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好评价,这位君主的行为到底该算是冲动,还是胆魄过人。
一想到这场仗其实有大败的可能,介子鸱与岑倡对视一眼,皆隐隐有些后怕:幸亏是诸国联军退缩了,万一没有退缩,那局势很有可能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
张了张嘴,介子鸱欲言又止。
而此时,魏王赵润却仿佛是猜到了介子鸱的心思,平静地说道:“爱卿不必猜疑,朕并未是盲目冲动,更非是破罐破摔。……倘若朕不下令背水一战,我军的处境就会变得更艰难。”
“请陛下赐教。”
介子鸱与岑倡拱手抱拳请教道。
见此,赵润亦未曾藏掖,平静地解释道:“须知我军刚刚抵达大梁,除大梁外,并无可驻扎之营寨……虽说大梁可以驻军,但三十万大军若皆入驻城内,势必会被联军团团包围,如此一来,我军便处于被动。……为避免被联军包围,我军势必要在城外建立营寨,但显然,联军不会视若无睹,在我军驻扎营寨时,联军势必会不断骚扰、攻击……就像方才,朕本打算叫一半的士卒入驻大梁,然而联军却恰好杀到,明摆着就是趁机牵制我军,叫我军无法立下营寨……此时一旦示弱,就难免会被联军主导战局;反之,若我军展现出破釜沉舟的气势,反过来逼迫联军与我军决战,联军说不定就会因为人心不齐而退缩,此时我军再在城外设立营寨,联军畏惧于我军的气势,就未必敢出兵骚扰了……简单地说,这是一场豪赌,若朕赌输了,那么,我国三十万儿郎,将不得不在力气有所消耗的情况下与诸国联军决战,胜负难料;可若是朕赌赢了,朕就能叫联军被迫后撤二十里重新驻扎,为我军在大梁城外建造营寨,争取足够的时间……”
尽管赵润讲述道理时的语调十分平和,但介子鸱与岑倡还是听得心中震荡不已。
他们必须承认,他魏国君主赵润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究竟需要多么大的胆魄,才敢实施这个决定?
扪心自问,若是他介子鸱与岑倡二人率领三十万军队对抗百万余诸国联军,可有胆量在这种情况下,下达全军总攻的命令?
答案是否定的。
相信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下达这种不给己方留下任何退路的命令。
但眼前这位他魏国的君主却敢,甚至于,这位君主从始至终镇定自若,这份胆魄,着实无人能及。
“踏踏踏——”
几名禁卫骑兵驾驭着战马来到本阵前,朝着王辇上的魏王赵润抱拳禀告道:“陛下,敌军全军撤退,留下项末、项娈二将断后,卫骄将军已下令全军趁胜追击。”
“好!”
魏王赵润点点头,随即沉声下令道:“允许追击联军!……再派人传令吕牧、穆青、乌兀、禄巴隆、孟良等人,命其率各自麾下骑兵,从侧翼协助主军追杀敌军,切记不可恋战,只需跟在联军身后,尾衔追杀即可。”
“是!”那几名禁卫骑兵抱拳而去。
此时,赵润又命令岑倡道:“岑倡,拔王旗,我等也追上去!”
听闻此言,岑倡心中一惊,连忙劝阻道:“陛下,此战我军已经取胜,陛下何必亲身犯险?”
“无需多言!”
赵润打断了岑倡的话,正色说道:“朕有言在前,此战与三十万儿郎共赴生死,如今其尾衔敌军趁胜追击,朕又岂能落后?……褚亨,驾车!”
“是!”宗卫褚亨翁声翁气地应了一声,一抖手中缰绳,竟驾驭着王辇朝着战场冲了过去。
见此,岑倡、介子鸱等留在本阵的魏国官员、将领们大惊失色,连忙催促着附近的禁卫军魏卒:“快快,跟上陛下!”
“是!”
本阵诸魏军士卒立刻拔起王旗,紧跟上前。
此时在战场上,百余万诸国联军,后军已徐徐后撤,唯独楚将项末、项娈二人仍率领本国正军与粮募兵,抵挡着魏军的进攻。
此时不难看出,三十万魏军长途跋涉而来,其实已经很疲倦了,尤其是方才担任主攻手的五万雒阳禁卫,更是气喘吁吁,虽然亲眼看到了败逃的联军,但因为力气不支,却怎么也赶不上。
反而是魏国的民兵、游侠们,越过了雒阳禁卫,咬住了项末、项娈等留下断后的军队,但也仅仅只是咬住,并不能造成有效的追击掩杀。
这让留下断后的项末、项娈二人感觉毫无压力。
然而就在这时,魏军中爆发出一声呐喊:“陛下!陛下的王辇,就跟在我等身后!”
『什么?!』
无数魏国正军、民兵、游侠们下意识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果然看到他们魏国君主赵润的王辇,不知何时已跟在他们身后。
只见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魏王赵润立于王辇之上,拔出手中的利剑,遥遥指向前方,用嘶哑的嗓音大声喊道:“我大魏英勇的健儿们,随朕杀敌!!”
“喔喔——!!”
