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威胁?』
想到这里,韩王然突然冷静了下来,负背双手踱步走到挂在室内的一只鸟笼旁,一边倾听着笼内鸟儿那清脆的鸣叫,一边思索着原因。
『那赵润,感受到了威胁么?……不会是我大韩,我大韩近些年来一直在跟秦国互耗国力,断然不可能给魏国造成什么威胁。……也不会是齐国,齐国自吕僖死后,就一蹶不振,前些年虽然有了些气色,但一场「齐楚之战」,便令齐国损失惨重……换而言之,莫非是楚国么?』
想到这里,韩王然下意识询问在旁的内侍道:“最近,楚国有何异动?”
殿内的内侍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晓得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国发生了什么。
而韩王然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对象,摇了摇头说道:“来人,将赵卓召来。”
“是,大王。”
大概半个时辰后,士大夫赵卓闻讯而来,拱手拜道:“大王,您召唤臣下?”
韩王然点点头,对赵卓说道:“近些日子,魏国一反常态,其北一军、上党军、河内军这三支魏军,均有异动,且其本土,亦有源源不断粮草、辎重运往边界,疑似要对我国用兵,这让寡人甚是不解。……你即刻前往大梁,哦不,是雒阳,问问那赵润,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再设法打探一下楚国那边的消息,看看是否是最近楚国那边出现了什么举动,才使得魏国如此反常。”
“遵命!”
赵卓一听就意识到这件事非比寻常,哪里敢耽搁,当日就立刻前往魏国的新都雒阳。
在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跋涉后,韩使赵卓终于赶在当年的十月份,抵达了魏国的新都雒阳。
在抵达雒阳后,赵卓顾不得惊叹雒阳这座魏国新都的雄伟,就立刻找到了他韩国的驻魏使者韩晁。
在驿馆内,赵卓向韩晁说起了魏国近几个月的异动,让韩晁很是意外,惊讶说道:“我在魏国,并未听说这些事啊。是否是消息有误?”
在确认消息无误的情况下,韩晁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色说道:“明日,且请赵大人与我一同面见魏王陛下。”
“好!”赵卓一口答应。
次日,就当魏王赵润懒洋洋地躺在甘露殿外的躺椅上,感受着入冬前的最后几天日光时,忽然有禁卫军来报:“陛下,韩使韩晁、赵卓二人,联袂而来,恳请求见陛下。”
“哼嗯。”赵弘润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徐徐走向垂拱殿,口中吩咐道:“将其垂拱殿。”
还是之前那一套,待等韩晁、赵卓两位使臣来到垂拱殿时,赵弘润早已摆出了一副殚精竭虑处理国事的架势。
在双方见面之后,赵卓先是代表韩王然再次对魏国迁都雒阳一事表示贺喜,并且说了一大番称赞雒阳雄伟壮丽的好话,随后这才道出了来意:“魏王陛下,贵国近几个月无端陈重兵于魏韩两国边界,可是有什么深意?”
听闻此言,魏王赵润眨了眨眼睛,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地说道:“有这回事?”
本来赵卓还不太相信韩王然的判断,但听了赵润这话,他本能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位魏国的君王,素来以专权霸道闻名,没有他的王令,桓王赵宣、燕王赵疆、上党守姜鄙三人胆敢做出陈兵魏韩两国边界的事?
要知道,这可是会严重破坏两国和平的。
想到这里,赵卓稍一迟疑,索性点明了那三支魏国军队的番号:“在下指的是贵国的北一军、上党军以及河内军……”
“哦,原来是那三支军队,唔……”
赵润眨了眨眼睛,在沉吟了半响后,忽然展颜笑道:“只是例行的派驻操练而已,尊使莫要见怪。”
『例行的驻军操练?你唬谁呢?』
赵卓虽然陪着笑容,但眼眸中却透露出毫不相信的神色。
想想也是,河内军驻军邯郸,不断积累粮草辎重,北一军驻军尧城,大力开采铁矿,上党军则在上党郡北部山区操练,强化士卒的山林作战能力,这一切,简直就是在对攻打韩国而做准备,岂是一句「例行驻军操练」就能蒙混过关的?
但遗憾的是,无论韩晁与赵卓如何试探,魏王赵润始终一口咬死是「例行驻军操练」,二人没有办法,只有暂时告退。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转身离去时,魏王赵润嘴角扬起几丝莫名的笑意。
当晚回到驿馆,韩晁、赵卓二人私下商议。
期间赵卓说道:“今日魏王几次顾左言他、敷衍你我,恐怕其中确有蹊跷。”
韩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忧虑。
平心而论,魏国并不是无法覆灭韩国,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太大,但倘若魏国提前做好了准备,那么,或可达到以小代价就覆灭他韩国的目的。
问题是,魏国为何一反常态地要与他韩国开战?
在提到这个问题时,赵卓对韩晁复述了韩王然的判断,并询问韩晁道:“韩大人,且不知您在魏国时,可曾听说楚国那边有何异动?大王怀疑魏国的异动,很有可能是因为楚国引起。”
“楚国?”
