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莱奥妮德低声说道,“这些轻歌剧曲子她平时只在钢琴上弹。”
萨比娜夫人按了铃。 每逢星期二,若来访客人不多,茶点就摆到这间客厅里来。 伯爵夫人一边叫一个男仆收拾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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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一边看着旺德夫尔。 她一丝微笑渐渐挂在她的嘴角,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当伯爵走过她身边时,她责问道:“德。 旺德夫尔伯爵,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搞什么啦,太太?”他镇定地回答,“我没有搞鬼呀。”
“啊!
……我看你那忙碌的样子……行啦,你来帮我吧。“
一本照相簿被她放到旺德夫尔的手中,让他递到钢琴上面。 但是他仍然想出一个办法低声告诉福什利,说他明天将塔唐。 内内也带来,在冬季里,她是胸部袒露得很美丽的女人,还有玛丽亚。 布隆,不久以前,在游乐剧院她首次登台演出。 然而,他每走一步,拉法卢瓦兹都跟着他,等待旺德夫尔的邀请。 最后,他等得没耐心了,只好毛遂自荐。 旺德夫尔马上同意邀请他;不过,让他答应把克拉利瑟也带去;当拉法卢瓦兹装出一点顾虑时,他立刻安慰道:“既然我邀请你了,还担心什么!”
拉法卢瓦兹非常想知道女主人的名字。 这时伯爵夫人叫旺德夫尔过去,问他英国人沏茶的方法。 因为他经常到英国去,他的马还曾经在英国参加过比赛呢。 据他说,只有俄国人才会沏茶;因此他就告诉她俄国的沏茶秘诀。 之后,他在说话的时候,好象心里还在盘算着怎样沏茶,他转了个话题,问道:“顺便问一句,侯爵呢?我们今晚可能见到他吧?”
“你们会见到他的,我父亲明确答应我他一定回来,”伯爵夫人回答道,“我此刻担心起来了……他一定有公务在身,无法走开。”
旺德夫尔悄悄地笑了,他仿佛想到德。 舒阿尔侯爵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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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公事,他想起有时一位漂亮女子常被侯爵带到乡间去。 也许明天他会来吧。福什利认为现在该是邀请缪法伯爵的时候了,可以试试看。 因为晚上活动已进行一段时间了。“真的吗?”旺德夫尔问道,他还认为福什利在开玩笑。“当然是真的……假若我完不成这个差使,她会把我的眼睛挖掉的。 她暗恋上他了,你知道吧。”
“那么,我就帮你一下吧,亲爱的。”
已经到十一点钟了,在她女儿的帮助下,伯爵夫人才将茶点端来。 因为来的都是知交密友,茶杯和盛点心的碟子都很随便地传递下去。 太太们不离开自己的扶手椅,坐在火炉前,不经心地品尝着茶,嚼着指头抓着的点心。 话题从音乐一下子换到供应商身上。卖易溶于口的糖果的只有布瓦西埃,供应冰淇淋的应数卡特琳店的好;但尚特罗夫人却认为拉丁维尔的最好。 她们谈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客厅里的人都疲倦了,个个昏昏欲睡。 斯泰内将那位众议员扶在一张椭圆形的双人沙发的一端,又开始对他做工作。 韦诺先生可能是爱吃甜食,弄坏了牙齿,一口一口地吃着干点心,如同老鼠啃东西,发出轻微的响声;而那个内务部办公室主任,嘴巴不离杯子,不停地喝茶。伯爵夫人不慌不忙地走到每个人面前,给客人们送茶点,客人们吃不吃,自便,她在每个人面前站上一会儿,用询问的神色瞅瞅客人,然后嫣然一笑就走开了。壁炉里的旺火把她的脸烤得通红,乍看上去像是她女儿的姐姐,她女儿与她相比显得即干瘪又呆板。 福什利正在和她的丈夫旺德夫尔谈话,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发现他们闭口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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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又走过去一点,将那杯茶递给了乔治。 于贡。“想请你们吃夜宵的是位夫人。”新闻记者高兴地对缪法伯爵说。缪法伯爵一晚上脸色都灰沉沉的,听了这话,不禁惊讶起来,问道:“是哪个夫人?”
