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未完,大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钢琴声暂时停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黑暗中,有人宣布由于电气公司工人罢工,造成本市大面积停电,不过,演出厅已开始自己发电,马上即可重回光明。
话音未落,大厅又亮了。阿方索·巴克利先生似乎完全不受罢工影响,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弹奏。裘德·克恩细心地打量着巴克利先生,发现他方才穿的浅黄色衬衣已变成了浅灰色衬衣。他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站起身,向演出厅外走去。
彼利·洛克菲勒开着阿方索·巴克利的汽车回到巴克利的住宅。后面似乎并没有车辆跟踪,他松了口气,像进自己家门一样熟悉地打开大门,拧亮前厅的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切正常。他关了前厅的灯,向二楼走去,楼上的电话正在响,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取下呼筒。
“我是阿方索·巴克利。”
“你好,宝贝,听得出我是谁吗?”这是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彼利愣住了。他接受任务时只知道以巴克利的身份演奏完下两支曲子,然后开车回巴克利住宅,美美地睡上一觉就行,没有人告诉他巴克利先生与情妇有约。
他支吾着,“啊,是你,宝贝,我——”
“你忘了我们的约会吗?”女人开始撒娇了,“你今天好像很反常,宝贝。我在老地方等你。”
彼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正在犹豫,那个女人已挂上了电话。他感到事情不妙,自己已露出了破绽。他开始拨裘德·克恩给他的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他们已顺利地将巴克利先生带到了秘密监护所,他即便暴露也没什么了。
彼利先生刚刚拨通电话,就听见一声巨响,他的头被炸成了碎片。
从西尼尔·舍伍德那阴沉的脸色上,雷蒙娜就知道阿方索·巴克利先生出了问题,但她决定等西尼尔先把这个消息说出来 。
“很不幸,雷蒙娜,”西尼乐懊恼地说,“巴克利先生……”他耸了耸肩,算是把话说完了。
“他暴露了吗?”
“是的,美国人盯上了他,他们在他演出的时候劫持了他,所以我们只好——”
雷蒙娜听到巴克利的死讯,心情并不像预计的那么痛快。也许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想支配命运却仍然被命运所支配。
“这么说,温顿教授的记忆——化为灰烬了?”她遗憾地问。
“是的,我们不能让他的记忆又落入美国人之手。这样一来,至少我们双方是平衡的,当然,我们本来是可以超过他们的……”西尼尔目光锐利地盯着雷蒙娜,“你认为这个秘密会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雷蒙娜感到内心深处好像被人刺了一刀,但她的脸色和眼神依然是非常平静的。“我想这只能是内部的人透露出去了。”
“我也这样想。问题是,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你不会认为是我泄露出去了吧?”
“别忘了,巴克利先生本人也知道,”雷蒙娜缓缓地说,“你能担保他不想借此机会逃走?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的,要知道,巴克利先生一旦回国,他只能生活在某个偏僻的地方,被人逼着拼命地工作。”
“对于这一点,遗憾得很,我们已无法弄清了,”西尼尔耸耸肩,“不过,雷蒙娜,他并没有逃出去,一颗微型炸弹就要了他的命。你认为我们的防范措施做得怎么样?”
“我认为你做得万无一失。”雷蒙娜改变了话题,“我想,我的工作已干完了,你什么时候让我移居瑞士?”
“我想不会很久了。”西尼尔叹了口气,“雷蒙娜,我们会想念你的。”
“谢谢。”
雷蒙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感到西尼尔这么爽快地让她走有些不合常情。她想到阿方索·巴克利的死,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间谍是没有自由的,你掌握的机密越多,所冒的风险越大。她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等待她的将是不断的逃亡和躲藏,什么时候她失误了,什么时候她就将离开这个世界,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去试一试。她毕竟才三十五岁,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的距离。但是,她能战胜这些强大的敌人吗?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阿方索·巴克利急切地表白说,“我甚至想过叛逃到你们这边来。但是,我怕——”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一眼,拿不准要不要把话说完。
布鲁克上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们愿意与你合作,待遇将是非常优厚的,这你知道,但如果——”
“我请求你们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巴克利先生可怜巴巴地说,“他们很可能会派人谋杀我,他们会无孔不入地——”
“行了,”布鲁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请告诉我们雷蒙娜·谢尔比医生在什么地方,还有你那些同伙、上司。至于你的安全,我想我们会比你更关心。”
阿方索·巴克利垂下头,这就是间谍的下场,间谍的命运。你只是一件工具,需要的时候就用你,不需要的时候就毁掉你。
布鲁克接着说,“我们会抓住雷蒙娜·谢尔比的,一定会的,希望你在这一点上能配合我们,那将对你有好处。”
巴克利毫不犹豫地将雷蒙娜现在所在的位置告诉了布鲁克上校。
想到雷蒙娜也将落入美国人手中,巴克利心中好受多了。就算两个人都难逃一死,那也比他一个人去死要好,如果能让全世界的人跟他一块死,他会认为死是一件美妙的事的。
西尼尔·舍伍德一向认为自己神机妙算,这一次他也不相信雷蒙娜能骗过他,他已经拟定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行动计划,唯一的遗憾是缺少一个能完美地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他手下的人不那么得力。
助手弗拉索夫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递给西尼尔一份电报。“舍伍德先生,”他小声说,“这是13号情报员送出来的。”
西尼尔·舍伍德看了一眼电报,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方索·巴克利还活着,炸死的只是他的替换者,那个可怜的彼利·洛克菲勒。如果他估计的另外两步也不错的话,他不必担心巴克利先生完满地进行宙斯工程的设计,因为阿方索·巴克利先生并不符合移植条件,他已同国内的专家们交换过这方面的意见了。
雷蒙娜选中阿方索·巴克利一定是有她的用心的,她恨他,要惩罚他。她知道一旦美国人知道温顿教授的记忆在巴克利的脑子里,一定会追踪他,在万不得已时会干掉他。而苏联人如发现美国人弄到了巴克利,也会追踪他、干掉他。巴克利移植记忆的事只能是雷蒙娜透露出去的,因为她不透露就不能起到报仇的作用。这一切都是昭然若揭的。
问题是雷蒙娜同纽约市图书馆的赛蒙先生接过头。根据西尼尔所掌握的情报,这个赛蒙先生是西德情报机关的联络员。这说明雷蒙娜还有更大的花招。如果她想得到西德情报机关的帮助,她必须有所报答才行。她用什么来报答呢?西尼尔的答案是:温顿教授的记忆。这个条件是诱人的,因为谁掌握了温顿教授的记忆,谁就将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强国,其它国家就会臣服在这个国家脚下。
遗憾的是雷蒙娜是唯一能移植记忆的人,她又是掌握着温顿教授记忆的人,她可以带着这份记忆去任何一个国家。但她知道一旦被查觉,人们就会追踪她,所以她耍了个花招,让美苏两国都认为温顿教授的记忆已经化为灰烬了。
“弗拉索夫,请你告诉13号情报员,把阿方索·巴克利先生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去。”西尼尔吩咐说。他知道,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如果雷蒙娜果真将记忆移植给了巴克利,这样做会使他永远无法使用这份记忆;如果情况相反,雷蒙娜并未把记忆移植给巴克利,美国人只能为巴克利的死感到万分懊丧,但不会想到继续追踪雷蒙娜了。
弗拉索夫离去后,西尼尔长长地舒了口气。现代间谍工作真是太复杂了!他为自己的老谋深算十分自豪,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过一次失误。
张晓雨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