三十万魏军因此士气大振,他们只感觉胸腔内仿佛涌出一股神奇的力量,使他们忘却了身体的疲倦,再次充满了力量。
“杀啊!”
“为陛下开路!”
在乱糟糟的战场上,魏军尾衔楚军追杀的力度,顿时就加强了几分。
见此,楚国大将项末心中大为惊讶,不明白明明已精疲力尽的魏军,为何又变得如此凶猛,直到他在魏军的洪流中,看到了魏王赵润的王辇。
不得不说,在看到王辇的那一刻,项末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简直难以想象,赵润这位魏国的君主,竟然敢以身犯险。
要知道,此时若他诸国联军中派出一支精锐,杀死了这位魏国的君主,魏国必将因此而衰败。
当然,这只是项末的臆想而已,毕竟在那架王辇周围,那可是围绕着成千上万士气处于巅峰的魏卒——在魏王赵润‘身先士卒’的鼓舞下,这些魏卒简直疯了,就算联军这边派出最精锐的军队,恐怕也会被这些疯狂的魏卒撕碎,根本无法威胁到那架王辇。
『您就一定要‘赶尽杀绝’么?魏国的君王……』
项末苦笑着在心中暗道。
他岂会看不出,魏王赵润乘坐王辇亲自上前,就是为了再次鼓舞那三十万魏卒,使其能发挥楚远超兵力的战斗力,击溃联军中断后的军队。
而事实上,在魏王赵润乘坐王辇出现在魏军当中的那一刻,魏军的战斗力明显翻了一倍有余,纵使这些魏卒已累地气喘吁吁,但是他们的斗志依旧高昂、士气依旧爆棚,就连项末、项娈麾下的楚国正军,亦被这些魏国民兵杀得节节败退。
楚军且战且退,魏军且战且进,本来诸国联军这边是有序的撤退,但因为魏王赵润的出现,使得魏军更为奋勇,以至于断后的楚军竟隐隐出现溃败的迹象。
“杀!”
只见魏王赵润站在王辇上,一手扶着王辇上的栏杆,一手高举那柄明晃晃的利剑。
虽然他的利剑铮亮、毫无血迹,但是在楚将项末心中,这位魏国的君主,无疑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无论是方才那高明的逼战决定,亦或是此刻‘身先士卒’激励魏军的士气。
『百万大军……竟然败在一人手中。』
项末苦笑着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了一部分粮募兵,为麾下正军士卒的撤离争取时间。
似这般足足追杀了二十里地,魏军一路杀到诸国联军那连绵十余里的联营。
倘若说项末、项娈等断后的楚国将领,此刻正被近三十万魏军死死咬着不放,那么先行一步撤退的联军,其实也不好过,因为吕牧、穆青、乌兀、禄巴隆、孟良等魏将所率领的两万川雒骑兵与禁卫骑兵,沿途一直在尾衔追杀联军的士卒。
川雒骑兵乃是擅长骑射的轻骑,最适合在平原地带追杀后撤的敌军,他们仿佛死盯着猎物的狼群,不急不缓地跟在联军身后,时不时地搭弓射箭,带走一名名联军士卒的性命。而联军这边,却缺乏有效的反击手段。
事实上,联军这边是有能力反击的,就比如鲁国的军队。
这些年受魏国的影响,鲁国军队亦再次启用了战车,用来装载像机关弩匣、床弩等战争兵器,若是鲁国的军队出面抵挡川雒骑兵,虽说不至于叫川雒骑兵全军覆没,但后者也决计没办法像此刻这般毫无顾忌地射杀联军的士卒。
但很可惜,楚水君派人对季武、桓虎下达的命令,被桓虎给无视了。
甚至于,这个恶寇还不安好心地挑唆季武,曲解楚水君的命令:“季将军,楚水君此刻叫我等断后,这无异于是叫我等送死啊。”
一听这话,季武哪里还会理睬楚水君。
正所谓联军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鲁国的军队,凭什么要为楚军去死呢?
但是,季武又不好公然违背楚水君的命令。
此时,桓虎趁机献了一计:“杀了那几名传令兵,就当我等并未收到命令。……似这般混乱的战场,死几个传令兵,再正常不过了。”
季武暗暗点头,于是乎,楚水君派来的那几名传令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桓虎给干掉了。
以至于鲁国的军队并未出面抵挡川雒骑兵,致使楚军死伤无数。
值得一提的是,当撤退到那连绵十余里的联军联营时,鲁国将领陈狩私底下与桓虎商议,是否要趁机倒戈,给楚军致命一击。
不得不说,对此桓虎也有点犹豫。
不可否认,他预料到了联军的‘小败’,也预料到项末、项娈等人会率领精锐留下断后,但他唯独错估了魏军的战斗力——他万万没有想到魏王赵润竟然会以身犯险,乘坐王辇一同追杀联军,更没有想到项末、项娈等人率领的精锐楚军,竟然会被本该精疲力尽的魏军给压制。
这让他忍不住估测,此刻倒戈究竟能有几分赢面。
但遗憾的是,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楚水君率领的主力军,以及卫国军队,已详细撤入了联营——他已错失了击杀联军统帅的最佳机会。
“再等时机吧。”
桓虎私下对陈狩说道。
虽然判断失误,但桓虎并不认为这是他的问题,他只是没想到魏王赵润的存在,竟能让魏国的民兵、游侠具备那般不可思议的实力——这士气、这战斗力,简直已经不亚于正军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楚将项末、项娈等人率领的正军,艰难地撤退到了联营。
而在他们身后,那是近三十万士气爆棚到近乎疯狂的魏军。
说起来有些可笑,拥有百万大军的一方,此刻龟缩于营寨内,心惊胆颤地看着营外的魏军;而明明人数只有三十万的魏军,却趾高气扬地伫立于那连绵十余里的联姻外,叫骂营内的联军出来一决生死。
“这场仗打的,简直窝囊!”
