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一个冷战,周围的空气中夹杂着阴森森的风像他扑来。
黑暗中,鲁炎走在潮湿而泥泞的的坑道中,看着前面战友的战术手电中发出的白光如银蛇飞舞,心中突然充满了莫名的悲伤。
张冲走在他的身后,低头走路,一言不发。
半个多小时前,他们找到了武刚所传送地图上的入口。那是长江边上一处地下排水管道的入口,黑漆漆的入口约有两米高,其中的积水没过脚踝,周围长满了青苔,一股股阴冷的风从管道中凛冽地鱼贯喷出。
队员们五人一组,呈单箭队形进入排水管道。
越往里走,积水越深,渐渐没过了队员们的腰部,寒冷和黑暗一起向他们侵袭过来。鲁炎咬着牙,双手将95式自动步枪举过头顶,拖着已经麻木的腿脚向前跋涉。
这是一个迷宫般的地下通道世界,队员们根据地图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集结地的出口。
那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一条生着铁锈的梯子从通道底端延伸而上,直通平台。
从阴冷的管道中顺着干燥的台阶倾斜而上,鲁炎看见平台尽头有一个黝黑的铁皮门。队员们到达平台之上,柳小山让大家坐下休息一会儿,等待武刚继续发出指令。
队员们分散在平台的各个角落,将自己隐蔽在黑暗之中。
张冲坐在铁皮门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掰给了鲁炎一半。鲁炎在黑暗中觉得有一只手在碰自己,接过压缩饼干时吃了一惊,小声问:“哪弄的?”
“上回训练时发的,忘了吃了。”张冲打了个哈欠,一口把饼干吞进肚子,低头拧着裤腿,水滴顺着他的手指淅淅沥沥地落到平台上,如同下了场小雨。
管道里吹来飕飕冷风,鲁炎坐在张冲身边,两人一起嚼着压缩饼干,听见几只老鼠在平台一角打架的声音。
“等等,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黑暗中,鲁炎听到张冲忽然开口。
“什么声音?”鲁炎侧耳细听,依旧只能听到管道中的风声和老鼠打架的声音,“周围没什么动静啊?”
“不对,不是咱们这边,是门外的声音,你仔细听。”张冲压低了嗓子,“我刚才听听见铁皮门外面有拉枪栓的声音。”
鲁炎侧耳细听,果然隐约听到门外传来几下冰冷的金属碰击声。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鲁炎的肩膀。
“嘘!别说话。”
鲁炎和张冲都听出了柳小山的声音,柳小山压着嗓子说:“铁皮门外有动静!”
柳小山打开了战术手电,挥了挥手,所有队员们立刻迅速起身,悄悄集中到铁皮门附近。
洪闯用手指了指铁皮门,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柳小山立刻回应了一个准备攻击的手势,队员们立刻呈扇形攻击,迅速举起手中的自动步枪,打开保险,枪上的战术手电闪耀着道道糁人的白光。
鲁炎和张冲一左一右站在铁皮门两侧。柳小山伸出两根手指,示意他们准备掩护。
柳小山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右腿上,突然飞起一脚,厚实的陆战靴重重踹在了生锈的铁皮门上。
那薄薄的铁皮门哪里经受得住柳小山雷霆万钧般的一腿,顿时轰然倒地。
鲁炎和张冲只觉得眼睛白光乱闪,迅速从门两侧同时出枪:
“不许动!不许动!”
“都把枪放下!”
铁门倒下后,一大片灰尘飞扬而起,门的另一侧无数白光狂闪。门外的白光照到门内,门内的白光又射到门外,一片白光之中,柳小山清楚地看到对面门内站着身穿海洋迷彩服,脸途伪装油彩的兽营队员们,他们同样手持步枪,枪上的战术手电打在自己的胸口上。
“南海惊雷!回令!”柳小山情急之下喊出了一句暗语。
“龙跃九天!是柳排吗?”门内的兽营队员大喊,“我们是二队的!”
“操!可算遇到你们了!”柳小山松了口气,回头冲着一队队员们喊道:
“兄弟们,都把枪放下,是自己人!”
078
“柳排,怎么会是你们?”二队的一名带队班长激动地握住了柳小山的手。
“为什么不会是我们?见到你们真不容易啊!”柳小山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回头向门外吆喝了一句,“弟兄们快进来吧!”
鲁炎、张冲、洪闯等人依次穿过破损的铁门,来到一个狭长的走廊之中。借着手电的灯光,鲁炎看到两侧皆是水泥墙壁,地面上也没有积水,走廊内空气流通得很快,却非常干燥,没有半丝潮气。
两队队员终于汇合成了一队,兽营全体人员在一个昏暗的走廊中列队集合。
“这是什么地方?”柳小山问那名带队班长。
带队班长摇摇头,疑惑地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也是按照武头儿发的地图走的,从一个排水管道钻进来的,摸到了这条走廊里,就听到门外有动静,不料却是你们。”
“哦?我们也是从排水管道进来的。”柳小山沉吟了一下,继续发问,“武头儿给你们发下一步指令了吗?”
