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比较罗文忠,今日雍王弘誉陷害太子弘礼的手段,那可就要高出不止一筹了。
祭文。是太子弘礼的幕僚骆瑸写的,之后保管祭文的人选,亦是太子弘礼的宗卫。可以说从头到尾雍王弘誉的人便不曾接近那份祭文,可那份祭文上的文字,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乎其神地消失了,仿佛冥冥中那位天父果真对这位东宫太子弘礼有所不满的样子。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望着雍王弘誉。
当然,赵弘润不可能会去相信什么这世间果真有什么所谓的神祗,他更加倾向于这是人为的暗算。
至于幕后的推动者嘛,喏,身边这位雍王皇兄便是。
可问题是。这位雍王皇兄是怎么在东宫太子的眼皮底下,将祭文上的字给变没的?
『难道东宫身边的幕僚骆瑸。实际上竟是雍王的人?』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在他看来,有机会将祭文掉包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骆瑸,而另外一个,就是东宫太子的宗卫长冯述。
不过赵弘润立马就排除了冯述,因为宗卫是不可能会背叛他所效忠的皇子的,这是宗府所制定的『宗卫制』的死规矩,倘若那个冯述当真因为什么原因背叛了东宫太子,那么,虽天下之下,也绝容不下此人!
宗府内的宗卫们,或者说是羽林军们,将会倾巢出动,将冯述这个败坏了他们宗卫名声的叛徒以及他的亲朋杀死,哪怕冯述逃到别的国家亦无济于事。
但事实上,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因为自幼被宗府抚养长大、自幼被灌输了忠于主君思想的宗卫,根本不可能会背叛各自所效忠的皇子,哪怕在绝望时,那些宗卫们也只会想着如何寻找机会自杀,否则,宗卫羽林郎又怎配称之为大魏内对姬赵一族最忠心的军队。
换而言之,有嫌疑的就只有那个骆瑸。
赵弘润下意识地望向那骆瑸,却意外地发现,那骆瑸此时竟死死地盯着他,眼中闪着惊怒。
第一反应,赵弘润不禁有些发懵,他心说这关本王屁事,你盯着我做什么?
可一转念,赵弘润忽然反应过来,他终于意识到,那骆瑸并不是在盯着他,而是在盯着他身边的雍王弘誉。
『哟哟哟,这可有意思了……』
瞥了一眼面色自若的雍王弘誉,再瞧一眼那满脸不悦的骆瑸,赵弘润心中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因为从骆瑸那惊怒的眼神不难看出,他对于此刻东宫太子弘礼的窘境惊怒非常,并且,此人亦在一瞬间猜到了幕后主谋。
当然,似这般并不能排除这骆瑸与雍王弘誉有联手演戏的可能,因此,赵弘润亦不能轻易断言,这骆瑸究竟是东宫的人,还是雍王的人。
赵弘润睁大眼睛望着此刻祀天坛上的众人,一副纯粹看好戏的模样。
他还真想看看,今日这件事将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帮东宫太子?
赵弘润想都未想过。
一来,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帮东宫太子弘礼。
二来,就算他有心替换东宫太子,避免姬魏朝廷此番在大梁百姓百姓面前出丑,亦是有心无力,因为他根本不擅长这类祀天的祭文。
倘若说,赵弘润事先有看过那篇祀天祭文的话,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倒是可以代替东宫念诵祭文,挽回局面,但遗憾的是,那篇祀天祭文他并没有事先过眼。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赵弘润事先看过那篇祀天祭文,他也不会站出来。
因为很明显,雍王弘誉设下这等陷阱,就是为了对付东宫太子,要让他颜面丧尽、威信扫地,赵弘润若在这个时候站出去,岂不是帮了毫无好感的东宫太子,却破坏了颇有好感的雍王的大计?
至于朝廷的颜面,小事而已,大魏宽松的治民之策,注定了朝廷与官员会不时地遭到士子以及平民的抨击甚至是辱骂发泄,多骂两句,亦不痛不痒。
顶多就是被传为笑料而已。
反正在赵弘润看来,朝廷被本国民众骂,这不很正常嘛。
当然了,抱持这种想法的,恐怕也只有赵弘润一人而已,至少此刻那位礼部尚书社宥,早已急得面色发白、满头冷汗了。
也难怪,因为赵弘润一开始便不重视这种祀天仪式,因此,自然也不会在乎倘若仪式出现重大变故后果会如何如何,但是礼部尚书社宥可不怎么看待。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相信绝大多数的魏人,都会十分重视这类祀天祭地的仪式,一旦仪式出现差错,后果会如何?
说实话,后果不堪设想!
往夸大了说,此刻祀天坛下近十万大梁百姓皆会惶恐不安,将此事认为是对上天的不敬。
对上天不敬会如何?
