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有劳王队率了。”
店铺掌柜连声道谢,隐晦地从袖口取出一个小钱袋,塞到了王队率手中。
“掌柜的,你这就生分了不是?”
王队率假意推脱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那个小钱袋塞入了袖口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直走到很远,在转到一个小巷内时,这名王队率这才回头瞧了一眼「乐徐米酒」那家店铺,掂了掂手中那只钱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时,他身边有不明就里的队卒说道:“队率,我认识李良手底下的几个游侠,我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吧。”
“问你个头!”王队率不轻不重地一巴掌甩在那名年轻士卒的后脑勺,随即见对方露出委屈不解的神色,遂又搂住对方的脖子,笑嘻嘻地对附近的兵卒说道:“管他作甚?走,待换防后,咱哥几个吃酒去。”
队卒们闻言大喜,簇拥着王队率就从小巷里离开了。
而此时在另外一条小巷内,秃顶汉子刘石跟壮汉李良二人,却是站在一起大口喘气。
期间,有他们手底下的游侠们心惊胆战地问道:“刘哥,李哥,咱们这么做,不会出事吧?你看连博浪尉的人马都出动了……”
“博浪尉的人马算个屁啊!”刘石随口说了一句,旋即又意识到这么说不妥,立刻就改口道:“放心,是上面的人授意咱们这么做,我敢打赌,就算是博浪尉看到咱们,也只会装作没看到……”
“莫非来头比博浪尉还要高?”有游侠吃惊地问道。
刘石与李良对视一眼,随即,前者含糊地说道:“别问了,反正来头很大就是了……”说着,他转头问李良道:“接下来换哪?”
只见李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只见上面罗列着一些博浪沙港市内隶属于韩国商贾的店铺。
而与此同时,文少伯亦站在自己店铺的三楼窗户口,仔仔细细看完了整件事的经过。
“呵,不地道啊……”
只见他转着大拇指上的一只玉质的扳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声音在外面通禀道:“文爷,雍王街「钟氏玉器」的钟恪钟掌柜,听闻文爷就在铺子中,特来求见。”
文少伯眼珠微微一转,颔首说道:“有请。”
片刻之后,就见一名目测四十来岁的男子,推门而入,瞧见站在屋内窗口边的文少伯,连忙拱手见礼:“文贤弟,别来无恙啊。”
“贤兄多礼了。”文少伯笑着回礼:“不知贤兄如此着急见文某,所为何事?”
“这个嘛……”
那名为钟恪的四旬男子沉吟了片刻,随即徐徐说道:“文贤弟,是这样的,我「钟氏玉器」,去年跟秦国蓝田君的「蓝田玉石」谈妥了一桩买卖,可前几天,蓝田君手底下的人忽然告知我们,说是文贤弟截了这批玉石……呵呵,我就是想问问贤弟,是不是贤弟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或者不满啊?”
