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齐王僖那边……”
黄砷闻言顿了顿,在犹豫了一番后,恭敬说道:“恕臣下失言,齐王僖虽盛传行为乖张,可据出使过齐国的伯凿子所言,齐王僖乃是齐国历代君王中最拔萃的一位……”说到这里,他偷偷瞧了一眼楚王熊胥的神色。
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眼神,楚王熊胥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说下去。”
他并无恼怒之色,毕竟,齐王吕僖与他楚王熊胥,可谓已是十几年的老对手了,他熊胥自然清楚,那吕僖是个何等人物。
要知道,虽然齐、宋、鲁三国联盟长达百余年之久,但期间历代齐王,却只有齐王吕僖能使调节好互有怨隙的宋、鲁两国,将他们两国的矛盾嫁接到他们楚国这边来。
齐王吕僖,是齐国历代君王中唯一一位,险些迫使他们楚国迁移都城的雄主。
从来没有一个齐王。能像吕僖那样将他们楚国打压地这般凄惨。
对此,楚王熊胥对齐王僖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有这等雄才伟略的人物充当对手。待等击败对方后才更有成就,才值得大书特书、青史留名;恨的是。至今为止,熊胥对上吕僖还未占到丝毫便宜,反而屡屡因为后者而狼狈不堪。
“臣下以为,齐王僖此番顶多只是吓唬吓唬我等……”黄砷接着说道。
熊胥闻言一愣,纳闷问道:“你是说,齐魏两国并未结盟。”
“不!”黄砷摇摇头正色说道:“齐魏两国八成是结盟了。”
“那你为何说,齐王僖此次只是吓唬寡人?”
“因为魏国。……因为这场仗,也使魏国损失颇重。宋地沦陷大半暂且不说,单单颍水郡,因为暘城君熊拓的公子,魏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收拾残局。换而言之,眼下并未是齐、魏两国联手攻打我大楚的最佳时机。”说到这里,黄砷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齐王僖绝非无谋之辈,他应该看得出来,在这场仗中损失颇重的魏国,即便遵照他的命令对我大楚用兵。也派不上多少用场,以他的智慧,绝不会在盟国还未做好准备的前提下。便贸然对我大楚用兵,因为这样一来,非但空耗了魏国的国力,也会使得他齐国陷身于泥潭,难以抽身。”
“言之有理!”楚王熊胥闻言点了点头,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派人修缮邳县城池,就是为了告诉寡人,他准备对我大楚用兵?”
“正是!……可能是齐王僖觉得。他的新盟国,魏国。在这场仗中的损失不会比我大楚小,因此。为了长远考虑,他更倾向于迫使我楚国尽早与魏国罢兵言和,好使魏国尽早安心生产、发展国力,待等日后,随时听候他齐王僖的调遣,伺机对我大楚用兵。……相信到那时候,齐、魏、鲁三国联军的声势,将远胜于当初齐、宋、鲁三国联军。”
楚王熊胥闻言皱了皱眉,说道:“那若是寡人不与魏国罢兵言和呢?”
黄砷长长吐了口气:“那么,来年开春,齐王僖将顺势发兵攻打我大楚!”
楚王熊胥听得心中大怒,愤愤说道:“这岂不是说,战也不是,和也不是?!”
“不!”黄砷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要和!与魏国言和!”
“等着他魏国准备就绪后,与齐国联手讨伐我大楚么?!”
黄砷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为何大王就那么肯定,不是我大楚联手魏国攻打齐、鲁呢?”
“……”楚王熊胥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说……仍旧沿用当初的计略,拉拢魏国?”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摇头说道:“姬偲是个狡猾之辈,他不会愚蠢到背弃齐国而投向寡人。”
“姬偲的态度,并不能决定下一个魏王对我大楚的态度。……臣下以为,我大楚当与魏国握手言和,再等双方消除了曾经的恩怨后,便派人拉拢魏国的王公贵族,亦金帛、玉石、美人诱之,逐步将魏国的年轻辈的王孙公子,拉拢至我大楚这边。……这可能要十年,二十年,但是此计一旦成功,则齐国必被我大楚所灭!”
楚王熊胥闻言沉思了一番,眼中露出几许复杂的神色:寡人,还能再等二十年么?
生老病死,人之宿命,楚王熊胥早已看开,但是在老死之前,他有一个必须战胜的对手,那便是,齐王僖。
若是不能达成这个夙愿,相信他死也难以瞑目。
“二十年太久!”
黄砷闻言皱了皱眉,在沉思一番后说道:“那就只有用另外一个法子了……想办法使魏国内乱,无暇顾及我大楚与齐的战事!”
楚王熊胥闻言两眼一亮,低声问道:“计从何来?”
“姬偲的九个儿子,以及南宫!”
听闻此言,楚王熊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此之前,我等得先跟姬偲的第八个儿子姬润谈妥,相信此子正等着我大楚派人与他洽谈。”
“哼!……这件事由你去办吧。”
“遵命。不过暘城君熊拓公子那边……”
“叫他听你的,就说是寡人的意思!”
