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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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潮-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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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红富士苹果吧!”
    陈正华看了一眼李丽萍,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两人都感到有点儿不大自然,
一股不可知的力量,使他俩的目光时时相遇,像是有什么吸引力叫他们同时提起眼
睛,在他们之间已经交流着一般微妙的、朦胧的感情。他们彼此都觉得相依在一起
会感到快乐,也许由于彼此都在思慕着对方。
    陈正华道。“我得走了!”他说着又看了李丽萍一眼,总觉得她的神情隐藏着
那幼女的影子,使他觉得在她面前有一种赎罪感,便抱起吴刚吻了吻。他心里想李
丽萍真是水做的女人,她的生活担子确实太重了。他凝望着李丽萍说:“吴大妈,
我得走了!”
    “在这里吃晚饭吧!萍儿,烧饭时多放把米。”
    “我得马上回去,厂里有客户要签订合同。你们有啥事就打电话吧。”
    吴大妈笑了笑,从她的笑里却又分明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发自肺腑的忧郁和困惑。
    “这是我的名片,拿着!电话手机的号码这里全有。”陈正华把名片递给李丽
萍,依然是那种少有的和颜悦色。
    李丽萍愣怔着,不知是该点头好呢还是摇头好。
    陈正华告辞时,最后又向李丽萍瞟了一眼,那目光仿佛是对她表示的一种更亲
切更温柔的特殊告别。
    “这孩子是一位见义勇为的好厂长。萍儿,你送送他。”吴大妈道。
    李丽萍将陈正华送到大门口,握住了他的手,那是一只厂长才有的有力、刚劲、
粗大而光滑的手。陈正华觉得有些尴尬,把手轻轻地缩了回去说:“再见!”便踏
着沙沙作响的树叶走了。李丽萍站在梧桐树下,呆望他迎着夕阳远去的背影,整整
地站了一刻钟,才怏怏不乐地回到了家,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你不是林森木,
除非林森木脱胎换骨了。”
    吴大妈听见李丽萍回来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对她笑笑说:
    “萍儿,陈正华走了没有。”
    “走了。”李丽萍依在吴大妈身旁坐下。
    “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青年。一天深夜,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男子因自行车把
手断裂,飞出车外,血流满地,当即不省人事。陈正华见状毫不犹豫背起那男子要
了一辆车子直送医院。又有一次,在车上有流氓侮辱一个女顾客,他同流氓展开了
肉搏,将流氓送进派出所,原来这流氓是个越狱犯,公安部门正在追击的杀人犯。
陈正华多次为社会安定做出贡献,被公安部门授予“见义勇为”勇士。萍儿,看到
他就像看到我的孩子。”吴大妈望着李丽萍,只见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善伟的
骨灰盒默默地流泪。她强作欢颜地说:“萍儿,我的好媳妇,人生的旅途这样漫长,
人生的意义不仅仅是爱情两个字,还有许多值得珍惜、值得留恋的东西,何必来也
匆匆去也匆匆。做人若为爱情而活是不明智的,做人若为爱憎而死是愚蠢的……”
    “妈妈,没有爱情的人,好比是世界上没有阳光,寒冬里没有春天,心就阴暗
了。”李丽萍无声地流淌着眼泪。
    “萍儿,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离别之苦,生与死是自然规律,谁也不可违抗。
不过像吴善伟这样牺牲实在是太早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  你就用阿Q精神胜利法
(人迟迟早早要死)来安慰自己吧。”
    从此, 李丽萍对吴善伟的去逛,像吴大妈所说的那样,以阿Q精神胜利法来安
慰自己。她慢慢地在生活上习惯于听天由命,就像有些水使水壶逐渐积起一层水垢
一样。她的心思用到对日常生活中琐琐碎碎的事情上去了,每件简单而平凡的事务
都成了她的牵挂了。她总觉得希望在生活的边缘离她而去,她的太阳遇上日蚀,在
正午就开始暗谈,她觉得不到日落不会有改变。痛苦和卑贱的联想成了她记忆的唯
一贮存。



 
                                第九章

    人是不可能突然间发生急剧的变化,因为一个人的品性和人格在人的一生中早
巳形成了。可孩子是谁生的呢?终于有一天,她给自己做了合乎逻辑的解释,那就
是一个女人很难忘掉曾经使他怀有孩子的男人……
    李丽萍从街上买菜回来,走向吴大妈的卧室,看见她躺在床上,戴着老花眼镜
在读她的“纪念品”。她一见李丽萍就摘下老花眼镜,一双带着血丝温柔的眼睛望
着她说:“萍儿,你还没准备好啊?”