“贤兄说的哪里话。”文少伯笑着说道:“文某与贤兄,怎么会有不满呢?事实上,文某手中的玉石确实少了些,是故托人跟蓝田君交涉……可蓝田君却也没提那批玉石已经许诺给贤兄了啊。”
听闻此言,钟恪陪着笑脸说道:“贤弟,您跟魏王是什么关系,同道都清楚,甚至于连文德街的那些游侠,都不敢在贤弟名下的店铺生事,而蓝田君,更是秦姬的叔父,与魏王陛下亦是交情深厚,得知您手中缺玉,蓝田君岂会不仗义援手?只是……只是苦了愚兄了,愚兄就等着这批玉石运到到齐国出售呢?贤弟,您家大业大,何必跟愚兄这小本生意争食呢?您看是不是……”
“这……”
文少伯脸上露出几许犹豫之色,为难地说道:“可我那批玉石都已经雕琢好了,就等着运到齐国呢。”
“啊?”那钟恪闻言一惊,随即连忙说道:“贤弟的损失,愚兄一力承担!……贤弟,老哥最近手头紧,你就高抬贵手,帮老哥一把吧。”
『手头紧?是因为你钟氏一族,捐献了大笔钱款给韩然么?』
文少伯心下冷哼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在故意沉吟了片刻后,终于点头说道:“那好吧,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情分上。”
“万分感激!”钟恪连声道谢。
片刻之后,待钟恪离开之后,文少伯唤来了自己的一名护卫,嘱咐道:“胡六,你到成陵王的封邑跑一趟,就跟他说,我手中那批次等的玉石已经脱手了,叫他可以准备将那几船上好玉石运往齐国了。”
“是,老爷!”跟随了文少伯多年的胡人护卫,点点头应道。
待一个月后,待等韩国商贾钟恪费了大价钱从文少伯这边转购了几船的玉石,长途跋涉运到了齐国,却发现,齐国的市场已经充斥了大量的玉石,这些玉石的色泽,比他手中那批更晶莹,而价钱却与他相差无几,甚至于比他还要便宜,这使得他手中这批玉石,注定暂时烂在手里。
年初的时候,来自韩国的商贾们并不觉得,可待等到四五月的时候,他们就逐渐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们发现,同行似乎在联手打压他们。
就比如说,韩国一名商贾刚刚将他们本国出产的羊羔肉运到某处的集市,最多三五日,立刻就有魏国的商贾将产自三川郡的羊羔肉运到该地,而且卖得比他们还要便宜。
再比如某个韩国商贾将他们国家出产的枣子运到了某处集市,没过几日,亦有魏国商人尾随而至,鲜枣、干枣一应俱全,卖地比他还要便宜。
反正是只要魏国这边有的特产,魏国商贾逐渐有预谋地开始跟韩国商贾对着干,严重地影响了市场平衡,虽然当地的百姓十分高兴,在两家店铺的恶意竞争下,能够以更低的价格购置需要的物品,但韩国的商贾们,却是亏地连死的心都有了。
极少数的例外,恐怕也只有韩国的板栗跟栗子酒了,原因就在于魏国这边的野栗很少,无法对做这行生意的韩国商贾造成什么威胁。
但好景不长,很快地,魏国商贾们就推出了一种名为「参酒」的滋补酒品,吹鼓这种滋补酒品比韩国的栗酒更为出色有效。
甚至于,就连在家的周初,亦在那风靡全中原的《轶谈》中,悄无声息地给「上党参酒」打广告,直说百里跋、徐殷、朱亥这几位年过六旬的魏国老将,之所以依旧老当益壮,就是因为常年饮用参酒的关系。
这使得韩国栗酒的销量暴跌,尤其是高档的栗酒——此时韩国栗酒的主要收入,还是在于各国王族、贵族饮用的上档栗酒,而并非是劣等酒。
更要命的是,《轶谈》中还记载着,就连魏王赵润,在饮用了「上党参酒」后,亦满意说了一个“好”字。
仅仅只是一个“好”字,就当上党参酒在问世不久的情况下,就立刻夺取了韩国栗酒的大片市场。
当然,这么说倒也有点夸张,主要还是参酒这东西确实有滋补功效,而且效果来得很快,喝过的人没过片刻就会感到全身发热、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甚至于某些体质弱的人,在饮用了这类参酒后,赫然鼻梁流血。
这一切,都在无形中抬高了「魏国上党参酒」的地位,一步步地蚕食「韩国栗酒」的市场。
“魏国这是恶意竞争啊!”