“哎!是娜娜!”旺德夫尔说道,他希望缪法伯爵快点接受邀请。伯爵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眨了几下眼,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从额头上看出,似乎偏头痛发作了。“可是我不认识她。”他低声说道。“行啦!你还去过她家哩。”旺德夫尔提醒他。“怎么!我去过她家!……啊!对啦,有一天,我是代表赈济所去的。我记不起来了……去过又怎样,我不认识她,不能接受她的邀请。”
他脸上显出一副冷漠样子,想让他们知道,和他开这种玩笑,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是不会到那样的女人家里吃饭的。旺德夫尔大声说:“这是艺术家招待的夜宵,天才人物是原谅一切的。”福什利说,曾经有一次晚餐,苏格兰王子,坐在一个在咖啡歌舞厅里曾当过歌手的女人旁边。 伯爵对他的话根本不想再听下去,再三拒绝接受邀请。 虽然他是很讲礼貌的人,但是仍显出气乎乎的样子。乔治和拉法卢瓦兹面对面地站着喝茶,听到了旁边的谈话。“哦!
原来是在娜娜家里,“拉法卢瓦兹低声说道,”我早该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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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没出声,但是他的热情已经燃起来了,他的金发飘拂着,他的蓝蓝的眼睛像蜡烛似的闪闪发光。 几天以来他所陷进去的堕落念头,让他激动,让他心绪不宁。 他终于进入他所梦想的境界了!
“可惜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拉法卢瓦兹说。“她住在奥斯曼大街,在拉卡德路与帕基埃之间的一幢楼的第四层楼上。”乔治没停顿地说出来。拉法卢瓦兹惊异地看看他,满脸绯红,既得意又尴尬,说道:“我也接到了邀请,是今天早上邀请我的。”
此刻,客厅里骚动起来。 旺德夫尔和福什利无法继续劝说伯爵了。 舒阿尔侯爵进来了,大家都连忙站起来迎接。 侯爵两腿发软,步履艰难地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两眼一眨一眨,好像刚从光线暗淡的胡同里出来,被刺眼的灯光照得无法睁开眼睛。“我以为您不会回来了,爸爸,”伯爵夫人说道,“您要是不来,我会担心到明天哩。”
他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好象没有听懂她的话。他的鼻子非常大,在他那胡子刮得光光的脸上,鼻子像肿起来的大疙瘩;而他的下嘴唇下垂着。于贡夫人见他这样疲乏,对他很同情,说道:“您太劳累了。您应该好好休息……像我们这样的年龄的人,应该把工作让年轻人来做。”
“工作,啊!是的,工作,”侯爵结结巴巴说话了,“我总是有许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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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神渐渐恢复了正常,驼着的背挺直了,用习惯的动作,把一只手放在白发上捋了捋,那稀疏的几绺鬈发在他的耳后飘动着。“您做什么工作,做到这么晚?”杜。 荣古瓦太太问道,“我还认为您去出席财政部长举行的招待会了呢。”
伯爵夫人打断道:“我父亲正在查阅一项法律草案。”
“对的,是一项法律草案,”他说,“一项法律草案,一点也没错……我一个人关起门来研究,是有关工厂的法律。 希望大家都遵守星期日的休息。政府不愿全力执行这项制度,这种做法的确不够体面。 星期日教堂里空无一人,我们正在走向灾难。”
旺德夫尔看看福什利。 他们都待在侯爵的身后,他们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气味。 旺德夫尔终于找到了机会,把侯爵叫到一边,问他带到乡间去的那个美人儿是谁,老头子装出诧异的样子,也许有人看见他和德克尔男爵夫人在一起,有时他到维罗弗莱去,在她家里住几天。 旺德夫尔对他搞忽然袭击,这是他独特的报复办法:“告诉我吧,您去哪儿啦?您的臂肘上都是蜘蛛网和石灰。”
“我臂肘上,”他神色慌张,支吾道,“哦!真是这样……
有点脏……大概是我在家里下楼时弄脏的。“
