务。
而何昕贤的父亲,则是礼部右侍郎何昱。
如今,再加上一个在翰林署内担任学士的外父佟阳,不得不说,何氏在大梁城内称得上是典型的名门望族,人脉极广。
也难怪这小子当年会试中考了第三名,在拒绝了朝廷的辟用后,居然跑到了翰林署,原来何氏本身就是翰林署清贵的一员。
想到这里,赵弘润有些纳闷地看着何昕贤身上那小吏的皂服,疑惑问道:“本王记得,三年前,何公子高中会试第三名,却不入仕,准备再考头名,今年会试已过……不知何公子可曾如愿以偿?”
一提到这件事,何昕贤脸上便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讪讪地摇了摇头:“在下小瞧了我大魏的士子,让肃王殿下见笑了。”
『没能如愿?』
赵弘润惊讶地看着何昕贤,要知道,虽说他对何昕贤有些芥蒂,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可何昕贤的才华,作为当年雅风诗会的主创者之一,他六王兄赵弘昭的挚友,这位何昕贤何公子,那的确是大梁少有的饱学之士。
只不过洪德十六年的时候,出了两位奇才,一个是寇正,一个是骆瑸,因此将何昕贤比了下去而已。
难道今年会试上亦有奇才?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惊诧而迷茫的表情,何昕贤苦笑说道:“看来殿下不曾关注今年的会试啊……今年会试头名,乃是尉县的寒门士子『黄怀石』,次名乃是宋郡安阳县的『刘介』、第三名是黄池县的『张启功』,在下……在下愧居第四。”
瞅着何昕贤脸上的尴尬之色,赵弘润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今年没有了寇正、骆瑸那等奇才,何昕贤必定可以高中头名,没想到,何昕贤今年的名次比三年前还要退后一位,这着实令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何昕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得上是大梁本地士子的翘楚。
很难想象继寇正与骆瑸之后,今年又有三位士子踩着这位大梁本地士子翘楚上位。
『估计大梁的士子都快疯了……』
赵弘润暗暗嘀咕。
想想也是,大梁作为魏国的王都,可在会试考场上,大梁本地士子却被外地的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比下去,可想而知那些大梁本地士子的心情。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赵弘润倒是不感觉奇怪,毕竟在他看来,大梁才多大?能比得上魏国全境?更何况如今还要加上宋郡内亲向朝廷的士子,大梁本地士子守得住荣誉才怪。
这种情况有好有坏,一方面使得地方上、甚至是宋郡的人才逐渐向朝廷集中,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大梁本地士子的落没。
可能是见何昕贤过于尴尬以及羞愧,赵弘润犹豫了一下,还是宽慰了他一番。
没想到何昕贤羞愧归羞愧,但并不气馁,表示三年后还要再考一次,这份拗劲,让赵弘润终于明白这位何公子为何会来到翰林署——这脾气,与翰林署简直就是匹配!
“那就提前祝何公子三年后得偿所愿。”赵弘润拱拱手祝福道。
何昕贤施礼感谢了一番。
在此之后,两人又聊了些有关于赵弘昭的事,确切地说,是赵弘润向何昕贤介绍了赵弘昭最近在齐国的情况,毕竟虽说何昕贤与赵弘昭也有书信来往,但据何昕贤所言,由于两地相隔极远,通信不便,一年到头其实也就是来回几封书信而已。
因此,自然不如赵弘润了解赵弘昭的最近状况,毕竟赵弘润两个月前才见过后者。
聊完这些,两人就没啥可再聊的了,这也难怪,毕竟两人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忽然,沉默了良久的何昕贤开口问道:“肃王殿下,不知……玉珑公主最近过得可好?”
赵弘润本来在心中想着话题,免得二人过于尴尬,没想到何昕贤却提起了玉珑公主,这让勾起某些往事的赵弘润稍稍有些不快。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面色,何昕贤连忙解释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随口一问,希望玉珑公主日日安好。”
赵弘润看了一眼何昕贤,点点头说道:“玉珑前一阵子去了三川,刚刚才返回大梁……何公子提起玉珑,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何昕贤闻言连连摆手,苦笑道:“在下已是有妻室的人了,岂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由衷希望玉珑公主早日找到称心的归宿。”
“你的话,本王会转告给她的。”赵弘润随口应了一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显然,何昕贤也感觉到了尴尬,站在旁边也不说话。
良久,宗卫吕牧在远处喊道:“殿下,不曾找到洪德二年造反之事的线索啊。”
话音刚落,其余宗卫们亦纷纷附和。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心中着实有些犯嘀咕。
而此时,何昕贤在听到宗卫们的话后,脸上却露出几许惊讶疑惑之色:“洪德二年造反之事?……肃王殿下要找的就是这个?”
瞥了一眼何昕贤,赵弘润稍一犹豫,开口说道:“嗯!……洪德二年,我大梁曾发生过一桩大事,此事曾引起动荡,本王想知道究竟什么事。”
说罢,他见何昕贤脸上表情有些惊讶,心中一动,遂惊奇地问道:“何公子莫非知道什么?”
“这个……”何昕贤沉思了片刻,迟疑地说道:“洪德二年我大梁发生了什么动荡,此事在下倒是不知,不过曾听祖父说过,十几年前曾发生过一桩谋逆造反的事,据说牵连了许多人……”
赵弘润闻言眼睛一亮,欣喜说道:“就是这个!”
“原镇守南燕的大将军萧博远谋反一案?”何昕贤惊讶地问道:“是玉珑公主她想请殿下帮她外公洗刷污名么?”
“唔?”赵弘润愣了愣,随即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何昕贤,惊愕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望着赵弘润的表情,何昕贤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据在下所知,原南燕大将军萧博远,即是玉珑公主生母萧淑嫒的父亲……肃王殿下不知?”
『……』
赵弘润张了张嘴,微微有些色变。(未完待续。)
第807章:惊闻(二)()
『玉珑的生母萧淑嫒,居然是原南燕大将军萧博远的女儿?而这萧博远,难道就是洪德二年因谋反被处死的主犯?……等等,照这么说,那些凶党,岂不就是当年侥幸逃过一劫的萧氏余孽……余党?是玉珑的舅舅家的人?这……』
赵弘润扶着额头在殿内走来走去,不得不说,他被这一连串的讯息给惊呆了。
是的,他知道玉珑公主的母亲就是萧淑嫒,可他还真不清楚,萧淑嫒居然是原南燕大将军萧博远的女儿,他一直都以为,萧淑嫒的身世很平淡无奇呢。
这也难怪,毕竟『萧淑嫒』是魏天子的禁忌,是逆鳞,因此,宫内没有人胆敢提起这个女人,以至于赵弘润还真不知道,萧淑嫒竟然是大将军的女儿。
“何公子,麻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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