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从冶造局放盛铁剑的竹筐里随手取出五柄铁剑。逐一整齐摆在地上。
李鬻起初感觉很是困惑,可待等他仔细比对那五柄铁剑,他忽然发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巧合:那就是,这五柄铁剑的规格样式,无论的剑刃的长度、宽度、厚度,还是剑柄的长度,都近乎一模一样。
而兵铸局就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打造出来的铁剑。在剑刃与剑柄的规格上存在这一定的差异,有的剑刃稍长、有的剑刃稍厚,这不奇怪,因为兵铸局的每一把铁剑,都是由不同的一组工匠们单独打造出来的,因此必定会存在差异。
可冶造局的这批铁剑,竟做到了在这方面几乎雷同,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冶造局铸造的铁剑皆是如此么?”李鬻压低声音问道。
库部司郎陶濉叹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李鬻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将其闭合。
很显然,这必定是因为冶造局的人想出了量产铁剑的办法,就像当初那伙人量产蜡烛一样。唯有用相同规格的模子所熔铸出来的铁剑,外形才会几近等同。
可铁器不是蜡烛啊,冶造局的人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尽管李鬻苦思冥想也猜测不透,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冶造局,已掌握了铁剑的量产技术。
这可是一则了不得的消息,毕竟,冶造局若能产量铁剑,那么。自然也能量产刀枪剑戟等别的武器,其中差别并不大。
这对兵铸局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鬻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走一趟垂拱殿。
想到这里,这个老头二话不说便直奔皇宫而去。
此时。冶造局后来者居上的消息,亦由无孔不入的内侍监传到了垂拱殿,当得知冶造局仅花了四十日工夫便彻底在铁剑的铸造上超过了兵铸局,这让新任的中书右丞冯玉目瞪口呆。
认赌服输,他只好拿出三十两银子,分别输给魏天子,以及蔺玉阳、虞子启两位同僚。
平心而论,中书臣品秩位比侍郎,但影响力甚至要比尚书品秩的官员还要大,这三十两银子,对于冯玉这等大臣而言不过只是小数目而已,可问题在于,输了钱是小事,莫名其妙地输了,这才是关键。
“微臣实在不明白,兵铸局怎么就输给了冶造局呢?”
见冯玉满脸困惑地发问,魏天子与蔺玉阳、虞子启三人心中暗暗好笑。
说实话,他们当初对冶造局也不是抱持着十足的信心,但是他们很清楚赵弘润的鼓捣劲,这位肃王殿下,时常会鼓捣出一些足以让人颠覆原先观念的东西来,比如,前一阵子挤跨了国内大大小小蜡烛工坊的蜡烛模具。
但是此时此刻嘛,在冯玉这位“后辈”面前,蔺玉阳与虞子启作为垂拱殿的“老人”,自然要摆出一副吾早已看破一切的面孔,让冯玉不由得感觉这两位前辈同僚果然是“深不可测”。
玩笑归玩笑,该提出的,蔺玉阳与虞子启还是要提。
这不,在收敛了笑容后,蔺玉阳立马向魏天子言道:“陛下,冶造局在这个赌局中赢过兵铸局,足以证明肃王殿下的才干,可是……兵铸局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说得很隐晦,但魏天子自然明白他所想表达的意思。
的确,兵铸局的立身之本,在于替国内的军队铸造武器装备,可若是他们的锻造能力被冶造局追赶居上,那兵铸局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臣以为,冶造局必定是采用了铸造铁剑的新工艺,臣建议,请冶造局教会兵铸局新工艺,以提高兵铸局的铸造能力……”
“……”听了蔺玉阳的话,虞子启微微皱了皱眉,未等魏天子开口,便抢先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蔺大人所言不妥!……冶造局改良了新工艺,其功劳在冶造局。平白无故叫冶造局将苦心研究的心血白白教会给兵铸局,这岂不是为人做嫁?若陛下不顾冶造局的心血,恐不能服众。”
“虞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蔺玉阳转过头来。皱眉说道:“冶造局如今同时在博浪沙与祥福港两处建造、扩建船坞港口,同时还为仓部打造数十艘运载货物的船只。如今又介入到兵器打造一事中……这步子未免迈地太大,不利于冶造局的发展。”
不得不说蔺玉阳说得的确中肯,事实上,就连赵弘润都感觉如今冶造局迈开的步子未免太大,导致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以至于他如今欠下了户部与工部一大笔钱,好在冶造局有蜡烛铸造的分红,否则。户部恐怕还真不放心叫冶造局赊欠那么庞大的一笔钱。
但即便如此,赵弘润亦咬牙支撑着,没办法,为了使国家尽快强盛起来,就唯有不惜代价地投入人力物力,这个时候让他放弃其中一两项工程,相信他绝不会认同。
而这一点,素来与赵弘润交好的中书左臣虞子启也是心知肚明,闻言遂毫不客气地说道:“冶造局的步子是否迈得过大,虞某说了不算。蔺大人说了也不算,得看肃王殿下的意思。……虞某只是觉得,如今冶造局已脱离六部二十四司。自营自生,户部已不再向其下拨款项。而蔺大人却要冶造局将新工艺白白教会兵铸局,这与强盗行径何异?”