    “我已经谢绝了,妈妈。”
    “可我已答应了陈正华,说你一定去。你是知道的,我和吴刚一老一小去都不
合适。”
    “人们会怎样想啊?”
    “没关系,我们家总得有个人去才行。陈正华和我儿子一模一样,如果我们谁
都不去,他会见怪的。”
    李丽萍不能和吴大妈争辩了,无可奈何只好准备去陈正华那儿。这时,吴刚跑
过来抱住李丽萍的腿,可怜巴巴地说:“你带着我去参加庆祝活动,妈妈。”
    “吴刚,你过来,奶奶教你画红太阳公公。”
    “太好了,太好了,奶奶。太阳公公咪咪笑,小朋友们起得早,大家都来做广
播操……”
    “谁教你的?”
    “幼儿园的阿姨。奶奶你教我画《孙悟空大闹天空》。”
    “我的好孙子,你快过来,奶奶教你画孙悟空。”
    吴刚松开李丽萍的大腿,扑向奶奶的怀抱,看见李丽萍走出大门,吴刚喊了一
句:“妈妈,再见。”
    “再见。”李丽萍转过头向他们笑了笑就上路了。一路上,她在想陈正华是一
个有教养有身份的人,他的学识、能力、财富,在社交场上一定很活跃,一定受到
大家的赞赏。举办庆祝建厂两周年活动,上流社会的人物相聚,气氛欢快……
    夜色美好,灯火阑珊。陈正华热烈庆祝建厂二周年活动,在东湖大酒店举行。
他本想在自己的绣衣厂举行,但考虑到宴会、舞会,厂里的厨师、卡拉OK厅等层次
究竟低档一点,只好把庆贺活动放在东湖大酒店。
    客人都到了,熙熙攘攘,处处是欢声笑语,绚丽的服装使气氛显得更加热烈。
歌舞已经开始,人人都焦急地等待着进行庆祝建厂两周年的仪式,但是陈正华的目
光却在客人中间搜寻着李丽萍。他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一个朋友和他开着玩笑说:“要是允许的话,现在就可以开业生产绣衣了。”
    听到这话人们哄堂大笑,但是陈正华双手合十客气地对大家说:“请稍等一会
儿,还有几位客人未到。”
    “干吗为了几位客人,大热天把我们关在这里烤呢?”
    又一个朋友说:“行了,包涵一点吧!可能这几位客人中有一个特别重要的!”
    听到这话,陈正华羞红了脸,好像说话的人揭开了他心底的秘密。他避开人们
的目光刚转到门口,看见李丽萍美貌惊人,风姿卓约的走进来,刚一出现在门口,
那亮丽耀眼的光辉就使人目眩。
    李丽萍穿着雪白的纱绸长裙,长裙里镶嵌着她颀长的身体,显得更加洁白无暇,
像一个烟娜多姿的少女。她脸上朴素的淡妆,使她具有一种奇特的美,犹如闪烁的
群星中升起一轮明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陈正华向客人们—一介绍
了李丽萍的近况。李丽萍本想向他们解释些什么,但却只动了动嘴。
    不大一会儿,她就赢得了大家的喜欢。人们向陈正华提出了许多问题,并出了
许多谜语让他猜,陈正华真是应接不暇。李丽萍打量着他那高大身材,头发乌亮、
五官端正,多么有男子气概!特别是他那肩膀很宽,双腿瘦长——不过没有一位淑
女会注意一位男士的下肢。总之,他帅得足以使她心跳。她极力克制自己涨红着脸
不看他的下肢。只见他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宣布庆祝大会的仪式开始。顿时,
人们都坐在椅子上,雅雀无声。陈正华春风满面地说:“今天大家欢聚在这里,隆
重举行庆祝东湖绣衣厂建厂二周年活动,我代表全厂的职工,向参加今天大会的全
体同志表示热烈的欢迎,向支持和关心绣衣工作的同志致以亲切的慰问,向经营绣
