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你。”李丽萍发现陈正华在旁边吃了一惊。
“我在揣摩你的心情。”
“我……我……”李丽萍脸上浮出了一层红晕。
“丽萍,我刚才碰到一个……”陈正华难以开口地刹住话头。
“碰到谁?陈正华。”李丽萍惊慌地问。
“一个卖淫女.她干这种事是情有可原。”陈正华漠然地笑了笑。
“为啥呢?”李丽萍不以为然地问。
“她为了给母亲医病才冒风险走上邪路,怪可惜的。”陈正华把刚才卖淫女引
诱他的事向她叙说了一遍,说完皱了皱鼻子。
李丽萍看着他皱鼻子心里想,他真是那位没有文化缺少教育的粗汉林森木,定
能与卖淫女发生关系。曾记得自己那是在月光下露出一点点白屁股,就撩得他天旋
地转,像一只饿狼似的扑过来……现在卖淫女送到他的跟前,他还不干才怪呢。从
这一点判断,眼前的陈正华毫无疑问不是林森本!
“李丽萍,你走啥神呀?”陈正华叫了一声。
李丽萍才回过神来说:“你哪能相信卖淫女?这些人为了骗钱,不择一切手段。”
“她说得很逼真。”
“演戏——全是在演戏。”李丽萍愤怒道,“应该把她押进公安局!”
“已经走啦!怎么有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陈正华深情地凝望着李丽萍,她
那俏丽的脸像神圣的女神不可侵犯。
在这片充满活力的浙东沿海土地上,涌现出许多女“三八”红旗手、劳动模范、
女厂长、女科学家,她们在人类文明所涉及的各个领域里驰聘纵横,为社会的发展
做出了巨大贡献。
但是在改革开放搞活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中西文化思想的搏击和交流,就
像打开窗户飞进了一些苍蝇,资本主义腐朽思想侵蚀了某些意志薄弱者。于是,在
新中国成立后,一度已经绝迹的卖淫嫖娼活动又沉渣泛起,死灰复燃、蔓延势头很
猛,已从城市蔓延到农村,从沿海扩散到内地,从单独型发展到团伙型,造成了极
其严重的社会危害,引起人们越来越普遍的关注。
李丽萍思索了一会儿说:“陈正华,有人对卖淫者采取两种态度。”
陈正华睁大眼睛问:“两种?”
李丽萍像个冷峻的学者说:“一种意见认为,时代的变化,社会物质生活水平
的不断提高,妇女的解放,妇女就业和成才的机会不断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妇女
为了追求更高的经济利益不惜步人烟花令人可悲。何况卖淫引起性病的传染,危害
人们的健康,应尽快采取各种措施予以坚决制止。另一种意见是卖淫的出现是发展
商品经济的必然产物,在社会初级阶段,生产力水平不高,某些妇女走卖淫‘致富’
路是不可避免的。而卖淫的出现也可以减少强奸、诱奸以及其他性犯罪,何乐而不
为呢?陈正华你的看法如何?”
陈正华严肃地答道:“我认为卖淫是违反性生活准则和性道德,严重地破坏了
社会秩序,引起性病的广泛传染,是危害人们的健康.与我们文明的国度极不相称。
此外,卖淫与强奸,始终是并存的社会现象。因两者出自不同的动机和目的,并没
有什么相互抵消的作用。我们每个公民必须从民族利益、国家利益、人民利益出发,
为彻底铲除卖淫的丑恶现象做出积极努力。”
“你说得完全正确,陈正华。”李丽萍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他。
陈正华一本正经地说:“李丽萍。在我们高举着社会主义旗帜的神州大地上,
沉渣的泛起决不能阻挡改革的洪流,香风毒雾永远不能压倒强劲的东风,哪里有蛹
蛆,哪里就有消灭它的药物;哪里有毒烟,哪里就有锋利无比的手术刀。”
李丽萍幽默地笑起来说:“陈厂长,你眼明心亮,一定是个正人君子。”
陈正华苦涩地一笑,岔开她的话说:“李丽萍.我是想让你散散心.换换环境
才请你来的。我想整天折磨你的孤寂会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丢掉的。”
李丽萍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说:“我现在很喜欢寂静。”
“你才拒绝来参加我厂庆祝活动?”
