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呀。”他眼角带著轻蔑的笑。
“如果回收了就算是永世无法超生了吧?”
“可以这麽说。”点头。
我深呼吸,而後用我最大的音量大声质问──“那你还把我送到灵魂回收站去?!!!!你想害死我呀!!!”
凉嬉皮笑脸,“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怎麽害呀?”
如果我有脾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冲上去扇他两巴掌了。我有吗?估计我没有,所以至今我还是安静的站著──以眼杀人。
“最讨厌就是碰见这种事了。”凉还在自我哀怨中,“前次捡到个骷髅,说是魂附在上面出不来了,只好把它带回来,结果连个红烧排骨也做不好;现在又让我碰见个没人敢收的灵力球──当我是收破烂的吗?哎,就当是养宠物好了……”
小骨转头对著他抱歉的笑笑,说实话,他无论表达什麽,都是用下颌骨撞击上颌骨,然後发出喀喀两声──上帝保佑,我没有理解错他的表情──而我则继续──以眼杀人。
我是在後来和小骨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凉是我们这个城市的灵魂监控官,专门负责搜集灵魂资料同时监督搜查小组的工作的。而凉的个人资料是:男。外貌年龄25岁。心理年龄20岁。实际年龄637岁。身高1米82。体重一克(……||||)。品貌端正,爱好多样。最喜欢的颜色,黑色。最喜欢的运动,篮球(果然!)。最喜欢的食物,排骨(……||||)。家庭状况,未婚。生活状态,优越。……
不要以为我是那麽八卦的鬼……实在是因为每天都要面对小骨那麽多话的鬼,想不了解都难──谁叫我的卧室,就是他经常工作的厨房呢。
在我意识到自己是鬼的第六天,凉和往常一样抱著一叠报告回家来。
说句良心话,其实他还是满可怜的,每天都要看他看报告或计算数据到晚上两三点,第二天一早起来喝口牛奶就又往监控署跑。但他嘴巴坏的又让我不得不承认,所有这些都是他的因果报应──上帝老爷果然是公平的。
凉看著他的报告书,突然将书重重的一放,“喂!”他在叫我。自从那天我没能用眼杀死他後,剩下五天,我和他的对话加起来总共四句:“喂!睡好点,挡到我路了。”“喂!你是宠物为什麽不会叫啊?”“啊。踩到你屁股了……啊?什麽?那是你头?”“哦~原来你不喜欢用滚筒洗衣机洗澡……”
“什麽?”我飘过去──我已经习惯这种走路方式了。
“我今天看了那家医院的死亡记录,除了我那晚处理的那件事故以外没有出现其他的异常情况……也就是说,你应该不是在那家医院死的吧……”
我撇撇嘴,“我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突然像想到什麽似的问,“你生前叫什麽名字?”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开始左右转动我的身体,“不知道。”
“那你怎麽死的?”
这个我要记得我还会不知道自己是鬼吗?我继续摇身体。
“哦~”他开始觉得好玩,“那你有没有一段时间觉得很迷糊?”
这个……好像是有的。我点头。
“在那之前是不是感觉自己因为某些事情离开了一些地方?比如说伤心难过不想活……然後就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走?”
我瞪他。你才不想活呢!虽然我确实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一个地方……
“喂!究竟是什麽呢?”他看我不点头也不摇头,於是追问。
我叹口气,又仔细想了想,跟他说,“我好像待在一个很冷的地方,周围很暗也很窄,让我觉得不舒服……我本来想睡一觉就好的。但总觉得肚子饿得实在不行,所以就努力地挣脱那个地方,但不知道为什麽,等我从那个地方出来後,我又不饿了……後来我就逛到了医院……”
我感觉头上火山爆动,然後不及我逃离危险区,一只脚正好踩下,踏在我的脸上。“竟然有你这种白痴死法!!!专门给人添麻烦的笨蛋!!肚子饿了就到我这里吃白饭!!!”一边狠命地踩。
呜。我的泪无声地滑下。食色性也。我若不是因为想吃的想的灵魂脱壳,按那种饥肠辘辘的程度来看,饿死也是迟早的事呀……
过了一会,凉似乎踩累了,又重新坐回沙发。
“我估计你的肉身还没死。”他说。
“啊?什麽?”我扁著个身体朝上看著他。
“我说我估计你的身体还没有死!因为你的思想还很完善……并没有退化的迹象!”他大声重复。
“风声太大……我听不清……”我想起某被人用烂的桥段。
“轰──”终极一脚踩下,我正式由篮球退化为铁饼。
那次的谈话让凉充分意识到如果要在短期内解决我的问题是完全不可能的,於是从不让人白揩油的他,决定让我这个美型无敌智慧超群的──灵力球,做他的代理助手,薪劳是一万三冥币──折合人民币一千元──一年,工作期间包吃包住(厨房、骨头),同时提供的还有一个名字──小球。
“小球。明天你就可以和凉大人一起上班了。”小骨兴奋的看著我。
而我是一头脸的黑线直打到了火星上。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碰见个很可爱的人。当然,女生对於我而言都是可爱的。
“啊!卡~娃~伊~”这也是她给我的第一个评价。然後我就被一个衣著时髦,发型前卫的美少女抱在了怀里。
就在我还在享受少女温软的胸怀,凉幽幽地凑过来,附在少女耳边说了一句,“小冰小心哟,这个灵力球生前是个色老头。”
“啊!!!!”只是片刻,我被瞬间脱手,从小冰头顶上空向後以优美的弧度做平抛运动,然後被又一双明显是女生的手接住。“真的吗?我才不相信。凉大人最喜欢骗人了。”女生将我对著日光灯举起,上上下下地看,“而且这样的毛色,生前一定是个乖小孩吧!”她自说自话的嘀咕,然後倏地将我抱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小飒!”凉突然变得很严肃,一把将我从小飒的手里抓过,丢到地上,然後一脚踢入他的办公室。
看他激动成这样,莫非他在吃我的醋?哈哈哈哈哈。
我对著随後跟进的凉裂著嘴笑。
“做什麽要摆那麽恶心的表情?”他挑起一条眉毛。
“你在嫉妒我!”我声音里的八卦指数媲美小骨。
“没有。”他坐下,开始整理文件。
“还说没有~”我兴奋地弹来弹去,“谁叫我这麽可爱呀~哈哈哈~要知道,现在的时代,幼齿才是王道!捏哈哈哈~”你帅吧。你再帅也敌不过可爱两个字。
他不耐烦地将我从桌子上赶下去。想了一下,眼神突然邪邪地看著我,“你想变回你原本的形态麽?”
