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些年来,魏国在冶铁与军备方面突飞猛进,逐渐赶超了韩国而已——事实上韩人也想不通,魏国如何能在这短短十年内,在军备上赶超他韩国,难道真是因为魏国得到了鲁国的鲁公秘录?
总而言之,如今韩国打造的弩具,只比魏国逊色一些,既然韩弩无法在六十步外射穿重骑兵的甲胄,那么,魏弩也强不到哪里去。
因此在釐侯韩武眼里,对重骑兵威胁最大的,就只有魏国的重型连弩,据细作打探得来的消息,魏国的连弩,能够轻易在一百步左右的距离下,一箭射暴魏国锻造的铁盾外加甲胄,是目前整个中原威力最大的机关弩,在魏国的连弩面前,鲁国的机关弩匣纯粹就是个笑话。
两百架连弩,重骑兵若是冲锋的话,伤亡估计在三千上下可以接受。
釐侯韩武暗暗点头。
虽然三千重骑兵的损伤亦让他心疼不已,但相比较能够一举击溃魏公子润麾下的魏军,挫败魏国的锐气夺取中原霸主的地位,这点代价,釐侯韩武还是愿意支付的。
想着想着,釐侯韩武忽然抬起了头,在注视着遥远处的魏军半响后,询问左右道:“过了多久了?”
左右亲卫回答道:“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釐侯韩武闻言皱紧了眉头,又问道:“魏公子润可曾派人前来?”
“不曾。”左右回答道。
听闻此言,釐侯韩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心下更是暗暗嘀咕:这魏公子润在搞什么鬼?半个时辰,还不够魏军布置好阵型?
不过碍于此前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会等魏军准备好之后再交兵,他此时也不好反悔,自打嘴巴,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
这一等,又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釐侯韩武实在是按耐不住了,面色不悦地说道:“这个赵润究竟在搞什么鬼?都快一个时辰了,难道还不够魏军做好准备么?”
听闻此言,在旁的荡阴侯韩阳摸着下巴猜测道:“釐侯,末将怀疑,魏公子润可能是在拖延时间魏军的精锐,天下皆知。据传闻,魏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亦能在一刻辰之内迅速做好应战准备,怎么可能如此懈怠?”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又补充了一句:“我怀疑,魏公子润可能有什么企图!”
这会儿,由于魏军的墨迹,马奢、秦开、乐弈三人仍未回到各自的阵前,在听到荡阴侯韩阳的话后,亦纷纷点了点头——他们越发感觉,今日魏军的行动从始至终都透露着一股违和感。
釐侯韩武实在是等不及了,咬咬牙又召来方才派出去的两名亲兵,对他们吩咐道:“你二人替我去催催。”
“是!”两名亲兵抱拳应道。
正如荡阴侯韩阳所判断的那样,魏军确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至于目的,很简单,魏军正在进行着对付重骑兵的准备工作。
重骑兵,当之无愧是平原上的王者,但这支兵种对地形的需求非常高,同时,也很容易被针对。
至少在赵弘润脑海中,就有数十种、乃至上百种能让重骑兵死得难看的战术,而在这些战术中,最最简单便利的,无疑就是马蹄坑。
马蹄坑,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个像马蹄大小的坑洞,深度约在一条手臂长度。
当这种马蹄坑密密麻麻遍布于一片区域时,这片区域,就成为了重骑兵的死亡之地。
