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方才的交手,他其实已经可以判断出,对面这名韩将的武力并不如他,倘若是在平时,不出十招,他就能将这名韩将挑落马下。
问题是,眼下伍忌的目标乃是韩釐侯韩武的首级,哪有空闲放缓战马的速度去跟司马尚较量对战?
“叮叮当当”
魏将伍忌,与韩将司马尚,两人在一边极速策马飞奔的情况下,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彼此的身上招呼,竟是打了一路。
而最终,在彼此较量了十几招的情况下,司马尚率先支持不住,由于气力不继,被伍忌一枪抽在了腰部,哀嚎一声,胯下马儿双腿屈膝跪倒在地,而他本人则被甩了出去,噗噗噗地在雪地上翻滚了十几圈,一动不动,似乎是晕死过去了。
见此,伍忌一甩长枪,一双虎目死死盯住韩军本阵处那面「韩、釐侯武」的旗帜,率领着身后若干骑卒,径直朝着那边而去。
与此同时,在韩军的本阵处,韩釐侯韩武以及荡阴侯韩阳等人,早已发现了魏将伍忌所率领的这支魏骑,见对方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直奔而来,亦是惊地脑门冒汗、咽喉发干。
傻子都知道这支魏军骑兵的目的是什么。
『……居然是以本侯为目标么?还真是如传闻那般的会抓时机啊……』
韩釐侯韩武面色铁青地看了一眼巨鹿的南城门楼。
平心而论,他还真没想到,在他下令全军总攻的情况下,巨鹿那边的魏公子润,居然会拿他的作为袭击对象。
不得不说,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在同样的战场上,赵弘润所能看到的‘景色’,确实要比韩釐侯韩武宽阔地多。
此时,从旁荡阴侯韩阳急声说道:“釐侯,请速退!”
『退?!』
釐侯韩武横了一眼荡阴侯韩阳,双手不由地攥紧了缰绳,无动于衷。
见此,荡阴侯韩阳面色更为焦急,再次重复道:“釐侯,请速退……”
“住口!”
还没等荡阴侯韩阳说完,就见釐侯韩武喝断了前者的话,面色阴沉地说道:“退?你要本侯在此时后退?”
荡阴侯韩阳亦是一名久经战阵的将领,当然明白釐侯韩武这话是什么意思:眼下他韩军正对巨鹿发动总攻,近七八万兵力全部压上,退无可退,此时若他釐侯韩武胆怯逃离,很有可能会导致他韩军全线溃败。
而一旦此间的韩军溃败,那他韩国……可就彻底完了。
虽说韩釐侯韩武亦有种种恶习,但在事关他韩国兴旺存亡的大事上,他绝不会含糊。
因为,他乃是与齐王吕僖齐名的韩国雄主、韩王简的儿子!
乃是韩国真正的嫡系正统!
似乎是感觉到了釐侯韩武心中的那份坚持,纵使荡阴侯韩阳乃是康公韩虎的堂侄,且曾经双方彼此还有不少龌蹉,但此时此刻,他对这位君侯亦肃然起敬。
想到这里,荡阴侯韩阳面色严肃地说道:“纵使末将肝脑涂地,亦会为釐侯挡下那支魏骑!”
说罢,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本阵处仅有的数百名士卒喊道:“诸军士听令,随我迎战魏骑!”
转头看着荡阴侯韩阳率领着那数百步兵前往抵御从远处而来的那支魏骑,韩釐侯韩武面无表情地看向巨鹿城。
『……为何,会落到这等地步呢?』
釐侯韩武有些茫然地想道。
魏国,区区魏国,一个在几十年前时曾被他韩国重创,从此不复成为他韩国威胁的弱国,在经过了魏王赵偲近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又有魏公子润长达十二年的南征北战后,居然取代了齐国,成为了他韩国的心腹大患。
然而,即便是今时今日的魏国,他韩国其实仍有击败对方的实力与底蕴,只是这一整场战事打下来,韩国却是处处受制、处处失利:西河战场、河内战场、巨鹿战场,与魏国互为敌我的这三个战场上,他韩国没有一处占据上风。
为什么会这样?