我一怔,发现他的眼里一道作弄的光闪过。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灵魂之所以离开肉体会退化,是因为缺少所谓的阳气。如果可以通过某种方法灌输给他,在灵魂还没有完全成为灵力球前,还是有机会恢复原状的。”
虽然我知道凉会这样说肯定没好事,但我还是很想知道我原本长什麽样子(我好像对我以前所有的事都已经忘记了),我咬了咬嘴唇,摊牌,“好吧。你说,什麽要求──你才帮我恢复原状?”
他大笑。满意地看鱼上钩。
三
天气好的异常可怕。
冬天的太阳在这个城市本来就是很少见的,更不用说这里的天空终年都被厚厚的云层占据。
大块大块的云,硬实的像几年未洗的棉絮,肮脏,且破烂。
如果说这是後工业化的产物,那麽今天的阳光灿烂无疑是上帝的恩赐……
阳光照到的地方,医护大楼前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可以看到美丽的护士小姐带著病人在人工草坪上散步。可爱的孩子由父母牵引著在学走路。连医院那只不爱见人的猫,也为了享受这时间不长的暖阳,安安静静地伏在花坛边上任人抚摩。
世界,处处充满爱呀!
我坐在树上,感动异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为什麽……一只鬼……要在太阳底下遭这份罪……TT”
三楼的窗子“啪”的打开,一盆不知是洗什麽的水迎头泼下,穿透我的身体,顺著树干流下……虽然身体对於俗世已无反应──但心凉依旧。我抬头对著太阳大叫──“混蛋凉!!!我恨你!!!”
事情要从凉不怀好意的笑开始。
尽管我知道答应了他的要求绝对会没好事,但我没想到会“霉”的这麽彻底!
“什麽!!!为什麽要我做?”
现在开始我和他的对话。
“你不是我的助理吗?”凉的嘴角得意地抿著,一条弧线幽雅地延伸到耳畔。
“就凭报酬是每天一根骨头还有你家的厨房?!!”他真以为我是宠物?
“不是还有那个吗?”他暧昧的用眼角扫我一眼,指了指他的唇。
我一下无语。想起凉在跟我提条件时事先告诉我的──由他灌输给我阳气的唯一方法──二硫碘化钾。
“我都不介意给你王子的一吻了,你还有什麽反对的理由呢?说起来,吃亏的是我吧。”凉继续落井下石。
我狠瞪他一眼,发现没有效果,收回。“但我没有手呀。”
凉故做惊讶的抽气,“啊?你没有手?”而後又轻轻拍我的头,样子像只猫在玩毛线球,“这不是吗?”他说。
我顺著他的视线向下看去,看到一双有点滑稽的手──像老鼠的爪子,每边三个指头──从我身体的两侧横亘而出……这词虽然用的有点大气,但请考虑到我的体型,一个球,两头横著插了两根棍……|||
我几乎想用这手上去掐死他,凉悠悠地又发话了,“现在你做不做?”
