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元邑侯韩普所说的,权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周将军?”
见周奎无缘无故下令麾下魏卒后撤,韩厚隐隐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连声呼喊周奎,然而周奎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带着兵将离开。
旋即,元邑侯韩普麾下的骑兵,便将周氏一行人给团团围住了。
看着四周的骑兵,坐在马上的太后周氏,亦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下意识地将小儿子韩斐拥在怀中,而釐侯韩武的心腹护卫韩厚,则挡在韩君韩佶的坐骑前,目视着元邑侯韩普,厉声喝道:“你是元邑侯韩普?!”
元邑侯韩普有些惊讶地看着韩厚,很意外地对方竟然得知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抬起手来,示意麾下的骑兵,将手中的军弩对准了太后周氏一行人。
见此,韩厚惊地眼珠都险些瞪出来,龇目骂道:“韩普!你这叛逆,卖国求荣投靠魏国不算,竟意欲弑君耶?!”说罢,他顾不得许多,指着新君韩佶对元邑侯韩普麾下的那些骑兵喊道:“诸位皆我大韩健儿,此乃我大韩新君,尔等莫非要助逆行凶,弑杀君主?”
听闻此言,韩普麾下的骑兵们面面相觑,看得出来有些震惊,但却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军弩。
在旁,太后周氏亦好似明白了什么,苦苦哀求元邑侯韩普。
然而,元邑侯韩普却无动于衷。
原因有二,其一,他与韩王然有仇,毕竟韩王然当年杀了他视如父亲一般的伯父康公韩虎;其二,此时他已攀附上了魏国重臣张启功,张启功暗中授意他杀死韩佶、韩斐兄弟,他又岂敢不从?
看了一眼周氏那姣好的面容,韩普摇摇头说道:“当年韩然不曾手下留情,今日我韩普亦不必。”
说罢,他一挥手,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他麾下骑兵当即扣下手中军弩的扳机。
见此,韩厚龇目欲裂,大声喊道:“保护太后、保护大王与公子!”
旋即,他与那几十名护卫,团团将周氏母子三人护在当中。
“噗噗噗——”
但听一阵弩矢射穿人体的声音响起,韩厚与其手下二十余名护卫,皆为保护周氏与韩佶、韩斐母子三人而亡,而其余,那些年轻宫女与可靠的内侍,亦在惨叫与哭声中,纷纷中箭而亡。
在此性命攸关之际,又惊又惧的太后周氏忽然福灵心至,想起夫君韩然临死前的嘱咐,大声叫道:“元邑侯,本宫手中有先王亲笔写给魏王陛下的书信,你若敢加害我母子,魏王得知后必定饶不了你!”
听闻此言,元邑侯韩普为之一愣,立刻喝道:“等等!都住手!”
经他喝止,那数百名骑兵这才收起军弩。
此时,韩厚与那二十余名忠心的护卫,皆为保护周氏母子三人而身中数箭,倒地而亡,从旁的宫女与内侍们,亦死伤惨重,只有两名年轻的宫女侥幸只受了些轻伤,满脸恐惧地瘫坐在地,看着满地的尸体。
“当真?”元邑侯韩普皱着眉头看向周氏。
“是!”周氏虽心中恐惧,但此刻仍强装镇定说道:“你应该知道,先王与魏王陛下乃是至交,元邑侯你如今既投魏国,想来也不希望魏王陛下因此而怪罪你吧?”
元邑侯韩普闻言皱了皱眉。
魏国重臣张启功的授意,固然不好违背,但倘若这件事事关魏国的君主赵润,这就值得元邑侯韩普三思而行了。
想了想,元邑侯韩普最终还是决定将周氏、韩佶、韩斐母子三人秘密带回蓟城,请张启功定夺——正如周氏所言,他可不希望因此被魏王赵润记恨。
次日,元邑侯韩普一行人堪堪返回蓟城一带。
此时,他叫心腹看押着周氏母子三人,自己则立刻返回蓟城,向张启功禀报此事。
而与此同时,张启功正在城内的驿馆,一边翻阅韩国此前的各种政令,一边等待着元邑侯韩普派人送来消息。
片刻之后,元邑侯韩普便见到了张启功。
“君侯办成了么?”张启功含糊其辞地问道。
听闻此言,韩普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张都尉,事情出了一点变故。”说罢,他见张启功面露疑惑之色,遂立刻解释道:“韩某已抓到那三人,但周氏却说,她手中有韩然写给魏王陛下的书信我不敢妄动。”
“”
张启功闻言亦皱了皱眉。
旋即,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黑鸦众,在心中暗骂元邑侯韩普:你说你一刀杀了不就完了么?偏偏要带回来,还当着黑鸦众的面揭露此事。
不可否认,张启功乃是黑鸦众的上司,但从本质来说,黑鸦众效忠的乃是魏王赵润,却不是张启功——仅看幽鬼等黑鸦众敢在张启功面前没大没小,却不敢在魏王赵润面前有丝毫的无礼,便不难得知。
这也是张启功叫元邑侯韩普去追杀周氏母子三人,却不派黑鸦众的原因,因为无论是他亦或是黑鸦众的首领阳佴,都知道韩王然与他魏国的君主赵润有旧,并不一定会听从命令,除非阳佴得到赵润的授意。
但如今元邑侯韩普在两名黑鸦众面前将此事说破,这件事就有点麻烦了。
想了想,张启功问道:“周氏母子现下在何处?”
