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比之下,降将南门怀的行军速度就有问题了。
要知道南门怀眼下扮演的可是从相城兵败南逃的溃军,似他这般悠哉悠哉地赶路,这真的合适么?
“叫青鸦众前往知会南门怀,令他加快行军速度,溃军半日赶二十五里路,也亏他想得出来。……对了,到铚县后,不必急着接触铚县楚军,叫他随机应变。让他自己提点神,若是察觉到铚县的楚军已得知他归顺我军,叫他即刻后退,若是傻傻地被铚县楚军赚了性命,本王可不理这茬。”赵弘润皱眉吩咐道。
“是!”宗卫周朴微微一笑,拨马而去,大概是联络青鸦众去了。
大军缓缓地经过烈山。
很可惜,由于时机不佳,赵弘润这次并没有运气亲眼目睹传闻中那以『怒焰焚山』闻名的烈山,只瞧见一座从远处看来黑乎乎的、从中裂开的山丘。
据那些新降的楚将所说,烈山在一两个月前才刚刚“自燃”过,再想亲眼目睹那神奇的景象,或许还得等个一段日子。
虽然赵弘润很肯定烈山的“自燃”,十有八九是是在暴雨季节,被闪电劈燃了烈山裂缝中渗漏出来的天然气所致,但他还是很想亲眼目的那壮观的景象,可惜时机不佳。
大军继续向前,大抵到了烈山往南二十里处,赵弘润下令八万魏军停止前进、原地歇息。
而这个时候,前往说服龙脊山楚军副将南门阳的新降楚将、原相城守将南门迟,亦在几名青鸦众的保护或监视下,回到了赵弘润身边,向后者复命,汇报结果。
当从南门迟口中听说,南门阳愿意归顺魏军时,赵弘润真的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南门阳那五万龙脊山楚军不再是阻断魏军后路的敌军,反而是一种变相的掩护,尽管南门阳没有把握携麾下那五万龙脊山楚军向魏军倒戈而不至于引起麾下兵将的敌意。
“辛苦南门将军了,你的功勋,本王会记在心里。”
赵弘润好言安抚着南门迟,虽然并未给予后者实际上的奖励,但单单是口头上的承诺,就足以让后者心满意足。
毕竟肃王姬润在鄢陵军与商水军,『言出必践』的信义已逐渐深入人心,这使得南门迟对于赵弘润的许诺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不奇怪这个时代的人为何视信誉高过性命,因为有时候,一位素来诚信、重视承诺的君子,才会让人信服,不至于心存怀疑。
这是一个不注重个人诚信则必定寸步难行的年代。
这不,在听了赵弘润的许诺后心情绝佳的南门迟,甚至主动问起道:“殿下,我族弟(南门怀)可曾对殿下透露过有关于铚县的情况?”
看得出来,他想立功的心思也是迫切。
不过这不奇怪,毕竟他们兄弟几个投奔了魏国,唯有在此战中为魏军立下功勋,日后他南门氏搬迁至魏国后,才能享有好的待遇。
什么都不做还指望魏国给出贵族待遇?
至少南门迟可没有这么天真。
“唔。”赵弘润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南门怀将军已对本王讲述过,铚县,据说是巨阳君熊鲤的封邑?”
“呃……是的。”南门迟的表情略有些怏怏,大概是因为赵弘润已从他族弟南门怀口中了解了情况,已没有他开口机会的关系。
不可否认,在这位肃王殿下面前多刷刷脸,混个脸熟,无论是对他南门氏还是对他南门迟个人而已,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巨阳君熊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冷不丁赵弘润开口问道。
本来还在暗自惋惜的南门迟闻言一愣,疑惑问道:“我族弟未曾对殿下提起?”
