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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忠气地面色铁青,迟疑了半天终究不敢反驳赵弘润的话,咬咬牙说道:“事实证明,我儿并无夹带,也并无在衣服上抄录四书经文,对此殿下又作何解释?”
“这说明罗大人你教导有方啊,真是可喜可贺。”赵弘润若无其事地朝着罗文忠拱了拱手,气地后者险些怒发冲冠。
对于赵弘润这种无赖的说辞,罗文忠气怒交加,他本欲好好跟这个八皇子理论一番,奈何自己儿子还赤身裸体地缩在地上,于是只好强忍着怒火,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可以将衣服还给我儿了吧?”
“当然。”赵弘润耸了耸肩,恶意满满地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本殿下先给罗大人一个你方才所说的『交代』。”
说罢,他缓缓走到罗嵘身边,转身对附近的士子们高声说道:“诸位待考士子都听着!我身旁这位罗嵘罗公子,乃这次会试主监考官罗文忠罗大人的亲子。为了不使人说闲话,被人指责徇私,公私分明的罗大人不惜对自己的儿子格外监察,真不愧是我大魏的官员!……罗大人的做法,充分表明了对科场舞弊之事的痛恶,本殿下诚为佩服,望诸位考场士子以罗大人与罗公子为榜样,不可做出科场舞弊之事,否则,定当重处!”
听着赵弘润这番话,罗氏父子险些要昏过去。
赵弘润这是在夸他们么?这分明就是将他们往死里整!
本来那些士子们还不清楚到底是谁被扒了个精光,这下好了,通过赵弘润的话他们全知道了,是这次会试主监考官罗文忠的公子罗嵘,相信三天之后,等这些科试士子出了考场,这件事必定会传遍整个京师,甚至是传遍整个大魏。
到那时候,谁会记得罗嵘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扒了个精光?相信大部分的世人都会将他当众被扒光的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瞧瞧此时罗嵘悲愤欲绝的表情就可以看出。
可问题是,赵弘润说得大义凛然,尽管罗文忠气地险些肝肠寸裂,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此子……好狠!』
十六名监考官亦是面色大变,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八殿下虽然年幼,但绝非可欺之辈,心智之高,心计之深,令人胆寒。
“进去吧。”
示意沈彧将衣服还给罗嵘,赵弘润淡淡地望了一眼后者。
此时的罗嵘根本不敢看四周那些神色各异的士子们,抱着自己的衣服逃也似的进了号房。
望着他光屁股的背景,赵弘润心中冷哼了一声,一回头,正巧望见罗文忠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罗大人不必跟本殿下客气,本殿下素来喜欢助人为乐!”
『客气?我还跟你客气?』
“呵呵呵呵——”
罗文忠气得说不出来话,一串夹杂着无尽恨意的笑声脱口而出。
他原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算了结了,可没想到的是,赵弘润一指沈彧与吕牧二人,又说道:“帮人帮到底,沈彧、吕牧,你二人搬一条板凳来,就坐在这里看着罗公子,务必不能使旁人说罗大人有徇私之心。”
“卑职明白。”沈彧与吕牧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在罗嵘抱着自己的衣服逃入号房后,搬了一条板凳过来,就坐在号房门口看着他。
他俩已打定主意,无论是这混账东西考试还是吃喝拉撒,皆要拿最凶恶的眼神瞪着他,叫他考不成试,吃不下饭,连拉撒都叫他不痛快!
『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完了,罗公子这回恐怕……』
十六名监考官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之余心中暗暗感叹。
而就在这时,他们忽然看到这位八殿下转过身来淡淡撇了一眼他们,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重复了一句方才的话。
“记住,在今日黄昏之前,将迄今为止这次科试所花费的银两详细列举,交到本殿下手中。”
说罢,冷冷撇了一眼诸位监考官,赵弘润带着其余八名宗卫,自顾自朝前走去了。
『……』
罗文忠眼神猛地一缩,气地发青的面色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而诸吏部监考官们,他们回忆着方才的那一幕,均感觉有些凉飕飕的,仿佛被当众扒光衣服的是他们。
在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罗氏父子的同时,又叫他们有苦难言,赵弘润心中很是痛快,连带着前些日子在大理寺监牢内被人扒掉上衣的那口恶气也减轻了几分。
说起来,身为大魏皇子的他,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强行扒掉衣服,不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罗嵘怎能消除这口恶气?