“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言和()
洪德十七年的新春,赵弘润是在楚国境内的正阳县过的,这还是他迄今为止第一次独自在并无亲人相陪的情况下过年。
记得以往在大魏宫廷里的时候,每当这个时节,他与他弟弟弘宣都会先到凝香宫去拜见他们的母妃沈淑妃,向其磕头请安。不过在此之前,沈淑妃会提醒他,让他先在他生母的灵位神龛上点一炷香。
说实话,对于自己的生母,赵弘润并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的生母是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的,至此之后,都是他生母在宫内的好姐妹沈淑妃代为抚养长大,正是这份恩情,使得赵弘润发自内心地将沈淑妃视为自己的母亲。
还有弟弟弘宣,那个比他小一岁却总是一本正经、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弟弟。
不可否认,这对母子,是赵弘润以往心中地位最高、分量最重的亲人。
不过今年,因为发生了许多事,使得另外一些人也逐渐进入了赵弘润的内心,比如曾经赵弘润始终抱有成见的,他的父皇赵元偲,再比如从小就仿佛是“别人家孩子”那样优秀的六哥赵弘昭,还有赵弘润此生的第一个女人苏姑娘。
除此以外,还有雍王弘誉,皇姐玉珑公主,相互引为知己的中书左丞虞子启,等等等等。
可能是离开魏国王都大梁时日已久的关系,赵弘润有点开始想念那些尚在大梁的亲朋好友了。
当然,并不是说他在正阳县便孤苦一人,事实上,在过年的这段时间,沈彧、张骜他们二十名宗卫已然暂时脱离了军队,时刻伴随着他。
除此以外。还有那个以『赵弘润的妾室』自居的十三岁小丫头羊舌杏。
还别说,羊舌杏单纯而又乖巧,就连沈彧、张骜等人亦对她十分满意。甚至于,那些宗卫们偶尔还露出『理当如此』的表情。仿佛年纪才十四的赵弘润,就应该配对比他小一岁的羊舌杏,而不是找那位比他足足大了六七岁的苏姑娘。
如今自家殿下“迷途知返”,似沈彧、卫骄、穆青等宗卫们看得出来都十分欣慰,唯独作为当事人的赵弘润恨得牙痒痒,真恨不得将这帮阴损的家伙贬到军营中去刷锅。
懒得理睬那帮人,赵弘润自顾自在正月初一的早晨,朝着北方大梁方向拜了拜。权当是弥补了未能向自己已故的生母以及远在大梁的养母,向两位母亲表示孝道的遗憾。
待等晌午,浚水军的大将军百里跋带着麾下大将李岌、吴贲二将,以及平暘军的屈塍、晏墨等人便来赵弘润这里吃酒。
人不多,仅仅只是尚留在正阳的几位将军,其余浚水军的宫渊、曹玠、于淳,以及鄢陵军的陈适、王述、马彰,还有平暘军的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等将领,皆在汝南、上蔡、平舆等县内领兵屯守。
“曹玠传消息来了。”
在赵弘润这边坐下之后,百里跋挥挥手叫沈彧等宗卫的后辈们奉上酒菜。旋即对赵弘润说道:“据曹玠所说,陈县那边,伍忌已准备了一些战船。待等来年开春,便可以徐徐将一些财物以及楚地之民,运往我大魏境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提议道:“殿下,某觉得,运楚地之民至我大魏,单单那些战船,恐怕不够。”
赵弘润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转头望向曾经负责此事的屈塍,问道:“屈塍。据你估计,有多少楚民愿意随我等返回大魏?”
只见屈塍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怕是有二三十余万。”
“这么多?”赵弘润闻言又是惊喜又是担心。他惊喜的是。大魏凭空获得了二三十余万的人口,相信对于整个大魏的建设发展必定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他也担心,如此庞大的游动人口,大梁那边若是没有及时做好准备,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灾难了。
“大梁那边怎么说?”赵弘润转头望向百里跋。
百里跋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此事记载于捷报内,而最后一通捷报,某在十二月初就已经发了,不过至今还未收到大梁派人送来的消息。……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再者,又得跨越魏、楚边界,殿下放宽心吧,就算得不到消息,但相信大梁那边已有所准备。”
“但愿如此。”赵弘润点了点头。
要知道,二三十余万人口每日消耗的粮食,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他们在汝南一带的消耗,全凭赵弘润从那些彭氏、闾氏等大氏族的粮仓内所囤积的米粮无偿供应着,可是一旦如此庞大的人口陆续被送至大魏境内,而大魏那边却还未做好相应的准备,到时候,这些楚民在饥饿之下,很有可能会酿成没必要的悲剧。
这就有违赵弘润将这些楚民迁移至大魏境内的初衷了。
“暘城那边怎么说?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传来么?”
