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气已失……』
环首瞧了一眼船上的兵卒们,项末暗自叹了口气。
记得在一个时辰前,待他们从房钟乘坐战船杀向这边时,他麾下士卒那是何等的士气如虹,一个个皆憋着一股劲,定要将铚县攻陷。
可就在方才,待知道己方的水攻反而害死了一支八万人的友军后,这些士卒们大受打击,斗志全消。
甚至于,别说这些士卒兵将,就连项末自身,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疲倦感。
并非是肉体上的疲倦,而是精神上的疲倦。
论到原因,无非就是他的水攻计略非但被那位魏公子姬润看破,还被后者利用,用来击破固陵君熊吾的八万大军。
如今,再仔细想想,项末很怀疑那些侦探他造船地点的奸细之所以会暴露行踪,多半也是出自那位魏公子姬润的授意,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提早发动水攻,好方便那位魏公子姬润借此击破固陵君熊吾。
“上将军?”
见项末迟迟不下达进攻的命令,俞骥有些惊疑,他忍不住提醒道:“上将军,若再不攻城,待水势一退,魏军复有城墙之助,我军可再没有什么优势了。……半月的筹划,皆白费了。”
“……”项末看了一眼俞骥,嘴唇微动。
事实上在他看来,这场仗已经没有打的必要了,因为他此番带来的数万士卒,因为这场变故早已失去了锐气,反观铚县魏军,却是士气如虹、众志成城,这还打什么?
但是,一想到半月的筹划皆成为空谈,项末心中仍是有些不甘。
于是,他终究还是下达了进攻铚县的命令。
平心而论,因为洪水的关系,铚县一带已成一片汪洋,因此在这些坐船而来的楚军面前,铚县魏军,其实几乎已经失去了城墙原来的效用。
这不,几艘战船靠近铚县,将钩锁抛向铚县城墙,随后,船上的士卒几乎只需要一跃身,就能攀住铚县的城墙。倘若是借助梯子的便利,那就更加有利。
但是,即便项末军占据着如此巨大的攻城优势,他们依旧无法攻上铚县城墙,倒不是因为双方的实力相差过大,实在是这场变故,给这些士卒们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鏖战了一个时辰,唔,姑且称作是鏖战吧,明明占据巨大优势的项末军,居然丝毫未对铚县造成什么威胁。
眼瞅着这附近的水势逐渐退下来,项末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因为一旦水势退下,他麾下的船队皆搁浅在此,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他们一方,凭什么攻打重新拥有了城墙防御的铚县魏军?
不过话说回来,项末虽然感到遗憾、感到不甘,但却丝毫没有意外,因为在下令进攻之前,他就猜到此仗九成九无法攻陷铚县,只不过出于对那一丝丝机会的不舍,使得他最终还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而眼下洪水逐渐褪去,项末与他麾下的军队,也该死心了。
“撤。”
随着项末一声令下,数万楚军抛下一概战船、大筏、小船,全军向后退离。
不过在撤离之前,项末忽然心中一动,很想亲眼见见那位看透了他计略的魏公子姬润,于是,他一面令麾下的军队后撤些许重组阵型,一面朝着铚县抱拳喊道:“楚将军项末,有请魏公子润出面回话。”
『唔?』
此时在铚县城门楼上,赵弘润闻言微微一愣,着实有些意外。
明明他将计就计,利用项末的水攻计略击破了固陵君熊吾的军队,按理来说,项末此刻必定是恼怒非常、暴跳如雷才对,可他方才听这位楚国上将军的语气,似乎这位上将军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就是,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人。
“殿下,小心项末有诡计。”宗卫长卫骄在旁劝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哑然失笑,说道:“本王只是与他见一面,小心什么?”
“自然是小心刺客暗杀。”
在旁,南门阳亦低声说道:“殿下千金之躯,乃我魏军重中之重,还是谨慎些为好。……自古以来,主将被刺客暗杀的例子,比比皆是。”
赵弘润有些意外于南门阳如此在意他的安危,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旋即,他又摇摇头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本王相信项末并非那种人。……楚国上将军项末,若非身处敌我,亦是本王希望结识的豪杰呐!”
说罢,他不顾众人的劝阻,走到城墙边上,朝着城外大声喊道:“本王即是大魏肃王姬润,久仰项(末)将军的威名,今日终于有缘一见,幸甚!幸甚!”
『原来如此便是那魏公子姬润……真是年轻呐。』
项末眯着眼睛,远远望向城门楼上的赵弘润,依稀可见,那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少年。
想了想,项末正色说道:“润公子,项某有一言,不知公子可愿意听?”
赵弘润回道:“项将军请讲,本王洗耳恭听。”
见此,项末端正态度,沉声说道:“我大楚与贵国,虽往年多有摩擦,但两年前,两国已签署停战约定,为何润公子要一意孤行,率兵袭我大楚?”