“南门怀将军只提过,巨阳君熊鲤乃是楚王的兄弟。”赵弘润平静地说道。
听闻此言,南门迟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述道:“巨阳君熊鲤,乃是楚王最小的弟弟,非常受楚王的信任,因此获封巨阳、房种、铚县三地的封邑,在楚东以熊氏一族为首的贵族中,权势与地位举足轻重。”
在顿了顿后,他又补充道:“不过此人性贪婪……对待封邑内的平民极为苛刻,他将封邑内的农田都视为自己的私田,耕税高达『什八』……”
『你在开玩笑吧?』
赵弘润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南门迟。
要知道『什八』,也就是十成取八成,这已经不算是单纯的高额税收了,这根本就是在吸人血。
要是换做在魏国,魏人早暴动造反了。
“楚王不管?”赵弘润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巨阳君熊鲤每年都进贡给宫廷价值连城的财宝贡品……”南门迟哂笑着说道。
赵弘润一听就懂了,只不过仍有些难以接受。
记得两年前的时候,晏墨等楚将曾对赵弘润说起过,似暘城君熊拓封邑内那『什四』的邑税,在楚国内算是极为仁慈的,在楚东,有着比暘城君熊拓不知要贪婪、心狠多少倍的熊氏贵族。
当时赵弘润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如今在听了南门迟的话后,他总算是信了。
他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他魏军所提出的『解放楚国受贵族压榨的平民』这句口号,所起到的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原因就在于,楚东的楚国贵族,他们远比赵弘润所想象的还要残暴与贪婪。
『贵族特权凌驾于国法所导致的悲剧……』
赵弘润隐隐有些心悸。
因为在他魏国中,亦不乏有姬姓的王族或公族子弟罔顾国家,谋取国家利益,侵害平民利益,来达到各自利益的目的。
甚至于,当初宗府宗正赵元俨还暗示赵弘润莫要对姬氏一族过于苛刻。
这让赵弘润暗暗庆幸,他老爹魏天子在这件事上是站在他这边的,父子二人合力搬倒了宗府,削弱了宗府不少权利,否则,若是长此以往地纵容,或许魏国,也会逐渐步上楚国的后尘,变得越来越腐朽。
好在魏国的境况要比楚国好得多,而楚国,恐怕是连根基都被蛀空了,致使一棵名为『大楚』的参天大树,倾斜欲倒。
『等会,照这样说的话,其实我若是支持固陵君熊吾或溧阳君熊盛,对我大魏更加有利?』
赵弘润不由地想起了他与暘城君熊拓的私下协议。
他很清楚,暘城君熊拓虽然性格也趋向残暴,但他受到他叔父汝南君熊灏的思想影响,若熊拓上位成为了楚王,似巨阳君熊鲤这种楚国的蛀虫,最终势必会被熊拓清除干净。
到时候,以暘城君熊拓为首的新熊氏贵族势力,将会取代楚国原来的旧熊氏贵族,虽然这场内斗会使得楚国元气大损,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楚国或有可能是浴火重生。
无论国土与国民皆数倍于魏国、齐国的楚国,哪怕因为内耗一时落后,但只要根除了国内的旧贵族隐患,这个国家未必不能重获生机。
而这对于魏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真是头疼……』
赵弘润揉了揉眉骨。
这一日,他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一直到八万魏军抵达铚县,他仍在思考着这件事的利害。
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他预感到会在这场战事中碰到暘城君熊拓。
那么,要不要趁此机会除掉这位或有可能使楚国重获生机的楚国公子呢?(未完待续。)
第651章:楚东畸态(二)()
铚,在《说文》中释意乃是一种收割谷物的小镰刀。
而铚县之所以如此命名,也正是因为它乃是楚国浍河流域一个非常重要的产量城县。
八月十一日的上午,赵弘润率领八万魏军抵达了铚县,在距离铚县大概二十里左右的平原地带驻扎营寨。
据青鸦众从前方传回来的消息,南门怀已经率领着那三支假扮成溃败军势的千人队,在铚县西北方向的土丘驻扎了下来。
据说,还与铚县的守将接触过。
确切地说,是铚县的守将要求南门怀麾下的军队在城外驻扎,而邀请他独自入城。
而南门怀担心自己会被铚县守将赚杀,没敢入城,借口重整军势,在铚县西北方向的土丘驻扎了下来。
“看来铚县的守将多少已有些怀疑了。”
赵弘润对在身边的南门迟说道,后者忧虑地点了点头。
毕竟若铚县守将开始怀疑南门怀,就意味着蕲县南门氏一族也会受到怀疑,而要命的是,南门氏一族只是居住在蕲县,他们对蕲县的掌控并不是很完全,蕲县的守将另有其人。
因此,倘若楚国尚未得知南门迟、南门觉、南门怀三人的投敌之事,那么,魏军尚能凭借与南门氏里应外合的战术,谋取蕲县。
但倘若楚国已经得知,那情况可就不妙了。
对魏军不利,对南门氏更加不利。
想了想,赵弘润召来商水军大将伍忌,吩咐南门迟暂时担任商水军的副将,协助伍忌所率领的商水军即刻沿着浍河前往下游,谋取蕲县。
这一番安排,让南门迟颇为感动。
毕竟眼下铚县尚未攻克,在这个时候分兵前往下游谋取蕲县,这可是一桩十分凶险的事,万一楚军一方得知了事情真相,魏军至今为止所建立的优势恐怕都要葬送。
但赵弘润依旧如此安排,说白了,就是为了履行他对南门迟、南门觉、南门怀等人那『庇护南门氏』的承诺罢了。
当即,南门迟感动地叩地发誓道:“(肃王)殿下,您的大恩大德,南门氏铭记于心。日后我南门氏必定对殿下、对大魏誓死效忠,若违此誓,鬼神所不容。”
赵弘润闻言没有多说其他,在伸手扶起了南门迟后,对他与伍忌二人叮嘱道:“你二人自己小心,若楚军反应过来,便带南门氏一族投奔本王这边,不必死惦记着蕲县。”
言下之意,就是叫伍忌与南门迟若是碰到楚军反攻蕲县,莫要死脑筋地死守蕲县。
反正少夺取一个城,对他赵弘润而言根本无所谓。
伍忌与南门迟点点头,当即离开前去安排了。
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晏墨便来到了赵弘润这边,目睹到伍忌与南门迟二人联袂离开,好奇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您这是要分兵取蕲县?”
