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右相田讳由衷称赞道:“魏军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暴鸢亦点了点头,唯独田耽因为预测到自己与田武可能又被魏王赵润给耍了,心情不太愉快,冷哼着没有说话。
其实说实话,魏将蔡擒虎在攻陷博兴县后,也不是就对这座县城秋毫无犯,至少城内那些拥有大宅邸的世族、豪绅,就被魏军士卒抢掠过。
而这些抢掠得来的钱财,魏军则拿他们收购城内百姓家中的存粮说得好听是收购,实际上嘛,也算是强买强卖,只不过魏军手中那些钱财都是抢掠城内大户得来了,花起来也不心疼,是故严格来说,被强买强卖的那些城内居民,其实还算是占了便宜的。
但不管怎样,魏军都没有因为抢掠或者强买强卖而杀人,除非是城内的齐人率先攻击他们。
这一点,在魏国军队的军纪中明文规定:若是有人偷袭己方士卒,则十倍报复;除此之外,攻陷城池后不得滥杀无辜。
魏军的这一条军纪,如今在中原也算是耳闻能详了,是故,在博兴县被魏军攻陷之后,纵使城内的一些富裕家族被魏卒抢掠,也不敢造次,免得误伤了某名魏卒,而遭到魏军的报复。
于是,双方相安无事,虽说博兴县被魏军抢了一些东西,但人员伤害并不严重,甚至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相比较当年「楚齐战争」时,楚国军队在攻陷泗水郡、东海郡后在两郡境内各县的抢掠、屠杀,魏军简直可以称得上善良正直。
在简单清点了一下损失后,田讳、田耽、暴鸢三人又聚拢到了一起。
“县内的粮仓被搬空了,港口内的那些米铺,也被抢光了……人员伤亡,只有魏将蔡擒虎在攻打博兴县时候有大概数百名县兵牺牲……总得来说,损失并不大,不幸中的万幸。”
田讳口中这句「不幸中的万幸」,其实指的是魏军在撤离前没有在城内以及港口放一把火将其烧成白地,这让他不由地再次心生感慨。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他确实得由衷感谢这支魏军手下留情,否则,他只能禀明临淄,叫临淄收拢此地失去家园的难民了。
在清点损失、安抚民心之后,田讳问田讳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田耽想了想说道:“虽然这支魏军退出,但难保他不会再袭击我大齐沿海城池,我打算暂时驻军「掖县」……之后嘛,再看魏军的动静吧。”
田讳闻言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次日,田耽便率领麾下军队率先赶奔掖县,以免到时候魏国湖陵水军偷袭沿海城池时,他支援不及。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田耽率领大军出发之后,他此前派出去盯梢魏国湖陵水军的那数百名骑兵,却回到了博兴县,向此时还停留在这座县城内的右相田讳,禀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魏国战船在驶出济水到达北海后,根本就没有向南的意思,竟然全船一致地往北去了!
『北?那不就是……』
听到这个消息后,齐国右相田讳面色大变。
他岂会不知从北海可直通韩国的王都蓟城?
“不好!”
他惊呼一声,连忙找到同样在城内的韩将暴鸢,向后者透露这个紧急军情。
“什么?魏军欲袭我大韩蓟城?!”
暴鸢在得知此事后亦大惊失色。
也难怪他如此紧张,毕竟北海已属于「诸国讨魏」的大后方,谁能想到这里居然会成为战场呢?
正因为不曾预见,因此他韩国根本没有在北海部署兵力,如何招架得住魏国的这支湖陵水军?
想到这里,暴鸢急忙对田讳说道:“右相,请允许我立刻前往巨鹿,将此事告知巨鹿守燕绉,迟了……可就万事俱休了!”
田讳亦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当即命人给暴鸢备好坐骑。
当即,暴鸢告别田讳,带着自己的随从马不停蹄地赶往巨鹿城。
但遗憾的是,临淄距离巨鹿,路程长达六七百里,尽管暴鸢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但还是花了足足九日,这才抵达了巨鹿城。
六月上旬,魏将李岌、蔡擒虎、周奎、李惑、陈汜等人所率领的湖陵水军,自驶到北海后,便沿着海岸徐徐向北。
只见这支水军,以六十余艘虎式居中,近百艘护卫艨艟在侧护卫,单看这数量,就足以叫人畏惧。
不得不说,在微山湖、在济水中航行,这跟在海上航行完全是两回事,就比如在刚刚驶进北海时,海上的风浪之巨,就让湖陵水军的魏卒们一阵手忙脚乱。
幸运的是,北海是中原的内海,风浪还不算是最大,再加上虎式战船船体大、吃水沉,倒还不至于太过颠簸,就是苦了护卫艨艟上的魏卒,由于颠簸,有不少士卒吐得稀里哗啦。
这还是沿着海岸航行,否则,情况更加严峻。
不过总的来说,这些问题都不大,船上的魏卒都可以勉强克服,问题是,从何处才能驶入海河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李岌等魏国将领许久。
虽然说他们都有韩国的大致地图,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够准确摸到海河入海的那个河口,毕竟韩国境内,那可是有好几条汇入北海的河流呢。
为此,他在半途将周奎、蔡擒虎、李惑、陈汜几人请到自己的旗舰上,共同商议这件事。
起初,这五位将军皆一筹莫展,直到周奎灵机一动,说道:“陛下深谋远虑,既能想出如此高明的策略,又会留下疏漏?我觉得,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给咱们指路。”
听闻此言,李岌心中一动。
在这个年代,各国向其他国家派遣奸细、眼线,这是司空见惯的事,要说韩国的王都蓟城没有他们魏国的奸细、内应,李岌怎么也不相信。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放缓航速,仔细盯着海岸。”
其余四个连连点头。
事实证明,这个问题他们魏国的君主赵润确实早已经考虑到。
这不,就当湖陵水军这支庞大的船队行驶到海河入海的河口时,他们远远就看到海岸上站着十几名男子,朝着船队挥舞着「魏」字的旗帜。
『应该是这里了。』
李岌暗自点头,下令船队全船停止航行,旋即又吩咐一艘护卫艨艟,将岸上的那十几名男子接上船来。
“几位如何称呼?”