“哈!”赵弘润闻言笑着反驳道:“项将军此言差矣!……我大魏虽与贵国定下合约,但那是在我大魏与齐国签署同盟之后。……我大魏当初表示,我国绝不会主动侵犯贵国利益,但若是『齐鲁魏三国联盟』的盟主,即齐王陛下召唤,我大魏作为同盟,也只能出兵协从,非是主动进犯贵国。”
他说得句句在理,纵使是项末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想了想,项末摇摇头,故作遗憾地说道:“润公子,你此番看穿了项某的计略,项某深感敬佩。……项某以为,似公子这般睿智之人,应该可以预测到这场仗的结局。今日公子破项某计略,使项末损兵折将近万,可在房钟,项某仍有五十万大军!……再者,浍河以南之地,我大楚早已聚集了不计其数的军队,何止百万大军?若润公子听项某一言,于此刻收手,撤回贵国去,项某保证,我大楚的军队绝不阻截。”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谁敢夸口,能胜我大楚数百万大军?!”
说罢,项末再次望向赵弘润,正色说道:“项末言尽于此,若润公子一意孤行,待他日魏军全军覆没之时,可莫要怪项末言之不预!”
『……』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他注意到,他附近的魏兵们在听到『数百万』那个词后,面色顿变,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哼,与我回话,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么?』
冷哼一声,眼瞅着城外项末已转身离开,赵弘润连忙喊住,笑着说道:“项将军哪里去?”
听闻此言,项末疑惑地回过头来,不解地问道:“润公子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赵弘润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笑眯眯地说道:“项将军为本王考虑,本王万分感激,因此投桃报李,亦替项将军出一策,或可解决项将军燃眉之急。”
“什么?”项末愈加困惑了。
而这时,就见赵弘润抬手一指项末身后的数万大军,笑着说道:“项将军何不叫麾下军队继续强攻铚县?”
『这是挑衅?』
项末微微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项某好言相向,润公子何必口出恶语?”
见此,赵弘润笑着解释道:“项将军误会了,本王可是好意啊!……项将军的军中不是缺粮么?何不叫这数万人强攻我铚县,叫其尽皆葬送于此,如此一来,项将军麾下可就少了数万张要吃食的嘴,大大缓解了粮草不足的窘迫啊。”
听闻此言,项末军上下无不色变,尤其是项末,更是羞怒地说道:“姬润,你在羞辱我?”
然而赵弘润却面色不改,笑眯眯地说道:“为何是羞辱项将军?据本王所知,贵国的许多将领当面临粮草不足时,都不是这么干的么?……怎么样,本王并不介意帮项将军解决这个难题。”
『……』
听着身背后若有若无的士卒们的窃窃私语,项末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因为赵弘润的这番话,比他方才用来震慑魏军士气的那番话,更狠!(未完待续。)
第713章:震撼!阵前诱降!()
『这个姬润……』
项末深深远望着铚县城门楼上那个年轻而单薄的身影,心中着实懊悔。
你说你方才直接离开不好么?非要见一见那位魏公子姬润。
见一见倒也无妨,可你说你见一面不就好了么,非要想着挫一挫城内魏军的士气。
这下好了,现世报来得快,这位魏公子一席话顿时让你哑口无言。
尽管项末脸上表情不变,但心中却不由地暗暗叫苦。
平心而论,房钟缺粮的事,他项末麾下五十万兵将们都清楚,只不过,凭借着他项末至今以来的威望,使得这些兵将们即便每日只得半份口粮,但总算是不至于暴动。
可眼下对面那位魏公子姬润的一番诛心之语,这就难免会让那五十万兵将们感到惶恐——的确,在军粮不足的情况下,干脆让麾下的士卒强攻敌军送死,以减少活人的方式来缓解军粮欠缺的窘迫,这在楚国,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毕竟在楚国,人命的价值是极其低廉的,甚至于,平民的性命还比不上贵族府宅内的一条狗。
因此,即便赵弘润这番话让项末万分痛恨,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可问题是,他也万万不能默认,否则,他麾下五十万大军岂不是要暴动?
想到这里,项末冷着脸正色对远处的赵弘润喊道:“润公子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此事乃我军的内事,就不劳润公子费心了!”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赵弘润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还没等他转身,便笑着说道:“项将军先别急着走。……本王倒是好奇,项将军会如何解决五十万大军的军粮,在本王看来,这可是一个莫大的缺口啊。”
见赵弘润纠缠不休,项末心中愈加不悦,冷冷说道:“项某不是说了不劳烦润公子费心么?”
听了这话,赵弘润哈哈大笑,随即指着项末沉声喝道:“本王观项将军恐怕是想逃避!……亦或者说,方才本王正好说中项将军的痛处。否则,倘若项将军果真有什么对策的话,此刻为何不敢当着你麾下数万兵将的面,将这件事说说清楚?!”
