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不一定能活到明日日落。”
在甘茂经过那些商水军士卒时,那些闲着没事的士卒对此议论纷纷。
谁都不看好甘茂能活到明日日落。
毕竟若是今日田耽与他东路军攻不下宿县的话,明日就合该由西路魏军攻打宿县。
而攻城战,历来是士卒消耗最严重的。
别看甘茂是一位将军,可能武艺高强,但是在战场上,个人的武艺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很小,倘若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援护你,哪怕是一员将军,都难免战死沙场。
更何况,甘茂是『早已将鄢陵军与商水军皆彻底得罪的齐军将领』,谁能保证在战场上会不会有哪个心中不忿的士卒在背后下黑手?
退一步说,哪怕不在背后下黑手,只要到时候不援护甘茂,纵使后者是一名将领,也铁定活不过那场攻城战。
因此,这附近的所有商水军士卒,几乎都已将甘茂视为了死人,是故除了在旁冷笑、讥笑以外,倒是谁也没有与甘茂为难。
想想也是,何必与一个注定要死的死人为难?
而见到这一幕,甘茂的心情愈发地沉入谷底。
终于,伍忌带着甘茂在一群商水军士卒旁停下了脚步,只见他四下打量了几眼,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目标:千人将冉滕。
“冉滕。”伍忌远远喊道。
此时千人将冉滕正与麾下千人队中的几名屯长、伯长闲聊,冷不丁听到喊声,下意识回头一瞧,这才发现居然是他们商水军的大将伍忌。
他不敢怠慢,当即疾步走了过来,抱拳唤道:“将军。”
伍忌点点头,随意一指身后的甘茂,对冉滕说道:“肃王有令,这位将军……唔,暂时在我军军中担任士卒。……不要多问。”
可能是生怕冉滕问东问西,伍忌提前说道。
其实冉滕早已听说了此事,只不过没想到这件“好事”会落到他这支千人队罢了。
“卑职遵命。”冉滕瞥了一眼甘茂,咧嘴怪笑了两声。
见此,伍忌微微皱了皱眉,揽着冉滕的肩膀拉着他走远了几步,低声对后者说道:“冉滕,此人虽然羞辱我商水军,但罪不至死,更何况已被殿下教训过,伍某寻思着,堂堂一位将军,白白死了也怪可惜的,你照顾一下。”
听了这话,冉滕微微一愣,在思忖了一下后,低声说道:“将军,可卑职听说,那不是殿下的意思么?”
伍忌自然听得懂冉滕这句话中的深意,摇摇头说道:“殿下何许人也?岂会真的在意一介齐将的生死?殿下不过是借此教训此人、警告其余齐将罢了,此人死亦或者活着,殿下都不会在意的。”说着,他拍了拍冉滕的肩膀,叮嘱道:“听伍某的。”
冉滕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见此,伍忌虽放开了冉滕,回头对甘茂说道:“甘茂将军,此人乃我商水军中最为悍勇的三位千人将之一,冉滕,他所率领的千人队,乃我商水军之精锐,你就暂时在他率下吧。”
倘若在以往,似千人将这种职位的人,甘茂根本不会用正眼去瞧,可眼下,却不容他不低头。
他冲着冉滕抱了抱拳。
见甘茂此时的态度还算可以,冉滕点点头,遂告别了伍忌。
『殿下要教训此人,叫此人当一介小卒,伍忌将军宅心仁厚,又托付我照拂一二,这可有点难办……』
冉滕沉思了片刻,回忆着他麾下千人队中的各个什、各个伍。
忽然,他心动微微一动。
『要说我千人队,唯这个伍实力最强,应该可以保这甘茂不死。』
想罢,冉滕带着甘茂找到了目标,一个看似很普通的五人队伍:伍长为焦孟,士卒有焦仲、李惠、乐豹、央武。
别看只是一个伍,但不可否认,冉滕这个千人队之所以被称之为商水军精锐,正是因为他麾下的士卒个个勇悍,能以一当十。
尤其是那名叫做央武,武力其实不亚于百人将,而军功,也足以升任什长,甚至是屯长。
只不过,央武一来不希望与李惠、乐豹两名同伴分开,二来他也没啥大志向,因此没有升职罢了。
而李惠与乐豹,一个冷静一个心思缜密,在冉滕看来都属于是非常有潜力的年轻人,假以时日多半能成为商水军的骨干军官。
哪怕是潜力逊色些的伍长焦孟与他的兄弟焦仲,亦是经验丰富的老卒。
这或许是最佳的选择。
想到这里,冉滕叫来伍长焦孟,将甘茂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这个伍。
临走前,他私下向焦孟传达了伍忌的意思。
『我甘茂居然沦落到与士卒为伍……』
身处于新的环境,甘茂简直是万念俱灰。
“喂,新来的。”士卒央武上下打量了甘茂一阵,好奇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而遭贬的军官么?我瞧你身上这身甲胄,挺鲜亮的……”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士卒乐豹冷笑着解惑道:“此人是得罪了肃王殿下的齐国将领!”说罢,他瞥了一眼甘茂,眼神有些不善,想来也是因为齐军此前瞧不起他们商水军而对甘茂抱持着深深的敌意。
临末,他又补充了一句:“军中的同泽都在猜测,猜测这家伙能不能活到明日日落。”
听闻此言,甘茂的表情变得越发凄苦,一脸悲壮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瞧见他这幅模样,央武眼珠微微一转,嘿嘿怪笑着来到甘茂身旁,揽着他肩膀大刺刺地说道:“不必担心,我罩着你就是了。……不过你这身甲胄,能不能让我穿穿?”
