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有将领听闻此言,问道:“魏兵的尸首如何处置?”
“一并好生掩埋,不得羞辱。”孙叔轲惆怅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今日攻打他铚县的那支号称鄢陵军的魏军,其实也是他们楚人。
吩咐完毕后,孙叔轲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城内的县公府。
只见在县公府内,铚县县公『万奚』拄着拐杖侯在府上,遥见孙叔轲沿着庭院走入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并急切地问道:“孙叔将军,战况如何?”
这位老者万奚,便是铚县的县公。
尽管与魏国的县令职权相当,但楚国的县公,并非是一种官职而是一种爵位。
说白了,就是巨阳君熊鲤为了表彰奖励『万氏一族』而给予的优待。
而其中的优待,可不仅仅只是『县公』这份殊荣,而是更加实际的利益——榨取铚县县域内平民利益的权益。
而『万氏一族』以往在铚县所做的,说简单点就是助纣为虐,协助他们所效忠的巨阳君熊鲤榨干当地平民的血汗,将那巨大的财富献给巨阳君熊鲤——楚国的县公,不排除也有注重国家利益的正人君子,但绝大多数的县公,却都是这种玩意。
而万奚之所以如此着急,那是因为铚县关乎到他们万氏一族的切身利益,万氏一族绝大多数的家业都在这座城池内,倘若被魏军攻破城池,那就意味着他们家族将彻底完蛋。
面对着万奚的询问,孙叔轲那是一脸的愁容不展。
因为魏军攻至铚县的日期,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原以为相城可以阻挡魏军的脚步,至少能让铚县平安地收割完城外的谷物。
没想到,相城在短短几日内就沦陷。
这下好了,他铚县城外的秋谷皆被魏军抢割,他孙叔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铚县……怕是很难守得住了。”
在向县公万奚简单地讲述了今日守城的战况后,孙叔轲语气凝重地对前者说道。
听闻此言,县公万奚面色大变,惊骇莫名地说道:“孙叔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铚县守不住?那……那……不是说今日守城的结果还不错么?”
“那也只是首日的战果还凑合。”孙叔轲微微吐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今日这场战事,我军作为守方,但阵亡人数却居然与魏军几乎持平,这对于军心与士气而言,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县公大人,某希望万氏能拿出一批财物来,激励城内守军士卒……”
听闻此言,县公万奚那张老脸顿时皱紧,仿佛一张风干的橘子皮,只见他眼珠微转,为难地说道:“孙叔将军,我万氏的财富,皆已献给了君上,哪里还有什么余财犒赏将士,您看这……”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孙叔轲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悦之色。
『这老匹夫怎得如此不晓事?!』
孙叔轲心中微怒,不轻不重地说道:“县公大人,今日恶战之后,军中士气必定低迷,若无外物激励,则明后几日势必难以保全铚县。……您可是要想清楚了,若是铚县城破,末将固然是逃不过罪罚,而你万氏……你平日里收刮的民财,皆会落入魏军手中!”
这种半威胁的口吻,让县公万奚面色大变,只见他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数字。
“十、十万钱如何……”
孙叔轲闻言眉头顿时皱紧,望向万奚的眼神变得更加不悦起来。
要知道,铚县城内的守军,包括楚国正军以及铚县县师在内,起初大约有三万人,即便今日而战折损了大几千,但怎么说仍然也有两万余士卒。
而眼前这位县公万奚,竟然却只肯拿出十万钱?
照这么分下来,岂不是每名士卒只能分到五个楚国刀币?
这有个屁用?!
就在孙叔轲几近要发作的时候,县公仿佛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将军,不足的钱财,我等可向城内的平民临时征收一笔税款……”
望着万奚谄笑的样子,孙叔轲尽管早前就了解此人的贪婪,却也惊地目瞪口呆: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从平民身上收刮钱财?你就不怕激起暴动?!
“三百万我大楚刀币!”孙叔轲懒得再跟眼前这家伙废话,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要分量足够的『三十六铢大楚国币』,不要那些私铸的玩意。”
听闻此言,万奚整个人一下子抖索起来,骇然说道:“孙叔将军,你这是要逼死我万氏一族么?!”
孙叔轲闻言怒声斥道:“拿出这批财物会不会逼死你万氏一族,县公大人你自己最清楚!……我只奉劝你一句,待等魏军攻破了铚县,他们绝没有末将这般好说话!”
说罢,孙叔轲冷着脸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片刻后,在万氏的府门外,孙叔轲碰到了他的两位部将:三千人将干贲与同为三千人将的佘离。
干贲与佘离二人见孙叔轲黑着脸从万氏的县公府内走出来,遂疑惑地询问究竟。
于是,孙叔轲便将方才的事与两位部将说了一遍,只听得那两位部将亦冷笑连连。
这不,干贲全然不顾他们三人如今还在人家万氏一族的府门前,当场冷笑着嘲讽道:“将军还不知万氏一族是什么德行么?”
