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何相叙拱了拱手,婉言谢绝道:“不过老臣的那个孙儿,他有意三年后再考,定要夺得状元之位。”
“哦?”魏天子闻言有些意外,点头赞许道:“有志气!不愧是我大梁的年少俊杰!”说到这里,天子忽然一愣,好奇问道:“方才你说你孙儿怎么了?”
“是这样的,舍孙昕贤今年已一十又八,老臣着紧他的婚事,然而那小子竟说已有心慕的女子……”
“嚯嚯。”魏天子笑了:“有意思……他看上了哪家的女儿啊?朕给他做主。”
“是……一位公主。”何相叙硬着头皮回答道。
“哦?”魏天子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古怪之中带着几分笑意:“瞧上朕的女儿了?不会是在端阳节文德殿的时候吧?”
“这个老臣也不清楚。”何相叙赔笑了两声,不过见天子并不反对,他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他心说:果然我何家是足够资格迎娶公主的。
“何昕贤……唔,这个小子不错。”天子点了点头,问道:“是朕哪个女儿啊?”
“是玉珑公主。”何相叙低声说道。
从旁,大太监童宪闻言骇然地望着何相叙。
而魏天子面色,也逐渐就沉了下来。
“陛……下?”见天子久久不说话,何相叙心中纳闷,悄悄抬起头来,却猛然瞥见天子正面色发青地看着他,他心中顿时一惊。
“玉珑……玉珑……”天子手指敲击着龙案,眼神锐利地望着何相叙,平静的话语中透露着几分寒意:“相叙,你得知了什么?”
『得知?』
何相叙心中一惊,带着几分惶恐不安,连忙说道:“老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天子冷冷地看着何相叙,见他虽然面色惶恐不安,但眼神中确有不解之色,遂淡淡说道:“朕考虑一下,你且回座吧。”
『……』
何相叙心中咯噔一下,他顿时明白过来:天子岂止是没有释怀,甚至于心中的芥蒂恐怕是更深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他实在有些想不通。
因为在他看来,天子就算对萧淑嫒抱有成见,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这份恨意多半也淡了,应该不至于迁怒到玉珑公主身上。
但是何相叙却从天子那冰冷的眼神中看出,玉珑公主仿佛已是一个禁忌。
那日,何相叙不晓得自己浑浑噩噩地究竟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不过他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孙儿何昕贤叫到了书房。
“昕贤,你不可以再与玉珑公主有任何牵扯!”
本来喜忧参半的何昕贤听到这句话,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立即意识到,恐怕八皇子赵弘润所得知的消息,或许绝非是空穴来风。
过了一夜,何昕贤忧心忡忡地到了翰林署,他与八皇子赵弘润已约好,今明两日就会给他消息。
待等晌午前后,赵弘润便领着宗卫们来到了翰林署,与何昕贤相见。
“八殿下,昨日家祖回到家中,就严厉地叫我与玉珑公主断了联系,你看这事……”
『看来何相叙是在父皇那里碰壁了,或许还瞧出了些什么……如此看来,和亲之事并非子虚乌有。』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见他久久不说话,何昕贤更是方寸大乱,急切说道:“八殿下,您倒是想个法子啊。”
“我想?”赵弘润有些错愕地望了一眼何昕贤,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应该是你想才对!”
“我……我想?”
“对啊。”赵弘润长长吐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如此看来,和亲之事应当属实了,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争取,要么放弃。”
“放弃……”何昕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艰难问道:“放弃怎么说?争取又怎么说?”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何相叙,淡淡说道:“放弃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就是割断这份感情罢了,至于争取……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你带着皇姐远走高飞。”
“这……如何使得?”何昕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说道:“若我做下了这等不齿之事,岂非连累了家门?”
“不齿之事?”赵弘润冷冷看着何昕贤。
何昕贤闻言一惊,知道是自己失言,连忙说道:“殿下莫要见怪,我只是担忧陛下会怪罪家门,绝没有别的意思……”说罢,他一脸恳求地说道:“殿下难道不能向陛下求求情么?”
赵弘润淡漠地扫了何昕贤两眼,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为何要使你请何老去试探?我怀疑父皇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防止我得悉此事……你信不信,只要我去垂拱殿细问此事,十有八九会被监禁。”
“这……”何昕贤满脸失望之色。
而瞧着他这幅表情,赵弘润亦是失望,随手丢给他一物,淡淡说道:“想好了以后,再入宫来找我吧。……若是你放弃了,就托人将此物带回给我便可。”
说罢,赵弘润带着宗卫们转身便走。
何昕贤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赵弘润丢给他的,是一块通行于皇宫的令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何昕贤每日魂不守舍,始终在挣扎此事。
不可否认他对玉珑公主已抱有深深的情愫,但是为了这份感情,倘若牵连到家人,那又如何是好?