“没有,他只是说在这里集结待命。”带队班长无奈地回答,“没有命令,我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柳排,前面有亮光,让我去看看吧?”张冲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自己以前似乎来过这个地方。”
“以前来过?”柳小山疑惑地说道,“小光头,这里很可能是老武给咱们下的陷阱,最好不要独自行动。”
“我从小在南京长江边上长大,南京里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摸着。”张冲微微一笑,“虽然我不能保证我的猜测完全正确,但是我觉得这个地方是一个我曾经来过、而且经常来的地方。”
“那究竟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柳小山迫不及待地问道,“能说说吗?”
张冲没有直接回答柳小山的问题,只是说,“我到前面去观察一下,肯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鲁炎从黑暗中钻了出来,说道:“柳排,我和他一起去吧,两个人保险些!”
柳小山低头看了看手表,思考了三秒钟,忽然抬头说道:“咱们一起去!反正现在也没得到武头儿的命令,不如四周看看,正好先熟悉下地形!现在已经早晨6点了,这个曲里拐弯的通风走廊又冷又阴,不如出去晒晒太阳!”
五分钟后,张冲和鲁炎作为先锋接近走廊尽头的亮光。
说是亮光,实际上只是一点点微弱的黄光。在漆黑一片的通风走廊中,这丝黄光若有若无,张冲和鲁炎一路躬身行走,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一刻没有放松过。鲁炎发觉越走地势越高,越走空间越宽,似乎他和张冲一直在向上爬坡,可脚下却没有一层台阶。
走廊的尽头处,是一扇厚实的木门。那丝微弱的黄光,就是从木门的门缝之中漏出来的。
张冲打开了战术手电,借着白光两人看到面前的红色木门大约有三人宽,一只古铜色的把手镶嵌在门上。
鲁炎摘下头盔,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听了听。
木门外没有任何声音。
此刻,柳小山带着全体兽营队员在距鲁炎和张冲10米外的走廊中停了下来。柳小山和洪闯放慢脚步,走到两人身后,低声问: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
鲁炎转过身,冲着柳小山摇了摇头:“没动静,但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洪闯焦急地问道,“大学生你别卖关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们没发现咱们所处的地势不断升高吗?有高就会有低,我用咱们的步伐和速度估算了一下,现在咱们的实际高度已经超过了地平线……”
“我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了!”
鲁炎的话还没说完,张冲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抓住木门的把手,用力一拉。
吱呀一声,厚重的红木门被他缓缓拉开了。
079
“什么?你要加入兽营?”袁志正在食堂吃早饭,手里捧着一碗白粥。听完乌云格日乐的报告,一股刚刚入口的白粥连舌头都没粘到,直接咕咚一声滚进了食道。
“乌云,我没听错吧?你想加入兽营?”袁志轻轻锤着胸口,惊诧地问,“你再说一遍?”
乌云格日乐将右手背在身后,低头站在他面前,轻声而坚定地回答:“是的。”
“兽营不对女兵开放,那里是男人的世界。”袁志缓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不知道兽营里面有多苦,我曾经在那里面参加过特战训练……”
“排长,这是我的申请书!”乌云格日乐不等袁志讲完,右手从背后抽出,手中多了一叠纸,她将纸塞到袁志的怀里,说,“排长,先吃饭,我去办公室等。”说完她敬了个军礼,不等袁志回答,转身“刷”的一声跑掉了。
袁志低头看看怀里的申请书,又抬头望着乌云格日乐远去的背影,苦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一个小时后。
“什么?你要加入兽营?”陈妍的右手一松,手中的红钢笔掉在了桌子上。今天是星期天,陈妍像往常一样来到女兵排宿舍为乌云格日乐上汉语课。她正给乌云格日乐批改汉语日记,不料乌云格日乐忽然冒出一句“申请加入兽营”的要求,陈妍不禁吃了一惊。
“丫头,你为什么要加入兽营啊?”陈妍不解地说,“是不是看那帮男兵很威风啊?告诉你,女孩子的生理情况和男孩子的不一样,不能比较的。”
乌云格日乐的脸红了,她盯着自己的鞋面,小声说:“我,想试一试。”
陈妍会心地笑了笑,说:“你的心思我明白,你不想比任何人差。可你已经很优秀了,你是旅里最好的女侦察兵,最神奇的狙击手,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当班长了……”
乌云格日乐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解释着:“陈姐,我不是那么想,我,我想当中国最好的侦察兵,不只在旅里……”
陈妍心中又是一惊,心想,“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有如此宏伟的目标……”
一个小时后。
“什么?你要加入兽营?”韩小燕瞪大了眼睛,扭头像看着怪物似地盯着乌云格日乐。她面前的自来水龙头淌着清水,哗哗地流到盈洗池的脸盆中。盆里的水早满了,多余的清水滚着泡沫溢出盆沿。
“燕子,水满了!”乌云格日乐提醒她,“关上龙头。”
韩小燕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关上了水龙头。她突然伸出湿漉漉的手,摸了下乌云格日乐的额头。乌云格日乐躲闪不急,被她摸了个正着。
“挺正常的啊,没发烧怎么说胡话了!”韩小燕奇怪地说,“格格,你是在开玩笑吧?女子侦察大队天天训练我都快挺不住了,听说兽营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多男兵累得直哭呢!”