相信仅此一事,再加上沈彧、吕牧二人片刻不离身地盯着那个罗嵘,这位罗公子在这次会试十有八九得铩羽而归了,除非此人的心理素质强得爆表,否则满脑子都是当众被扒光衣服的那一幕,哪里还有心思考试?
『你扒我一回衣服,我也扒你一回衣服;宗府的人关我七日,我就叫你白费三年。……这也算是公平。』
赵弘润自顾自地想着。
其实,他也可以做得更狠一点,反正这罗氏父子他都是不打算饶过的,因此,他本可以设法陷害罗嵘,诬陷他科场舞弊。要知道大魏对于考生科场舞弊的惩罚可是相当严厉的,轻则禁考一轮,即在这次考试成绩作废的情况下,也不许参加三年后的科试,足足白费六年光阴;重则发配充军,直接沦为军囚,到大魏边境干个十年八年的苦力再说。
但是赵弘润并没有这么做,毕竟在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中,『规矩』两个字占到了极大分量,就连他父皇贵为大魏天子,也必须遵守规矩,若不是这样,赵弘润在第二仗父子战争中就不可能使他父皇妥协。
什么是规矩?
规矩是准则,是做事的底线,是用来约束他人同时也约束自己的为人处世的原则,是在同条件下判断输赢的必要条件。
就好比两个人下棋,没有规矩就好比就没有下棋的规则,这盘棋就断然下不成。
而放大了说,若是没有规矩,整个世俗、整个大魏就会彻底变得混乱。
拿赵弘润目前来说,他所奉行的规矩就是整垮罗氏父子,但并不会伤及到他们的性命,毕竟在此之前罗氏父子对他也并没有动杀心,这就是规矩。
规规矩矩地不折手段,这便是大魏天子历来教导众皇子的话。
而眼下整完了罗嵘,赵弘润便寻思着要拿罗文忠开刀了,虽然当日那件事起因在于罗嵘,但设计陷害他的,无疑是久******的罗文忠,赵弘润可不相信罗嵘那种倨傲狂妄的家伙,能想到借刀杀人,借助宗府的力量来摆平他。
还别说,若非赵弘润那时已得到大魏天子的器重,因此宗府只是稍加惩戒,若是换做以往时********的他,恐怕这会儿还被关在宗府难以脱身呢。
就连赵弘润也不得不承认,罗文忠那条计策的确很聪明,若非当事人是他,他或许也会很欣赏此人,但很遗憾,那次被陷害的人正是他。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赵弘润看来,十年太晚了,他要的是隔日报!
他已经想好,必定要扒掉罗文忠身上的官服,最起码也要将他从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踢下去,踢到不入流的官吏中,在那再熬个十年八年的。
可是如何将罗文忠从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踢下去,赵弘润微微有些犯难。
毕竟在他看来,罗文忠也属于是心计深沉之辈,单单看此人方才冷眼看着自己儿子遭受奇耻大辱却没有与他当场翻脸发作就不难看出。
『唔……究竟是规规矩矩地从吏部的制度下手,还是规规矩矩地不折手段,也诬陷他一回呢?』
赵弘润心中深思起来,他感觉,吏部对于这次科试的银两花费统计方面,十有八九存在问题,但是这件事能不能作为搬倒罗文忠的筹码,这却不好说。
搞不好,牵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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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隐弊()
“殿下,这是我吏部关于此次会试的花费情况的条条列举。”
午后,便有一名吏部官员将这次科试的花费报表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显然,赵弘润在上午时报复罗嵘的做法,被那些吏部的监考官们视为了杀鸡儆猴的威慑。
而对此,赵弘润也不予点破。
“多谢这位大人了,这位先去忙吧。”
“是。”
那名吏部官员告退了。
见此,赵弘润拿起那一叠报表细看起来。
此时的他,正独自坐在夫子庙的侧殿房间里,身边只有除了沈彧与吕牧外的八名宗卫陪伴。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赵弘润身为陪监,按理来说应当巡查科场士子们的考试情况,抓一抓是否存在舞弊的问题,可问题是,整个夫子庙内有超过两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单靠他与八名宗卫,怎么可能同时监控这两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呢?
跑断腿也办不到啊!