韩晁愣住了。
他在魏国的这段时间,忙着打探魏国的情报与结纳魏国朝廷高官,还真没去关注楚国的消息。
想到这里,韩晁说道:“赵大人且在驿馆歇息,容我稍作打探。”
此后几日,韩晁便不遗余力地开始打探楚国的情况。
打探之下他这才得知,前段时间,不知什么情况,楚国的上将项末,出兵二十万协助鲁国王室平定了三桓之乱。——由于种种原因,他只打听到这件事。
“这跟魏国突然的反常有何关联么?”
韩晁与赵卓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还是火速派人将这个消息送到了王都蓟城。
在当年的入冬前后,韩王然收到了韩晁、赵卓二人传来的消息,在很多人都对这则消息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韩王然却大惊失色。
原因很简单,在韩王然看来,既然楚国出兵帮助鲁国平定了三桓之乱,那么所求的,肯定就是鲁国的工艺,除此之外,鲁国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值得楚国大费周章。
而对于这件事,齐国居然毫无反应,这就说明,齐楚两国已经在私底下有所沟通,换而言之,齐楚两国很有可能在私底下结盟了。
鉴于「齐楚两国暗中结盟」的情况下,这两国所针对的,无疑就是魏国——甚至于,基于齐楚联合,齐国很有可能暗中资助楚国,助楚国尽快达到能与魏国一战的地步。
综合以上,也就是说楚国目前已经得到了鲁国的技术,以及齐国的一部分财富,因此,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魏国,才会感受到威胁。
不单单是来自楚国的威胁,还有他韩国——魏王赵润不希望看到楚韩联合,是故,才准备在楚国尚无暇抽身的情况下,抢先一步除掉了他韩国,最起码令他韩国严重衰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意识这一点后,韩王然负背双手站在窗口,若有所思。
他在考虑,是否应该替齐楚两国抗住来自魏国的压力,继而联合两国削弱魏国这个目前中原最强大的国家。
或许,这是将魏国拖下霸主王座的仅有一次机会。
第184章:伐谋(二)【二合一】()
“牵制魏国……么?”
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君主那毅然的神色,韩国丞相申不骇沉吟不决,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今日一早,韩王然便将丞相申不骇请到了王宫,与他商议对魏策略。
尽管韩王然方才已经解释地很清楚明白,但申不骇依旧犹豫不决,毕竟对象乃是魏国,乃是目前中原名副其实的第一强国。
“当真……”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申不骇把语气放得很慢,徐徐说道:“当真要这么做么?”
韩王然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如今魏国之强,非任何一国可以撼动。……据寡人猜测,楚国或已得到鲁国的工艺技术以及齐国的部分财富,不久之后必然会成为魏国的心腹大敌,但现如今,楚国还万万不是魏国的对手,倘若我大韩能够在此阶段分担一部分压力,或许就有机会让楚国发展至令魏国忌惮的地步……”
申不骇沉默不语,以他的眼界,当然不会说出这什么「这对我大韩有什么好处?」这样的话来,只要能将魏国拉下来,这就是对韩国最大的好处。
否则,无论是楚国还是韩国,亦或是其他中原国家,都将再无出头之日,只能生生世世苟存在魏国的阴影下。
但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申不骇捋着胡须皱眉思忖着。
在他看来,韩王然的判断固然是正确的,但是,「吸引魏国的注意、替楚国分担压力」,这就意味着他韩国要主动撕裂与魏国目前的友好关系,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说,这当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明智的选择,当然是让其他国家来牵制魏国。
“……只因为,目前只有我大韩,有能力牵制魏国。”
在申不骇提出了心中疑虑后,韩王然正色说道。
的确,在目前的中原,还真只有韩国有能力牵制魏国,毕竟韩国虽然在上一场魏韩之战中品尝了惨败,但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相当可观的军事力量,再加上战后因为秦国的关系,韩国亦重视恢复国家军队实力,不夸张地说,倒也重新恢复了能与魏国一战的地步——当然,这里所说的能与魏国一战,纯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即只有与之一战的资格,却几乎没有战胜的可能性。
但相比韩国,齐楚两国的军队,就更加不是魏国的对手了。
以往的齐国军队,是以优良的军备闻名于世,然而如今,魏国的军备已丝毫不亚于齐国,而在士卒单兵实力角度,恐怕需要至少两三名齐国士卒才能与一名魏国士卒持平,而魏国,拥有整整四十余万军队——这是什么概念?