在这个年代的魏人看来,一旦触怒了上天,那么来年大魏势必会多灾多难,天灾**连连。
而一旦这个谣言传开,将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将整个大魏境内扩散,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魏人因此心生惶恐,致使民心浮动、治安不稳等种种恶劣的后遗症。
当然了,对此,历来朝廷也有补救方案,那就是丢出几个背锅的倒霉鬼,将祀天这等大典失败的过错全部归过于这几人,并且重新准备祀天仪式。
事实上,自古以来因为诡异的天象而无辜丢官的朝廷官员,数量那可不少。
而今日这回,倘若这祀天仪式当真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么,东宫太子弘礼以及礼部尚书社宥,无疑都是属于注定要背锅的那类人。
死,不至于,但遭到贬职那是肯定的,哪怕是东宫太子弘礼,相信必定也得有很长一段时间黯然失色,不得不淡出朝野视线。
也正是因为这样,眼下东宫太子弘礼与礼部尚书社宥可谓是急地满头是汗。
事实上,此刻祀天坛上,除了魏天子面色阴沉不定,皇子们一个个或纯粹看好戏、或幸灾乐祸外,那些协助仪式的礼部官员与干事们,一个个亦是失了方寸。
在仪式的紧要关头,这祭文上的字消失了?
这如何向祀天坛下那些翘首以待的众大梁民众交代?
就在这个时候,赵弘润忽然注意到那骆瑸迈步走向了东宫太子,站在太子弘礼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他想做什么?』
赵弘润见此一愣,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东宫太子弘礼脸上的紧张惊恐之色却逐渐退了下去,只见他向前又迈了两步,神色肃穆地望向手中那空无一字的祭文。
而与此同时,祀天坛上响起一个声情并茂、徐徐念诵祭文的声音。
“大魏皇帝谨遣太子弘礼,敢昭告于天父昊天氏……”(。)
第二百二十八章:祀天(四)()
“怎么回事,为何东宫太子殿下还不念诵祀天祭文?”
当祀天坛上出现变故的时候,事实上坛下那些伫立着的大梁民众们也逐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毕竟任谁看到那位东宫太子爷摊着那份祭文傻傻地站着,久久不见他念诵祭文,总会发觉些什么。
“莫不是祀天坛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宗卫沈彧等人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的想法与他们殿下赵弘润大同小异:今日若东宫太子搞砸了,那可大事不妙。
逐渐地,周围的人群们,亦逐渐响起窃窃私议。
而就在民众们逐渐感觉不安时,忽然高坛之上传来了念诵祭文的声音:“大魏皇帝谨遣太子弘礼,敢昭告于天父昊天氏……”
『唔?』
宗卫沈彧等人听到那声音愣了一下,因为他们感觉,那似乎并不像是东宫太子弘礼的声音。
『是谁在念诵祭文?究竟祀天坛上发生了什么事?』
沈彧等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而与此同时,在祀天坛上,相信绝大多数人看傻了,因为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声音,并非是东宫太子弘礼在念诵祭文,而是在他身后的那名幕僚,那名叫做骆瑸的幕僚,正声情并茂地背诵通篇祭文。
虽然说那篇祀天祭文正是那骆瑸所著,可这并不绝对意味此人就能背诵通篇文字啊。
而那骆瑸,便洋洋洒洒通篇背诵了下来,而且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就跟当真对照着那篇祭文念诵的一样,更难能可谓的是,此人在背诵过程中非但没有丝毫的口误。而且念地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哪怕是最苛刻的祭祀礼官,恐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此人……』
赵弘润不由地眯了眯眼睛。有些吃惊地望着那骆瑸。
要知道,虽然一篇祀天祭文充其量也就是千字左右。但问题是,但凡用于祭祀的祭文,用词相对生僻,一般人就算是对照着祭文念,也很难念得像骆瑸那般有如行云流水般的通畅。
是的,哪怕是赵弘润,都没有万般把握。
不可否认,只要看过一遍的文章。赵弘润几乎都能默写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一字不差、毫无口误地背诵下来,毕竟口诵与默写,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前者难度更大。
而那骆瑸,却从头到尾毫无停顿地将他所著的那篇祀天祭文给背了出来,眼瞅着这一幕,祀天坛上大多数人都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此人,也有过目不忘的才能?』
作为过目不忘才能的拥有者,赵弘润并不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这天底下当真就没有能在才能天赋上超越他的奇才,但是,他也从未想过这么快就遇上一位。
虽然并不能肯定那骆瑸的天赋当真远超他赵弘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这骆瑸亦拥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
否则,他绝对不能如此顺畅地将通篇祭文背诵出来。
而除了惊讶于骆瑸的才能外,赵弘润更加吃惊于此人的胆气。
要知道,眼下那骆瑸仅仅只是东宫太子弘礼身边的幕僚,此番他能踏上祀天坛,也只是因为东宫太子弘礼对他格外器重,让他手捧那份祭文罢了。否则,似他这般平民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踏足这里。
没见连玉珑公主,连众皇子的宗卫们都没有资格踏足这里么?