有好几个人告辞了。 时间已近午夜。 两个仆人一声不吭地把空茶杯和盛糕点的碟子端走,太太们在壁炉前面又围成一圈,但圈子小了,在无精打采的气氛中,晚会快结束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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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聊得更随便了。 连客厅好象也昏昏欲睡了,一道道阴影从墙上慢慢投射下来。 于是,福什利要告辞了。 不过,他看着萨比娜伯爵夫人,又将时间忘记了。 她作为东道主操劳了半天,这时她做在她经常坐的椅子上休息着,她默默不语,凝望着木柴烧成炭火,她的脸色那样苍白,表情那样不好理解,使福什利心里又生起疑窦。 在炉火的照耀下,她嘴角上的那颗痣上的黑毛映成了金黄色。 那就是娜娜的痣,连颜色都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凑到旺德夫尔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说实话,旺德夫尔从来没有注意到。 因此,他们两人继续把娜娜和伯爵夫人作比较。他们发现她们的下巴和嘴巴也有些相像,不过,两只眼睛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另外,娜娜看上去是个天真的姑娘,而伯爵夫人呢,却让人不知怎么说才好,几乎可以说她是一只正在熟睡的母猫,爪子缩进去,几条腿有点神经质般地在微微颤动着。“不管怎样,和她睡觉还行。”福什利说道。旺德夫尔用目光透过她的衣服看着她的肉体。“是的,还是可以的,”他说道,“但,你知道,我怀疑她的屁股长得怎样。 她的屁股一定不丰满,你敢打赌吗!”
他住了嘴。 福什利猛地撞了他一下胳膊肘,向他指向爱丝泰勒,她坐在他们前边的一张圆凳子上。 刚才他俩大声说话,没有看见她,她或许听见了。 但是,爱丝泰勒的身体依然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这个长得特快的姑娘的瘦脖子上,没一根汗毛动一下。因此他们走开了三四步。旺德夫尔说,他保证伯爵夫人是个正派的女人。这段时间,壁炉前面的说话声音大了起来。 杜。 荣古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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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说道:“我已经同意您的看法,俾斯麦可能是一个聪明人……不过,如果您还要把他说成天才……”
太太们都重新回到她们最初的谈话题。“怎么!
又谈俾斯麦先生呀!“福什利嘀咕道,”这次我可真的要走啦。“
“等一下,”旺德夫尔说道,“我们必须让伯爵给我们最后一个的回答。”
缪法伯爵同他的岳父和几个神态严肃的人在说话。 旺德夫尔把他拉过来,再一次向他发出邀请,支持他去,并说他也将参加夜宵活动。 一个男子汉到处都可以去嘛,不会引起风言风语,最多引起人们的好奇。 伯爵耷拉着眼皮,默默听他讲道理。 旺德夫尔觉得伯爵有些动摇了,这时候,带着疑问的神态的德。 舒阿尔侯爵走过来。 侯爵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福什利邀请他也参加,他悄悄瞟了瞟自己的女婿。 大家显得很尴尬,沉默了许久。 他们两人这时都鼓起了勇气,倘若缪法伯爵没有瞥见韦诺先生使劲地注视着他,他们也许接受邀请了。这个矮老头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脸色发灰,两眼跟钢一样寒光逼人。“不去。”伯爵马上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接受邀请了。于是,侯爵用更加严肃的语气拒绝了邀请,他说起了道德的问题。 上层阶级应当树立榜样。 福什利淡淡一笑,他握了握旺德夫尔的手,也没等他,转身就走了,因为他还要到他的报社里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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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半夜十二点,在娜娜家里见面,对吗?”