李丽萍悠悠地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很想来的,但我有些害怕那些从未谋
过面的陌生人,不知道他们会怎样理解我呢?”
“理解什么?”陈正华毫不迟疑地问。
李丽萍猜测到了他的意思,心不禁颤抖起来。她无言可答,以焦虑而羞怯的目
光看着陈正华。她心里的话几次都差点说出来,可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份勇气。
陈正华看着陷人窘态的李丽萍,直截了当地说:“不就是年轻的寡妇和陈正华
是什么关系?不为自己的丈夫坚守而跑到外面来凑热闹。”
李丽萍惊讶地看着陈正华,他却满不在乎地面对着生活的现实。
陈正华把盘子递到她面前说:“如果心像东湖水那样圣洁,就不要理会世人的
嘴,因为失去了丈夫,就和世界上一切人断绝来往,有什么必要?”
李丽萍仔细地品味着陈正华的话,并在心的天平上掂量着它的分量,这话有什
么错呢?如果自己的心是纯洁的。那又有什么害怕的必要呢?但她不敢表露自己的
内心秘密。在纯洁的湖水里也有一股浊流,她没能力揭示事物的真相。
陈正华从盘子里拿起一只苹果送到李丽萍嘴边,她很不好意思,但陈正华硬是
塞到她的嘴里。
“你有点像个小孩子,李丽萍。”陈正华说。
“什么?”李丽萍嘴里嚼着苹果,含混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还得让人往嘴里送苹果。”
李丽萍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来了这么长的时间,陈正华总算看到在她眼睛里火
焰闪烁,看到她温柔而充满感情地笑对着他,真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可是笑容
一旦消失,神色便转为忧伤,倦意不知不觉落在她眼睑上,露出孤独带来的忧郁,
好像她想起了什么事似的。
“怎么啦?”陈正华依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没什么,可是人们会怎样想呢?”李丽萍满脸忧愁地说。
“又来了,心里想笑就笑呗。痛苦是命运给的,但是减轻这种痛苦却是自己可
以做到的。”
李丽萍低下了头,从衣袋里取出手捐擦了擦嘴,又从包里拿出一只用红金丝绸
包装的硬壳长方形盒子送给陈正华。他惊慌地看着李丽萍,又看着长方形的红丝绸
盒。然后,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里面是一对黄灿灿闪闪发光的钢笔。
“这是什么?”
“在你庆祝之际,我送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礼物。”
“这有什么必要?”
“我没敢在众人而前给你,在那些贵重的礼物里,我这点平常之物太逊色了。”
“从内心里赠送的平常礼物,不亚于珍贵的宝石,何况你这礼物也是很贵重的
呀!”
“如果你看得起请收下它,那……”
陈正华把钢笔装进兜里,以感激的目光看着李丽萍说:“这对我来说是无价的
礼物,每当我写字时,你那纯洁美丽的脸蛋都浮现在字里行间。”
突然,客人中一阵喧哗,一群人往陈正华这边奔来。他们代表客人要求陈正华
唱歌,使庆祝会更活跃些,他们拉拉扯扯要陈正华唱。
李丽萍不禁好奇地问:“你也会唱歌?”