“正在城外林中监押。”
“带我去。”
“是!”
约大半个时辰后,张启功在元邑侯韩普的指引下,来到了城外的林中,见到了韩然的正室周氏。
他直接了当地对周氏说道:“在下张启功,恳请夫人出示韩王的书信,予在下一观。”
周氏见元邑侯韩普亦对这个张启功毕恭毕敬,心知对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不敢抗拒,遂取出随身携带的锦盒,将其中的书信交给了张启功。
张启功接过书信后,私拆观阅,旋即默然不语。
他冒着日后会被君主赵润责问的风险,私拆韩然给赵润的书信,就是想看看韩然在信中写了些什么,倘若只是一些不打紧的话,他未必不敢冒着被赵润问罪的风险,杀死周氏母子,杜绝后患。
但是在看罢韩然的书信后,他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待等他魏国君主赵润看到这份书信,必定会顾念旧情善待周氏母子,倘若他胆敢先斩后奏,杀死了周氏母子,那么,赵润日后必定会重惩于他。
至于掩盖书信这件事,张启功连想都不敢想,毕竟他很清楚,别看君主赵润对他非常信任,授予他莫大的权力,但这位君主的性格却极其厌恶欺下瞒上这种事,倘若他张启功胆敢有丝毫的隐瞒,甚至于阴奉阳违,那么,纵使赵润再看重他的才华,亦会弃而不用。
从旁,元邑侯韩普看出了张启功的犹豫,一边在心下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一边小声说道:“张大人,不若暂时将此母子三人关押,先派人呈禀魏王陛下,请陛下定夺。”
听闻此言,张启功看着手中的书信,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可擅做主张加害周氏母子三人,但用元邑政权取代蓟城政权,这还是没问题的。
在张启功、北宫玉以及元邑侯韩普的运作下,年仅十余岁的新君韩佶被废,由那名傀儡君主韩异,正式登基,成为韩国的君主。
期间,丞相张开地百般劝阻,终究未能使张启功改变主意。
至此,传承了数百年的韩国,就此覆亡,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对魏国唯命是从的傀儡政权。
值得一提的是,见大势不可违,似张开地、韩奎等韩国的士卿官员,纷纷辞官、赋闲在家。
十月十二日,韩国的傀儡新君韩异,请魏将赵疆担任本国太尉,又拜魏臣张启功为韩国的左丞相,元邑侯韩普为右丞相,且同时颁布诏令,昭告全国乃至全中原:他韩国从此退出韩齐楚越四国联盟,且与魏国缔结盟约,至此停止兵戈,再不征战。
至此,自魏兴安六年八月至今,这场整整长达六年余的魏韩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待等数月后,当世人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撼。
尽管韩国并未亡国,但从本质来说,这个国家其实已经覆亡了,所谓君主韩异的新政权,不过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而已。
而这,注定将会使整个中原的局势,以及中原各国的态度,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68章:变局【二合一】()
“唉……”
当得知新任君主韩异颁布诏令宣称魏韩两国战争就此终结、且两国关系转为同盟时,已辞官的前韩国丞相张开地在自己府邸内喟然长叹。 .更新最快
他倒并非是不支持重新与魏国缔结盟约这件事,问题在于他韩国的新任君主,只是魏人张启功与叛臣元邑侯韩普拥立的傀儡而已,虽然国号依旧是韩,可本质上,却被魏国牢牢控制。
不多时,长子张平来到书房,见父亲坐在椅子上长声叹息,在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父亲,元邑侯前来拜会。”
张开地闻言皱了皱眉,眼眸中闪过几丝恼色。
原因无他,无非就是元邑侯韩普先是举兵反叛、随后投靠魏国,给予了原本就捉襟见肘的韩国以致命一击,他韩国的败亡,此人最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
只可惜,元邑侯韩普傍上了魏人,无论是魏军主帅赵疆,还是魏国重臣张启功,都对元邑侯韩普‘弃暗投明’的举动大加赞赏,若是张开地所料不差的话,魏国肯定是不会动元邑侯韩普的。
“请他到书房吧。”
张开地在思忖半响后说道。
没办法,如今在蓟城,魏人只手遮天,为了自己张氏一门考虑,张开地唯有虚与委蛇。
片刻后,长子张平亲自将元邑侯韩普迎到了书房。
而此时,张开地亦忍着心中的不渝,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在书房外迎候。
事实上,他脸上的别扭表情,元邑侯韩普看得清清楚楚,不过,韩普自己也明白他在这位前丞相心中的印象,倒也没指望奢求什么,笑着说明了来意:“张相,今日韩普前来,乃是希望张相重新出任,担任我大韩的丞相职位。”
我大韩?