“没有。”乌云格日乐摇了摇头,肯定地说,“燕子,你去不去?我已经向上级,交了申请书,你也交一份吧?咱们一起去兽营!”
“什么?”韩小燕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声音提高了一倍,尖着嗓子喊道:
“你还要我和你一起去?”
080
呈现在兽营队员们眼前的是一个恐怖的幽冥世界。
鲁炎、柳小山、洪闯等人跟着张冲,一个个钻出木门。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偌大的帐篷之中。所谓帐篷,实际上只是一层厚厚的防雨布。木门修建在帐篷的南角,鲁炎站在木门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面前的地面上,有一个用金属护拦围成的巨大圆圈。圆圈的上空,被防雨布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无法望见天日。
圆圈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支支正在跳动的红蜡烛,足足有上千只。它们沿着栏杆依次排列,不停散发着温暖的昏黄光芒。这些光芒如灯塔一般,将兽营队员们引到一个未知地。
圆圈的内部,是一个陷入地表的巨大深坑。深坑外的地面倾斜而下,铺着鹅卵石和雨花石组成的石子路在熊熊烛光显得分外湿滑。鲁炎这才注意到,帐篷外的黑色天空正在飘散着小雨。帐篷外有一片草坪,鲁炎尽力远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在凌晨五点的夜晚,人的视力毕竟不能和夜视仪相比。
悲怆的风,像哭声一般传入每个兽营队员的耳朵里。有的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纳闷,在零下20度的野外过夜咱也没怕过冷啊,怎么今天下了点儿小雨腿就发颤呢?还有的人觉得心里难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挤压着心脏,不经意间眼睛里就充满了泪水。
队员们无声地走到深坑前,向下望去,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张冲打开了95式自动步枪上的战术手电,瞬间,一道寒光划破了这冰冷的南京雨夜。
在手电发光的瞬间,所有兽营队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啊”的声音。
深坑大约深两米,里面是我们寻常所见的黄土。
黄土之上,竟布满了一堆堆白骨!
随着兽营队员的战术手电的光芒望去,我们看到了许多白骨。这些全是人的骨头!你看!这堆白骨分外巨大舒展,胫骨又细又长,肯定是一个粗壮结实的小伙子;你看!那堆白骨小巧玲珑,骨盆宽大,一定是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你再看!那边土坡上的白骨又疏又散,颅骨内牙齿掉光,一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你快看!坑角下的那具白骨出奇的小,手脚尚未成型,必定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无数白骨铺散在深坑之内,像撒了一地白晶晶的盐。
无数骷髅黑洞洞的眼眶对着苍天,嘴巴大张,似乎仍在无助的哀号,惨叫,哭泣……
他们还能看到,这具白骨的头盖骨被削掉了一半,是被人瞬间砍死的;那具白骨的肋骨根根断裂,肯定是被重物压死的;有的白骨下身布满了锐器痕迹,那是被锋利的武器捅烂下身而死的啊!还有的白骨上甚至残留着凌乱的齿痕,明显是被狼狗之类的动物活活咬死的……
阴冷的风,不停地吹进每一名兽营队员的耳朵,他们终于明白了,那不是风声,那是哭声,是成千上万冤魂的哭声……
柳小山的嘴唇微微抖动,半晌,轻轻吐出了几个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这是所有中国人应该永远记住的悲哀!”张冲仰天长叹了一声,“我从小就知道,南京城有三十万冤魂无家可归啊,三十万冤魂啊……这里就是那三十万冤魂的家……”
“这里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突然,一个洪亮而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张冲的话。
“哗”的一声,两盏高强度的军用探照灯在深坑另一端陡然亮起。
张冲、柳小山、鲁炎等人抬头向对面望去,不由心中一阵激动。
探照灯光下,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
肖海毅穿着海洋迷彩服,背着手立在中间。龙百川和武刚一左一右,手持自动步枪站在两旁。
三人的身后,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被悬挂在两盏探照灯之间,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肖海毅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全体人员注意!跑步到我面前列队!”
第09章
081
海军陆战队第7旅机要科的办公室里,陈妍端坐在桌前,仔细地看着密码表,不时低头在面前的白纸上演算着什么。
写了一会儿,陈妍停了手,双手拄着下巴,朝天花板发了一会呆,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镜子显然是许久没有用过了,镜框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陈妍找了张卫生纸,将镜子擦拭干净,再将镜子腿支好,立在桌子上。
镜子上漫出了些许水银,上下左右斑斑点点的。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陈妍并不经常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