魏国兵强马壮,难道他韩国的军队就弱小么?
雁门军、渔阳军、上谷军、代郡军、北燕军,这些驻守边疆的驻军,哪支弱于魏军?
再说将领,魏国有赵元佐、魏忌、姜鄙、韶虎、司马安等等,他韩国亦有李睦、乐弈、马奢、暴鸢、靳黈、乐成、韩阳、韩徐等将领。
可为何,越打他韩国的劣势就越大呢?
『……果然还是因为那魏公子润!』
深深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巨鹿城,釐侯韩武心中暗暗想道。
此时他忽然明白,他的内心之所以处心积虑想要除掉魏公子润,哪怕为此不惜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或许并非是嫉妒其才华、或者因为多番被制而怀恨在心,而是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与忌惮。
他是本能地感觉自己的才能,不足以遏制那魏公子润,是故才要处心积虑将其置于死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刻,釐侯韩武豁然开朗。
想通之余,他愈发坚信,那魏公子润才是魏国逐渐强盛的关键,并且他隐隐有种预感,若他今日不想办法击败对方,将那魏公子润置于死地,终有一日,他韩国,或会被魏国所覆亡。
『不能退!是的,因为退无可退!』
釐侯韩武缓缓闭上眼睛,半响后再次睁开双目,用澄清的目光望向仍在鏖战的巨鹿南城墙一带。
今日,魏公子润必须死在巨鹿!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釐侯韩武愿意用此间近七八万韩军作为陪葬。
“咔咔”
马蹄踩踏积雪的动静,打断了釐侯韩武的思绪。
他微微转过头,这才发现,一名手持长枪的中年魏将,此时亦单骑匹马地来到了他身前不远处。
只见这名魏将,浑身上下血污处处,仿佛从血水中捞起来似的,格外刺眼。
“阁下就是釐侯韩武,对吧?”那魏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釐侯韩武,轻笑着说道:“明知本阵遭到袭击,还敢停留在此,真是出乎伍某意料,伍某以为似阁下这等韩国的大贵族,绝无这份胆魄才对……”
『荡阴侯……被击溃了么?』
釐侯韩武环顾四周,发现他本阵这边的士卒在商水骑兵的进攻下节节败退,虽然代郡骑兵也已迅速支援过来,但问题是……
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名魏将,釐侯韩武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伍忌。”那魏将淡然回答道。
听闻此言,釐侯韩武眼神一缩,他当然听说过魏将伍忌的威名。
“看来你听说过伍某。”
注意到釐侯韩武的神色,魏将伍忌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束手就擒吧,韩釐侯,若是你肯束手就擒,伍某还能网开一面,将你生擒至太子殿下面前,请他发落……”
还别说,伍忌确实有手下留情,因为按照各国间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在战场上,否则,一般是不会随意杀害他国的大贵族的,因此,倘若韩釐侯韩武愿意投降的话,待等魏韩战争结束后,事实上釐侯韩武的确有很大机会活着返回韩国。
然而,面对着伍忌的劝降,韩釐侯韩武却是撇嘴冷笑了一声,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佩剑。
“束手就擒?你以为我是何人?!”
“……”
伍忌愣了愣,旋即眼中浮现几丝欣赏。
“那……得罪了!”
第100章:擒贼擒王(二)【二合一】()
“呼——呼——”
喘着粗气,荡阴侯韩阳从雪地中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好几下才站稳身形。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荡阴侯韩阳甩了甩脑袋,试图让混沌的思维变得清晰一些。
他依稀记得,为了保护釐侯韩武,他主动率领数百本阵的士卒,正面迎上那魏将伍忌,奈何技不如人,被那伍忌重重一枪抽在额角,巨大的震荡力,让他一头栽倒在雪地上,昏死了过去。
幸运的是,司马尚麾下的代郡骑兵支援地非常快,以至于那些跟随魏将伍忌杀到此地的商水骑兵,来不及对倒在雪地上的那些人补刀,否则,恐怕荡阴侯韩阳真要死得不明不白。
……不好!釐侯!