可就是这样一位顶着平民身份的幕僚。当着祀天坛底下近十万大梁百姓的面,面色自若地背诵出他所著的通篇祭文,并且做到毫无停顿,且不说他的才能,单单是这份胆量,就足以使人更高看一筹。
『骆瑸……应该不是雍王的人!』
赵弘润轻吐了一口气,凭着骆瑸方才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终于认定,这骆瑸十有**不会是雍王弘誉的人。
因为此番若没有骆瑸的话,相信东宫太子这回铁定要倒霉,很有可能会在雍王弘誉后续一系列传出的谣言中被打倒,被迫戴上『被天所弃』的高帽子,从此一蹶不振。
当然,不排除那至今还在演戏,明明是雍王的人,却帮东宫太子解围,从而得到后者的信任等等,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在赵弘润看来实在太小了。
明明可以一棒子打倒,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难不成雍王弘誉觉得凭借此事还不足以搬倒东宫太子,因此设下计中计?
倘若当真如此,那赵弘润只能承认,雍王弘誉这位二哥,实在是也太工于心计了。
只不过,当赵弘润从雍王弘誉眼中瞧出了些许惊愕与难以置信时,他心中释然了:骆瑸不会是雍王的人,并且,雍王弘誉也未料到那骆瑸竟然用这种方式替东宫太子解了围。
『假唱……不,应该是假念。』
赵弘润饶有兴致地望了一眼太子弘礼与幕僚骆瑸,旋即拿眼偷瞧身边雍王弘誉的表情。
看得出来,雍王弘誉明显有些失望,皱着眉望着那骆瑸,眼神很是复杂。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总算也猜到了雍王弘誉的整个意图:一石二鸟!
是的,一石二鸟。
很显然,雍王弘誉非但打算借今日的祀天仪式一闷棍将东宫太子打晕,更要借机离间东宫太子与其幕僚骆瑸的关系。
至于为何要离间两者的关系,待看到方才那骆瑸精彩的表演后,相信不难猜测。
此人,是名副其实的俊杰!
留这样一个人在东宫太子身边担任幕僚,相信雍王弘誉心中必定不安,势必要想办法将其除掉,可没想到,那骆瑸凭着自身的才能,一举挫败了雍王弘誉的阴谋,使其功亏一篑。
『既然骆瑸不会是雍王的人。换而言之,“机关”在那份祭文上……』
赵弘润瞥了一眼东宫太子手中的祭文。
在肯定了这一点后,赵弘润已经大概猜到雍王弘誉所用的手段了。无非就是一种会逐渐褪色的墨汁而已。
『呵,看来吏部内。有雍王皇兄的人。……可惜,真可惜啊……』
赵弘润暗暗为雍王弘誉感到惋惜,在他看来,今日这位二哥这招招数,的确是高明。
若是设计成功的话,东宫太子弘礼今日铁定要倒霉。
别看太子弘礼眼下方寸大乱,可等到事情过后,待等他仔细回想。第一个会怀疑的,保准是他的幕僚骆瑸。
因为经手过那份祭文的,就只有太子的宗卫长冯述,以及幕僚骆瑸。
排除掉绝不可能出现背叛的宗卫,值得怀疑的,也就只剩下骆瑸了。
这是人之常情。
换句话说,若是此计成功的话,雍王弘誉非但暂时搬到了太子弘礼,同时也设计了那骆瑸,使太子弘礼不会再信任这位幕僚。
只可惜。如此高明的一石二鸟之计,却败在了那骆瑸手中。
相信今日之后,太子弘礼非但不会按照雍王弘誉所希望的那样怀疑骆瑸。反而会对他更加信任。
这就意味着,日后雍王弘誉的日子不会好过,毕竟赵弘润看得出来,那骆瑸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不像他,只是借助杰出的天赋混日子而已。
『实在可惜……』
赵弘润暗自替雍王弘誉这位二哥感到惋惜。
毕竟总得说来,他还是比较倾向于这位二哥夺得皇位的,因为比起东宫太子,这位二哥给他的印象要好得多。多得多。
不过,好感归好感。并不意味着赵弘润要帮他一把。
莫以为前一阵子在玉珑公主那件事中,雍王弘誉借他出入宫令与出入城令。就表示赵弘润欠他一个人情。
事实上较真起来,去年端阳日在文德殿内,赵弘润破坏了东宫的『立言』大计,应该是雍王欠他一个人情才对。
只不过那时赵弘润只是为了自己泄愤,并未将这个人情算到雍王头上。
但不管怎样,雍王在事后借几块令牌给赵弘润,也不能说是因此欠下什么人情。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一旦被牵扯到皇帝争夺,赵弘润俨然也会被打上『雍王』的标签,日后再想抽身,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此,似这种事关夺嫡的不归路,还是能避就避,尽量保持中立为好,反正日后无论是东宫还是雍王上位,都不至于对这位『肃王』怎样,顶多就是权重、权轻的区别而已。
隔岸观火、待价而沽,这才是上位者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不会去向东宫太子告密,告诉对方雍王弘誉会在今日祀天仪式中陷害算计他。同样也不会选择雍王弘誉的阵营,帮着他设计陷害东宫太子。
两不相帮,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哈……”
可能是最精彩的部分过了,赵弘润直感觉困意又袭上了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虽然东宫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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