『这关你屁事啊!你是魏军主帅,是敌军!敌军主帅懂么?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军的事?!』
项末气地在心中大骂起来。
但是理智使他明白,在这个时候千万不可逃避,否则,多半会让身后数万兵将心生误会,一旦这个误会坐实,他麾下五十万大军,恐怕会成为一盘散沙。
到那时候,远处那位魏公子姬润可就彻彻底底地出名了:此子一席话,便使五十万楚军溃败,口舌之利,远胜十万精兵!
可明白归明白,问题是项末根本没有解决粮食问题的办法,他前一阵子唯一考虑出来的办法,就是尽早结束这场仗,只可惜,这唯一的稳妥办法,还是被远处那位魏国公子给破坏了。
『怎么办?怎么办?』
纵使是被称为楚国四大名将的项末,此刻亦无计可施。
或许有人会说,此刻随便撒个谎不就解决了么?
问题在于,赵弘润明摆着就是要削弱项末在其五十万大军心目中的威信,又岂会轻易放过?
倘若撒的谎被赵弘润拆穿,这才是最丢脸的。
于是,项末选择了沉默。
忽然,他心中微动,手指着铚县方向,笑着说道:“粮草,即在眼前!……攻克铚县,我军粮草之危,当即解决!”
听闻此言,赵弘润哈哈一笑,他当然知道项末这是想再次激起麾下兵将们攻略铚县的决心,因此,他立即说道:“项将军别废这个劲了!”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铚县的魏兵们听着,倘若铚县难保,撤退时务必烧毁城内存粮,哪怕一粒米,也休要留给城外的楚兵!”
话音刚落,就听铚县城墙上响起一阵魏军的回应声:“遵命!”
项末:“……”
数万楚兵:“……”
『这个姬润,才思何其敏锐……』
项末深深皱紧了双眉,面对着远处那位年轻而单薄的身影,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挫败感。
因为他感觉,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对面那位魏公子,仿佛都能迅速猜到他的意图,并加以反制,这份洞察,实在是让人无计可施。
『罢了,且先撤兵,再从长计议吧。』
暗自叹了口气,项末颇有无奈地转过身,准备下令全军撤离。
而就在这时,就听远处铚县城门楼上,赵弘润笑着喊道:“项将军何必急着离开?……你我还未约定下次攻城的日期咧。就在三日后如何?项将军不妨叫一些不听话的兵将来袭我铚县,本王保证,妥妥当当地为项将军解决这后顾之忧。”
『替项某解决后顾之忧?』
项末气极反笑,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那数万兵将的目光,那一道道以往信任且尊敬的目光,如今却带着丝丝怀疑与不安。
于是,他立即怒喝道:“姬润,项某好心好意劝告你,你为何要屡次污蔑本将军?……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离间我军?别痴心妄想了!项末在此发誓,只要项某尚有一口吃食,就绝不会使麾下兵卒挨饿!”
听闻此言,他身后数万兵将们眼中的怀疑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一种敬佩甚至是憧憬的眼神。
对此,赵弘润亦是暗暗称赞。
他并不怀疑项末这句誓言的真实性,毕竟在这个年代,出尔反尔、毫无诚信的人,那是不可能会得到别人的信任与尊敬的,既然项末发了这句誓言,那就意味着,这位楚国上将军势必会做到他的承诺。
对于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将军,从内心出发赵弘润并不忍心污蔑或者算计对方,只可惜他们身在沙场、互为敌我,容不得半点怜悯。
想到这里,赵弘润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随即口中笑着说道:“项将军不愧是楚国名将,这份气度,本王佩服!……出于对项将军的尊敬,本王愿意出一把力,帮贵军一把。”
『你又要“帮”我?』
项末没来由地感觉后背一凉,连忙拒绝道:“润公子的好意项某心领,若是润公子听取项末的劝告,早早退出这仗,这便是帮了我军。……至于其他,恕项末不敢答应。”
听了这话,赵弘润也不气恼,只是笑眯眯地说道:“项将军这话,是表示项将军您可决定五十万楚兵的生死么?”
“呃?”项末面色微微一变。
毕竟赵弘润这句话,亦是一句非常阴狠的诛心之语。
要知道,虽说事实如此,可谁乐意将自己的性命由他人来掌控呢?
再者,项末又如何好在数万麾下兵将面前,承认他『可以决定五十万兵将的生死』?
几番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的项末只好选择了沉默。
见此,赵弘润眼眸中闪过几丝精光,笑着赞道:“项将军果然是一位爱兵如子的好将军,本王佩服!……既然如此,本王乐意帮项将军一把。”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城外数万项末军士卒喊道:“城外的楚兵听着,本王便是此番攻克了相城、铚县、蕲县、宿县,逼迫你们不得不撤离符离塞的西路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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