“不但会唱,而且唱得非常动听。”一个人抢着回答。
陈正华被拽到了人群之中。
陈正华不得已唱了一首悲切切的歌:
你的痛苦这样深重,
都是因我一身引起,
你的苦果我来吞下,
请求你能原谅我。
陈正华那深沉的男低音,唱的时候倾注了他自己的感情,那歌声透过李丽萍的
耳朵,灌进了她的心里,神奇地感染着她,使她突然想到该原谅林森木强奸她的罪
过,她等待着深沉的颤音消失。突然,红红换了一套中式大襟的红绸缎衣跑过来,
偎依在陈正华身旁,妖媚地说:“陈厂长,我们对唱吧。”
“我唯命是从。”
“我们对唱《天仙配》中的一首歌曲吧。我最喜欢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红红飞给陈正华一个媚眼。
陈正华一怔。
“不敢吧?”红红的眼光很急很急,有一种挑逗的意味。
陈正华内心的自尊被伤痛,这是逢场作戏嘛,唱支歌有什么不敢?他不再腼腆,
一口气赌上来说:“唱就唱。”
“你要唱得精神饱满。”红红两只丹凤眼闪烁着火辣辣的光芒直射陈正华。
“红红小姐的圣旨一下,连牛奶和水也产生灵性。”陈正华从红红手里接过话
筒。
“那么,小心点儿,要是你不能使我满意,我会教你应该怎么做,让你丢脸。”
红红娇滴滴地说。
“那是对无能的一种奖赏,现在我要努力让自己失败。”
“你小心些,要是你故意出错,我要做出相应的惩罚。”
“工商局长的千金小姐手下留情,你不能做出让凡人无法承受的惩罚。”
“哈哈……你这是说……”
“请原谅,小姐,不需要解释了。我敏锐的直觉已经告诉我,你眉头一皱就抵
人上死刑。”
“唱吧?”红红小姐下命令道。
陈正华咳嗽了一声便唱:
树上的乌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随手摘下花一朵,
我给娘子戴发间。
唱到这儿,红红把头挨近陈正华,企盼着他用手伸到她的头上去碰一下,可他
只凝望着李丽萍坐着的那个地方。
红红接着陈正华的歌唱:
“如今再不受双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红红唱完,一头倒进陈正华的怀里,他推开她,像是给她一个明显的警告,但
还得接着唱,场面也得继续维持。因此,陈正华脸上也没做出什么厌恶的表情。
只是过了一会儿,就在唱“夫妻恩爱把家还”时,红红又一头倒进他的怀里。
他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红红就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了。他推开她,轻声
地对她说:“别这样,这里是公共场合,多不好!”
红红娇滴滴柔蜜蜜地说:“既然是恩爱夫妻嘛。”
陈正华笑着拉过林勇耳语。不一会儿,林勇和其他几位男士把李丽萍拉到陈正
华的面前。陈正华热情地说:“我们合唱一首吧,李丽萍。”
李丽萍见陈正华如此有兴致,再不配合就很失礼.只好拿起话筒展开歌喉: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是不再决堤的海……”
“好!”陈正华先喝一声彩,鼓几下巴掌兴致勃勃地往下接:
“为什么是在那些飘雨的日子
深深地把你想起……
李丽萍对音乐舞蹈有着天生的悟性,无论什么歌,只要听上一两遍就能唱得有
板有眼。两人第一次配合就显得天衣无缝,十分默契,连李丽萍也暗暗惊奇和满意。
她唱完其他人便大喝其彩:“李小姐,简直是天生一副金嗓子,如果去当职业
歌手,保证是能倾倒听众。”
李丽萍抿着嘴朝大家一笑,看着陈正华亲切的目光,她在他的目光里读出一些
什么,使她的心猛烈地狂跳起来。更可怕的是她不仅在他眼里看到了饥渴的欲望,
而且她感到这种欲望正在自己心中产生共鸣。她心里想他身上究竟有些什么,使她
变得这么……这么放荡?突然,红红抢过话简要与陈正华合唱。
李丽萍知趣地退了下来,陈正华与红红唱着《纤夫的爱》,红红唱着:
小妹妹,我坐船头,
哥哥你在岸上走。
我俩的情,我俩的爱,
在纤绳上荡悠悠,荡悠悠,
你一步一叩首,泪水往心里流,
只盼日头那落西山沟,
让你亲个够,呕……呕
大家静静地听着,除了悠扬的歌声,一切都寂静无声,远处的群山轮廓清晰,
歌声在山谷中间回荡。这一切使陈正华和红红的歌声更加悦耳动听,李丽萍觉得他
们俩唱的不是歌曲,而是她破碎的心,这歌声在倾诉她的内心情感。
庆祝会结束后,客人们渐渐离去,每个人都向陈正华表示祝福。李丽萍站在一
个角落里,看着客人走到陈正华跟前,以各种方式表达内心的良好祝愿而后告辞。
红红慢吞吞地走到陈正华的身边,飞给他一个媚眼:“陈厂长,送我回家吧。”
陈正华对她笑了笑便喊了一声:“林勇。”
林勇把小轿车开到他们的身旁停下来探出头问:“陈厂长,有啥事?”
