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上次返回魏国的时候,也就是在他父王赵偲逝世之后,他曾返回魏国奔丧,当时,他的弟弟赵润,即现如今的魏国君主,恳求他留在魏国。
当时赵昭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齐王吕白与田讳、高傒、管重、鲍叔等人都信任他,放任他独自一人返回魏国奔丧,那么,他就必须回应这些人的信任,既然说了回返回齐国,那么,就一定要返回魏国。
待等他返回齐国后,曾经与他频繁有书信来往的弟弟魏王赵润,从此也与他断了联系。
这不是什么利益不利益的问题,虽说赵昭在齐国贵为左相,可话说回来,倘若他当时背弃了与吕白、田讳、管重、鲍叔等人的约定,决定留在魏国,难道他就会在魏国闲置?
以他的能力,足以位列内朝大臣,甚至于魏国的丞相。
是的,无关乎利益,只是因为信义!
可让赵昭难以承受的是,在他为齐国付出了这么多之后,居然还有人怀疑他,出言讽刺他是最最不在意「魏齐战争」的那个人,这让赵昭感到颇为难受。
“……或许是我才德不足所致。”赵昭苦涩地说道。
“夫君。”嫆姬心疼地搂住了自己的丈夫,语气哽咽地说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闲话?那人是谁?妾身叫小白他……”
她本想说可以叫弟弟吕白去教训那个说闲话的人,但当话说出口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她齐国现如今已在国破的边缘。
拉起嫆姬与田菀的手,赵昭温柔地嘱咐道:“城外魏军的主帅,乃是我的兄长赵疆,你二人报上为夫的名,他会看在我与他兄弟一场的份上,妥善安顿你们母子。”
嫆姬与田耽面色顿变,前者下意识地惊呼道:“夫君,那你呢?”
赵昭摇了摇头,搂着怀中的二女,默不作声地一杯一杯喝着酒。
直到斟满最后一杯酒,他惆怅地吐了口气,喃喃说道:“是时候了……”
说着,他在在二女惊悚的目光下,站起身来走向走向墙边,对着墙边木柜上的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与发冠。
然后,他从木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木盒,拿着这只木盒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坐回原来的位置后,他打开了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将其中的粉末倾倒在酒盏中。
见此,嫆姬与田菀面色顿变,不约而同地抓住了丈夫的双手,连连摇着头哀求道:“不、不要……”
赵昭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嫆姬与田菀的手背,旋即还是端起了那杯酒。
“……我乃魏王之子、齐王之婿,然,既无助于大魏,又无益于大齐,诚乃无能之人。”
说罢,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酒水。
见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丈夫,嫆姬与田菀皆伏在丈夫的怀中,悲声哭泣起来。
轻轻搂着两位心爱的女子,赵昭悲戚的脸上浮现几分温色。
“所幸,似我这般无能之人,此生尚能得两位红颜垂青,或亦不枉此生。”
说罢,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儿女搂在怀中,仿佛是在仔细品味着这最后的夫妻温存。
半响后,他的头颅缓缓低下,搂着二女的双手,亦无力地垂下。
见此,二女悲声痛哭。
魏昭武七年九月,在齐国都城临淄即将被魏军攻破的前夕,齐国左相、魏公子昭饮毒酒自尽,放弃返回魏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而选择以一名齐国之臣殉国而死,以履行当年他代魏国向齐王僖恳求援兵时所许下的,那「终此一生留于齐」的承诺。
第329章:魏齐之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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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大王,左相他……饮毒酒自尽了。”
当有人将这件震撼之事转告齐王吕白时,无论是吕白还是在旁的田讳、管重、鲍叔等人,都惊诧地无以复加,半响说不出话来。
良久,齐王吕白长吐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说道:“左相,无愧于我大齐,实不必如此……”
对于赵昭这位姐夫,齐王吕白毫无怨恨,哪怕即将攻灭他齐国的,正是他姐夫所出身的魏国。
因为这位姐夫已经为他齐国做了太多太多,从「诸公子内乱」到「齐楚战役」,再到如今,这位姐夫对他齐国已属仁至义尽,哪怕最终因为齐国的覆亡而返回魏国,齐王吕白亦不会因此憎恨对方,要怪只能怪天命如此,只能怪他齐国自己的衰败。
但就连吕白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姐夫赵昭最终竟然选择以他齐国之臣的身份而亡。
虽然他也知道,赵昭此举并非是因为对他齐国的热爱,更多则是为了履行当年对他父亲吕僖的承诺,这也正是吕白感到惋惜的地方。
作为齐国的君主,他吕白应当为齐国的衰败甚至覆亡负最主要的责任,但他的姐姐嫆姬,却实在不必。
就在吕白悲痛之际,右相田讳冷着脸说道:“大王,臣有话要说。”
说罢,他便在吕白的允许下,将今日在城墙上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包括有几名宫卿讽刺左相赵昭的话。
“竟有此事?”