韩国的商贾们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对待,联袂向洛阳朝廷发出声音,希望魏国朝廷停止这种不正常的行为,毕竟魏国曾经承诺国,无论魏国其他国家的关系如何,都不会影响到这些来魏国经商的他国商贾。
鉴于这些声音,洛阳朝廷的户部尚书「杨宜」随之出面解释,表示朝廷并没有做出这种不正当的勾当。
这番话,户部尚书杨宜说得理直气壮、问心无愧,因为天策府并不隶属于魏国朝廷,它跟雒阳朝廷,完全是两个体系。
并且,雒阳朝廷也无权干涉天策府的决策。
因此,无论天策府做什么,都跟雒阳朝廷毫无关系。
有意思的是,当户部尚书杨宜出面解释之后,就立刻有魏国本地的商贾出面对此事负责,这些商贾明确告知韩国商贾:没错,我们就是在联合打压你们,谁让你韩国目前正在积极备战,准备与我魏国打仗呢?我们都是忠君爱国的商贾!
不得不说,这个解释相当充分,韩国商贾无理反驳。
第189章:魏韩对峙(五)【二合一】()
当魏国的商贾联合蓄意打击韩国的商贾势力时,在韩国的蓟城,韩王然仍在为金钱之事而感到烦恼。
尽管去年入冬前,韩国国内的众王族、贵族、世族,捐赠了大笔的欠款给朝廷,但鉴于魏韩两国爆发在边境的军备竞赛,韩国国库里的钱财仍在持续减少,仿佛决了堤的河流,一发不可收拾。
如何在这艰难的局势下,平衡军费开支与国内内政支出这两项,即是韩王然近段时间最在意的事,此时的他,仿佛化身为一名账房先生,精打细算地统算着每一笔开支。
为了节约开支,记得自去年冬天以来,他甚至不舍得在宫殿内多烧炭火,宁可披着一条羊皮毯,作为一国君主而言,着实是相当的寒酸。
想想魏国的雒阳王宫,在深冬时,每座宫殿内那可是用装满炭火的青铜鼎炉燃烧地相当暖和,仿佛春季一般——魏王赵润实在应该为他的铺张奢侈而感到羞耻!
然而在如此困难的环境下,韩王然却丝毫不觉得艰苦,甚至于,每当臣子们因为瞧见他裹着羊皮毯坚持在寒冬里处理政务而面露惭愧自恨之色时,韩王然反而还会安慰他们,拿自己跟天下最艰苦的平民相比——相比那些生活艰苦的平民,他自认为自己的生活已经非常优越。
这一番话,让臣子们既是感动,又愤恨自己等人的无能。
堂堂韩国的君主,何时沦落到竟要跟天下穷苦平民相比较的地步?就算要比,那也是跟中原各国其他的君主比啊!
诸臣子都明白,如今中原各国的君主当中,恐怕就属他们韩国的君主韩然过得最节俭、最拮据——魏王赵润跟齐王吕白就不必多说了,魏齐两国是目前中原经济实力数一数二的国家,而秦楚两国的君主,亦不会亏待自己,卫国更是不用多说,卫王费的生活,向来亦淫靡奢侈而闻名。
数来数去,恐怕就只剩下越国的越王少康了。
可即便是越王少康,在楚越两国已达成协议并且化解干戈的情况下,也不见得就过得如此拮据。
不过事实上,韩王然的确称得上是当世最勤勉、最节俭的君主了,纵使是尽可能希望将每一笔钱都用在国家建设上的魏王赵润,也做不到如此节俭。
『还差一笔钱啊……不,还差很大一笔钱。』
在聚精会神地统算了许久后,韩王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脸上颇有些疲倦。
“咳咳。”
忽然,他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裹紧了披在身上的羊皮毯。
见此,伺候在两旁的内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摆在殿内正中央的青铜鼎炉,只见鼎炉内的炭火已十分微弱。
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内侍在旁劝说道:“大王,添一些炭火吧?鼎炉内的炭火已经不旺了……”
韩王然抬头瞧了一眼,笑着说道:“似这般就足够了,寡人身上不是还有御寒之物么?”他轻轻抖了抖盖在身上的羊皮毯。
左右内侍对视一眼,不免感到有些心酸,堂堂他韩国的君主,何时竟沦落到如此田地?