虞子启的话很重,而且不怎么好听,但话中的道理却显而易见,蔺玉阳亦不能反驳。
可问题就在于,若放任此事,兵铸局迟早会被冶造局挤垮。
除非朝廷这边有意地偏袒兵铸局。
可如此一来问题又来了,明明拥有了冶造局的新工艺。朝廷却仍旧采用兵铸局的旧工艺,这算什么?弃美玉而取顽石?
这时。中书右丞冯玉在旁说道:“不若将兵铸局与冶造局合并?或者,与那新的那个什么军造局合并?”
“……”蔺玉阳与虞子启顿时哑然。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冯玉,他们心说,你冯玉是不是缺心眼啊?兵铸局那可是兵部亲儿子,兵部怎么可能让兵铸局与冶造局合并?更遑论是与冶造局的下署军造局合并?
“这……不大妥。”为了照顾这位同僚的脸面,蔺玉阳含糊地摇头道。
然而冯玉却会错了意,闻言点点头说道:“倒是,确实不大妥,倘若如此,冶造局未免太大了,已超出司署的规格了……”
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装作没听到。
然而这三人的对话,却让魏天子微微有些心动。
诚然,冶造局目前铺开的摊子的确有些大了,以至于他儿子赵弘润因为人力物力的限制,显得束手束脚,但冶造局的价值,魏天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正如赵弘润曾经所说过的,冶造局或将真的成为他大魏顶尖工艺的标准。
因此,若能使兵铸局并入冶造局名下,魏天子相信他儿子赵弘润能更加发挥效用,唯一的问题是,此举势必将遭到兵部的强烈反对,这可远比吏部失去了主办科举权利的影响更甚。
就在魏天子沉思之际,忽然有一名小太监步入了垂拱殿,对魏天子恭敬地说道:“陛下,兵部尚书李鬻求见。”
李鬻?那个倔老头这时候求见于朕?
微微一愣,魏天子心中立马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李鬻此番前来,只有可能是因为冶造局那量产武器的新工艺而来。
想了想,魏天子点头言道:“宣!”
那名小太监躬身而去,不多时,兵部尚书李鬻便看似火急火燎地步入了垂拱殿,跪拜在龙案前,直接道明了来意。
“恳请陛下下旨使冶造局出让铸造武器的新工艺,否则,兵铸局势将不存!”
而与此同时,兵部尚书李鬻的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已亲自来到了冶造局的署门外。(。)
第三百一十七章:榴莲()
深夜,肃王府内寂静一片,除了肃王卫队负责着王府的保卫外,其余人早已陷入了睡梦。
而在北屋东苑的茗荼苑内,芈姜正跪坐在二楼的闺屋内,默默地喝着她亲手所泡的茶水。
她很喜欢喝茶,习惯在茶水中添加一些名为荼的白花花瓣,使略显苦涩的茶水增添几分芬芳,为此,她甚至将自己居住的屋子也命名为茗荼苑。
“梆梆梆——”
肃王府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根据敲更的声响判断,已是三更天前后(即子时)。
是时候了……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芈姜默默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旋即缓缓站起身来,从二楼的窗户轻盈地跃了出去。
“踏踏踏——”
远处的小道上,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芈姜知道,那是这座王府内的肃王卫队,一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老卒。
因此,她迅速地翻身躲入了走廊旁的园子里,默默地等着那支卫队经过。
“唔?”
在那支七八人的肃王卫队中,有一名老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芈姜藏身的阴影处瞧了几眼。
这名老卒的同伴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疑惑问道:“老彭,怎么了?”