听闻此言,甘茂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只见他拍掉央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带着几分悲壮,沉声说道:“待我战死之后,这身甲胄就赠予你。”
『这家伙……挺有骨气的嘛。』
央武与乐豹对视一眼,对甘茂稍稍有了些改观。
而此时,南边传来阵阵军号,伴随着轰轰的擂鼓声。
听闻这个声响,央武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说道:“齐军对宿县展开攻势了。”
“唔。”乐豹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说道:“这场仗不好打。……若不是为了功勋,真不想强攻宿县。话说为何殿下也好,田耽也罢,都这么着急着要攻克宿县呢?派兵围住宿县,先伏击符离塞派来的援军不好么?”
『围点打援……么?』
甘茂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乐豹,此时,就听士卒李惠低声说道:“可能是为了援护齐王的大军吧,因此不得在此地耽搁……终归符离塞才是真正的目标。”
听着几名小卒的谈话,甘茂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提点他们:“强攻宿县,非但是为了尽早援护我国大王的军队,也是为了使符离塞的守将项末意识到我方对这座要塞势在必得的决心!……若是那项末够聪明的话,他在失去了宿县后,就会放弃符离塞,而选择向南突围。如此一来,我方就不需在符离塞与项末鏖战,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战线推进到浍河一带。”
“……”
李惠、乐豹、央武三人闻言恍然大悟之余,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甘茂终归是一位将军,他的眼界与经验,不是李惠等小卒可以相提并论的。(未完待续。)
第676章:宿县初战()
田耽想当日攻克宿县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难免太过于小瞧宿县内的守城兵将。
赵弘润旁观战况时看得真切,宿县城内那两支衣甲式样不同的楚国军队——一支是楚国正军,另外一支应该是宿县的县师——作战亦非常悍勇,屡次击退了齐军的攻势,将齐军率领先锋步兵的齐将打得丝毫脾气也无。
足足一个多时辰的强行攻城,最终亦齐军的败退而告终。
这一幕,赵弘润在远处看得直摇头。
他感觉,齐国的士卒武器装备固然是精良,但总感觉缺少几分凶悍,倘若是他们魏国的步兵,在拥有那种精良的武器甲胄的情况下,或许早已攻至城头。
更何况,齐军还有投石车以及颇远射程的弩车作为掩护。
『田耽碰到对手了……』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齐军本阵,望向那块飘扬着『齐上将军、田』字样旗帜下的地方。
平心而论,田耽的指挥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临阵指挥调度皆相当出色,甚至于对战场的把握、以及提前预知敌将会将防守重心放在哪一块的估计,皆让赵弘润叹为观止。
但即便如此,齐军辛苦奋战了一个余时辰,除了杀了楚军不少士卒,几乎没有丝毫进展。
眼瞅着远方齐军暂时偃旗息鼓,后撤两里重整阵势,一直以来目不转睛旁观着此战、且因此有些脖子发硬的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等着田耽再次出招。
终归田耽是齐国的名将,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水准?
但让赵弘润感到失望的是,田耽之后接连两次所组织的攻势,皆被宿县的楚军挡了回来。
『难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赵弘润皱眉望着那面『齐上将军田』字样的将旗。
在旁,宗卫长卫骄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失望之色,疑惑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失望?……田耽攻宿县不利,对殿下岂不是更加有利么?”
话音刚落,还未等赵弘润开口解释,就听一旁宗卫周朴笑着解惑道:“殿下是太过于看重那田耽了。……终归此人的战绩力压殿下,殿下自然将此人高估,而眼下见田耽对宿县无计可施,故而感到失望。”说到这里,他转头对赵弘润道:“殿下,那田耽也是人,哪能次次都有高明的计策?”
赵弘润闻言一愣,随即顿时醒悟过来。
的确,正如宗卫周朴所言,他是太过于“神话”田耽了。只因为此人曾经的辉煌战绩力压他赵弘润,他便潜意识地将对方视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将。
可事实上,田耽也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单凭一日内的两场攻城冲锋便顺势拿下宿县?
要知道攻克宿县的难度,与前些日子鄢陵军攻克铚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铚县的楚军不过是楚巨阳君熊鲤的私军,而宿县内的却是楚国的正军,岂能相提并论?