“你送红红小姐回家,我还有事忙着呢。”他边说边拉开车门,请红红上了车。
他望着小轿车消失在远去的黑暗之中,才朝李丽萍走去。
李丽萍低声对陈正华说:“现在我走啦。”
“天这么黑,你一人回去不合适,我送你回去。”
“但是你……”
“我也得从那条路上回家。如果你独自回家,吴大妈会埋怨我的,这么晚了让
你一个人回去。”
李丽萍想现在情杀和财杀案件多,大前天她去集市正遇上开审判大会,有三个
剃着青皮鸭蛋头的强奸杀人犯和四个偷窃杀人犯要枪毙,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的连
种也没传下,就进了黄上。可转念一想,谁叫他们杀人强奸和抢劫呢。年轻力气大,
不好好地劳动挣钱,不好好地读书认字。精神文明年年抓,犯罪案率蹦了一丈高。
这已难怪,过去穷日子连锅里也见不到油光,有啥好偷呢?敞着门也没人进。整天
挨饿受冷哪还有心思想女人,真是温饱思淫欲,要是那次自己有伙伴陪同,也不会
遭到被人强奸啦。她又想起昨天她去买药挤出闹市,伸手一摸,肚兜和钱全没啦,
不知啥时三只手用刀子割去了,好危险呀!幸好没划破肚子。想着想着她浑身起鸡
皮疙瘩,她望着陈正华说:
“好吧,陈正华,你送我回家也安全。”
陈正华跨上摩托车,两手捏着扶手道:“上来吧,李丽萍。”
李丽萍还没坐过摩托车,今晚她想兜一会儿风,便一纵身跨上摩托车后座,依
俯在陈正华的身后。
摩托车开了半公里,陈正华道:“李丽萍,你看前面那座高楼是我们绣衣厂的
厂房,四周又圈起许多土地,准备盖起八幢房子。”
李丽萍朝那边看去说:“墙上搁着的箱子是什么?”
“空调器。地上堆着木箱的是陆续到厂的崭新精密设备”“扩大再生产。你厂
的经济效益真好呀!”
“占全市第二位,生产线忙得不亦乐乎,我桌上的合同堆得像小山。你有空欢
迎来厂光临指导。”
“岂能谈得上指导,学习取经吧。陈正华,我从你身上学习到人生不能没有目
标,没有目标的船永远驶不到彼岸。没有目标的飞机会失去航向,没有目标的人生
将是悲惨的人生!”突然,她想起吴大妈这几天药已服完,就告诉他如果看到医院
或诊所就停一停。
“有什么事吗?”
“妈妈要买药。”
“给她买什么药?”
“糖尿病之类的药物。”
“到我好友开的红十字诊所去。”陈正华说着转动了摩托车,几分钟后就把车
驾到红十字诊所。李丽萍下了车,向诊所走去。
陈正华取了车钥匙立即跟了进来。
他们来到了红十字诊所,诊所的房内雪白一片,有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挂针,有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妇女,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丽萍。李丽萍看了她一眼,好
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回忆不起来。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