赵弘润将目光投向了晏墨。
可能是逐渐已融入到这个圈子里的关系,晏墨如今已不像当初那样拘谨,耸耸肩说道:“还是老样子……很显然,暘城君熊拓不肯承认战败,迫不期待地在暘城招募壮丁,相信今年开春之后,即便肃王殿下不攻打暘城,熊拓亦有可能率军来攻打这正阳县。”
“他有这个胆子?”浚水营大将李岌冷笑道。
如今晏墨与李岌关系不错,在正阳县的这段时间内也多次私自相邀喝酒,已然成为了朋友,因此,在李岌说完后,晏墨便严肃地纠正道:“李岌将军不可轻敌。……楚国的军士论实力绝非魏兵对手,但是兵力……别忘了,眼下我等在楚地,熊拓有的是源源不断的兵力。”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万分担忧地说道:“不过末将最担心的,还是楚王的态度。”
听闻此言,屋内众人默然不语。
在他们想来,他们魏军攻入楚国境内的消息,十有**应该已传到了楚王的耳中,可至今为止,楚国王都寿郢那边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仿佛还在争议于是否派遣增援暘城君熊拓,亦或是就此罢手,罢兵言和。
即便是赵弘润,对此心中也没有什么把握。
他们并不晓得,其实寿郢那边早已派出了士大夫,前往暘城君熊拓目前所在的暘城。
如此又过了几日,就在赵弘润那边每日其乐融融地与部将们吃酒享乐,静等着开春时,在距离正阳县一百里多里的暘城,暘城君熊拓正气怒地大发雷霆。
话说这些日子,暘城君熊拓已不知摔碎多少珍贵的瓷器、玉器,他府上的那些下人、家奴,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暘城君熊拓很烦躁,他不能不烦躁,因为他痛恨不已的赵弘润,此刻就在距离暘城仅百余里的正阳县内,一边与部下们每日喝酒享乐,一边静等着年后开春时便来攻打暘城。
而他熊拓这边,虽然他已陆续组建起一支两三万人左右的军队,但军中士卒的武器、甲胄等军备,他暂时还没有渠道筹集完全。
不可否认,曾经他暘城君熊拓境内有不少铁匠,可以自行打造武器,可问题是那些铁匠并非是直接属于他,而是属于像彭氏、闾氏这样的大氏族,以往熊拓只要吩咐下去,叫这些大氏族准备好相应数量的军备就好。
可眼下,那些彭氏、闾氏的大氏族早已被赵弘润一锅端了,他熊拓上哪筹备军器去?
无奈之下,熊拓唯有再次向寿郢发书,请求援助。
可这第二份书信,仍然向第一份书信那样,石头大海、毫无回应。
正因为如此,暘城君熊拓心中越来越焦躁,以至于府里的家奴有时哪怕做错一件小事,他亦忍不住大发雷霆,趁机宣泄心中的苦闷与愤怒。
不过今日,还未等他将屋内可摔碎的东西全部摔碎之时,府上一名家奴便匆匆奔入了殿内,叩地禀告:“公子,黄砷大人求见。”
“黄砷?哪个黄砷?”熊拓瞪着眼睛质问道,他心说,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本公子发怒之时自己送上门来?
跪在地上的家奴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那位黄砷大人,是从寿郢而来。”
“寿郢?”熊拓微微一惊,旋即面露喜色,连忙说道:“快,快快有请。”
没过多久,楚国士大夫黄砷披着满身的雪花便来到了暘城君熊拓面前,在拍了拍肩膀上的雪后,他笑着与熊拓拱手见礼道:“拓公子,别来无恙啊。”
『果然是他……』
熊拓亦拱拱手还礼。
他很清楚,这个黄砷,身份可非同寻常。
黄氏乃季连氏的分支,而季连氏的先祖曾与熊氏先祖互为同胞兄弟,因此,黄氏乃楚国的公族一支。
更关键的是,他熊拓的父王熊胥,其王后就是黄氏一族的女人。
因此,虽然这黄砷并非熊氏一族的人,但熊拓必须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毕竟论氏族背景,季连氏可不在熊氏之下。
『不过他来做什么呢?』
熊拓有些不解,纳闷地问道:“黄砷大人此次前来,可是大王有何派遣?”
“正是。”黄砷微微一笑,拱手对熊拓说道:“大王决定与魏国罢兵言和。……黄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辅助拓公子,与那姬润谈判言和。”
“什么?!”
暘城君熊拓闻言气地面色涨红,难以置信地瞪着黄砷。
『你竟要本公子向那姬润小儿低头,言求和之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言和(二)()
“你竟要本公子向那姬润小儿低头,轻言求和之事?!”
在怒气攻心的情况下,暘城君熊拓也顾不得眼前这个黄砷的身份,瞪着眼睛气愤填膺地质问道。
好在黄砷此人修养不俗,尽管被暘城君熊拓瞪视着,却无半点恼怒之意,笑呵呵地从后者身旁走过,在殿内的一张褥垫上跪坐下来,若无其事地自顾自整了整衣冠。
『……』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黄砷毫无接茬的意思,因此熊拓尽管心中恼怒,却也不好发作,毕竟礼仪在大贵族之间尤其讲究,熊拓可不想自己无礼的举动被这位黄砷传到他父王熊胥那边去。
因此,熊拓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走到黄砷面前坐下,吩咐府里的家奴奉上茶水。
片刻过后,家奴奉上茶水,跪坐在褥垫上的熊拓跪直了身体,拿过精致的瓷茶壶,替黄砷以及自己都倒了一杯。
毕竟他是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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