可能是察觉到了诸内侍的心情,韩王然稍一迟疑,说道:“罢了,那就稍稍……稍稍添些木炭吧。”
听闻此言,当即有一名内侍欣喜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片刻之后,这名内侍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桶木炭,不住地朝着鼎炉内丢着木炭,仿佛是恨不得将这一桶木炭都塞到鼎炉内。
见此,韩王然连忙制止道:“稍稍添几块就行了,添地越多,烧地也越快……”
在无声的叹息中,那名内侍放下了手中的木桶,回到了韩王然身边。
因为添了炭火,青铜鼎炉很快就重新烧旺,逐渐驱散殿内的寒冷,使得韩王然此前稍稍有些冻僵的手指,也重新变得灵活起来。
『……这些,是今年内治所必须的开支,不能再省了。可这样的话……』
裹着羊皮毯揉了揉额角,韩王然眉宇间露出几许忧虑。
事实上,韩国内治所需的开支并不算多,至少相比较近两年的军费开支,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韩王然必须承认,魏国设计逼迫他韩国与前者展开军备竞赛,这着实是一招相当狠毒的阳谋——哪怕你明知道魏国的意图,亦不得不被魏国牵着鼻子走。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果真不愧是当年名震中原的「魏公子润」,深酣兵法韬略……』
正襟危坐,将双手放在双膝间取暖,韩王然冷静地估测着他魏韩两国局势的走向。
尽管魏国那招「宁可自损八百也要叫敌人折损一千」的阳谋的确是相当厉害,使得他韩国的治内速度被严重拖累,但就目前而言,这招计谋还无法击垮他韩国。
更要紧的是,虽说是被迫与魏国展开军备竞赛,但韩国也的确因此而加强了国内军队的实力,并且在邯郸北郡、巨鹿郡等地提前做好了本土战争的准备,倘若魏国此刻倾巢来攻,还真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攻陷他韩国。
正因为如此,韩王然认为魏国不会轻易开战,只因为魏王赵润是一位对兵法相当精通的君主,对方很清楚:倘若魏国对韩开战,只要没能在短时间内攻陷韩国,那么,楚国就很有可能趁机对魏国发动夹攻。
别看魏楚两国有联姻之情,楚王熊拓乃是魏王赵润的内兄,但在事关两个国家利益的前提下,无论是熊拓还是赵润,都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们顶多只会在击败对方后,保全对方的性命,并给予对方一世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因此,哪怕是在战略上输得一败涂地,韩王然还是没有失去信心,仍然在艰难地为楚国牵制魏国,并且,寻找着可以利用的魏国的弱点。
『……目前魏楚韩三国,魏国应该是最拖不起的,既然魏国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攻陷我大韩,那么,赵润他会不会另辟跷径,率先对楚国用兵呢?』
不得不说,尽管目前的韩国局势颇为艰难,但韩王然最最担心的,却仍然还是魏国「是否会改变主意攻打楚国」,这也难怪,毕竟他韩国虽然自守有余,但却已经无法再给魏国造成太大的威胁,纵观整个中原,恐怕也只有那号称可以出动四百万军队的楚国,才有击败魏国、将这个中原霸主拉下宝座的可能性。
因此,楚国万万不能有事,否则,万事俱灭。
就在韩王然暗自沉思之际,忽然有一人迈步走入殿内,韩然抬头一瞧,这才发现是一名内侍。
“大王。”
只见那名内侍走到王阶之下,躬身拜道:“庄公在宫外求见。”
听闻此言,韩王然精神一震,连忙说道:“速速有请。”
片刻之后,就瞧见庄公韩庚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入殿内,拱手拜道:“老臣拜见大王。”
“庄公多礼了。”
韩王然身子一挣,让披在身上的羊皮毯滑落下来,同时,他站起身来,走下王阶,一边抬手邀请庄公韩庚在一侧的坐席内就坐,一边笑着说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庄公了。”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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