一旦重骑兵在策马飞奔冲刺途中,胯下的战马不慎将马蹄陷入这种坑洞,出于惯性,战马陷落坑洞的那条腿将被立刻折断,直接将背上的骑士甩下来,从而引发连锁反应,造成大面积的重骑兵被同伴的身躯扳倒,甚至于是自相践踏的惨剧,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这个战术,赵弘润还专门叫冶造局设计了一种掘土的器械,整体像是一个中空的圆柱体,下端开口,且将开口处的边缘磨地锋利,当士卒们将此物放在地上,用脚踩在上端的踏脚处,可以非常便利地将此物陷入地表,并且在拔除时,将被切割的泥土带出来,瞬息之间挖出一个标准的马蹄大小的坑洞。
这个器械,冶造局的工匠们命名为马蹄陷,且足足打造了将近两千把。
但遗憾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赵弘润虽然率领商水军与鄢陵军成功侵入了韩国的腹地,但魏国本土那些运输物资与战争器械的船只,却未能赶得及将此物送到军中,就被韩国的巨鹿守燕绉抢先率领水军封锁了河面。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就只能用最老的办法,叫士卒们偷偷挖掘马蹄坑。
他故意选择在未时开战,并且在今日,在未时的时候这才姗姗来迟,也只是为了方便将这场仗拖到黄昏——毕竟韩军总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投入重骑兵吧?重骑兵出场,肯定是会是在战斗最胶着的时候。
因此,魏军是完全来得及布置这种简单陷阱的。
只要前排的魏军刀盾兵阵列严密,用盾牌挡住身后方的友军,韩军根本不可能看到后阵的魏军偷偷摸摸在阵地里做什么,更别说战事拖到黄昏前后,视线变暗。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今日釐侯韩武为了表现出他的从容与大度,居然要给魏军准备应战的时间,于是,赵弘润却之不恭,干脆就叫士卒们在中军、后军的位置挖起坑洞来。
虽然没有合适的掘土器械,但好在时间充裕,慢慢挖呗。
直到釐侯韩武再次派那两名亲兵前来,赵弘润意识到前者多半是已经不耐烦了。
为了防止那两名釐侯韩武的亲兵察觉到什么,赵弘润体现派人截住了对方,并让他俩向釐侯韩武传达了准备交战的意思。
在得到那两名亲兵的确切回覆后,釐侯韩武总算是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开始幻想待会重骑兵横扫魏军的壮观一幕。
而此时的赵弘润呢,亦恶意满满地期待着强大的重骑兵折戟于小小的马蹄坑前的惨烈。
不约而同地,韩釐侯韩武,与魏太子赵润,二人注视着战场,皆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第80章:胶着【二合一】()
“呜呜——”
“呜呜——”
在韩军的本阵中,响起了代表进攻的军号声。
伴随着这庄严雄壮的军号声,渔阳军、上谷军两支韩军的士卒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徐徐向遥远处的魏军逼近。
而对面,魏军纹丝不动,好似严正以待,等候着韩军的到来。
今日用兵,韩军这边渔阳军与上谷军倾巢而动,唯独北燕守乐弈留下了一半的人马在清河军营,因此总得来说兵力在五万左右。
至于魏军这边呢,则兵力约在四万余左右,显然魏军这边也预留了数千士卒守卫巨鹿,防止突发变故。
别看此战魏军的人数还要略少于韩军,但事实上,韩军这边没有任何人敢因此放松警惕,毕竟对方乃是魏公子润亲自率领的商水军,是中原多多少少将领做梦都想击败、借此扬名天下的劲敌。
在如今的中原,魏公子润与商水军(包括鄢陵军)的组合,那绝对称得上是中原第一强兵,纵使是在魏人心目中地位极高的魏武军,在整个中原的地位,或者说威胁程度,也远远不及前者,毕竟前者是唯一一支保持十年不败,且前后攻陷楚国王都寿郢、韩国王都邯郸,兵临秦国王都咸阳的军队,从古至今再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像商水军(包括鄢陵军)这般战绩辉煌。