在见到这十几名男子后,李岌开口问道。
听闻此言,那十几名男子当中有一人抱拳说道:“在下鸦九,这些皆是我的弟兄。”
“青鸦众?”李岌惊讶地问道。
那名男子,不,鸦九闻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李岌。
李岌仔细一看,便发现这块令牌虽然已有些陈旧,但却仍然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刻着「商水青鸦」、「鸦九」字样。
将令牌还给了鸦九,李岌抱拳说道:“某乃是此军副将,李岌。”
鸦九闻言一愣,问道:“莫非是前浚水军的副将李岌?”
“正是。”李岌笑着说道:“不过,如今浚水军已经不再,唯有「浚水号」……”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的这艘虎式战船旗舰。
在一番寒暄后,李岌便指着远处的河道入海口,询问鸦九道:“鸦九,那里可是能直通蓟城?”
“然!”鸦九点点头,说道:“这条即是海河,待我军驶入河道,逆流而上,便可抵达「津港」,在那里驶入?水,或者当地人所称的蓟水,再往前便可直达蓟城……”说到这里,他再次抱了抱拳,正色说道:“在下奉命为大军指路。”
“有劳。”
李岌亦抱拳回礼,毕竟对方那可是青鸦众的头目之一,不好轻怠。
就在湖陵水军的诸多战船准备驶入海河时,鸦九问李岌道:“李岌将军,这一路上,可曾被韩人发现踪迹?”
听闻此言,李岌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军从北海出发的首日,就撞见了一艘商船,大概是奔齐国去的,对方远远地绕开了,我就没有理会。次日,在沿着海岸航行时,有一些渔夫瞧见了我军的踪迹……”
正说着,从前方的海河驶出一支船队,大概有七八艘的样子,船上悬挂着明晃晃的「韩」字旗帜。
看到这几艘船只,鸦九对李岌解释道:“这些船上运载的,大概蓟城给楚国打造的兵器,这两年,韩国给楚国锻造了不少兵械……”
听闻此言,李岌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击沉他们!”
此时,对面那七八艘韩国船只上的韩卒,显然也是看到了湖陵水军这支庞大的水军,大惊失色,一个个欲调转船头返回海河,但奈何海河的水流颇为湍急,以至于这几艘船只,还是被水流冲到了湖陵水军面前。
“砰砰砰”
十几艘虎式战船上的魏连弩一齐发射,顿时就将那几艘近在咫尺的韩国船只射得船体处处漏水,虽然说这几艘韩国战船上的韩卒亦第一时间给予还击,但那稀稀拉拉的弩矢,根本无法对魏军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
一会儿工夫,这七八艘船只就被魏军给击沉了,还遗憾的是,还是有大概六七名韩卒在遭到攻击后,第一时间跳水逃生,朝着岸边游去。
李岌本来要下令追赶,但却被鸦九阻止:“无需理睬他们,当务之急,是驶入海河前往津港,只要我军拿下津港,别说蓟城一带眼下守备空虚,就算有充足兵力,也奈何我军不得……”
李岌深以为然。
当即下令,全船驶入海河,直奔津港。
而与此同时,韩将暴鸢终于抵达了巨鹿城,见到了巨鹿守燕绉与前线主帅乐弈……
第226章:乐弈的担忧【补更21/40】()
当得知暴鸢前来时,乐弈、燕绉二人都感到很意外。
因为据他们所知,暴鸢这段时间被‘借’到齐国,帮齐国训练军队去了,没想到居然有闲情跑到巨鹿城来。
但是当看到走入屋内的暴鸢满身污垢、一脸风尘时,乐弈与燕绉对视一眼,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毕竟暴鸢怎么说也是他韩国的上将、北原十豪之一,纵使武人大多不修边幅,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很显然,暴鸢肯定是因为什么特殊情况,才会如此心急。
果不其然,还没等相互抱拳见礼,就见满头是汗的暴鸢几步冲到乐弈、燕绉二人面前,抓着他二人的手,急切地说道:“快、快、回援蓟城!”