拉法卢瓦兹也要跟着走。 斯泰内与太太们挥手告别。 其他男人也跟着他们一起告辞。 在走向候见室去拿外套时,大家都说相同的话,都重复道:“明天半夜十二点,在娜娜家里见面。”乔治站在门口等着和他妈妈一起走,告诉大家娜娜的确切地址是在四层楼,左边的门。 不过,福什利在离开客厅前,又回过头望了最后一眼。旺德夫尔再次坐到太太们中间,与莱奥妮德。 德。 谢泽勒开玩笑。 缪法伯爵和德。 舒阿尔侯爵又参加她们的谈话,而那个慈祥和善的于贡太太却在打瞌睡。韦诺先生消失在女人们的裙子后边,身子显得更小了,脸上重新露出了笑颜。 在宽大而庄严的客厅内,十二点钟慢慢地敲响了。“怎么!”杜。 荣古瓦太太说道,“你们认为俾斯麦先生会来打我们,来打我们……这说得太严重。”
尚特罗夫人周围的人都笑着,因为俾斯麦要打仗之事是她刚才说的,是在阿尔萨斯听到的,她的丈夫在那里有一座工厂。“我们有皇上,真幸运。”缪法伯爵用一副官员的神态说道。这是福什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又一次回头看了萨比娜伯爵夫人一眼,然后把身后的门拉上。 她与内务部办公室主任正在漫不经心地谈话,而且看得出对这个胖子的谈话很感兴趣。 显然,福什利搞错了,这个家庭很团结。 真遗憾。“喂,你还不下来吗?”拉法卢瓦兹从前厅里向他喊道。大家到了人行道上,便分道扬镳了,口里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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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在娜娜家里见面。”
四
一大早,佐爱就让一个大饭店的侍应部的领班去布置整个套间,他是布雷邦饭店派来的,还带来一班助手和侍者。布雷邦饭店提供一切:将夜宵,餐具,水晶玻璃杯,餐巾,台布,鲜花,甚至还包括椅子和圆凳。 娜娜的橱子里,几乎连一打餐巾也没有,在她初次演出成功后,还没来得及配齐各种用品,但她又不愿意到饭店去请客,宁愿把饭店搬到自己家里。 这样在她看来好象显得别具一格。 她想用夜宵来庆祝她作为明星的伟大成功,好让世人传为佳话。 因为她的餐厅太小,侍应部领班就把饭桌摆到客厅里,桌上摆了二十五套餐具,未免显得挤了一些。“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娜娜半夜回到家里,问。“啊!我不知道,”佐爱语气好象很恼火,生硬地回答,“谢天谢地,我什么都不管了。他们把厨房和整个房子弄得天翻地覆……见此情景,逼得我和他们吵了一架。 另外,那两个老家伙又来了。 说实话,他们被我赶走了。”
佐爱所说的老家伙是以前供养娜娜的两位先生,一个是商人,另一个是瓦拉几亚人。娜娜早已决定把他们打发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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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又如她说的,她希望改邪归正了。“两个厚脸皮家伙!”她嘀咕道,“如果他们再来,你要吓唬他们,就说去报告警察局。”
然后,她去叫达盖内和乔治,他们落在两个老家伙的后面,还正在候见厅里挂外套。 她碰见他们两人都是在全景胡同的演员出口处;于是,她就叫出租马车把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因为还没有一个客人到,她便叫他们到梳妆室里,这时,佐爱正在准备给她梳妆打扮。 娜娜的连衣裙也没换,就匆匆忙忙撩起头发,将几朵白玫瑰在发髻上和胸衣上别上。 梳妆室里塞满了从客厅里搬过来的家具,那是不得已。 几张独脚小圆桌,几张长沙发,几把扶手椅,全都四脚朝天,聚在一起。 她刚匆忙打扮完,裙子被一件家具的小脚轮钩住了,撕了一道口子。 于是,她发火了,破口骂起来;这倒霉事情恰巧都被她碰上。 她气乎乎的,脱了连衣裙,那是一件白绸缎裙,款式很简单,既软又薄,穿在身上就像穿着一件长衬衫。但是,马上她又穿上它,因为她找不出其它更合适的裙子。她气得几乎哭起来,说自己如同个捡破烂的。 达盖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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