正因为如此,纵使明知这场仗会有司马尚的五万重骑兵的协助,但此时率领军队的渔阳守秦开以及上谷守马奢,心中却仍旧无比的凝重与紧张。
“踏踏踏——”
在正面战场上,数万韩军踏着相对整齐的步伐徐徐逼近遥远处的魏军军势,而在战场的西侧,上谷守马奢的副将许历,亦率领着数千上谷骑兵,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正对面的魏军骑兵——从旗号判断,对面的这支魏军骑兵,乃是由商水军的大将伍忌亲自统帅。
魏将伍忌,此人在韩国亦声名远扬,在韩人心目中的威胁程度,位列第三,只排在魏公子润与南梁王赵佐的后面,比魏将司马安、韶虎、庞焕等人的排名还要高,原因就在于,伍忌曾单骑生擒了韩国的前北原十豪之一、代郡守剧辛,因此被韩人冠上了魏国勇将的美誉。
事实上魏国的勇将并不少,比如像蒙泺、蔡钦(蔡擒虎)、姜鄙、曹玠等等,但至今为止,唯有伍忌达到了让韩人忌惮的地步。
这次的任务,不太好办啊
注视着远处严正以待的商水军骑兵,上谷军副将许历咽了咽唾沫,内心不禁有些忐忑。
当他注意到对面的骑兵竖着魏商水军伍这样字样的旗号时,他心中就难免有些不安,毕竟据他所知,对面的商水军大将伍忌勇冠三军,作战时非常喜欢单骑讨杀敌军主将,除了剧辛外,康公韩虎曾经的副将、韩国老将辛瓒,那位曾在康公韩虎麾下南征北战,协助韩国渡过了最艰难时刻的功臣,亦被伍忌斩杀。
细细数下来,死于伍忌手中的韩国将领,单论两千人将以上,怕是就已经有十几名。
一想到今日要跟这样一个凶人正面抗衡,许历就感觉自己有些发虚。
毕竟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武艺,尚且不是剧辛的对手,又如何招架得住对面的魏将伍忌?
但身为上谷军的副将,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因此,此刻的他唯有暗暗祈祷,祈祷待会骑兵对冲时,那个叫做伍忌的家伙千万别找上他。
遗憾的是,许历并不知道,其实他的首级,商水军大将伍忌早就惦记上了。
想想也是,毕竟许历乃是上谷守马奢视为心腹的副将,斩杀许历,就等于斩断了马奢一条手臂,这可不是斩杀几个普通的韩国将领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除了虎视眈眈盯着许历那支上谷骑兵外,伍忌亦关注着正面战场的局势,暗想着待会在击溃对面的上谷骑兵后,想办法切入正面战场的韩军军势,扰乱韩军的阵型。
而就在伍忌关注正面战场的时候,在正面战场上,韩军已徐徐接近至距离魏军只有一箭之地的范围。
一时间,战场上的气氛仿佛一下子紧张了许多,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让人难以呼吸。
“唰!”
只见担任先锋大将的渔阳守秦开拔出腰间的佩剑,遥遥指向对面的魏军,沉声喊道:“渔阳军,进攻!”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上谷守马奢,亦在其军势阵列中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为了拖住魏军,使这场仗尽快进入胶着阶段,韩军略过了以往的战争模式,直接进入了最后阶段。
随着秦开、马奢一声令下,数万韩军步兵展现出他们作为曾经第一强军的气势,嘴里发出仿佛咆哮般的呐喊,而这些呐喊,最终皆汇聚成一个字。
“杀——!!”
面对着韩军的抢攻,商水军副将南门迟亲临阵前,大手朝前一挥,厉声吼道:“商水军的儿郎们,叫韩人领略我商水军的强盛!出击!”
“喔喔——!”