相比之下,楚国的军队更差,军备不及魏国,士卒实力亦不如魏卒,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而已,但遗憾的是,在几十年前的「齐楚战争」中,齐鲁联军就已经证明了一条真理:在高技术含量的战争兵器面前,单纯的人海战术毫无优势。
因此,目前纵使齐楚两国联合,也很难对魏国造成太大的威胁,反而多半会被魏国打地节节败退。
但倘若韩国能帮助楚国分担五年,不,三年的压力,那么三年以后,楚国很有可能发展成为另一个魏国——纵使发展程度不及魏国,也能大大增加战胜魏国的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做的话,韩国或许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不惜让自己国家损失惨重,来使另外一个国家得到稳固发展的机会,这真的合适么?符合韩国的利益么?——这正是韩相申不骇在考虑的问题。
但韩王然则果断地多,他坚定地认为,眼下并非是计较利害得失的时候,唯有齐心合力将魏国拉下来,其他国家才会有出头的机会!
而他韩国,也才能拥有洗刷耻辱的机会!
不得不说,单论这份卓越的远见,以及不计较一时得失的心态,韩王然就称得上是一位难得的雄主。
毕竟这个世上,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为了击败更强大的敌人,主动放弃自己的利益而去为潜在的盟友创造机会。
对于这份卓越的远见,韩相申不骇是非常欣赏的,但是,他依旧无法做出像韩王然那样果决的决定,这可能是因为他年势已高,变得更为胆小谨慎,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导致将国家推入火坑,以至于他日在九泉之下无法向他韩国的历代先王交代。
因此,在仔细思忖了片刻后,申不骇提出了另外一个策略:“此计太过凶险,一时不慎,我大韩恐有亡国之危。……老臣以为,大王何不暂时隔岸观火,为何定要为楚国分担压力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捋着胡须又补充道:“楚国得到了鲁国的工艺与齐国的财富,日后或将成为下一个魏国,既然如此,魏国肯定会率先想办法打压楚国,而非是对我大韩用兵。”
韩王然闻言摇了摇头,说道:“申相难道不知,魏国的北一军、上党郡、河内军这三支,已经陈兵于国界,正在为攻略我大韩而操练么?”
“此事老臣当然知晓。”申不骇点点头,随即皱着眉头说道:“但依老臣看来,魏国此举恐怕只是威慑而已……威慑我大韩莫要轻举妄动,以便他接下来打压楚国。……大王,依老臣之见,魏国很有可能会楚国动武,既然如此,大王何不隔岸观火,但等魏军大举攻入楚国境内,无法顾及北方之事时,我大韩再酌情考虑是否趁机攻打魏国,老臣以为,这样比较稳妥。”
听闻此言,韩王然长长吐了口气,随即坚定地说道:“不,魏国头一个要打的,必定是我大韩,而并非是楚国。”
“……”申不骇闻言一愣,有些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既然楚国得到了鲁国的工艺与齐国的财富,对魏国造成了潜在威胁,那么,魏国若要动手的话,肯定是先对楚国动手啊,为什么会选择对他韩国动手?——魏国出兵攻打他韩国,却让原本就已经具有潜在威胁的楚国,得到了发展国力的机会,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申相。”
见申不骇满脸狐疑之色,韩王然正色说道:“请务必要相信寡人的直觉。……此番我等的对手乃是魏王赵润,此人素来就不可用常理度之。申相你说他陈兵于国境,是为了威慑我国,以便于他调转枪头去打压楚国,但寡人却不这样认为。……在「韩楚齐」三方隐隐有迹象拧成一股的情况下,赵润首个用武对象,绝对是我大韩!”
看着韩王然笃信的模样,申不骇感觉自己正逐渐被这位年轻的君主所说服,遂捋着胡须,缓小幅度地缓慢点了点头。
由此可见,他尽管被韩王然所说服了,但是心中还是有诸般的担忧。
见此,韩王然笑着宽慰道:“申相不必过于担忧,虽然寡人有意为楚国分担压力,但这并不表示我大韩就立刻会与魏国交兵,我等只需亮一亮我国的獠牙,让魏国能有所顾忌就足以。”
“大王的意思是?”申不骇惊讶问道。
只见韩王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将北燕军、上谷军与代郡重骑,一并调到武安、巨鹿一带,与该地魏军分庭抗衡!……魏军不是日日操练么?那我国的军队,亦在武安、巨鹿日日操练,务必要让魏国了解,我大韩虽不得已向其低头,但绝不允许他肆意践踏我大韩的尊严,他要战,我就战,只要魏国不担心他在与我大韩交兵的时候,南边被楚国的军队趁机偷袭,就尽管来吧!”
『这……这是在玩火啊!』
申不骇惊地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脸上的褶皱老皮一颤一颤,仿佛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居然反过来威胁魏国的君主赵润?
整个中原谁不知道魏王赵润的暴脾气是最受不得威胁的?照韩王然这种硬碰硬的方式,就算魏国原本只是想威慑韩国,恐怕也会因此爆发真正的战争。
但是仔细想想,韩王然的举措倒也不失可行。
要知道,进攻方与防守方的作战难度是不同的,倘若仅仅只是抱着在本土防守的策略,以北燕军跟代郡重骑的军力,倒也未必就一定会吃亏,只要他韩国提前做好本土防御的准备,魏军未必能顺利地攻打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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