大概过了七八日的样子,陈都大梁传遍了一个消息:楚国来使已至雍丘,不日即将面见大魏天子,呈递国书。
对此,朝野上下均感莫名其妙,毕竟在不明究竟的他们心中,魏、楚两国历年兵戈不断,楚国又怎么会派使臣来面见魏天子呢?
而得知这个消息,何昕贤终于坐不住了,凭着赵弘润借给他的那块令牌,入宫来到了文昭阁。
“想清楚了?”
赵弘润在见到时,没有别的废话。
“嗯。”何昕贤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相信即便日后陛下怪罪下来,八殿下也会替我何家周旋,不至于使我何家活罪。至于我……我已做好了被我何姓一族除名的准备。”
『还算聪明……』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瞧了何昕贤几眼。
“殿下,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何昕贤郑重地问道。
赵弘润微微笑了笑:“接下来,那是我的事了。……今晚子时,南郊十里亭。倘若皇姐肯跟你走的话……接着!”说着,他将一块令牌丢给何昕贤。
何昕贤接住那令牌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令牌上正面刻着『雍王』、而反面则刻着『城出入』字样。
不同于赵弘润已收回了那块令牌上那『宫出入』的刻字。
显然,这是一块能自由出入陈都大梁的通行令牌,雍王的令牌。
“多谢!”
何昕贤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地将其贴身藏好。
第72章 差池()
何昕贤离开之后,赵弘润亦不耽搁,带着宗卫们前往玉琼阁。
吩咐宗卫们在玉琼阁外的园子里放哨,赵弘润独自一人进入了玉琼阁。
一踏进前殿,他便瞧见玉珑公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殿内,手托香腮也不知再想些什么事。
很显然,这位公主尚不知晓她即将被天子嫁往千里之外的楚国都城。
“皇姐。”赵弘润轻声唤道。
被打断了遐想的玉珑公主闻声抬起头来,着急地说道:“弘润,你可来了,最近是怎么了,你的宗卫都不来给我送昕贤的信了。”
『是我的宗卫不送么?是何昕贤根本就没心思写信而已。』
赵弘润淡淡一笑,也不解释,拉起玉珑公主的手便朝她寝居走去。
玉珑公主大为吃惊,可是看到赵弘润满脸凝重之色,她也不好细问,只好任由他拉着她走入了寝居。
二人进了寝居,赵弘润转身关上了门,旋即低声对玉珑公主说道:“皇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但是你保证,不许惊呼大叫。”
玉珑公主不明究竟地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便将那份告密的书信递给她。
玉珑公主疑惑地瞧了一眼赵弘润,摊开一瞧,瞬时间,她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怎么会……”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良久,她抬起头来,带着仅存的几丝希望,勉强笑道:“弘润,你是跟皇姐开玩笑的,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赵弘润默然不语。
见他这幅模样,玉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凄然之色,整个人仿佛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
见此,赵弘润连忙将玉珑公主扶到榻上。
“我早该晓得的……”被赵弘润扶着坐在榻沿,玉珑公主惨惨地笑着。
良久,她苦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十日前吧。……不过眼下,那楚国使节已至雍丘,不日即将抵达大梁。”
“他……他也知晓了?”
赵弘润自然明白玉珑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何昕贤,点了点头。
玉珑公主见此面容更是惨淡,喃喃苦笑道:“怪不得近几日都没有书信来了……”
赵弘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这件事咱们暂且不论,皇姐,我现在就问你一桩事,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什么事?”玉珑公主勉强堆出几分惨笑。
只见赵弘润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皇姐与何昕贤,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诶?”见赵弘润突然问起此事,玉珑公主没来由地面色微红,但是瞬间之后,她又面容惨淡地苦笑了一声:“直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皇姐莫要打断我。……告诉我,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非伊不娶、非卿不嫁?”
“哪有跟弘润说得这般……这般……”玉珑公主咬着嘴唇羞涩地反驳着,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他人还不错的样子……”
“那么皇姐愿意跟他么?”
“跟?”