吕白闻言后大为震怒,当即下令处死那几名宫卿。
在旁,上卿高傒在听到君主的命令后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眼下危难之际,他齐国当上下一心,共同抗击魏军,实不应该临阵杀死己方的臣子。
然而,他虽然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出言求情,因为他也觉得气愤,认为似左相赵昭这等君子,实不应该遭受非议。
下令杀死那几名乱嚼舌根的宫卿后,齐王吕白问计与在场的诸公卿,想问问是否有击退魏军的办法。
殿内诸臣闻言默不作声,纵使是素来知足多谋的右相田讳,此时亦是无计可施。
原因就在于今日魏军攻打临淄的这场仗,让绝大多数人都看到了魏军的强大,尽管田耽、田武两位名将已拼死在保卫临淄,可结果呢?
田耽无法击退魏将赵疆,反被后者击退;而田武,亦被魏将乐弈所击败。
不是田耽或田武能力不足,实在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于悬殊,除非此刻上苍将天灾降临于魏军头上,否则,他齐国哪怕连一成的胜算也无。『PS:又想到了刘秀,天降陨石实在太6了。』
事到如今,他们唯有固守城池,奢望在这绝望之中,上苍能否给予一丝怜悯。
但很可惜,上苍似乎并没有相助齐国的意思,此后数日,魏军继续对临淄的北、西、东三面发动围攻。
北面是乐弈、屈塍,西面是赵疆、季武,东面是燕绉、李岌麾下停泊在淄水支流河道上的魏国战船,成百上千架弩炮、抛石机,朝着临淄城的城墙狂轰滥炸,仿佛是要彻底拆除临淄城的城墙,摧毁齐人心中最后的防御。
可惜魏将许历目前仍在琅琊郡跟楚国的邸阳君熊沥与越国的将领吴起纠缠,暂时无力赶上对临淄的围攻,否则,若许历补全了临淄南边这块,那么,临淄城就是四面被攻的局面。
不过这也足够了,在轰炸了整整三日后,临淄城的西城墙与北城墙被轰砸地面目全非,有几段城墙轰然倒塌,这意味着齐国用抵挡魏军的最后防御,已不复存在。
见时机已至,讨齐主帅赵疆下令全军进攻。
收到将令后,季武、曹焱、司马彛⒗洲摹⒓屠ā⑶蟆⒃睾詈铡⒀噻А⒗钺А⒅芸⒉糖芑ⅰ⒗罨蟆⒊裸岬仁辔晃汗蠼毕铝铟庀碌慕於粤僮统欠⒍詈蟮淖芄ァ
平心而论,倘若魏齐双方的立场缓一缓,魏军尚能凭借士卒的强悍与入侵的敌军展开巷战,做最后的殊死搏斗,但眼下是魏军大举入侵,而齐军士卒被迫发动巷战,而这就意味着,齐军在城内的殊死抗争,充其量不过是延后了齐国覆亡的注定命运而已。
哪怕在这些殊死抗争的齐国军队中,亦有田耽、田武两位齐国名将。
魏昭武七年九月十四日,齐国王都临淄,终被魏将赵疆所率领的魏韩联军攻破,数十万魏韩联军涌入临淄。
见大势已去,齐王吕白授意右相田讳出面,代表齐国向魏军投降,免得齐人再出现无谓的伤亡。
齐国,遂亡。
待魏军进城之后,魏将司马彛艿街魉д越氖谝猓吨贝巴牍笙嗾哉训母。春坏弥牍笙嗾哉丫挂言谌涨胺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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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这个消息后,赵疆大惊之色,当即来到赵昭的府邸,果然看到六弟赵昭的遗体正停在灵堂。
时赵昭的母亲乌氏已故,嫆姬、田菀与儿子赵梁、女儿赵梅在旁痛哭,赵疆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等为何不拦着他做傻事?”
性格耿直的赵疆,顾不得这是在弟弟赵昭的灵堂上,一把揪住了赵昭宗卫长费崴的衣襟,怒声斥道。
费崴低着头,满脸羞愧。
“赵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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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疆这才放开攥着费崴衣襟的右手,神色复杂地看向弟弟赵昭的遗体。
平心而论,在诸兄弟当中,赵疆感情最好的就是赵润、赵宣兄弟,对于赵昭这个许多年前就前赴齐国的兄弟,他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甚至于,对赵昭心中还有些芥蒂,谁让他魏国几次蒙受为难的时候,远在齐国的赵昭都没有返回魏国的意思呢——虽然当时赵昭就算返回魏国,其实对缓解魏国的危机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但兄弟终归是兄弟。
在拜祭过赵昭,安抚罢嫆姬、田菀两位弟妹后,赵疆沉着脸离开了左相府。
“这下,该如何向陛下汇报?”