因此,赵弘润索性也不急着去抓舞弊问题了,反正对他来说,整一整罗文忠才是此行的目的,至于科场舞弊的问题,就看能不能抓到蛛丝马迹吧。
若是真的撞上了,赵弘润也不介意替大魏整顿一下科场,毕竟整个大魏越稳,他这个皇子才越稳,他想当个闲王的目标也愈发容易。
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几口,赵弘润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报表。
正如他所料,这份吏部的报表的确存在着虚假问题。
『四万六千三百两……呵!』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据这份报表的记录,吏部此次向户部提交了整整四万六千三百两银子的申请,用于修缮夫子庙内的那近三千间号房,另外还包括号房内的设施,向士子们发放的蜡烛,以及参与这次会试的官员以及杂役人员的相关津贴等等。
这一行行罗列地相当详细,看似仿佛没有什么问题,可赵弘润亲眼见过那简陋至极的号房,他绝不相信吏部整整花了大半的银子去修缮那些号房。
一条被褥十两?你在开玩笑?
赵弘润简直难以想象,那些号房内单薄到几乎没有多少棉絮的被褥,散发着阵阵霉味仿佛不知多少日子没有从库房里拿出来晒过的被褥,竟然能值十两。
要知道赵弘润在宫内找内侍监要一床崭新的塞满棉絮的厚被褥,也不过十几两罢了。
“高括、种招,你二人去查查,我要知道,这批棉褥的来源在哪。……去吏部的库房找,给那里的杂役一些银子,叫他们松口,如若给银子还不肯透露,你俩自己看着办。”
“是。”宗卫高括、种招二人抱拳而去。
此时,赵弘润将这份报表收在了怀中,与剩下的六名宗卫步出夫子庙侧殿,往号房而去。
那近三千间号房,总的格局从鸟瞰看呈『回』字形,外一圈、内一圈,面对面建造,因此,当行走在那条小径时,可以分别看到左右两排的号房,清楚看到号房内的那些士子们正在埋头疾书。
赵弘润好奇地走近一间号房,侧身望了一眼那位士子的考卷。
“……”可能是注意到了什么,那名士子抬起头来,惊愕地望着带着面具的赵弘润,不明究竟之下,难免有些拘束。
见此,赵弘润淡淡说道:“你写你的,我只是看看考题。”
“是……”那名学子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挥笔疾书。
『唔,第一日考的是四书文么?』
瞄了两眼考题,赵弘润便走开了。
所谓的四书文,指的就是用四书范围内的段落、句子作为题目,考验学子的才学。
何为四书?
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本书,出题的考官,往往都是从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数字,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提示,借此来考验学子对四书的精熟程度。
所谓的四书文,又叫做『代圣人立言』,顾名思义,就是借用孔子、孟子的语气写文章。
与其他诗词歌赋等文学体裁不同,四书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严格照着'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个部分来写,在后四股的四个部分中,每个部分需要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也就是对子,要求平仄对仗。
是故,四书文又称之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词语、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经书中,或者是在史记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编乱造,不得描述风花雪月。
总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几乎没有什么可读性的文章,但是反过来说,却也可以借此考验学子对四书的理解与熟悉程度,是考验士子学识的衡量准则之一。
而这次吏部所出的考题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句话出自《论语》的《述而》篇,是孔子对他的学生颜渊所说的话,原文的意思是,『当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种种设想;当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自然坦率做到这一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这点修养与作风了。』
在赵弘润看来,这题也没什么难度,只要能通篇背诵《述而》,不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问题在于如何借圣贤的话来写一篇叙文,详细阐述这个观点。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适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唔,这个士子写得好。』
赵弘润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查看各学子的答卷。
有写得好的,写地好的士子,连赵弘润都自叹不如,毕竟他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也有写得乱七八糟,死搬硬套的,纯粹就是将圣贤的话套来套去,毫无自己的观念,这还叫什么代圣人立言?直接叫借圣人之言立言得了。
期间赵弘润还看到一个奇葩,竟然将圣人的那句话翻译为,『孔子对颜渊说,用得到的东西就是行得通,用不着的东西就要藏起来,明白这个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个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赵弘润简直惊呆了。
『什么叫做明白整个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个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您翻译地这么霸气真的不要紧么?』
眼瞅着那个奇葩学子翻译完了之后连文都不写,直接在那喝酒、啃鸡,仿佛在给自己庆祝,赵弘润险些吓傻。
『这厮纯粹是来会试三日游的吧?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瞅了眼那奇葩学子身上华贵的朱色锦服,赵弘润摇摇头走开了。
在他看来,这位学子十有八九是地方上的权贵富豪子弟,纯粹就是来游京城的,就这水准还参加会试?
『也不晓得是花了多少钱买了个乡试名额。』
摇摇头,赵弘润将这个奇葩的学子抛之脑后,这种家伙他也懒得理会,反正这家伙根本进不了榜。
赵弘润又走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