『话说回来,南门迟亦是楚国正军的将领出身……』
赵弘润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向南门迟询问一下宿县的情况。
因为早先,他倒是没怎么将宿县城内的兵将当一回事,可眼下有了屡次强攻宿县皆未能成功的齐军作为比较,赵弘润自然看出了宿县城内这支楚军的不寻常。
想到这里,赵弘润拨马准备离去。
见此,宗卫长卫骄惊讶地问道:“殿下,您不看了?”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疑惑地说道:“距离黄昏尚有一段工夫,卑职估摸着齐军还能再组织两拨攻势……”
“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没有目的性与针对性的强攻,不过是白白牺牲士卒们的性命而已。……齐军两三轮尝试性的强攻已经结束,倘若那田耽果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爱兵如子,那么他就不会再作无谓的强攻。”
赵弘润话音刚落,就听宗卫穆青指着远处笑着说道:“殿下所言极是,那田耽果然是改变了攻城策略。”
听了这话,赵弘润与众宗卫们抬头望去,却发现此时齐军的先锋营已退了下来,眼下正列队在齐军的阵列前方,而期间,一辆辆沉重的投石车,被陆续推到前方,开始向宿县抛射石弹。
『呵,田耽这是在欺负宿县的楚军“手短”啊……虽然有些卑鄙,不过,却是明智的选择。』
虽然心中对田耽的评价并不高,但这并不妨碍赵弘润对此人的战术选择加以赞赏。
远处的田耽,他的目的很明确:你宿县不是有一堵原来作为要塞时的坚固城墙么?索性我花点力气用投石车将你的城墙给毁了,看你还拿什么阻挡我齐军士卒。
一方是几乎没有任何远程打击手段的宿县楚国正军,一方是拥有着鲁国工匠监造的投石车等战争利器的齐军,虽说田耽此举看似有些欺负人,但却深合赵弘润的脾气。
反正赵弘润就是看不惯某些满口『品德仁义』的迂腐之辈:明明有更先进的作战方式,为何还要遵从旧有的战争传统?那些洋洋得意于自己是凭己方军队的武力攻占敌城,而不是借助任何『奇淫巧技』之物的家伙们,也不看看为了那份武功,其麾下的军卒死伤几何。『注:奇淫巧技的说法,来自于古代有段时期世人看不起机关学,包括战争兵器。甚至再早些时候,就连弓、弩都被认为是“卑鄙的武器”,过了数百年才逐渐改变这个观念。』
而眼下的问题在于,田耽随军携带的投石车,数量是否足够?
赵弘润目测了一番,发现齐军队伍中的投石车大概在百余架左右。
这个数量不能说少,但也谈不上多,反正在赵弘润估计,用来攻打宿县多半是不够的。
看在齐军那些投石车的份上,正准备离去的赵弘润又继续伫马观瞧起来。
因为齐军军中的投石车,据说是由鲁国的工匠们督造的,如此,自然也是赵弘润观察的对象。
毕竟赵弘润在其国内所监掌的冶造局,也有在研发投石车,他想比较比较优劣,看看能否从鲁国的工艺中偷学些什么。
“砰砰砰——”
一阵轰鸣由远处传来,赵弘润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感觉齐军的那些投石车,在抛射石弹时的动静非常大,用术语说,后坐力非常强劲。
而后坐力强劲,一般就意味着抛射的力度强。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鲁国工匠打造的投石车,射程居然要比魏国的投石车远上五分之一,这是一个让赵弘润目瞪口呆的结论。
『怎么可能?!』
赵弘润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清楚钢制弹簧的伸缩性非常好,可目前由于技术的限制,他并没有对本国的投石车进行改良,换而言之,魏国的投石车依旧停留在用套索、牛筋作为弹拉系统的地步。
而在赵弘润看来,魏国的投石车已经是极限射程了,可为何鲁国的投石车,它的射程却比魏国的投石车还要远?
原因究竟在什么地方?
赵弘润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起来。
平心而论,倘若是并非工匠出身的一般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懂得其中门道的,然而赵弘润却偏偏是个例外,只见他盯着那些齐军的投石车凝望了片刻,还真被他看出了些端倪。
『抛竿……那些投石车的抛竿,在抛射石弹时所弯曲的程度,说明其材质绝对不会是木头。……竹子?』
赵弘润不由地眼睛一亮,说实话还真没想到这招:鲁国的工匠们,将一根根的竹条捆绑固定起来,作为投石车的抛竿,这种用竹子做成的抛竿,自然而然要比整根的原木(去皮去枝的树干)更加坚韧,而且具有弹性。
这种抛竿,可以承受更大的弹力,因此而增加了射程。
就在赵弘润暗暗称赞这种改进时,只听远方轰隆一声巨响,一刻巨大的石弹命中了城门楼的一边,以至于那座城门楼立马坍塌了大半。
此时此刻,就连赵弘润都有些心紧起来,毕竟城门楼一般而言是敌将所在的位置,倘若宿县守将吴沅此刻就在那里的话,那可真是非死即残。
而一般楚军失去主将,军心必定动荡,如此一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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