他皱着眉头嘀咕道。
虽然他与赵昭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充其量只是普通的兄弟之情而已,就好比他与赵润、赵宣对待赵璟、赵信那般。
但是他却知道,他魏国的君主赵润,却与赵昭有着极深厚的感情,而如今赵昭饮毒酒而亡,赵疆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君主赵润禀报这件事。
『都怪这个该死的齐国!』
一怒之下,赵疆下令屠城,试图屠尽临淄城的齐人,无论王族、公卿或者齐国的平民,为六弟赵疆陪葬。
得知赵疆麾下的魏卒竟在屠戳齐国的平民,副将乐弈大感惊诧。
毕竟魏军从来不会屠戳平民的。
于是,乐弈派人打听究竟,在得知事情真相后,乐弈出面制止了赵疆。
乐弈对赵疆说道:“齐已覆亡,日后临淄将归属我大魏所有,燕王殿下岂可屠戳我大魏治下之民?使齐人因此憎恨我大魏,给国家埋下长远的祸根?”
在乐弈的劝说下,赵疆最终还是下令停止对齐人的屠戳,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无辜的齐国平民死于魏卒的刀下,给魏军的风评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
大约二十日左右,也就是在十月初,赵疆的战报火速送到了雒阳,送到了魏王赵润的手中。
在看到齐国全境已被他魏国的军队所占领后,赵润颇为欢喜,可当看到齐国左相赵昭竟在破城前服毒自尽后,赵润就笑不出来了。
“都退下。”
在甘露殿的书房内,赵润对近卫大将褚亨与大太监高和吩咐道。
褚亨、高和二人依言退出殿下。
此时就听到殿内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大太监高和偷偷回头瞄了一眼,便看到此前摆在龙案上的一只墨玉蟾蜍,被他魏国的君主狠狠摔在墙上,砸地粉碎。
这吓得他赶紧加快步伐,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片刻后,褚亨、高和,还有守在殿外的燕顺、童信等禁卫将领,面面相觑地听到殿内传来砰砰地响声,显然是他魏国的君主正在拿殿内的桌柜摆设发泄。
足足持续了一炷香工夫,殿内的动静这才逐渐停止,大太监高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回到了殿内,希望能劝说君主保重龙体,毕竟这就是他的职责。
再次回到甘露殿的书房,高和毫无意外地看到书房内一片狼藉,许多珍贵之物皆被打烂,不过高和一点也不心疼,他担心的只是他魏国君主的身体情况。
“陛下……”
看到己国君主坐在一片狼藉的阶石上,大太监高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倒在不远处的椅子端到这边,扶起自家君主。
在发泄了一番后,赵润已经冷静了许多,默然地叹了口气。
从魏国的立场来说,其实赵润从未怨恨过赵昭,像什么「身为魏人却在齐国为相」之类的怨恨,赵润从未想过。
因为在他看来,赵昭已为他魏国付出了许多许多。
就好比在最初的「魏楚之战」中,若非赵昭主动前往齐国为质子,说服了齐王吕僖,使齐国陈兵于齐楚边界,对楚国施压压力,事实上当时的楚国,完全有能力一手摁死魏国。
要知道当时的楚国,似寿陵君景舍、上将项末、昭关守项娈、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商、西陵君屈平等人皆在,倘若楚国果真对魏国发动全面战争,魏国必败无疑——哪怕魏国召回当时仍流放于南梁的南梁王赵元佐,召回隐居的禹王赵元佲,亦无济于事。
因为当时的魏国,根本不足以与楚国抗衡。
虽然在「四国伐楚战役」中,魏国通过对楚国开战,已经还清了欠着齐国的人情,但赵昭此前为了说服齐王僖而许下的「终此一生留在齐」的承诺,却无法因此而抵偿。
随后,在魏国与韩国的战争中,当时刚刚平定了「诸公子内乱」的齐国,亦在赵昭的恳请下,将田骜、田武、田恬祖孙三人率领的巨鹿水军派往韩国东部,尽可能地减轻韩国对魏国的压力。
必须承认,就算是远在齐国,赵昭亦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母国,促成「魏齐交好」,尽可能地使魏齐两国变得更加密切,共同抵抗北方的韩国与南方的楚国所带来的威胁。
说实话,倘若魏国始终保持当年那不上不下的国力水准,魏齐两国绝对不会闹到后来那种局面,问题就在于魏国崛起的太快了,尤其是在「五国伐魏」那场战争中,魏国以一敌五,将五个敌人纷纷打趴下。
倘若这五个敌对势力仅仅只是像三川、宋郡叛将南宫垚那种货色,其实倒也不至于让中原各国引起恐慌,但偏偏在这五股敌对势力中,非但有韩国与楚国,还有西垂的秦国。
在以一敌五的情况下,歼灭三川乌须王庭,击溃宋郡的南宫垚,又击败了韩国与楚国,使楚国百万大军葬身于雍丘,这如何不使中原各国对魏国的崛起感到惊恐?
原来中原的局势,是各势力、各联盟分庭抗衡,比如同时钳制着楚国与韩国的「齐鲁(宋)三国同盟」,虽然齐国当时是中原霸主,但他本身并不具备吞并韩国与楚国的实力,因此倒也不至于让韩国与楚国感到惊恐。
但魏国不同,魏国是单凭自身一国,就展现出了能同时击败韩国与楚国两个大国的实力,彻底地打破了中原各国原来的平衡,以一个绝对强霸之国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这就让中原诸国感到畏惧了。
更别说,魏国还有一个迄今为止从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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