“……”
乐弈与燕绉对视一眼,不明白暴鸢这是什么意思。
见此,暴鸢心急地解释道:“两位不知,十几日之前,魏国原先部署在宋郡微山湖一带的湖陵水军,它、它沿着济水顺、顺流而下,偷袭了齐国的王都,临淄……”
『……』
乐弈、燕绉听到这里,心中更加不解了。
“魏国湖陵水军偷袭临淄,这跟回援蓟城有什么关系?”燕绉不解地问道。
“不!并非如此。”暴鸢喘了几口粗气,着急地说道:“魏国湖陵水军偷袭临淄,这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骗田耽、田武率军回援,而待等那两位将军率领大军回到临淄,湖陵水军立刻就撤回了济水……两位猜他们去了哪?”不等乐弈、燕绉二人回答,他就心急地说出了答案:“北海!”
“北海?……北海?!”
巨鹿守燕绉起初还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在思考了一下后,他就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要知道,从北海走海河,那可是能直接偷袭他韩国的新都蓟城的!
想到这里,燕绉面色一变,惊声问道:“暴鸢将军,此事当真?你当真见到魏国的水军直奔北海去了?”
见燕绉质疑自己,暴鸢也不生气,毕竟此前谁也不会想到北海这个「诸国讨魏」的大后方,居然会成为魏国攻打他韩国的路线。
“千真万确!”暴鸢连连点头说道:“当日,田耽派了数百名骑兵跟着那些魏国战船,亲眼看到那些战船在驶入北海后直奔北方而去……不是偷袭蓟城,还能是什么?”
与乐弈对视一眼,巨鹿守燕绉面色大变,在屋内来回紧走了几步,口中连声说道:“坏了坏了,我大韩的军队九成都部署在边境,蓟城那边就只有秦开的渔阳军,可年初的时候,秦开的渔阳军就被调走去围剿元邑侯韩普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立刻召来屋外的士卒,吩咐道:“传令我巨鹿水军,即刻做好出发准备……”
“是!”士卒应声而去。
从始至终,乐弈静静瞧着,并未阻止,直到那名士卒离开之后,他这才对燕绉说道:“燕绉,稍安勿躁,且容乐某问问情况。”
说罢,他询问暴鸢道:“田耽、田武,如今驻军在何处?”
暴鸢苦笑着说道:“我从博兴出发时,田耽因为怀疑湖陵水军很有可能袭击他齐国沿海城池,遂率军前往掖县驻守了。至于田武麾下的军队,却不太清楚……”
听闻此言,乐弈当即皱了皱眉,说道:“那就麻烦了……”
说着,他见燕绉、暴鸢二人不解地看着自己,遂解释道:“如暴鸢将军所言,此乃魏王赵润的诡计……不可否认,此计相当高明,既骗得田耽、田武回援齐国,亦骗得鲁将季武、桓虎驻军不前,延迟了楚水君在昌邑会师诸国军队的时间,为在宋郡的魏军争取了喘息时间。甚至于,后招更是直指我大韩如今守备空虚的蓟城……魏王赵润,真乃天纵之才。”
见乐弈在这个时候称赞魏王赵润的谋略,燕绉皱眉说道:“乐将军,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然而,乐弈却是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有用!……两位且试想,如此深谋远虑的魏王,会单单只叫湖陵水军偷袭我国的蓟城么?”
“你的意思是……”暴鸢与燕绉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均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此时,就见乐弈长吐一口气,继续说道:“若单单只有湖陵水军,其实还并非最坏的结果,但我认为,既然魏王赵润能在雒阳谋算千里之外的诸国军队,这等人物,又岂会只单单叫湖陵水军偷袭我国蓟城呢?”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沉声说道:“我怀疑,魏国即将对我大韩发动总攻……”
“……”
尽管乐弈的声音很沉着,但是燕绉与暴鸢却听得毛骨悚然。
总攻?!
倾尽国力的总攻?
正如乐弈所言,这对于他韩国而言,才是最大的危机:前有上党军、河内军、鄢陵军等数支魏国精锐犯境,后有魏国湖陵水军直捣黄龙,偷袭蓟城,这叫他韩国如何抵挡?
而此时,就见乐弈转头看向暴鸢,用遗憾的口吻说道:“倘若暴鸢将军此番前来,带来了齐国的田耽、田武等诸军,我可请他们驻守巨鹿,而我与燕绉回援蓟城,但……”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暴鸢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在听了乐弈的话后,他万般后悔自己当时过于着急,不曾想到这一层。
“那、那如今该怎么办?”他苦涩地问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
乐弈似自嘲般笑了笑。
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构筑了一条「武安……柏人……巨鹿防线」,迫使魏国不敢轻易进攻他韩国,只能从齐国那边寻找突破口。
而现如今,魏国的湖陵水军沿着北海、海河直奔蓟城而去,逼得他们只能抽兵回援。
可问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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