只见那被叫做老彭的肃王卫死死盯着芈姜藏身的位置,皱眉说道:“总感觉……好似有什么在那里。”
“是么?”其余几名肃王卫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们互视了一眼,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翻身越出走廊,朝着老彭所指的方向包围了过去。
比起眼睛,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卒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残酷的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直觉,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逃过了死亡。终于等到了卸甲退伍的时刻。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而他们的手,则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抽剑。
然而,待等他们突然跳到了那棵树的背后时,他们诧异地发现,树后边根本就没有什么。
几个人四下往了几眼,观察了好一阵子,这才收起了警惕,几个人纷纷开口取笑那个老彭。
然而,就在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一丈远的矮树后。芈姜正背靠着矮树坐在地上,屏着呼吸。
这群从魏国浚水军退伍的士卒真是不简单,竟然能捕捉到了我细微的气息,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士卒……
芈姜静静地等着那几名肃王卫离开。
说实话,凭借着巫女与自然沟通、消除自身气息的修行,按理来说是不会被一般人发现的,但事总有例外,比如,一些时常在生死边缘徘徊、在残酷的战场上磨练出野兽般直觉的精锐士卒,他们就能“感受到”常人所无法察觉的威胁。
这也正是芈姜提前避开这群肃王卫的原因。
那个矮子……真是招了一群不得了的护卫呢。
等到那几名肃王卫离开后。芈姜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旋即。迅速地朝着北屋而去。
眨眼功夫后,芈姜便来到了赵弘润所居住的北屋主殿。
她当然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殿门进入的,毕竟这里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有不止一队的肃王卫在此守卫。
她仍旧沿着上一回的路,来到了殿侧的窗户。
只见她左右瞧了几眼,轻轻推开窗户,旋即迅速地翻了进去,并立即转身将窗户闭合,毕竟她也摸不准巡逻的肃王卫究竟何时会在这边。
而到了北屋殿内后。防守的力度相对就要薄弱一些了,但芈姜并未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赵弘润的身边。必定会有一名实力比那些肃王卫更强悍的宗卫贴身保护着。
似沈彧、吕牧、卫骄等宗卫们的实力,芈姜早在楚国时就已经与其较量过,在不借助药粉、不使用剑舞的情况下,她们姐妹未必是这些宗卫们的对手。
那矮子今夜的护卫……应该是高括吧?
芈姜的脑海中浮现出宗卫高括的模样。
终究是在赵弘润身边呆了数个月,芈姜对于赵弘润身边那十名宗卫,大致也有所了解。
而高括,就属于那种警觉性非常强的人,此人或许会对芈姜今夜的行动造成一些阻碍。
她从怀中摸出一支手指长的小竹管,含入口中,旋即,悄悄的推开了房门。
“吱——”
一声开门时若有若无的轻响,让芈姜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芈姜瞬间就听到外室那张小榻上,有一个黑影坐了起来,一双在漆黑夜里泛光的眼睛带着几许迷惘下意识地望向了门口。
“噗——”
芈姜嘴里一吐气,只见嘴里一道微弱的银光闪过,榻上的黑影顿时作势欲倒。
见此,她连忙疾步上前,用手小心地托住了那个黑影,轻轻将其放倒在床榻上。
果然是高括……
瞧清楚了榻上的宗卫,芈姜伸手将他脖子处一根纤细的银针取了下来,放回从嘴里吐出的竹管中,小心塞入腰带中。
这支银针的针尖蘸有能使人昏睡的药汁,药性强烈,仅这一下,相信这高括势必地呼呼大睡到明日天明。
真废事,要还是那个傻傻的褚亨就好了……
芈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一个月前的她潜入这里时可轻松地很,直接走到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宗卫褚亨身边,用那根银针在其脖子根一刺,这就算了事了。
哪像今日似的提心吊胆,这要是方才竹管内的银针没能射中高括,那可就有得瞧了。
全怪这矮子……
站在赵弘润的大床旁,芈姜悻悻地瞅着在榻上安睡的赵弘润。
忽然,只见在睡梦中的赵弘润梦吟了几声,旋即。竟又唤起了芈姜的名字。
果然一个月就是最大限度了……
就着从窗户纸印进来的朦胧月光,隐约可见芈姜的脸微微一红。
“芈姜啊……本王知道这是梦,你骗不了本王的……唔唔……既然是在梦里。姑且就让你好好伺候本王吧,哈哈……”
熟睡中的赵弘润。嘴里不时含糊不清地吐出几句不连贯的话来。
……
芈姜红着脸看着赵弘润,半响摇了摇头,撩起左手的袖子。
只见她的左手手腕处,不知为何竟有一道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
忽然,她从腰后摸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来,朝着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割了一刀,顿时间,鲜血便涌了出来。
这时。就见她用嘴里咬住匕首的柄,用右手掰开赵弘润的嘴里,随后将左手悬在他的嘴巴上方,默默地看着从她手腕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仿佛一根红线似的,流入赵弘润的嘴里。
这道伤口,割地可不浅,称之为血流如注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仅仅十几息工夫,芈姜脸上的气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逐渐显露出失血过多时才会导致的苍白面色,连嘴唇都微微有些发白。
她用右手拿出一个竹管,从其中抠出些仿佛白脂般的药膏。涂抹在手腕处的创口。
还别说,由这位巫女亲手调配的草药药膏,效果还真是显而易见,几乎是瞬间就止住了血。
她在赵弘润的床沿坐了片刻,因为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因为大量失血所导致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赵弘润。
因为某些原因,当她望向赵弘润时,她苍白的脸上竟诡异地泛起了几分潮红色,就连呼吸亦不禁加快了几分。
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向赵弘润的脸庞。
逐渐。她的目光变得温柔而迷离,她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缓缓弯下身,嘴唇微动。仿佛要将红唇印在赵弘润的嘴上。
忽然,她整个人好似触电似的一震,就连显得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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