在原地占了片刻后,荡阴侯韩阳突然面色一变,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踩着积雪就朝着他记忆中釐侯韩武所在的位置匆匆奔去。
期间,个别落单的商水骑兵们,注意到了他这位身穿将领式样甲胄的将军,策马持枪向他杀来。
“给我滚开!”
大吼一声,荡阴侯韩阳用手中的长剑荡开一柄刺向他的长枪,同时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名企图从他身边策马而过的商水骑兵腰间的甲胄,一把将其拽了下来。
随即,他紧跑几步,翻身跃上了那匹无主的战马,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娴熟,由此可见,荡阴侯韩阳的武艺亦不可小觑。
釐侯……
跨上战马后,荡阴侯韩阳环顾四周,策马朝着他记忆中釐侯韩武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事啊!
说来也可笑,作为康公韩虎最倚重的侄子,荡阴侯韩阳与釐侯韩武此前乃是泾渭分明的政敌,期间发生过不少龌蹉,但此时此刻,荡阴侯韩阳却为釐侯韩武的安危感到万分的忧心。
或许这是因为在荡阴侯韩阳此前心灰意冷准备淡出朝野之时,釐侯韩武曾亲自前往他的采邑府邸,请他出仕协助;亦或是在方才,被釐侯韩武那为了大局不惜置身于险地,对前来袭击的魏骑视若无睹的大魄力所慑服。
找到了!
策马奔出百余丈后,荡阴侯韩阳在此间那混乱的局势下找到了釐侯韩武的身影。
上苍庇佑!
见釐侯韩武安然无恙,他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他视线范围内的釐侯韩武,表情不屑地说了些什么,随即,神色凝重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为何……拔剑?
心中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荡阴侯韩阳顺着远处釐侯韩武所面对的方向,微微转头调正了一下视线,旋即便看到,在距离釐侯韩武大概三丈左右的位置,单人单骑伫立着一名魏将。
看着那名魏将那异常眼熟的面容,荡阴侯韩阳就感觉额角的伤口变得更为剧痛。
伍忌!
他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
由于相隔很远,且这四周非常吵闹,荡阴侯韩阳听不到釐侯韩武与那魏将伍忌之间的对话,但他清楚看见,釐侯韩武在面对伍忌这等猛将的情况下,居然双手持剑摆出了准备应战的架势。
看到这一幕,荡阴侯韩阳惊地心中一阵紧缩。
快、快逃啊!那可是号称「魏之勇将」的伍忌啊,魏国数一数二的猛将……
他在心中大声叫道。
然而,釐侯韩武作为韩国目前最具权势的男人,在面对魏将伍忌这等不可匹敌猛将的情况下,居然毫无惧色,更没有反身而逃的意思,竟带着身后的侍卫们,主动策马杀了过去。
事实证明,伍忌不愧是魏国最擅长单骑讨敌的猛将,随手一枪荡开了釐侯韩武手中的长剑,随即反手一枪,刺中了后者的胸腹。
“不——!”
远远看到釐侯韩武翻身落马,生死不知,荡阴侯韩阳看得眦目欲裂,此时的他,只感觉浑身的鲜血往脑门冲,以至于他忘却了那魏将伍忌的恐怖,拍马就冲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商水军大将伍忌三下两下就杀死了釐侯韩武的几名亲卫,随即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倒在雪地上的釐侯韩武,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子赵润的命令,乃是取下釐侯韩武的首级,但不知为何,方才最后一下,伍忌并没有用枪尖刺穿釐侯韩武的身体,只是用枪的末端凿击了后者的胸膛,充其量就是击碎釐侯韩武几根肋骨。
也就是说,釐侯韩武此时并没有死,只是痛晕过去了而已。
这可真是……
挠了挠头,伍忌嘴角露出几许苦笑。
他不清楚他自己方才为何会手下留情,可能是欣赏釐侯韩武那种大无畏的胆魄,但是这样一来,他这会儿就变得有些尴尬了——难不成,朝着倒在雪地上昏死过去的釐侯韩武补上一枪?