年近五旬的张开地,不动声色地看着元邑侯韩普,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你韩普当真还自认为自己是一名韩人么?还自认为是韩氏王族子弟么?
但碍于他张氏一门,纵使是张开地亦不敢得罪元邑侯韩普,于是,他故作不知地说道:“若是张某没有记错的话,张启功张大人,不是已上任为丞相么?……至于右相,张某记得是元邑侯您……”
“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元邑侯笑着摆摆手说道:“张大人乃是魏王的肱骨近臣,又如何能常年呆在蓟城呢?事实上,正是那位张大人委托韩某前来拜访张相,邀请再次出任丞相之职……”
张开地闻言婉言拒绝道:“张某受申相举荐,担任丞相,但这些年来,张某深感才识与德品不足以担任相职,只能……只能辜负张大人与元邑侯您的一番美意了。”
听闻此言,元邑侯韩普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开地,在沉默了半响后,忽然换了一种口吻说道:“唔,索性韩某就直说吧……倘若韩某无法说服张相,那位张大人会亲自前来邀请,而那位张大人的为人处世,呵呵……怎么说呢,那位张大人并非是一个爱惜自己羽翼的人,这么说张相明白了么?”
……
张开地闻言面色微变。
并不爱惜羽翼,指代张启功并不在乎外界的名誉,因此这种人做起事来,往往心狠手辣。
倘若张开地仗着他此前乃是韩国的前丞相,固执地拒绝张启功的邀请,自认为后者碍于名声不敢加害于他,但是元邑侯韩普此刻明显是在暗示张开地:你错了。
犹豫了良久,张开地喟叹道:“请容张某考虑一下。”
元邑侯韩普当然明白,既张开地说出‘考虑一下’的话来,就意味着他其实已经妥协了,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立刻答应而已。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过于逼迫。
事后,元邑侯韩普返回张启功所居住的城内驿馆,向后者回禀了邀请张开地出任丞相之位的结果:“张开地已被韩某说动,不过碍于面子,不肯立刻上任,怕是张都尉还需等待几日。”
“这倒无妨。”
张启功大度地摆摆手。
他也明白,似张开地这等贤臣,被迫出任傀儡朝政的丞相,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倘若换做是他,绝对不肯接受这等羞辱。
反正他父母早已过世,既无兄弟姐妹、又未婚娶生子,孑然一身,自是无需在意但张开地不同,他上有老、下有小,为了张氏一门,张开地唯有妥协。
当然,倘若张开地仅仅只是出于妥协的原因还肯出任相位,这亦不符合张启功的心意,毕竟在张启功看来,他魏国吞并韩国,最起码也得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过渡期,倘若在此期间韩国内部一片混乱,这对于日后将吞并这个国家的魏国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因此,张启功决定到时候亲自见见张开地,说服后者好好治理韩国内政,最起码别让国内变得一团糟。
想了想,张启功于当晚邀请张开地、张平父子到驿馆一聚。
张氏父子当然不敢拒绝,在黄昏时分便乘坐马车来到了张启功居住的驿馆。
当得知张启功这位韩国的现任丞相,居然是住在驿馆里后,张开地的长子张平心下很是惊讶,忍不住说道:“那位张大人,看来也并非寻常人呐……”
张开地默然不语。
此时的他,已然得知张启功在魏国的权势天策府右都尉,看似小小的都尉职衔,实际上却是魏国在“对外诸事”方面排在第四位的实权重臣,论权力,甚至比魏将赵疆这位东路魏军的主帅还要高。
然而,似这等人物,在打下了他韩国的王都蓟城后,居然只是住在驿馆里,这让张开地对张启功有些敬佩:此人,绝非贪财好利之辈。
敬佩之余,亦有些警惕,毕竟,但凡并非贪财好利,那么,此人要么是大善,要么是大恶,绝非寻常人物。
在见到张开地父子后,张启功很是热切,那笑容可掬的模样,让张平一阵嘀咕:乍看,不像是阴狠之辈啊。
在彼此坐定之后,张开地试探张启功道:“听闻张大人举荐张某为相,在下惭愧……亡国之臣,竟也值得张大人如此记挂。”
听闻此言,张启功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着说道:“张相此言差矣。我大魏此番只是应元邑侯之请,意在使贵国顺应大义,推翻韩武暴政,何在亡国之说?”
张开地心中呵呵冷笑,故意说道:“即使如此,在下举荐雁门守李睦将军为相……”
屋内的气氛,随着张开地的这句话稍稍凝固。
李睦何须人,那可是北原十豪之首的韩国名将,说句难听点的话,就算韩国此刻实际上已经被魏国控制,张启功也不敢将李睦召回蓟城天晓得李睦被召回蓟城担任丞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甚至于在张启功看来,似李睦这等名将属于是必须被肃清的那一类人除非李睦肯归顺他魏国。
“先饮酒吧。”张启功突兀地岔开了话题。
此后,张开地与张启功二人默然饮酒,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这让坐在一旁的张平感到异常的压抑。
在足足过了一炷香工夫后,连饮几杯酒水的张开地带着酒意感慨道:“我大韩传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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