赵弘润看了一眼晏墨,微笑着说道:“唔,本王寻思着,与其让鄢陵军与商水军合力取侄县,还不如两军各自攻打一个县更加妥当。”
晏墨讪讪一笑,他当然听得懂赵弘润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毕竟眼下鄢陵军与商水军这两支军队,由于相城的因素,关系变得越来越恶劣,放在一起,合力攻打一个县,或有可能还真会坏事。
比如说,出现抢功之类的事。
随后,因为相互抢功而引发矛盾,甚至是出现内讧。
“殿下此言,让晏某羞惭,无言以对……”晏墨讪讪地说道。
“何必羞惭,你可是谋取的相城的功臣。”赵弘润拍了拍晏墨的臂膀,随即点点头说道:“本王给予商水军的,的确够多了,然而对于你鄢陵军,却是……应当羞惭的应该是本王才对,明明说过一视同仁的。”
听闻此言,晏墨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殿下您言重了,当初您所说的一视同仁,指的是我楚人与魏人,您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至于我鄢陵军与商水军的恩怨,末将觉得还是看双方的功勋吧!”
“一切凭功勋说话么?”赵弘润莞尔一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好奇地问道:“话说,晏墨你怎么过来了?”
听闻此言,晏墨舔了舔嘴唇,神色莫名地说道:“殿下,我军士卒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个村子……殿下您还记得与末将的赌约么?”
赵弘润愣了愣,这才想起前几日与晏墨的赌约。
那时晏墨曾告诉过他:再往南,就能看到楚国的平民究竟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当时赵弘润并不相信晏墨所讲述的楚东的楚人的生活惨状,于是便与晏墨打了赌。
『你也是够闲的……』
赵弘润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晏墨。
不过仔细想想,眼下大军正忙着驻扎营寨,在最起码的军营营栅建好之前,并不会直接攻打铚县,因此,无论是赵弘润还是晏墨,还真是闲着没啥事可做。
于是,赵弘润便带着宗卫与肃王卫们,在晏墨等几名楚将以及其亲卫的陪伴下,来到了晏墨口中所说的那个楚人的村庄。
待等来到那个村子,赵弘润简直震惊了。
因为村子的破败,简直超乎他的想象,而更让赵弘润目瞪口呆的是,村庄内的楚民一个个面黄肌瘦、消瘦如柴,仿佛随便刮阵风就能刮跑。
“吕牧。”
赵弘润随口唤道。
宗卫吕牧会意,耸耸肩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子,从中取出一枚魏国圜钱,递给晏墨,后者淡笑着收下。
望着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认赌服输的一幕,跟在晏墨身后的那一干楚将们心中好笑。
但是,他们却笑不出来,因为眼前这个村子的破败,让他们感到心头压抑。
“真不想看到这些……”鄢陵军三千人将左丘穆眸光黯淡地喃喃道。
听了他的话,左洵溪、华嵛、公冶胜等将领,包括几名在相城投诚于鄢陵军的原楚军将领们,表情亦是凝重而黯然。
因为是楚人出身,因此这些将领们都清楚楚东的熊氏贵族大抵是什么德行,也明白这里的楚国平民究竟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种现象是错误的,它会导致整个楚国步向灭亡。
但是,以往他们没有能力改变楚国的这种畸态,因此,似自欺欺人般无视了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在诸楚国出身的将领们心情沉重的时候,赵弘润则徐徐走向村子的深处。
因为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宗卫与肃王卫,因此,这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很畏惧,慌慌张张地逃入了他们破败的房屋里,躲在窗户内张望着。
不过没走几步,赵弘润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大概五六岁,大概七八岁的孩童,手持着一根一端削尖的木棍,正龇牙咧嘴地故作凶狠状,狠狠瞪视着赵弘润。
之所以这样描述,那是因为赵弘润眼前那个孩童实在是太瘦了,简直就是皮包骨头,不好判断年纪。
但是对方的穿着,却让赵弘润这个魏人都感到有些心酸: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破旧的裤衩,赤着上身,光着脚。
赵弘润没有问出似『你不冷么?』这种傻问题。
要知道眼下已将近八月中旬,正算是深秋时节,即将步入冬季,天气已逐渐寒冷下来,若是能衣物的话,谁愿意光着上身?
“你想做什么?”赵弘润温声询问那名孩童道。
“离开我的村子,你们这群可恶的强盗!”孩童手持着削尖的木棍,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然而看起来反而有些好笑。
“这附近有强盗么?”赵弘润转头询问正缓缓走上前来的诸楚人将领们。
话音刚落,就见有一名新降的将领似嘲讽、似自嘲般回答道:“肃王殿下,这里可是在巨阳君的封邑内。”
“……”赵弘润目视着那名将领。
见此,那名将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端,连忙端正了神情,抱拳回答道:“回禀殿下,数月前齐国进犯我大……唔,进犯楚国之时,楚王召令各地整顿兵马,筹集粮草。据末将所知,巨阳君熊鲤派麾下军队收刮了封邑内的粮食,补充军粮……”
『……』
赵弘润闻言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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