想了想,他微微摇了摇头,厉声喊道:“釐侯韩武已被我伍忌所斩,尔等注定败亡,还不速速投降?!”
听到这声大喊,附近仍在应战的本阵韩军,以及前来支援的代郡骑兵,无不大吃一惊:韩武大人?战死了?
一时间,附近的韩军兵将士气大跌——纵使是肉眼都能清楚看到这些韩军兵将前后的变化,前一刻还在浴血奋战,后一刻,一个个茫然无措。
就在伍忌暗暗得意之际,忽然间,他感觉脑后一阵恶风袭来。
他下意识地背手持枪一挡,只听铛地一声巨响,一柄明晃晃的利剑重重砍在他的枪身上。
“你是……”
回头瞥了一眼,伍忌便愣了愣,因为他感觉,这个持剑偷袭他的家伙似乎有些眼熟。
啊,不就是方才来时被他一枪抽中脑袋的那个韩将嘛……
“啊——!”
在伍忌略有些茫然的目光下,偷袭他的那名韩将,或者说荡阴侯韩阳,咬牙切齿、眦目欲裂,不要命地朝着伍忌展开一阵胡劈乱砍乱,纵使武艺精湛如伍忌,此时亦有些被荡阴侯韩阳的气势所慑,不知不觉地就采取了守势。
然而遗憾的是,纵使气怒攻心使得发挥出了远超平日里的实力,但荡阴侯韩阳终归不是伍忌的对手,在奋力抢攻了十几招后,荡阴侯韩阳就感觉有些后力不继,渐渐地落于了下风。
就在危机之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韩阳大人,末将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韩将策马来到此处,替荡阴侯韩阳挡下了伍忌一枪。
伍忌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好家伙,又是一个眼瞅的面孔。
原来这名韩将,即是方才被伍忌在来时一枪扫落马下的韩国豪将、代郡守司马尚。
瞧见司马尚驰马前来援助,荡阴侯韩阳精神一振,心中大喜。
此时他已顾不得其他,满脑子都是杀死伍忌为釐侯韩武报仇雪恨的念头。
一时间,伍忌单人匹马应战韩阳与司马尚两名韩将,三人叮叮当当战成一团。
事实证明,伍忌不愧是名声响彻魏韩两国的勇将,一身武艺非常了得,纵使以一敌二,亦丝毫不落下风,甚至于,他还能分心关注周围的局势。
代郡骑兵来得好快啊,再耽误下去,纵使我能杀出重围,麾下的将士们恐怕要折在这里……
想到这里,伍忌不再与韩阳、司马尚二人纠缠,卖了一个破绽翻身下马,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韩釐侯韩武的手臂,随即双腿一蹬,重新跃上战马。
见伍忌居然拿釐侯韩武的‘尸体’要挟,韩阳与司马尚愣了愣,手中动作难免一顿,而趁着这个机会,伍忌双腿一夹马腹,登时冲了出去。
“撤!”
随着伍忌一声令下,附近的商水骑兵迅速撤离。
“该死的!”
荡阴侯韩阳大骂一声,一边拍马紧追不舍,一边怒声吼道:“留下韩武大人!”
他并不知道伍忌有手下留情,并未杀死釐侯韩武,误以为伍忌带走后者的尸体,是为了某些目的,比如要挟他韩军什么的。
然而就在这时,被伍忌放在马背上的釐侯韩武,由于颠簸悠悠转醒了过来。
“你……”
当他发现自己竟被伍忌所挟持时,釐侯韩武又惊又怒,奈何全身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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