我眼睛一红,感觉到被人吃定的可悲,牙一咬,我说──我做。
不就是个《最後一夜》麽?欧亨利他老人家的文谁没看过。要我去做那老画家做的事,有什麽难的。顶多蹲在树枝上两手抓著个树叶熬他个四五天的……不过我说小家夥,我都在这蹲点两星期了,你怎麽就是不相信你会长命百岁呢?你有见过大冬天的一棵树上上下下的叶子都掉光了却还有一片孤零零地在寒风里摇曳这麽超自然的事麽?拜托你快点想明白快点接受医生治疗快点给我滚出医院去……唉~我苦命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好,到这里仍没看明白的同志请继续听我解释──凉的工作是监视该市的灵魂状况,当然也包括处理一些有关问题,尽量减少阳寿未尽的事故(听听,这可是事故,那我的冤屈向谁申述呀~)最近“下”头又来了红头文件,说是有个未来的国家领导人有早夭的迹象──他死了倒不打紧,主要是在未来他的一个决策会拯救六百三十多万人口,那该是多少补天石呀妈妈!──所以为了三十年後地府的治安问题,地府不得不提早做出防范,要求凉和监控组的同仁们密切注视那位伟人的一举一动。而那位伟人不想活的理由很简单──人总要一死,就跟窗外的树叶一样,一到冬天就是要掉的,反正活著没劲,你们也别给我费心了──这句话是他对他爸妈说的,可怜他这麽顺手一指,我就被分派到他窗外的树上,抓著一片最显眼的树叶,留守到现在……
“哎~~~暖阳晒得鬼憔悴~”我打著哈欠默念著不知哪看过的诗。又是吃饭时间,小骨却还没有到。对面窗子里脸色苍白的少年还在冷冷地看著我……手中抓著的叶子。他不会真的因为树叶掉了就死吧……我想,私下觉得那一帮鬼头鬼脑们还真有点小题大做。
医院住院部的窗子都是大开著,有人晒著被子,有人晾著……尿布…_…||||偶尔也会看到一两个面色同样无血色的病人趴在窗台上向下张望──但总都是求生的眼神。看得出是对生命的嫉妒。
这样本能的欲望,和少年清澈无求的眼眸两相对照,我心微微地颤了一下……他真的是……不爱这个世界。
“在想什麽?”小飒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向与我同高的女厕窗户,她手中拎著的纸袋正是小骨每天送饭的袋子,而她身後跟著的是另一名我不认识的少女──但女孩,就是应该结交的──我高兴地想上前搭讪,余光一扫,发现她竟然没有下半身……
“啊啊啊啊!”我不及思考,尖叫出声,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鬼。然後豁然反应想想这样的叫法似乎太伤鬼、尤其是个美少女鬼的自尊,於是收声,想要道歉。
但小飒和那位鬼妹此时脸上的神情却让我说不出半句话,我依样转头看向地上,看到一片眼熟的落叶以极其幽雅的弧线打著圈落下,轻飘飘,不带起一丝尘埃……
“冬天嘛~掉片叶子是应该的……”我镇定地用手抓著自己的後脑(後背?),然後脸色一变直接冲向对面窗口。
少年的身体已经向床面软下,我甚至看到他的灵魂正一点一点脱离躯体。
“不要害我呀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上有老下有小帅哥求求你快点回去吧~”我感觉背上冷汗直冒,一张嘴吐出一大串听起来很熟的台词。
少年的魂瞪大眼睛看著一个满嘴胡话的球在他的床上上蹦下跳,然後表情放松略显无聊地用手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所谓的牛鬼蛇神吧。真没意思,我还以为有多可怕呢。”
没意思?究竟怎麽样你才觉得有意思?我小眼一睁,不禁有些恼了,“你以为生命是什麽?没有意思就可以随便放弃吗?你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少年有点不耐烦,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抓住,“最讨厌你这样的说教者,满口意义、责任,其实都是虚伪的,不就是为了个活嘛!你有本事活出名堂来呀!”然後将我重重的丢出去。
他也当我是篮球吗?我愤恨恨地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对他大叫:“好!!我就让你看看什麽叫有意思!!!”咦咦咦?一句话喊完,我突然感觉不对。为什麽刚才赶来围在床边的大夫现在都看著我?他们不是应该看不见我的吗?怎麽……
我举起手搔头,才发现……刚刚少年的一甩,正好将我丢到了他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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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短点~不过以後会尽量一天填一章
四
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一名伟人的“过早离世”。而我在与他灵魂的争执之下,竟然无意地进入了他的体内……
我瞪大眼睛看著同样瞪大眼看著我的医生。一时间空气里电光交错,而後只听啪的一声,床头上急救的拉绳竟然断了……
捏哈哈哈,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的了!我看著手中实验用而被我拉断的半截绳子,心里正在暗爽,走廊上由远及近的纷乱的脚步声已经响起……
“这个医院就是这点让人欣赏。每次只要有人拉动急救绳,在医院值班室值班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全员出动,动静大得犹如消防队接到火灾警报。”这句话是在我驾御少年的身体和他的魂魄一起以橄榄球运动员的身手狂奔出医院大门并直接冲到一公里外的车站後说的。
此时天空万里无云,阳光依旧灿烂。站台上人来人往,谁也无心留意站在大大立式广告牌下喘气的少年,即使他只穿了薄薄地两层单衣。
少年的魂悠哉地浮在半空看著现在的我──他原本的身体,眼神多少让我有些发毛。我用手摸摸头,再摸摸脸,豁然想起小飒曾对一个刚死不久的人说过的话,“世界上最难认清的,其实是自己的脸。”於是我抬头问他,“你很好奇自己的样子吗?看你好像几年都没照过镜子。”
他摇头,用手顶住下巴,做了个很舒服的“趴”在半空中的姿势,“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跑得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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