衣的集体和个人表示衷心的感谢!”他讲到这里又从手提包里拿出有关单位的贺信,
并进行了逐一的宣读。他又说:“我厂两年来,在广大职工的共同努力下,产值从
三十万元经营到三百余万元,‘牡丹牌’真丝手绣女绣衣,‘百合花’牌花机绣女
绣衣,连续一两年获得国际‘双金杯奖’,产品畅销美、德、日、意等三十多个国
家和地区陈正华讲完后, 抹了一下鼻子, 又一次触动了李丽萍的心弦,使林森木
“突”的一声蹿跃在她的脑子里,她咬紧牙想也许受林森木的伤害太深了,陈正华
绝不是林森木,他压根儿没有陈正华滔滔不绝的演讲口才和领导才能。她想到这里
便随着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祝贺,接着大家欢快地跳起了舞,舞厅里五彩缤纷,
灯火灿烂,充满了笑声。陈正华飘逸潇洒,伴舞的是李丽萍,两个人配合得那么默
契、娴熟……观众们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不知是观众的掌声所激励,还是情感达
到了忘我的程度,李丽萍那炯娜多姿的体态更加充满活力,整个身躯的每一个部位
都显现出青年的韧性和有力度的柔软。他携着她满地旋转,使她感到自己就像飞絮
一样轻盈,一样优雅,紧紧握住她手的那只手是那样结实而有力。他用另一只手轻
搂着她的腰,手指似乎透过衣服在发热,她觉察到这一点,她的皮肤不由感到灼痛。
她吸气时能闻到肥皂留在他脸上的强烈气味和他呼出的茅台酒的醇厚芬香。他只看
她一眼就使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尚是个年轻的女人,意识到自己内心有一块空白渴
望有人填补,意识到潜人灵魂深处的一种孤独。她浑身燥热,禁下意识地将身子歪
倾他,忘记周围环境,忘记一切,只是更挨近他似要融触为了一体。
    

    舞了一曲以后,一位身材苗条,面容白皙,留有披肩秀发的姑娘,穿着一套丝
绸飘逸的天蓝色拖地长裙,像仙女下凡似的飘到陈正华的身边说:“我爸妈挂念你,
晚会结束去我家吧。”
    陈正华笑着说:“绣衣出口业务太忙,以后再去吧。红红小姐。”
    红红娇嗔道:“你总是忙!”她朝陈正华粲然一笑,“你……
    我们全家想你呢。我爸常常夸你。”
    “红红,我很幸运,得到你爸这位工商局长的夸奖真不容易呀。”
    “我爸也是你爸嘛,我们舞一曲吧。”红红热情地用玉臂搂住陈正华的脖子,
蔑视地挖了一眼李丽萍。李丽萍知趣地离开。
    他们很快地随着音乐有节奏跳起了快三步,舞了一曲后,陈正华离开红红,忙
着去应酬其他人。
    陈正华应酬不暇,当他忙完以后,他的目光又开始搜寻李丽萍。她在这儿是一
个陌生人,没有一个熟人,他担心她会感到寂寞。他明白她对这花花绿绿的生活不
会感兴趣,她只不过是为了宽慰他的心才来出席他的庆祝活动。
    李丽萍出了东湖大酒店,在东湖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清澈碧绿,水明如镜的
东湖,湖中央的八角亭里有人在唱越剧,有的人在下象棋,有的人喝晚茶。李丽萍
沉思的脸倒映在水中,望着星星、灯光、花草、柳树—…·简直像走人一幅迷人的
图画。偶尔,几尾小鱼把嘴伸到湖面,那水圆晕就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倒影也随
之颤动。突然,秋风阵阵吹拂,树叶飒飒作响,东湖水也微微泛起波澜,那么怪怪
的,似乎又像演奏贝多芬的交响曲!