原本严正以待的商水军士卒们,突然间爆发出比韩军更强势的呐喊。
仅仅只是眨眼工夫,数万韩军与数万商水军便仿佛两股激流般,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此时,没有什么诡计、阴谋可言,有的只是血性的拼搏与碰撞,在那两军交汇的那片地区,仿佛化作了绞肉机,只是眨眼工夫,便有不计其数的士卒丧生。
而在这最野蛮、最原始的拼杀中,商水军展现了他们横扫中原的实力,只见那一排排手持铁盾的重步兵,以紧密的阵型,硬是挡住了韩军如潮水般的攻势,且一步一步蚕食对手的空间——每杀死一名韩卒,魏军士卒们便踏上前一步,如此反复,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内,竟硬生生将战线向韩军方向推进了十几丈。
别看在纵观整个战场,十几丈的距离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从这一点却也能充分证明,魏军的实力比韩军强到一线。
“杀过去!”
魏军骁将冉滕暴吼一声,与麾下十几名悍卒仿佛化身为尖刀,一刀扎入了韩军的腹地,在其中大杀特杀。
“莫要落后于冉滕队!”
魏军骁将项离不甘落后,亦亲临战争,以身作则激励着麾下的士卒们。
不得不说,重步兵作为魏国军队的绝对核心,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见那些身负一两百斤负重的魏国重步兵们,凭借着手中坚固而沉重的铁盾,甚至是干脆用身体硬撞,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实战中,皆凌驾于韩军士卒之上。
倒不是韩军士卒不够悍勇,他们吃亏在自身重量不足——别以为沉重的甲胄在战场上仅仅只是负累,事实上,这也是一种优势。
就好比此刻战场,当商水军的重骑兵用盾牌护在胸前,使劲全身力气向对面撞去时,对面那些韩国的轻步兵,皆被撞得失去了平衡,连连后退。
在这种密集到几乎没有立锥之地的战场上,哪有什么空间给你闪转腾挪,一旦失去了立足地,就意味着离丧命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商水军士卒们临战经验丰富,若非必要,他们甚至不会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使用右手手中的战刀,单纯就借助蛮力以及自身重量带来的冲势,将对面的韩军士卒撞倒在地,然后直接从对方的身上践踏过去——至于那些被魏军践踏后倒地却还未咽气的韩卒们,就交给后队的同泽补刀。
凭借这种简单粗暴却又有效的战术,商水军在一开场便取得了战场上的优势。
远远看到这一幕,纵使是渔阳守秦开心中有所预料,但此刻的表情亦显得有些难看。
要知道,他麾下渔阳军可不是弱师,那也是曾经几度力挫东胡的军队,亦在战场上久经考验。
可没想到的是,纵使面对强大的东胡兵亦毫不逊色的渔阳军,今日面对魏国的商水军,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落入了下风。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前几日他渔阳军攻打巨鹿却被对面的商水军轻易击退,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商水军的实力,本来就在他渔阳军之上。
吃了装备的亏么?
秦开皱了皱眉,在咬咬牙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目标前阵,弩手齐射!”
他口中的前阵,其实指的就是此刻战场最前线的那条战线,不能否认,在战况如此胶着的情况下,下令弩兵覆盖式齐射,这无疑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定,毕竟箭矢无眼,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误伤到友军,甚至于这个误伤的几率还不低。
但秦开没有办法,因为此时他若不想办法压制商水军反攻的势头,搞不好他麾下军队的前军就要崩溃了。
“放箭!”
随着一名韩军将领的吼声。
置身于中军的渔阳军弩兵们,纷纷扣下扳机,不分敌我地朝着面前展开一阵激射。
那密集到仿佛蝗群的飞矢,在越过了小半个战场后,仿佛暴雨般笼罩了整片前线区域,打断了商水军的进攻势头,逼得后者不得不放缓攻势,将盾牌顶在头顶,以承受这阵箭雨的洗礼。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后,最前线的韩魏两军士卒互有伤亡,但是细细计较起来,却还是韩军士卒损失更大,毕竟魏军坚实的甲胄与铁盾,能够有效地防御远距离的飞矢,可反观韩军士卒,他们身上的甲胄却大多是皮甲,防御性能远远不如魏军的铁甲,如今暴露在箭雨之下,岂能幸免?
“他娘的,欺负我军没弓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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