见赵弘润说得是『跟』而不是『嫁』,玉珑公主仿佛是猜到了什么,美眸中闪过几丝不可思议的惊喜与欣慰:“他……莫非……”
见此,赵弘润便将他与何昕贤的约定跟玉珑公主细说了一遍,还将何昕贤临走前留下的一封简短书信交到后者手中,总算是让华容惨淡的玉珑公主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肯为我抛却家门?”望着那信中所约定的事,玉珑公主喃喃自语着,显然是有些心动的样子。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去。”
她显然是拿定了主意,可问题是,怎么去呢?若无人帮助,她连宫门都出不去。
不由地,玉珑公主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可是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她明白,若是赵弘润暗中助她,一旦他们父皇日后得知,她这位弟弟必定会受到惩处的。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这个以往对她极好的弟弟受到牵连。
见她满脸为难的表情,赵弘润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玉珑公主有些动容地望着赵弘润,犹豫说道:“可是,父皇会怪罪你的……”
“怪罪就怪罪吧,本殿下素来被指责为顽劣不堪,也不差这一回。……我也不希望,宫内唯一一位与我关系不错的皇姐,远嫁楚国,从此天水两隔。”
玉珑公主顿时感觉心中暖暖的,由衷地感激道:“虽然我始终也不明白,你为何一直对我这么好。但……谢谢你,弘润。”
『……』
赵弘润稍稍沉默了片刻,旋即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事不宜迟,走!……若是耽搁迟了,就出不了城门了。”
“嗯。”玉珑公主紧张地点了点头,连忙更换衣物。
见此,赵弘润步出了玉琼阁,唤来了宗卫穆青,说道:“你先出宫,将那辆马车驶到宫外。”
“是!”宗卫穆青点点头。
“高括、种招,你们跟穆青一道去。……其余人,跟我来。”
众宗卫点头领命。
再次踏入玉琼阁,正巧玉珑公主的贴身宫女翠儿正端着茶水上来。见此,赵弘润给沈彧使了一个眼色。
沈彧会意,几步走到翠儿面前,抱拳拱手道:“得罪了。”
说罢,还没等翠儿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举掌在翠儿的脖颈后劈了一记手刀,将其打晕了。
“绑起来。”赵弘润吩咐道。
众宗卫早就知道计划,也不意外,分别走入阁内,将玉琼阁内的宫女们纷纷击晕,用绳索捆绑起来,嘴里还塞上了布团。
没过一会,玉珑公主换好衣物从寝居走过来,见她寝阁的几名宫女皆已被打晕捆绑起来,大惊失色。
“弘润?……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在救她们。”赵弘润回头解释道:“若非如此,皇姐失踪,这些人必定会受到严惩。……走!”
说罢,他拉着玉珑公主的手臂,径直走出了玉琼阁。
在前往皇宫宫门的途中,赵弘润瞥见玉琼阁附近有不少太监。
对此他心知肚明:这些太监,必定是他父皇派来监视玉琼阁动静的内侍监的小太监。
“咦?弘润,有人喊你。”
而不明究竟的玉珑公主,却注意到附近有些小太监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喊“八殿下”。
“不要回头。”
赵弘润低声对玉珑公主叮嘱了一句,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一行人急匆匆地来到了宫门,守宫门的禁卫统领靳炬见八皇子赵弘润一行人远远走来,心中着实有些纳闷。
“都这个时辰了,八殿下还要出宫?”
不解地嘀咕了一句,靳炬正要上前与这位八皇子见礼,却没想到今日的赵弘润有些反常,根本不理睬他,直接就带着一帮人踩着关闭宫门的点离开了皇宫,看得靳炬一脸莫名其妙。
出了皇宫,没走多远,便有宗卫穆青驾着一辆打造大气的马车在旁等候。
这辆马车,是赵弘润早几天就叫宗卫们到雍王弘誉府上借来的,毕竟他赵弘润终归只是在皇宫内有些名气,至于在大梁,名气远远不如雍王弘誉。
若是用雍王的马车载着玉珑公主出城,等闲人绝不敢拦。
为此,赵弘润还叫宗卫顺便向雍王借了一块出入城门的令牌,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哪怕是城门已经关闭了,也可以凭这块令牌出入大梁的城门。
果不其然,凭借着雍王弘誉的马车与令牌,赵弘润一行人无惊无险地便离开了大梁,朝南郊十里亭而去。
不过赵弘润的宗卫们当中,却有卫骄、吕牧、周朴三人留了下来,因为赵弘润吩咐他们侯在何府门外,只要何昕贤出了府门,便将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同样是从雍王府借来的快马交到何昕贤手中。
而与此同时,在赵弘润已然带着玉珑公主溜出了大梁城时,何昕贤也与家人们吃完了晚饭。
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他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顿饭。
可就在他回到自己屋子,准备带着整理好的行囊偷偷溜出何府时,忽然他屋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何昕贤心中一惊,连忙将行囊藏在被褥里,有些心虚地打开了屋门。
让他意外的是,在门外的,却是他父亲何昱与他的母亲张氏,以及他祖父何相叙。
“祖父、父亲、母亲。”何昕贤逐一向他们行了一礼。
“你在做什么?怎么神色慌慌张张的?”何父皱眉瞧了一眼儿子,疑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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