    李丽萍在湖边的草地上尽情欣赏。陈正华拿过一个盘子,盛了几样吃的就向李
丽萍那边走去。
    一轮皎洁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溶溶的银色月光倾洒在大地上,闪闪烁烁的繁
星像是万盏小灯,给人间的夜游人送来无限乐趣。
    “哎,我的大款厂长,打洞吧。”一位身穿红色金丝绒旗袍的妖艳女人拉住陈
正华。
    “打什么洞?”陈正华满腹狐疑地瞪了她一眼。
    “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当啥大款厂长,快跟我来,付我的学习费。我胡丽
珍干这一行四五年了,还没见过你这么不开窍的人。”她拉着陈正华走进巷尾黑暗
角落,并将一块塑料布摊在地上,娇笑道:“露天作业安全,公安局抓不到,放心
干吧!我窥视你好久了,厂长。”她仰躺在塑料布上提起裙子,露出两条滑圆的雪
白大腿。
    “女流氓,不要脸的臭东西。”陈正华扭头就走。
    胡丽珍一骨碌爬起来,拉着陈正华的胳膊扬了扬柳眉,娇滴滴地说:“玩玩吧!
玩玩。家花不如野花香,你家的女人不如我……”
    “你别缠住我。”陈正华恼怒地把胳膊用力一拽,摆脱她的双手说,“你去派
出所玩去吧!”
    胡丽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泪眼婆娑道:
    “厂长,求求你,别送我去派出所。我干这事是为了给瘫痪在床的老母治病。
你行行好,救救我的母亲吧。”她伸出一双涂着红指甲的手,“大款厂长,给钱吧
……我代母亲感激你……给钱吧陈正华动了隐测之心,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往地
上一扔说:“五百元钱,快去给你老母医病。改邪归正吧,姑娘。”
    胡丽珍收起地上的塑料布,狡猾地拿起五百元钱,发出了“咯咯咯”的荡笑,
她笑他竟然轻易上当受骗;笑自己的手段高明,有灵机一动的应变力;笑自己不用
费劲儿便得到金钱。她想起自己原来空拳赤手从贫困山区里跑出来,流入城镇咖啡
馆、舞厅、路边饭店充当服务员.便想一夜之间成为一个富婆,但又对每个月一二
百元的薪金感到不满。由于她目不识丁,更谈不上身怀技艺,时间一长她终于发现
自己身上仅有一块能够赚钱的处女地。当店主姜阿基为了在竞争中战胜同行,让她
更漂亮为他赚钱,常给她购买衣服,先拿裸体扑克供她玩赏后奸淫了她。开始她有
一种恐惧感、害羞感。然而,在经历了第一次性交后,便恢复了平静,痛苦的感觉
逐渐从心中消失,这为她以后走上卖淫的道路,以肉体赚钱打下心理基础。那时店
主姜阿基为她“放哨”,提供避孕药,还每次为她拉客,可姜阿基也趁机提高菜价
三四倍,一盆螺丝、一瓶啤酒要价就是三四十元,还常向她收取介绍费五元一个,
当然还要收嫖客床位费二十元。到后来,她嫁给姜阿基成了他挣钱的机器。
    突然,胡丽珍狂笑般喊道:“坐牢有啥,我出来不是照样潇洒,谁愿意去挣苦
力钱呢?只是傻瓜。”她用玩世不恭的眼光看着远去的陈正华。
    陈正华在李丽萍身旁停下来,她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她还是纹丝未动地
坐着,没有一点点迹象表明她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她在想“纸是包不住火的”,若
是有一天吴大妈发现他们母子是假媳妇和假孙子,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将他们逐出
吴家,她去哪里找寻归宿?自己卖苦力干苦活,穿破衣槛衫、吃剩菜冷饭都可以承
受,还可以早走绝路。但可怜的孩子咋办?找林森木还是姜阿基,让他们抚养孩子
就要鉴定谁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怎么样鉴定呢……痛苦的泪水涌满了她的眼眶。陈
正华默默地注视着她那充满泪水的眼睛,晶莹的泪珠里似有湖光在晃动。
    “哟,是你。”李丽萍发现陈正华在旁边吃了一惊。
    “我在揣摩你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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