项娈气急败坏地骂道。
听闻此言,项末亦是默然不语。
他也感觉,这场仗败地有点莫名其妙——最开始的‘小败’其实完全可以接受,但谁也没有想到,明明精疲力尽的魏军,在魏王赵润‘身先士卒’的鼓舞下,居然越战越勇,死死纠缠,以至于诸国联军最终从撤退变成了败退,明明有百万大军,却被魏军追地惶惶而逃。
也幸亏魏军的士卒体力不支,否则,今日恐怕就不单单是败退,而是溃败了。
当日,三十万魏军一路杀到诸国联军的十余里联营,但由于士卒体力不继,最终还是未能趁机攻陷联军的营寨。
这让魏王赵润稍稍有点遗憾。
不过虽说有点遗憾,但是赵润也足够满意,毕竟在他看来,诸国联军今日莫名其妙地败了一场,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复战,这使得他麾下三十万魏军有足够的时间在大梁城外建造营寨。
当然,赵润也考虑到联营内的联军是否会因为恼羞成怒,再次出营与他魏军交战。
因此,赵润也没敢在联军的营寨前久留,以「天色临近黄昏、来日再战」为借口,率领着近三十万魏军浩浩荡荡、趾高气扬地返回大梁,留下那十余里联营内的联军兵将,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魏军撤离。
怎么会打成这样?
看着近三十万魏军兴高采烈地撤离,而己方联军士卒却是鸦雀无声,士气暴跌,楚水君的面色极其难看。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场仗最终竟会落到这样的局面。
第257章:心念【二合一】()
————以下正文————
“今日之战,必定载入史册!”
在近三十万魏军返回大梁城的途中,内朝大臣介子鸱策马在王辇旁,神色激动地说道。
其实不光是他,事实上这三十万魏军上下,无不精神振奋,满脸欢笑。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打败了整整有百万之众的诸国联军——虽然赢得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但这终归是胜利。
听到介子鸱的话,魏王赵润微微露出几分笑意。
今日能战胜百万诸国联军,这在赵润看来,着实是一桩非常侥幸的事,若非诸国联军自己退缩了,那百万之众怎么可能会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被三十万魏军击败呢?事实上若真要死磕起来,双方的兵力拼上哪怕一天一夜都未必能分出胜负。
不得不说,楚国将领项末说得没错,今日之战,诸国联军与其说是败给了三十万魏军,倒不如说是败给了魏王赵润,无论是临战前赵润激励士卒的演讲,亦或是追击战时赵润乘坐王辇身先士卒的举动,都极大地鼓舞了三十万魏军,让后者发挥出了超过平日的战斗力,以至于唬地诸国联军节节败退。
但赵润也明白,对于拥有百万之众的诸国联军而言,今日的战败,充其量只是小败而已,相比较士卒的伤亡,诸国联军士卒的士气才是此战之后影响最大的——他估计,诸国联军最起码也得过个几日,才能让麾下的士卒恢复士气,而这就给了魏军在大梁城外建造营寨的充分时间。
一想到士气这个词,魏王赵润就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诸国联军的士气,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总之,联军士卒的斗志与士气,都不是很高。
『难道……』
回想到他初抵达大梁城时,在大梁城外所看到的遍地的联军士卒尸骸,赵润的心就仿佛被一层阴霾给笼罩了似的,纵使抢占先机打败了诸国联军一阵,却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倘若那百万诸国联军果真是在大梁城受挫,而导致其士卒士气低迷、斗志不高,那么显然,这几日爆发在大梁城的战争,肯定是超乎寻常的激烈。
而这也意味着,大梁城内必定是损失惨重。
一想到这个可能,赵润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黯淡,近三十万魏军,在欢声笑语中返回大梁城。
远远地,便听大梁城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原来是城内的军民涌上了城墙,专门等候着大军的凯旋。
“来了!”
“陛下亲自率领的军队打了胜仗回来了!”
“快,快点将城门口的泥石挖走,敞开城门迎接陛下。”
城上城下,大梁军民欢呼雀跃,激动地不能自己。
谁让他们魏国的君主赵润,在率领三十万援军抵达大梁的当日,就给了百万诸国联军当头一棒,狠狠地挫败了对方呢?
三十万长途跋涉而来的魏军,竟击败了百余万以逸待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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