在继他以后,佘离喟叹着说道:“若是能有三百万刀币的激励,城内士卒的士气尚可以挽回……哎!”
孙叔轲皱了皱眉,他仿佛听出了什么,连忙问道:“眼下军中士气如何?”
“眼下,士卒们正在搬运掩埋敌我两军士卒的尸骸……”佘离隐晦地说道。
之所以他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作为一名在战场上掌握局面的将领,哪怕不清点战后的阵亡人数,将领们心中多少也是有数的。
比如孙叔轲,此刻就知道这场攻城战,作为攻城一方的鄢陵军,其阵亡人数不会比他们守军多到哪里去,充其量也就是两三千人的差距而已。
在一场动辄双方投入五六万士卒的战事中,两三千人是一个大数字么?
拜托,以往的守城战,守方一方的阵亡人数与进攻易一方的阵亡人数,那可是能够达到一比十的!
“这场仗不好打了,铚县需要支援……”佘离在沉吟了一番后,对孙叔轲言道。
但是这句话过后,三人都沉默了。
不可否认,他们所效忠的邑君、巨阳君熊鲤手中还捏着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可这支军队,这位邑君大人却命令死守巨阳,保护他的财富,岂会如此轻易就派出来?
而楚国正军,楚国的君王熊胥将多达五十万的大军部署在符离塞一带,除此之外,就是在王都寿郢一带部署了多达百万的军队,他们几人作为巨阳君熊鲤的家将,如何指挥地动那些楚国正军?
亏得楚王熊胥还清楚浍河的重要性,因此在铚县、蕲县等沿河城池部署了数万军队,否则,面对城外气势汹汹的魏军,孙叔轲还真没有丝毫把握。
忽然,干贲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将军,城外西北的南门怀,不是还有三五千的军队么?”
孙叔轲闻言摇了摇头,冷冷说道:“相城在短短数日内便沦落,谁晓得南门氏是否私通魏军?……哼!单看他不敢孤身入城,我就知道他心中有鬼!”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南门氏果然是反了,协助另一支魏军里应外合,谋夺了半个蕲县。
而他之所以不敢直说,只是为了怕打击到城内兵将的士气而已。
要知道蕲县一旦失守,就意味着魏军就有办法从蕲县那边渡过浍河,就意味着死守铚县,失去了原本的战略意义。
『看来只能等符离塞的援军了……项末将军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他必定不会坐视铚县与蕲县落入魏军手中,以至于他符离塞受到后方的威胁……』
孙叔轲暗暗给自己打气道。
“干贲、佘离。”
“末将在!”
“今日你我辛苦些,到军中激励士气,否则这仗……真没办法打了。”
“是!”
干贲与佘离对视一眼,仿佛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笑。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尽人事、看天意了。(未完待续。)
第659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
铚县那边的状况不好,其实魏军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如汾陉军大将军徐殷此前的判断——今夜,对于鄢陵军这支年轻的军队而言将会是一个残酷的考验。
果不其然,当晚,鄢陵军的军营内,便出现了类似的征兆。
比如,吃不下东西、睡不着、相互打听此战的伤亡人数等等。
不过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鄢陵军的情况比较当初商水军,不知要好上多少。
记得那晚的商水军,士气低沉,军中士卒且开始迷茫,可谓说是军心涣散,倘若当时比塔图有像汾陉军大将军徐殷这般的见识,阻止一场夜袭,恐怕就将改写战局。
只可惜,比塔图错失了那个击溃商水军的最佳机会,以至于第二日,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支脱胎换骨的军队。
“殿下。”
宗卫穆青撩起帐幕回到了帅帐,说道:“我已经将那东西交给晏墨了。”
他口中的『那东西』,指的就是今日战场上,赵弘润针对鄢陵军现今的不足与缺陷处所给予的建议,其中,还有徐殷对鄢陵军的建议。
“哦。”
赵弘润随口应了一声,随即继续吃着作为晚饭的炒米。
炒米就水,这算是魏军最常见也最普遍的军营干粮,尤其是在军队缺少火夫兵等后勤人员时,这种用油炒过的米,最能填饱肚子。
当然,也最是容易让人失去食欲。
这不,明明正在身体发育阶段的赵弘润,仅吃了两捧炒米,就感觉自己已经“饱”了。
『如何改善军营的伙食状况,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啊……』
咀嚼着嘴里最后一口炒米,赵弘润随手将盛放炒米的小袋子扎起来,丢给宗卫长卫骄,随即拍了拍双手,在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询问穆青道:“鄢陵军的情况如何?”
“不像大将军说得那么严重……”穆青耸耸肩说道。
赵弘润闻言顿时起了疑心,毕竟徐殷的观念是非常正确,并且他赵弘润当年率领商水军防守雒城时,那也是深有体会,怎么可能会出现偏差?
难道鄢陵军的韧性比商水军还要强?强得多?
一问之下,他这才了解到,原来屈塍、晏墨等人早已在安抚麾下的兵将了,他们二人以及军中的诸多三千人将,来到军中与士卒一起吃饭,事后又到安顿伤员的营帐安抚那些惶恐的受伤士卒,也难怪鄢陵军的情绪要比当初的商水军稳定地多。
『这就是差距啊……』
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当初商水军之所以一度出现军心涣散的情况,说到底还是主将伍忌的不作为——这位从千人将一路爬到商水军主将的年轻将领,由于经验的欠缺,根本不懂应当在恶战之后安抚士卒,稳定军心、激励士气。
相比之下,像屈塍、晏墨等经验丰富的将领,就不会出现这方面的疏漏,根本不需赵弘润提醒,就已经在履行作为将领的职责。
『看来今晚没有我用武之地了……』
赵弘润自我调侃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来,走向帐外:“走!……卫骄、穆青,随本王去看看情况。”
“是!”
诸宗卫抱拳应道。
赵弘润的帅帐,就设立在鄢陵军军营的中军,且距离鄢陵军将领商议军情的中军帐不远。
因此不需多少工夫,赵弘润便能直视鄢陵军士卒目前的状况。
正如穆青所言,鄢陵军的战后情绪要比当初的商水军好得多,虽然有不少士卒因为今日的恶战影响了食欲,但军中的氛围仍然还是趋向轻松,没有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不,没走几步,赵弘润就看到有一群鄢陵军士卒围着篝火,正在谈笑吹嘘他们今日在战场上的勇武,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肃王殿下亦会因此功而奖励我』,说着这类美好的期盼。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心中暗暗感慨:伍忌,还是太年轻了,相比较屈塍、晏墨,在掌控军心方面,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而这时,他隐约看到远处晏墨正领着几名将领走来,于是他走了过去。
“肃王殿下?”
晏墨等人远远地瞧见了赵弘润,连忙紧走几步赶过来,抱拳躬身行礼。
『唔?这几名将领……』
赵弘润瞥了一眼晏墨身背后那几名亦向他行礼的将领,微微一愣,但立马反应过来:这几名相比较有些陌生将领,便是前一阵子随南门迟、南门觉、南门怀三人归顺鄢陵军的相城楚军将领。
“晏墨,你去安抚伤员了?”
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要知道鄢陵军的营寨落成,他大致还是有数的,自然清楚晏墨前来的方向,便是安置伤员的诸营帐位置。
“是的。”晏墨低了低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据以往的经验,伤兵的情绪,最是容易影响到全军的士气……啊,末将没有卖弄的意思。”
赵弘润笑着摆了摆手,随即正色赞许道:“不,你做得很好。……记得白昼里,徐大将军还提醒本王,今晚对于你鄢陵军会是一场考验,当时本王亦深以为然。不过没想到,你等的应对比本王预想的还要妥当,很好,很好。”
他连说了两句很好,足以证明赵弘润此刻真的是非常满意。
不过平心而论,鄢陵军的将领体系本来就比商水军完善,军中上下将领皆是以往有带兵经验的老人,不像商水军,是从士卒是提拔有才能的士卒担任将官,因此能有这般迅速的反应与稳妥的应对,这在晏墨看来倒是平常。
“殿下过誉了!……我鄢陵军,固然不会闹出像商水军那样的糗事来。”晏墨一边逊谢着赵弘润的赞誉,一边玩笑似地调侃了一句商水军。
毕竟商水军当年在雒城险些被击溃这件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的劲敌鄢陵军呢?
“你啊。”赵弘润听得出晏墨话中的玩笑意味,倒也没真的认为后者是在故意贬低商水军,只见他的目光在晏墨身后那几名新降将领身上扫了一眼,笑问道:“邹信,在鄢陵军带得还习惯么?”
听闻此言,就见晏墨身背后有一名将领浑身一颤,似受宠若惊般上前几步,神色激动地说道:“殿下,您……您记得末将?”
这种时候,赵弘润自然不会说什么『本王有过目不忘的才能』这种煞风景的话,只见他点点头,笑着说道:“你作为南门迟将军的副将,又曾趋于大义,与南门迟将军一同献城归顺我大魏,本王岂会忘却?”
是的,邹信即是南门迟的副将,而如今,在鄢陵军中担任三千人将之职。
据前几日赵弘润与晏墨闲谈时的对话,这位副将,亦是一位相当有才能的将领。
“末将……末将……”邹信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最终叩拜于地,似誓言般说道:“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言重了。”在晏墨身后其余新降将领颇有些羡慕的眼神注视下,赵弘润将邹信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本王是爱才的人,你等归顺我大魏,无论是我大魏还是本王,皆不会亏待了你等……”
晏墨在旁笑吟吟地看着,虽然他很清楚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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